燕趙之地, 多有慷慨悲歌之士。


    這話是千年後韓愈說的,這位唐宋八大家之一把韓非的“韓子”給代替了,以至於後世都叫“韓非子”以區分兩者,儒家之排外,可見一般。


    韓國與趙國之間,夾著一溜很細的魏國土地,這在平麵地圖上看起來很讓人疑惑, 但若將地圖變成3d,就一目了然——都是沿黃河中條山之間的險要之地, 這種地盤易守難攻, 一但被秦啃下就很難還回去。


    秦國將來就是沿黃河打到齊國, 把路上的趙韓魏都一腳踢翻,將整個華夏南北隔開, 斷了六國南北合縱的機會。


    至於齊國,它是個萬事不管的吃瓜群眾國,秦吃掉五國時不但沒出兵救,還挨著送禮恭賀秦王,佛係地讓人難以置信, 屬於那種當別人被殺時沒有發聲,我被殺時已經沒有人為我發聲的無辜雪花。


    嚴江越過了這片細長條的魏地, 準備順黃河北上, 準備找秦軍碰個頭,隻是趙地廣闊,就算被秦國啃了不少, 依然有半個山西與河北的土地,這人口密度想找秦軍,也是不太容易的,隻追到了一個尾巴——一處被掠劫過後,顆粒無糧的河邊村落。


    他用自己的糧食找村人借宿了一晚,看在老虎凶猛的份上,這剩下的幾個村中老弱沒有搶他的糧,隻是磕頭求大人救救他們。


    嚴江沒有用掉自己的糧,隻給他們點讓他們自尋活路,然後便點上燈火,把帶的麥粉揉好,擀成麵疙瘩,加上幾片醃好的肉和河邊采的野菜,日子還是很過得下去的,至少扶蘇飯量增了好些。


    打水給鳥、老虎、孩子和自己洗漱,嚴江拿著樹枝在地上把收集到的信息在案上畫了副簡圖。


    秦王政派出兩路大軍一南一北攻趙,趙將龐煖依然帶著趙國主力在占據燕國城池,任秦軍在趙國的田裏鄉間遊蕩,而現在,自己順太行山由南向北而上,應該遇到南邊的秦軍,現在卻沒有遇到,那麽,這秦軍去哪了呢?


    “阿蘇,你說說看,秦軍去了哪裏?”嚴江轉頭看他。


    扶蘇苦思冥想,看著地上的數十個城池,好半天,才搖頭,他連這些城市都隻認得幾個,怎麽可能知道秦軍去了哪裏。


    倒是陛下神色傲然,一臉我就知道你快問我驕傲模樣。


    “別急,你想想,如果你是將軍,你要怎麽打趙國,趙軍才會回防?”嚴江細細引導。


    扶蘇眼睛瞬間一亮:“邯鄲?”


    “不錯,邯鄲地勢平坦,雖然為了防守南邊的秦國修了一條南長城拱衛都城,可是這次秦國是從闕與出發,由北至南,趙軍緊閉城門不阻止他們,他們就可以一路南下,圍攻邯鄲。”


    華夏的中原地區,太行山就隔開平原和山區的標誌,八百裏的長度隔開秦趙邊境,卻隻有那麽幾個出口,且全在北上黨,這也是當年為了爭這塊地秦趙打了長平之戰的原因,秦國占據上黨後,趙國八百裏的的邊境便無險可守,過了太行就是一馬平川,隨時可以從秦國到邯鄲溜個彎吃個飯再回來。


    反之,長平一戰若是趙國勝利,就可以將秦軍壓在關中難出,所以說那一戰關於國運,就因為此,偏偏趙國遇到白起,用上帝視角來看,誰和白起打運動戰都是送軍功的!


    “為什麽一定要走關口呢,翻山不行麽?”扶蘇有些困惑地問。


    “當然不行,軍隊雖然強大,但也非常脆弱,翻山一兩人還可,一但隊伍拉長,沒有了聯絡,人多了補給、隊列都會被打散,不用別人打,就消失在山裏了。”嚴江細細給他解釋,然後陷入思考,要不要去邯鄲碰碰運氣呢。


    但是趙國吧,可不一定會吃秦王那套威脅呢。


    扶蘇好奇地問先生在想什麽?


