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皇聽到李信傳話時, 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蒙恬李信在秦皇的威嚴下瑟瑟發抖,前者更是體會到了弟弟蒙毅當年那位職位有多難過,低聲道:“那盧生在燕地甚有名氣,正卿亦是求仙之人,自然想要一試高低,想來很快便會回宮,還請陛下息怒。”


    但陛下並不想息怒地樣子, 冷聲斥退了兩將,幾乎把手中的朱筆折成兩段。


    他連哄帶騙加恐嚇才叫回來的人, 做的第一件事居然平上回來見他, 而是去找什麽盧生, 他有什麽……


    思及修仙問道之事,秦皇驟然冷靜下來, 察覺到了不對。


    在與他確定關係後,阿江處事便認真甚多,從不會隨意誇人,更知曉自己的性情,不應在這久別重逢之日另生事端才是。


    除非, 他覺得這件事更重要。


    更重要……


    秦皇指尖在案上輕點,思考著的其中關卡, 對了, 上次徐福,怕也是阿江套路——他甚至有些愉悅地回想著,阿江陰人時也甚美, 想——罷了,先別想這些雜事,如今阿江還在那盧生身邊。


    他是想讓朕私下裏見他對何應對盧生?


    可是兩人素未謀麵,能有何異樣?


    他想著這些天接見盧生的細節,這些燕地方士入鹹陽後,影響甚大,有人為他推薦了盧生為他講解了許多養生煉氣之道,還演示了仙法,讓他覺得此人還有此手段,準備回來讓阿江一見深淺。


    但萬萬沒想到,他還未引見,兩人便已私下相見相約……


    真是豈有此理!


    朕倒要看看,這次你做何解釋!


    秦皇眸光裏帶著凜冽殺氣,以手支頤,飛快閉上眼眸。


    將李信與蒙恬二人遣去報信後,嚴子牽著馬匹與花花,與盧生同行,走向一家酒肆。


    對於如今的方士神話,也就“方仙道”,嚴江在走訪燕地時,還是了解不少的。


    這位盧生,出自方仙道,他們這一行的稱謂“方士”便是由此而來。


    方仙道如今是依托在黃老之中的一個分支學說“莊派”,他們誕生於齊國的稷下學宮,尊黃帝和老子為學說的頭領,後來莊子《逍遙遊》、《齊物論》橫空出世,開創了修道之說,便從黃老中分化出一支“莊派”他們研究的不是治國,而是求仙,是不太出名的一種學說,當然,這個不出名是指得現在。


    等漢武帝獨尊儒術後,黃老中的治國派從此失去就業機會,就紛紛專業成為方仙道的傳人,在求仙修真之路上越走越遠。


    這些年,他們將陰陽家鄒衍的陰陽五行說結合起來,遊走於燕國與齊國的上層,向貴族們販賣保健品,人雖少,日子過得卻非常滋潤。


    但這種日子在秦滅六國後嘎然而止——沒有了燕齊貴族,他們,失業了!


    嚴江想到這,瞬間想通了為什麽秦國首都鹹陽會出來這麽多方士混飯吃,這其實也算的另外一種北漂——或者說鹹漂。


    那麽問題來了,這人究竟有沒有趁自己不在去詐騙阿政?


    ……


    兩人很快入酒肆中對坐,花花熟練地當了阿江的靠背,這些天它是真的累了,仿佛又回到了主人當年萬裏的獨行的日子。


    它畢竟已經是隻中老年虎了。


    盧生似乎有些畏懼老虎,目光不曾在花花身上停留,隻目視著嚴江,侃侃而談。


    他語調溫和,帶著騙子必須有的說服力,講起自家學派的高人們,聊的是火仙宋毋忌如何成仙;講羨門高又是如何擺脫貧困與負累,當上鄒衍的從者,從而開創眾妙之門;還有千歲翁安期生在一次意外中得到了仙人所傳的太丹之道、三元之法,然後羽化登仙,駕鶴仙遊等。他還稱自己見過安期生本人,他在海邊賣大棗,那棗子比瓜還大,吃一口就可以無病無災,可惜這種神仙可遇不可求,我輩也隻能羨慕。


    嚴江淡然點頭,一點看不出他的敷衍,而盧生講了半天,見嚴子沒有提息師孫的意思,也終於開始試探:“聞嚴子及出自西王母邦,當年周穆王駕八駿西巡天下,行程三萬五千裏,西王母於弇山,不知嚴子是自己何方歸國?”


    這半年他數次麵見秦皇,卻總覺得秦皇聽他的故事不是太滿意,想來問題便出在嚴子之上,這人謎團太多,若不弄清,終是隱患。


    “記得不太清了,隻知後來涉滹沱,逾太行,之前路上便隻記得日夜不休,穿越高山,但見白雲過身畔,飛鳥難攀。”嚴江微笑著形容著西王母邦的路線。


    盧生微微一笑,輕聲道:“在下不才,也曾讀過周天子西行之記,不知可否一見天人有何不同?”


