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隻是大王隨口一問, 嚴江還是呆了一呆,才掩飾地抱起小老虎和胖熊貓以示清白。


    然後便給大王倒茶、又拔好燈芯,跪坐一旁邊,這才委婉表示我心裏還是很關心你的,沒過來找你隻是因為太忙了。


    說著,他便也覺得自己確實有些不對了,來秦朝這有快三年了, 秦王對他真的是相當容忍了,要麽自己去找他, 要麽他來找自己, 基本沒有傳令召見他這種上下級的待遇, 也因為這個原因,自己很把他當成一個可以忽悠的帝王。


    秦王這才抬眸看他:“你看此物。”


    他一開口, 旁邊的侍從便拿起籠子,其中裝著一隻——白烏鴉?


    嚴江仔細提著籠子看了看,發現還真是一隻白烏鴉,一時間疑惑地看著秦王:“此鴉有何問題?”


    秦王冷漠道:“太子丹獻上白頭烏,生角馬, 希望寡人兌現諾言,放他回燕, 你素通獸性, 且看看是否有作假?”


    嚴江的仔細看了看,發現它眼眸發紅,是隻白化病的烏鴉, 並沒有什麽問題,就如實相告。


    秦王政微帶嘲諷:“燕丹費盡心機,隻是他那父王,倒真不願意給他生機。”


    這是什麽緣故?


    嚴江好奇看他。


    秦王政將一卷帛書給他,打開看來,發現這是一份華美的國書,其中蓋著燕王的印鑒,字為燕王親筆,大意是感謝秦王先前在攻趙救燕,希望兩國保持友好雲雲,以後有什麽需要他的地方盡管說來,以及——他不知道什麽桓齮,燕國沒有這個人,若是抓到他,一定第一時間送還秦國,謝謝。


    嚴江一邊看文一邊看秦王的表情,心裏尋思燕王的目的。


    燕王喜想是不想看秦國獨大,再者這些年他燕國也受夠了沒有大將的苦——千軍易得一將難求不是說說而已,想想看,前幾年一個不靠譜的劇辛為將,把好好的燕國拖進趙燕大戰的泥潭,自己死了不說,一個趙將龐煖就把燕國這仗給打成了衛國戰爭,要不是桓齮及時救援,燕國就完犢子了。


    桓齮雖然輸給李牧,但如今也天下有數的名將,且李牧要鎮守北地,也不是能常用的。


    燕王這個如意算盤還同時於示意秦王,雖然求你救我那時我當你是爸爸,但是如今我沒危險了,你就不是我爸爸了,我燕國依然還是一個你要拉攏的國王,遠交近攻的對象,不是啥事都要依著你的意思來,你對我放尊重點。


    嚴江尋思完,一收帛書,道:“你要殺燕丹?”


    這打臉來得太快,秦王還說讓桓齮全家整整齊齊上路呢,如今缺了主角,又被燕王一頓忽悠,心情定然不爽,可得好好安慰。


    “燕國偏遠,”秦王政冷淡道,“如今,尚不能拿他如何。”


    嚴江懂了,也就是還不到撕破臉的時間,隻是這樣燕丹的日子怕就難過了。


    他歎息著,坐在秦王身後,給他揉捏肩膀,溫柔道:“大王累了吧,不如早些休息,我給大王下廚如何。”


    他的手勁太舒適,秦王政轉頭看他一眼,伸手按住他指尖,得到對方一個微笑眨眼。


    “不必,自有人傳膳,”秦王政緩緩放下手,自覺耳尖有些發熱,轉頭繼續批改奏折,“陪寡人看完這些書卷便可。”


    嚴江自然應是。


    最近大軍調撥,秦王的事情也極多,但大多又小又無聊,嚴江坐在一邊偶爾瞟兩眼,就看到其中一封上寫著少府的小車產量,以及有將士要求將小車改為大車,以加大運力,問大王該怎麽辦?


    秦王留言讓他們調查一下需要多少大車,然後給他看。


    接下來一封就是大將楊端說最近沒事幹,魏國挺好捏的,大王能不能讓我去魏國浪一浪啊?