    嚴江見他好學,便給他細細講了其中關竅,說了趙國的優缺點。


    趙國和秦是數百年的冤家了,趙這個國家屬於半遊牧半農耕,因為長年與匈奴做戰,他們培養貢獻了戰國時期最多的名將,最強的騎兵,戰鬥力不輸秦軍,如果不是秦國天降了一個叫白起的超級外掛,兩國的勝負手還很難說。


    就算是白起,當年也可以說是靠著陽謀把趙國拖垮的——趙國北方是草原,在兩千年後那地方被劃進了內蒙古,能耕種的地方就黃河衝出的華平原那塊,偏偏黃河母親這個時候雖然還清而不黃,卻依然沒改她的爆脾氣,喜歡在齊國和趙國的土地上海草一般搖擺,沒兩年就要泛濫一下。


    就為此,趙國的產糧就很坑爹,甚至翻出的地圖的話,就會發現趙國大一點的城市都是在太行山右邊一線,因為這裏地勢高,黃河淹不過來,所以這些年秦國嚐到了甜頭,和趙國打都喜歡打拖延戰,讓這些奇技百出的趙國軍事家們無計可施。


    “但是桓齮將軍孤軍深入,等趙軍回防,會不會被堵在趙境裏?”扶蘇有些擔心地問。


    在別人家裏欺負老弱當然可以的,但前提是別人家的青壯沒回來,回來了一不小心被關門打狗,那就很尷尬了。


    “應無問題,”嚴江微微一笑,“趙軍已經打到燕國國都之下,回防千裏之遙,趙軍回來早就兵困馬乏,隻要桓齮不貪婪,向南郡一躲,便無事了。”


    秦國這些年的勤奮如螞蟻一般地努力下,一城一池的啃地,邯鄲如今離秦國邊境就兩百裏,而燕國都城遠在北京,擱現代坐飛機都要一小時呢。


    扶蘇聽得十分入迷,看著地圖,起自己的小本本,就認真照著畫下來。


    陛下也在一邊認真盯著地圖,還為仆人的講解鼓掌。


    “那先生,趙國如此麻煩,要怎樣才能拿下呢?”扶蘇又好奇地問,“這些年秦趙將兵互有輸贏,徒耗兵力。”


    “若如此,得斷了南北交隔。”嚴江看著這錯蹤複雜的地圖,從間沿黃河一劃而過,“秦滅一國易,要斷諸國相救才是關鍵。”


    扶蘇瞬間想通:“就像當年秦圍邯鄲,結果六國相救功虧一簣?”


    嚴江點點頭,微微歎息:“你還小,這是你父親要操心的事情。”


    他伸手摸了一把陛下,也不得不佩服秦始皇,後世很多人都覺得秦王政是得了秦國六代明君的遺澤,但如秦趙這種來回相殺,你滅我三萬我坑你五萬、互有勝負才是戰國主旋律。齊國當年都被滅得隻剩下兩城了,後來依然複國成功,六國都已經開始有自己的語言、文字,如果任其發展,歐洲那種小國林立才是正常發展。


    扶蘇有些不開心,但還是縮上榻去睡了,睡前,他小聲道:“先生,我沒有捏它的翅膀……”


    “那就是你睡時不小心壓到他翅膀尖了,我看到了。”嚴江微微皺眉,沒在這問題上糾結,“你和花花在裏邊睡,我和它去睡馬車。”


    花花嗷嗚了一聲。


    扶蘇有些委屈,小聲道:“先生,你不覺得太偏心了麽?”


    花花那麽好。


    嚴江心想我白天對花花不是寵極了麽,隻是晚上要平息陛下的小心眼而已啊!小孩子哪懂左擁右抱後宮爭寵的麻煩!


    話雖如此,但為了不做壞的表率,他還和顏悅色地道:“就是因為花花好,我才不能和它太親近,它要經常回到森林,就不能沒了野性,不能因為我愛好,把它圈養成了一隻貓,那不是愛!”