    他心中已經有些數了,大家貌似都是同行的樣子,至於嚴子昔日引天雷降之——說實話,他們這行煉丹時,也不是沒見過炸爐身死之事,但求仙問道,總是坎坷難行,我輩修士當慎之,卻不能禁之。


    嚴江悠然給自己倒了杯酒,渾濁的酒液雖然經過沉澱,但還是有些浮物:“這仙術玄奇易傷人,還是不見為好。”


    這時,包袱裏突然生出幾聲撲騰,一隻梟鳥怒氣衝衝地從被包袱裏掀被而出,看盧生的目光就帶著無窮怒火。


    嚴江的看它就要鬧了,長臂一伸,把鳥撈進懷裏,一根肉幹就堵住了它的嘴。


    “那也聞嚴子有馭獸之術,不知有幸一觀否?”盧生看著這隻靈性的鳥兒,好奇問。


    “寶貝要不要給這位表演一個掀桌子?”嚴江微笑著問陛下。


    陛下就很氣,把頭轉了一百八十度,不看這個讓他生氣還一點不想認錯的家夥。


    盧生目光有些羨慕,讚了鳥兒靈性十足。


    嚴江當然是過獎過獎,還把鳥頭轉過來親了一口,以示自己真愛無敵。


    陛下氣得幾乎冒煙。


    盧生與他又聊起了自家方術,說每位方士都是摻天地之道,略有才能,自己便是靠著一手鬥棋之術,入了秦皇法眼,而在海上的羨門高與安期生更是餐風飲露,長生不老之士,若嚴子願意於秦皇美言幾句,自己願意帶嚴子一同出海,尋仙人指點。


    嚴江正要說好啊,便被陛下啄了一口,提醒他你已經有家室的人了!


    於是他隻能遺憾地表示還需要再想想,但謝過您的好意了。


    盧生見他滴水不漏,覺得今天是找不出什麽底細了,便準備告辭離去。


    嚴江卻突然道:“不知我可有幸,一見先生鬥棋之術?”


    是什麽東西,能把阿政也騙住?


    盧生微微皺眉,似乎在考慮,嚴江悠然道:“我也有一手生虛空生火之術,若能見鬥棋仙術,獻醜亦無不可。”


    盧生眼眸一亮,笑道:“可。”


    隻見盧生將桌案擺到夕陽光芒下,在嚴江疑惑的目光下解釋道:“若起方術,需得心誠,自然要置於陰陽五行之中,日光屬陽,吾隻是做些準備。”


    嚴江禮貌地看著他打開腰間的一枚係帶,將黑白兩色棋子置於桌案上。


    然後此人便念念有詞,指尖一會在桌上一會在桌下做出奇異手勢,而隨著他的手勢,黑白棋子自動動了起來,在案上相互撞擊、移動。


    嚴江看得驚歎:“真是好一出仙人鬥棋之術!”


    盧生緩緩放手,謙卑地笑了笑:“小術而已,不敢稱仙術。”


    嚴江說著你太謙虛了,然後從包袱裏拿出手套與火棉,指尖一打,便有火焰停於掌心,寂靜燃燒。


    盧生麵有恍然之色,但一露既收,隨後恭敬一拜,說自己也是開了眼界,嚴子仙術遠在吾之上。


    兩人商業互誇了一會,嚴子主動幫他收拾了棋子,與他道別。


    待得雅間僅剩一人一鳥一虎,嚴江這才輕輕一笑,戳了一下鳥頭,被陛下不悅地轉頭躲開。


    嚴子笑道:“別生氣了,親愛的,我有好東西給你看。”


    他拿出一枚白色棋子,正是盧生剛剛施展鬥棋術所用的。


    然後他在貓頭贏疑惑的目光中,將棋子放在桌案上,將手伸到桌下,很快,棋子動了起來。


    陛下皺起眉頭,看向阿江。


    嚴江拿出手下的東西,在棋子上一放,啪地一聲,棋子被吸上去——那是一塊磁石,不知他是從哪摸來的。


    陛下先是一愣,然後大怒,撲棱著翅膀就想去殺人。


    嚴江則笑出聲來:“王上可明白了?這些都是一樣的套路,當年我用紙上點火術騙阿育王時你在一邊看著,怎麽還會上當?”


    黑曆史被揭,陛下震怒了,表示你信不信我等下便征發民夫去修那華山斷崖石雕?


    “陛下冷靜!”嚴江立刻低頭哄起了惱羞成怒的鳥兒——這頭鐵鳥可是真做的出來的,那華山高近三千米,哪怕石像的底座隻有一百米長,也是數千萬的石方量,換算下來就是比萬裏長城還大的工程量,真要做了,秦朝怕是都要被坑進去。


    他立刻對鳥兒親親抱抱,答應他立刻回宮見相見,什麽條件任你開,這才把陛下被無視許久的怒火平息下來。


    於是貓頭贏一路盯著阿江回宮,直到走入自己寢殿,這才找地方立住。


    書案之上,沉眠的帝王緩緩睜開眼眸。


    四目相對間,嚴江璨然一笑,上前抱住戀人:“阿政,我好想你啊。”


    說罷,不等王者說話,把他按在牆上,親了上去。


    阿政吃了那麽大的虧,他又要麵子,定是不能笑的,但這笑他忍不住了,得快點把這事揭過去才好。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剛剛我以為發出去了,結果進了存稿箱……


    ps:別看這些把戲現在看很簡單,但上當的帝王十個手指都數不完,秦皇漢武唐宗沒一個跑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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