    秦王留言不行。


    還有蜀地的郡守說我們這邊糧食又豐收了,他們軍民齊心協力,還有大王的英明領導才有這樣的成就,字裏行間瘋狂暗示求表揚,並提及今年可不可以多分我們一點辣椒種子,我們這產量需求都超高的。


    秦王留言你幹得不錯,照你說的辦,然後將其轉給治粟內史。


    鄭國渠旁邊的幾個縣為分水的事情把官司打到秦王案上。


    治粟內史說前線要做好幾個轉運糧的倉庫,不可能一次送到,需要加派人手。


    ……


    這些都算言之有物的問題,更多的卻是一些垃圾內容,諸如新來的太守騰每天都上書:王上好。


    秦王留言很好。


    北地的義渠獻上一隻肥羊,說是我們這最好吃的羊,希望大王喜歡。


    秦王留言喜歡。


    還有人專門上來誇獎大王英名。


    秦王留言閉嘴。


    嚴江多看了大王一眼,這位不是挺喜歡聽人誇的麽?


    他繼續給秦王磨墨添油,直到把一大堆書卷都寫完,這才上前為他舒展酸痛的手臂。


    疲憊的手臂被按住穴位時,甚痛,秦王政微微皺眉,但很快又在阿江的服侍下舒展了眉宇,這才語帶溫和地問起這兩隻小老虎和一隻貘獸打算如何收拾,尤其是這隻貘獸已經長那麽大了,差不多可以放生了。


    嚴江則溫柔地表示這還沒成年呢,離不得人,暫時不能放的,一邊被冷落的小滾滾已經能熟練抱腿,聽到主人提他的名字,滾過來抱住大腿,輕輕咬住主人的衣服。


    兩隻正在互相咬的小老虎見此情況,一致對外,衝過去和滾滾在主人身上戰成一團,弄著到處都是毛發飛舞,花花在牆角巍然不動,仿佛後宮之主一樣,胸懷大度,不將這些小妖精放在眼裏。


    於是秦王政臉上的溫柔被撤下,他冷漠地伸回被按摩的手,放在腿上,不再給嚴江諂媚的機會。


    嚴江忍著心痛將老虎和滾滾都拎回了窩裏,坐到秦王身邊,按住對方的手,認真道:“陛下在我眼中永遠最重要,其它物種都是過客,隻有您如珠寶美玉,讓我日思夜想不得離……”


    秦王似乎更不悅了,他冷淡道:“昔日在孔雀王朝,阿育王用珠玉留你,你說這些黃金珠玉,饑不能食,寒不可衣,於你不過身外浮雲,無足輕重,此時說這話,倒不心虛了。”


    嚴江的微笑瞬間僵硬,心中大叫這麽久的事情你怎麽還記得,麵上強笑道:“並非如此,隻是王上俊美似天人,如珠如玉,我這才用了類比,您就像是我的好羅盤、是我的六分儀,隨身帶,分毫離不得的。”


    秦王政第一次被阿江誇長得美,一時耳尖微熱,看他一眼,這才矜持地將手臂再度遞給他。


    嚴江熟練地給王上順完毛,又與他一起吃了義渠獻來沒有腥味的肥羊,說了一會諸國山河地理風貌,這才梳洗歇息,花花沒能和主人同房,被趕到了隔壁,王上換陛下登錄後,又和他一起睡了。


    次日,秦王滿意地上朝。


    在朝上,燕國那國書的消息已經傳盡朝臣耳中,有人提問如何處理桓齮一族。


    秦王政聞言,看了一眼被那人捏過,甚是舒適的手臂,倒沒那麽生氣了:“傳喻,得桓齮頭顱者,賞千金,邑萬家。血親處死,餘者皆罰為奴,流放北地。”


    這倒不是太殘忍的處罰,在場諸人皆無意見,此事便就此通過。


    很快,收到消息的嚴江也鬆了口氣,血親數人被處死這是秦國鐵律,沒辦法改,至少這樣不會牽連那些遠一點的親族,雖然罰為隸臣,但隻要能立下戰功,一樣可以有起複之機,好過被一鍋端走。


    他繼續帶著大小老虎和滾滾,泡在墨家主導的少府裏。


    這些墨家讓他也是很服氣了,流水線這種他用在小車上的東西,已經被他們大勢推廣,這才兩個月時間,就已經蔓延到軍械上,尤其是把弓箭的羽毛、裹戈的細繩之類的小件外包出去後,嚴江親眼看到鹹陽附近的畜生倒了大黴,白鵝幾乎看到小孩子都要跑、牛羊一個看不好就會少毛,能賺外快的小孩子戰鬥力恐怖到難以想像……