    扶蘇還是不懂。


    “就像你父親,因為愛你,所以讓你跟在我身邊學習,你會因為辛苦而記恨父王嗎?”嚴江認真問。


    “當然不會!”扶蘇終於懂了,“謝謝先生教導。”


    “嗯,早點休息!”嚴江難得忽悠個小孩,略心虛,飛快抱著陛下出門了。


    陛下憐憫地看了兒子一眼,在在阿江懷裏仰躺著,並沒有給失敗者多餘的目光,翅膀是它自己不小心被壓到的,但又有什麽關係呢~


    但它沒有上馬車,而是飛下來,落到那簡易的地圖上,認真看著阿東劃過黃河的那一條線,他心裏的一個設想,已在這一刻被補上。


    下一秒,它被嚴江抱著跳上馬車,都在繼續思考。


    不錯,攻占魏國北境,以黃河天險斷南北合縱,以六國那拖延的性子,有黃河阻隔,他們再想相互救援,就難上十倍。


    隻是,光這樣還不夠。


    貓頭鷹飛快思考著,黃河以北是燕趙,雖然兩國勢同水火,但若趙國不再攻燕,以當今燕王的懦弱昏庸,定然也不敢再回攻趙國,若是秦攻趙,燕國不但不會再幫助,說不準還會在趙國脅迫下連趙攻秦。


    與其等燕國反複,不如任趙攻之,燕國雖弱,卻還能再撐上一兩年,有嚴卿的糧種,又有鄭國渠出,秦軍定然兵強,再下趙國便易。


    至於魏楚,兩國敵視已久,如魏欲滅韓國,楚定然不會坐而視之,略微慫恿,便有大戰。


    收拾了趙國,回頭便是魏楚。


    它給尉繚整個國庫……


    也該是派上用場。


    “陛下最近喜歡發呆了啊……”嚴江埋了愛鳥的胸,“寶貝,是我冷落你了麽?”


    陛下看著他,在月色裏,眼神深邃,神情高冷,似是不屑一顧。


    “來來,今晚就我們兩個,保證不會壓到你。”嚴江被萌到了,吸著貓頭鷹倒在單薄的被衾裏,“我想去趙國代郡看看,隻是有點危險,想著還是不要帶扶蘇比較好。”


    戰國四大名將之一的李牧,把秦軍按地上打那位,是他觀景點的必看欄目,不看看多可惜啊。


    陛下點點頭表示同意。


    我家寶貝太聰明了,嚴江又親了它一口。


    陛下嫌棄地走開了一點。


    嚴江又上前親了一口,寶貝太可愛了,就喜歡他這種驕傲的樣子。


    陛下心底默默歎息了一聲,為什麽它以帝王之身用欲擒故縱的法子,江卿就置之不理呢?


    鹹陽宮


    朝議散去,秦王政獨留國尉商淡。


    “桓齮已經拿下南長城,威逼邯鄲,趙軍已撤離燕國,回防邯鄲,太子丹想要親自前來致謝。”尉繚在案前陳述——太子丹是質子,沒有資格直接上殿。


    “趙國如何?”秦王淡然問。


    “趙國大夫郭開的門路已通。”尉繚回稟。


    “此戰畢,燕趙必然講和,”秦王政放下筆,目光悠悠凝視天外,“不能和。”


    “是!”尉繚心中明了,一時凜然,默默告退——想讓燕趙無法講合並不難,讓郭開慫恿趙王開出一個燕國答應不了的條件就可,關鍵是,大王已經不想等了麽?


    秦王默視他離去,指尖卻輕輕點在一張紙畫上,那是他加冠親政之圖,畫得如此精致,想必是心中有我。


    這山河世間,唯他知我。


    如此聰慧,若是能強留他——


    思及此,他罕見地彎起唇角,那人,定是敢捅他的。


    作者有話要說:  嚴江當然是捅腎了,你們別亂想啊!


    感謝 黑茶 的深水魚雷


    感謝 過客x2、凡言 的手榴彈


    感謝 雨落塵埃x2、凡言x2、秦楚、江海難渡、ztcrie、喵節操、南華、31385973、785098、35542857、孚尤、大攻雞、林小惡、修醬、小嫩手 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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