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內,景瑄殿內殿裏,二皇子朱珩斜倚著床邊,一張分明顯得蒼白的臉色,卻有著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眸,若是隻看著這對眼眸,那些不明究理的人,或許很難相信這是出自一個常年抱病之人,不過實際上,這位二皇子對外宣稱的病情也真的比較誇大其詞了點。


    “你現在是裝病裝出興趣來了?一點小風寒而已,你也能窩在屋裏十天半個月之久?”柳玉寒一邊替朱珩把脈,一邊冷淡地諷刺道。


    “不然呢?我這個中宮嫡子的位置總是令人眼紅的,即使宮中如今隻有三皇弟與我兩名皇子而已,不過眼見父皇尚且年輕力壯,那些後宮娘娘總還是心懷希望的。”朱珩不以為意地回道。


    “你的理由倒是不少?我一年能夠回京住下的時間才多少天而已,就被你占去一大半。”柳玉寒隱隱有些不悅地白了朱珩一眼。


    “反正你也不喜歡與那些人往來,有差別嗎?對了!我聽說你昨日剛回來就遇上了修昱,還被他拉去永寧侯府替他那位刁蠻的妹妹看病?我還真沒想到你居然肯去?記得你從來就不喜歡京城裏的姑娘,總嫌那些女人的模樣太假,而且當初聽說韓大小姐做的那些事之後,你還一副挺不屑的臉色,昨天見到她時,是什麽情況,說來聽聽,她應該沒想著要纏上你吧?”朱珩看著眼前一臉淡然平靜的柳玉寒,突然心血來潮地打趣道。


    “你以為我真願意去?要不是修昱說他妹妹這次落水之後,似乎變得有些不愛和人說話,他去探望一回,就覺得放心不下,擔心他妹妹是不是落水時受到驚嚇,隻是太醫看過幾次都說沒什麽事,他才不得不請我去問診,我也是看在朋友的份上,勉為其難地去看一下而已,不過說來奇怪,你往昔總說她如何的刁蠻又不知分寸的,可是依我昨日所見,韓大小姐的言行舉止倒還算得宜,雖然看起來有些不拘小節…不過並未見她有什麽見了男人就瞎纏的情況。”柳玉寒愣了一會兒,想起前一日他站在某人的房門口,聽到丫鬟著急地喊著她家姑娘起身的語氣,想也知道定不是什麽很雅觀的姿勢。


    然後柳玉寒又想到…那個韓語苓看起來好像當真喜愛男色,不過她盯著他為她把脈的手時,眼中顯露的光芒卻隻有單純的欣賞讚歎,而且他竟然也不覺得厭惡,因為不討厭這番舉動,所以柳玉寒下意識地閉口不提韓語苓如何盯著他的手不放這點小事。


    “是嗎?所以你的意思是說,她見到你的時候,完全沒反應囉?難道這韓大小姐當真轉性子了?唉!也不能怪我一時好奇,隻因昨日三皇弟也曾去過永寧侯府,可是回來後,卻向他宮裏的侍女抱怨韓大小姐對他極為不敬,原以為他是又被韓大小姐給纏住了,哪知道我偷偷派人去打聽回來的結果,發現三皇弟居然是因為被韓大小姐奚落一頓才生氣的,分明以前韓大小姐除了對羅景淞特別癡纏之外,最黏的就是三皇弟,可沒想到昨天居然會那樣對待三皇弟,這可算天下奇聞了。”朱珩聽完柳玉寒的話之後,才幸災樂禍地說起朱瑾前一日在永寧侯府的遭遇。


    “三殿下心怡韓二小姐之事,就連我這個不常在京城的人都是知道,更何況你們住在京城的人?我想三殿肯定是要去探望韓二小姐時,湊巧遇上韓大小姐的吧?不過堂堂一個皇子親自到臣子家中去探離人家未出閣的姑娘…三殿下這是真不懂還是假不知呢?”柳玉寒輕笑一聲,了然地道。


    柳玉寒雖多年不在京中,但是京城裏的事並非完全不知曉,永寧侯府的庶出二小姐在上流圈子如何大放異彩之事,他也是有所耳聞。


    “哼!不過是個庶出之女,三皇弟和那些人也不知怎麽被灌的迷湯,居然喜歡這樣出身不高的丫頭。”朱珩冷哼一聲,一副極為鄙夷的語氣。


    “可是誰又知道這些人裏麵有幾個人是真心,又有幾個人是假意?倒是三殿下絕非表麵上看到的那般無為,韓二小姐…我雖未見過,卻以為她在外頭的名聲上能夠壓過自家嫡姐一等的,大約也不是沒本事沒野心的人,說不定還有什麽我們不知道的本事。”柳玉寒淡淡地說道。


    “你怎不說是韓大小姐太沒本事?甚至還管不住自己的脾氣?幸虧永寧侯也算不上什麽位高權重之人,父皇自然不會看中韓大小姐或韓二小姐那樣的千金做他的兒媳婦,所以三皇弟若想要娶韓二小姐的話,隻怕還有得努力呢。”朱珩擺明是一副準備看好戲的嘴臉。


