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在統一六國後, 曾經下過一道《招賢令》,意思是讓各地郡守舉薦所在地的優秀人材。


    但這收效初時並不好。


    舉薦人材是一種重大投資,舉薦人是要負連帶責任的,就比如三十年前的秦國國相範雎舉薦了當年救他於危難的門衛當將軍,結果門衛投敵,範雎就這樣丟官去職,老死故地。


    這兩年微微好了些, 但也是小貓兩三隻,大家都很謹慎。


    所以秦王收到蜀地郡守上書, 說有異國大賢仰慕秦國, 萬裏而至, 隻為向秦王稱臣時,非常有成就感。


    他甚至還給嚴子看了這奏書, 覺得自己威加四海,存定四極。


    嚴子對此露出了讚同的微笑,並沒有一點提醒的意思。


    蜀郡守沒有什麽地理概念,隻說賢人來自嶺南,智慧無雙, 而是什麽智慧,卻沒有細說。


    所以, 秦王在完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 帶著阿江,招見了南方異族的賢士——“居羅”。


    那日,天朗日清, 一身青色袈裟的佛子逆光而來,那溫柔的日光,仿佛為他身披星辰,降下蓮花。


    樸素的錫杖持在手間,卻隻讓他更加清聖高華,俊美無端的容顏上以白紗遮眼,唇角若有若無的微笑對著秦王方向,恭敬地按秦朝禮儀,向他行了朝敬之禮。


    然而,如此恭敬的賢人,卻未能得這大秦帝王應有的免禮之言。


    秦王的神色陰鷙深沉,與他“對視”之時,仿佛光暗兩端。


    嚴江的淡定地露出驚喜之色,捅了捅秦王:“陛下?”


    這時,原本恭敬的佛子也聽見了這輕微的提醒之語,一時間,他唇角微笑自然綻放,勝過萬千繁花。


    當然,也讓秦王神色更加陰鷙。


    ……


    在三百年前的喜馬拉雅山山南麓,一位王子苦思著帶領眾生脫離苦難的方法,他在樹下悟通了宇宙的真相,人生的真諦,更想出了脫離苦樂的方法,意圖讓苦難中的人民到達安寧幸福與智慧的彼岸。


    佛教從此誕生,並且在印度教的壓迫下頑強生長——佛教的眾生平等之論,簡直是明著在打在印度教的“人天生分為四個階級”的種姓論臉上。


    但是佛教在三百年後遇到了可以與他彼此成就的大人物,阿育王。


    這位前半生將印度殺得血流成河的王者一統了整個印度,並且他試圖用佛教一統印度的思想,為此,他不僅僅修了84000座佛骨舍利塔,還把自己長子派去斯裏蘭卡傳教,選擇他那位生於“起八萬四千塔之日”的次子為繼承人。


    當年嚴江來到印度時,正逢阿育王晚上信奉佛教,大傳佛法之時。


    那時嚴江遇到了被陷害失去雙目,性命垂危的具那羅王子,本來還不想拿自己的壓箱藥來救,誰知道陛下看上了人家的烏茲鋼,這位霸道的貓頭贏搶了就不願還了,飛在空中就是不落下來。


    嚴江那時寵幸愛鳥無度,於是將最後一隻過期的抗生素給王子用上,治好王子也讓陛下得到了將來的“王負劍”材料來源。


    雙方都很滿意。


    但嚴江後來對具那羅好感與日俱曾——這是一位溫和善良到極致的美麗青年,在被後媽陷害失去雙目後,心靈反而越加純淨,看破世情,無心王位,隻想將如兄長一般,將佛法傳遞到更廣闊的世界。


    於是兩人相處地越加如沐春風,當然,也激發了陛下巨量的不滿。


    陛下險些因此和嚴江分手。


    王子也從嚴江處知道東方還一處聖地,文明璀璨,不輸於孔雀王朝。


    於是具那羅就打算與嚴江同時東去,傳播真法。


    嚴江哪能應允這種事情,頭天晚上還跟阿育王允諾傳道會帶他兒子帶上佛祖舍利什麽的頭頭是道,轉頭就騙財騙象,果斷把阿育王父子咕咕了。


    畢竟,騙王,他是專業的。


    但嚴江是真沒想到,還有再見到具那羅的可能。


    這位姿容無雙的王子在被剜去雙目後受到重創,身體十分的體弱多病,屬於吹個風受寒就可能與佛祖同歸的存在,這樣的身子,居然能從蜀身毒道活著來到中原,那可真是佛祖保佑了。


    要知道,就算是嚴江當年全盛時期,也沒把握自己從緬甸的熱帶雨林和雲貴的十萬大山裏突圍出來。


    具那羅居然做到了。


    雖然時間久了些,但也真說明了這位太子不凡,他不繼承孔雀王朝,阿育王真心虧大了。


    這次故友見麵,嚴江與具那羅都默契地不提前者對後者坑蒙拐騙的事情,隻是講起了嚴江離開孔雀王朝後的事情,因為和大夏衝突,具那羅無法順著嚴江的路途去北方傳教,便想起了當年嚴江提出的“蜀身毒道”一路。


    在嚴江走後的第三年,阿育王去世,具那羅將王位讓給自己的長子山缽羅底,在監國四年後,帶著十二位佛法精湛的僧人開始順著東南方傳教。


    因為當地土著的最初的敵視與阻礙,他們的行進速度極其緩慢,而怒江、瀾滄江這些奔湧難渡的大河,又將滇地的溝通提高了無數難度,所以直到去年,他們才自夜郎國入蜀,開始在蜀地傳教,並且學習東方語言。


    這是打通了南方的絲綢之路啊!


    嚴江捏著具那羅的爪子,一邊瞎編著這些年對他的思念,甚至拿出了後者當年送他手串,一邊哄騙出他說的見聞,在腦海裏勾勒出沿途的路徑。


    具那羅自然盡心而言,他亦知東方富庶,非常想見佛法廣傳東土,兩者久別重逢,激動之下,全然當做秦王不存在。


    但秦王畢竟是秦王,震驚了數息之後,心念電轉,立刻定下神來,當年阿江視佛法如毒藥,聞之便逃,此刻如此,必是敷衍哄騙,而在自己麵前表現的這麽明顯,是又想要搞什麽事?


    想通此點,終於,秦王陰鷙的眉目一展,大手一伸,將嚴子雙手拉開,卻並不斥責,隻氣定神閑對一邊的失明佛子道:“既然吾妻對你如此信任,朕可允你修廟傳法……”


    他話還未說話,“吾妻”就已經死命地掐著他的掌心,神色淩厲。


    秦王自信一笑,果然有詐,他就說當年一聽傳道阿江就跑了,這點必然能用。


    具那羅卻並為因此露出喜色,反而眉心微微一蹙,低聲困惑道:“妻?”


    秦王輕笑一聲:“使者久行疲憊,還是早些歇息,改日再敘。”


    他伸手一揮,自有侍者帶他遠離。


    而才見佛子走遠,嚴江神色一厲,立刻將大秦之主壓到梁柱上,神色凶狠又殘暴。


    秦王卻彎起唇角,目眸閃亮,好整以暇地傾首,吻上他的唇瓣。


    他家阿江,還是那麽擔心他。


    作者有話要說:  旅遊中,有點少,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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