    當然,產量暴漲也是無法避免的事情。


    他們沉浸在發明創造裏不可自拔,知道水輪的力量後,他們根本控製不住體內的洪荒之力,鹹陽水邊已經出現了水磨坊、水錐、水車、水鍛坊……一切可以加上這水配件的,就沒逃過他們的魔爪,甚至那塊地方已經修上港口,變成一個新的集市,有了收稅的小吏。


    秦國恐怖的推廣力就此展現獠牙,墨家的少府官員們在實驗成功後,紛紛在鹹陽上山下鄉,能裝的地方都要去推廣水車磨坊,八百裏關中,那可都是河,零件可以用船運輸,放在合適處組裝便是,足以讓他們精簡研究更好的結構與操作。


    鄉嗇夫和庶民們被少府人一聲令下,也都去加入工程——雖然開始時,他知道又要服個短役,哪怕近在鄉裏,也十分不悅,但在修好不久後,總會出現大型真香現場。


    以至於很多鄉縣都會主動過來詢問,何時能在他們鄉裏建上磨坊水車,在知道自己那邊水力不夠建不了時,還會非常失落,反複祈求少府官員希望他們再去看看。


    熱火朝天的水利利用建設中,秦國過了一段時間,才收到天下大旱的消息。


    這時,關中秦人才猛然發現,從正月到六月,除了正月初下過一場小雪外,居然都沒下過一滴雨……


    旱災不比水災,隱蔽性非常大,抵抗性非常小,人們總是僥幸地期待很快就會下雨,往往等人反應過來時,田地已經幹涸,河流已經枯萎,人們隻是能杯水車薪地挑水澆地,看著禾苗緩緩枯萎,盡量節省著糧米,到最後饑餓到食盡一切可食的東西。


    秦國高效的小麥推廣成功躲避了這次旱災,雖然冬小麥無可避免受到一定影響,但至少還是有收成,巴蜀有都江堰,並沒有太大問題,南郡有雲夢大澤取水,隻是太原隴西北郡之地,不可避免需要一些救濟,但這些地方原本就非主產糧區,影響不大。


    真正慘的是趙燕楚魏,他們大多種的是粟米,雖然比小麥更耐旱,卻是春種秋收,作物夏季對水都有基本要求,旱災之時,夏日烈陽之下的蒸發,是所有農夫的噩夢。


    更恐怖的是,這次旱災,持續到了八月,三月到八月,都沒有下過一滴雨,這種全中原地區的幹旱,讓人根本沒有補種的機會。


    秦國各地的對此的反應一是在求水車,二是繼續征丁派糧入前線囤積。


    嚴江則開始做天氣記錄——這是小冰期之前的征兆啊,搞不好以後幾十年,旱災水災都會經常見。


    秦王政對此事十分愉悅,覺得是因為自己死盯農物推廣和阿江帶回種子的功勞,以獎勵名為時常來嚴江這裏享受冷食涼風以及誇獎。


    連最近發生的一件小事也沒能打擾他好心情——趙國本就不產糧,這次已經鬧出□□,年底出兵時,就好打的多了,這是上天也在幫他。


    “太子丹逃跑了,你就真一點不擔心?”嚴江並不覺得這是小事,拿著消息推了推正在吃冰的秦王。


    “螳臂當車,有何可慮,燕丹輕慮淺謀,不足為懼。”秦王政說到這,反而對另外的人有意見,“倒是高漸離,寡人如此看重他,他以樂師之身竊符,助燕丹逃亡,待滅燕,必再擒他,刺其目以奏樂。”


    嚴江一時神色複雜。


    “愛卿可是擔心燕國難滅?”秦王政好整以暇。


    嚴江微笑誇獎道:“怎會,有王上在,何疆不可得,何國不可滅?”


    秦王璨然一笑,雄姿英發,霸氣無邊。


    嚴江腦子裏卻反複出現繞柱負劍躲築,也笑起來。


    一時間,宮廷內外,和樂融融。


    作者有話要說:  十一年……當是之時,天下大旱,六月至八月乃雨——《秦始皇本紀》


    額,加更是會加的,但是熟悉阿九的人都知道,拖個一兩三天,是正常的……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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