    柳玉寒對朱珩的評斷並沒有提出什麽意見,反正這些事與他也無直接關聯,權當是聽某人閑來無事瞎扯罷了。


    “我先回府了,你這點小病已沒有多大要緊,隻是先前中的毒解掉之後,身體一時調養不及時而已,當初下毒之人有什麽線索了嗎?”柳玉寒仍是那張平靜無波的臉,若不是語氣稍有起伏,旁人還以為他是沒有情緒的。


    “我連母後那裏都不敢透露半句,要找到那人…難!不過我總以為和瑤華宮或者南熏殿的人脫離不了關係,畢竟三四年前中毒之時,他也已知曉事理,並非什麽無知小兒。”朱珩搖搖頭,無奈地歎道。


    “平南侯府早不如昔日風光,如今全仰賴貴為四妃之一的淑妃娘娘,三殿下想要謀求大事,除去他自己得有幾分翻天覆地的本領外,也隻能求助外家之勢,所以未來正妃人選必定出自位高權重之家,兩側妃雖不必選於高門世族,不過按淑妃娘娘的想法,大約也得有些幫助才成。”柳玉寒坐到不遠處的小桌旁,端起微涼的茶水啜飲後,說道。


    “你說這些話是什麽意思?”朱珩直覺柳玉寒話中有話,不由得瞇起雙眼,沉聲質問道。


    “隻是突然想起隴川酒樓能在京城這裏做到從無到有,從生意清淡到座無虛席,前後隻花不到兩年的時間,說起來挺不容易的。”柳玉寒對於朱珩的質問恍若未覺地又說了一句。


    “嗯?隴川酒樓?我去過兩三回,確實有些特色,但是你想說的應該不是這些吧?”朱珩語氣的不解之意更濃了。


    “我隻是想說自從那隴川酒樓開店之後,京中不少酒樓的生意都大受影響,幸虧這隴川酒樓的東家野心不大,不然的話,這京城可就變成她的天下了。”柳玉寒平淡地說著貌似與他無關的話題,卻是怎麽看都覺得非常不協調。


    “……”朱珩無言地瞄了柳玉寒一眼,然而心裏什麽想法就隻有他自己知道了。


    “其實我是聽說隴川酒樓的真正東家是韓家二小姐,而且當初她隻用一千兩的本錢,加上掌櫃王存義的經營才能,讓隴川酒樓有了今日。”柳玉寒最後才從容地拋下這個重點中的重點。


    “咦?!”朱珩一聽立刻來了精神,他聚精會神地等著柳玉寒繼續說下去。


    “他們的宣傳手法很是新奇,看著不像出自王存義之手,我還聽說…韓二小姐博學多聞,知曉許多常人所不知曉的事物,據她本人所言,乃因她自幼曾拜在一名神秘老者名下,向其學習算數經商之術,方得到這些淵博知識。”柳玉寒又說道。


    “這種身懷天生才華的例子,我並非未曾聽聞,不過竟出在一個女子身上,卻是有些可惜了,照你的意思,三皇弟應該也是知道她這些本事的,所以這心怡韓二小姐是一回事,他真正求的怕是韓二小姐那身少有人能夠比擬的本領吧?”朱珩摸摸下巴,若有所思地道。


    “誰能知曉?我該出宮了。”柳玉寒放手下中的杯子,起身說道。


    “哼!慢走,不送!”朱珩見柳玉寒告辭,又恢複先前那種無力虛弱的病態,懶洋洋地飄來兩個字。


    柳玉寒聞言,麵色未改,連話也沒回地徑自轉身走出宮門,朱珩在柳玉寒離開後又起身往書房走去,狀似無意地說道:“去查一查那個韓家二小姐除了酒樓生意之外,還有沒有涉足其他生意。”


    朱珩話剛說完,憑空出現一個應諾聲,隨即又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地安靜下來。


    “幸虧父皇也就這麽兩個兒子,如果大皇兄不是死的早,現在還不知道會是什麽情況。”朱珩隨手抽出書架上的書本,隨意翻看的同時還不忘喃喃自語道。


    柳玉寒走出皇宮大門時,天邊剛劃上灰蒙蒙的色彩,兩旁的侍衛對柳玉寒的進出並沒有特別的在意,瞧他在皇宮內苑能夠直來直往的情況,似乎在這個門禁森嚴的地方隨意來去已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而實情也是如此,柳貴妃昔日與前任柳國公夫人黃氏是從小到大的姐妹情誼,在黃氏故去之後,柳國公再娶姚國公府的旁支嫡女姚氏進門,柳貴妃擔心姚氏會仗著姚皇後的勢,對好姐妹身後唯一的兒子不慈,她不得不多費心照應。


    柳玉寒小時候就曾被召入宮中多次,而自六歲到九歲的幾年間,更是大皇子的伴讀,可惜大皇子病故之後,他也被匆匆送出京城,一去竟是數年之久,直到三年前才第一次回來京城與家人團聚,然而他也隻停留數日就再次離開。


    柳玉寒與朱珩的相識,正是因為柳玉寒多年後第一次回京城之時,他意外救下被陷害中毒的朱珩,朱珩身為中宮嫡子,無時無刻不處於危難之中,是以從不肯輕信旁人,他願意依仗柳玉寒的醫術,卻是因為柳貴妃膝下無子,柳國公又向來安份的緣故,否則又怎麽可能輕易讓柳玉寒接近他身旁?他相信柳玉寒也是明白實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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