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梅很快又接著說道:“姐姐從一進來就口口聲聲說自己對大少爺有多麽忠心,又說大少爺往日待妳們有多照顧,我當然知道大爺為人不錯啦,但再怎麽好都是大奶奶一個人的夫君,如今大奶奶進門不過幾個月,和大爺還是如膠似漆的時候,妳一個被掃出院門的二等丫鬟卻等不及來讓大奶奶難看,非要在大奶奶跟前說那些不三不四的話,難怪大少爺要容不下妳們這些舊人,想是早看明白妳們這些下人的真麵目吧?妳可別說妳沒有哦!好歹妳也瞧瞧如香、如音那兩個丫頭,想想她們怎地就沒讓大爺點了名兒、換了差事,再瞧瞧她們這段日子多麽懂事,大奶奶若沒有吭聲,她們可是連正房的門坎都不敢跨過一步,可是看看妳剛剛匆匆忙忙跑進來的模樣,大奶奶又沒請妳進來,妳自己著什麽急?這是幸虧大爺人不在房裏,萬不幸大爺湊巧在的話,姐姐總不會想著剛好可以順勢當上大爺身邊的什麽人吧?”


    剪梅這幾段話可是說得又輕快又順溜,除了被淩翠打斷的那次之外,就沒頓過半口氣,言詞犀利地讓淩翠的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一會兒紅的好不精彩,然而淩翠本就是因著心中有某種念頭,才會厚著臉皮求到韓語苓跟前,想著近月樓台能夠先得月,偏偏如今竟被一個她覺得身份根本比不上她的小丫頭當著許多人的麵前說破心思,想來這裏子麵子大約也剩沒多少了,最重要的是此時此刻,她猶不死心地想要開口為自己辯駁兩句。


    “回大奶奶的話,婢子心裏萬萬不敢有這種想法,婢子不過是憑著對大爺的忠心耿耿,今日才會鬥膽來祈求大奶奶讓婢子回錦葵院伺候大爺,婢子不求一定要在大爺跟前,隻要大奶奶同意給婢子一個在錦葵院裏的差事就成,這對您來說不過舉手之勞罷了,您又何必如此得理不饒人,縱著您身邊的丫鬟說出這種話叫婢子沒臉?”淩翠深感到委屈不已地忍不住哽咽出聲。


    “我有什麽本事給妳沒臉?妳也太看得起我了,妳的臉麵是妳自己丟掉的,還怨不得別人說妳半句?再說我要發落妳一個丫頭,難道用得著親自動手?” 韓語苓說了這一句之後,大約也沒心思再看淩翠唱戲,便沉著臉向外麵喊道:“誰在外麵守著院門?!齊嬤嬤人呢!?是不是又跑去哪裏偷懶了?!還是說她也不想留在這院子裏當差?這麽大一個人混進來院子多久時間了,她都不知道滾進來把這混賬東西領走嗎?”


    老早就躲在門外的齊嬤嬤聞言立知大事不妙,便立刻高聲響應一句,然後快步走進來,先是一臉諂笑地向韓語苓行禮問安,接著轉過頭,臉色一沉,毫不客氣地伸手拉扯住淩翠的手臂,咬牙切齒地罵道:“跟妳說過多少次,不要癡心妄想些有的沒的,妳是哪根蔥哪根蒜?大爺的命令也是妳可以違抗的嗎?妳不想繼續待在國公府裏的話,早些和我說一聲就是了,我回稟大管家直接讓妳家去豈不更幹脆,沒事來打擾大奶奶清靜做啥?!妳是害死誰啊?妳!”


    “齊嬤嬤,是妳說過隻要我能回來錦葵院的,妳就會幫我…。”淩翠淒厲地叫了一聲,卻被齊嬤嬤急急地打斷。


    “我哪時說過什麽話了?不要隨便亂說!快走!快走!等等要是遇到大爺回來,妳就當真不用留在這個府裏了。”齊嬤嬤手忙腳亂地拖著淩翠往門外走去。


    淩翠雖是與齊嬤嬤互相拉扯著想要掙紮脫身,偏偏她的力氣不如早年做慣粗使活的齊嬤嬤來得大,所以沒多久功夫就被齊嬤嬤拖出院子,隻是剛走出院門那當頭,大約有人覺得淩翠的哭叫聲太吵,還順手不知從哪抓來一塊破布塞住淩翠的嘴。


    “唉唷!!嚇死人了!幸虧她隻是沒腦子而已,還沒那個膽子敢在大奶奶麵前撒潑,婢子好害怕她會被婢子氣到衝過來打婢子呢,萬一到時候她真要動起手來,免不了要連累到大奶奶您,若是叫大爺曉得婢子讓大奶奶受了什麽委屈,婢子肯定會被大爺責罰的。”剪梅一等到聽不見淩翠的聲音之後,才拍拍自己的胸,脯,又重重吐一口氣,後怕地說道。


    “嘖嘖,剛才不是挺有氣勢的嘛?居然還知道怕呀?!哼!要婢子說啊,直接打出去得了,何必跟她多說廢話?那個齊嬤嬤也真是奇葩,明知這院子裏的人沒幾個待見她,竟還敢挑撥以前侍候過的丫鬟想欺負咱們大奶奶,當大奶奶是認生,什麽都不懂呢,簡直豈有此理!”幽蘭越說越覺得一肚子的氣,直恨不得把那個下三流的婆子也趕走才好。


    “好啦,好啦,妳們倆也別氣了,本來這裏就不需要她來礙手礙腳,隻是我剛嫁進府裏,總不可能一開始就把院子裏的人都變成自己的,夫君一開始肯替我清掃出一條光明大道,我應該很感激了,自然不好再得寸進尺,凡事總要慢慢來,才不會叫人生厭。”韓語苓歎一口氣,她這主子怎地還要反過來安慰兩個丫頭呢?不過看在她們也是一心一意為她著想的份上,就認了吧。


    “其實先前聽姑爺的意思,這齊嬤嬤原就是老太君作主留下來讓大奶奶練練手的,如今豈不正好能把人打發了去?哪裏有一個做婆子的下人不替主子著想,卻反去替一個丫頭打算前程的,真要細心追究下去,總能說出不少道理呢。”董嬤嬤在一邊提醒道。


    “對呀!反正書雲姐下個月出嫁之後,很快就能回來幫大奶奶的,所以在書雲姐回來之前,大奶奶要先替她把位置騰出來,那也是很正常的事呀。”剪梅也連連點頭附和道。


    “雖說理由很充份,不過剛剛淩翠出去時也有番動靜,還不知道夫人那裏若聽到這件事,心裏會怎麽想呢?會不會認為大奶奶的嫉妒心太重?”幽蘭心裏對董嬤嬤和剪梅的話亦是深以為然,不過又不免擔心自家姑娘把丫鬟趕出去的事如果傳到當家主母那裏,還不知道長輩們怎麽想呢。


    “應該不會有事的,我看了又看,無論是以前隻有大爺一個人時,或者大奶奶進門後,又和大爺出遠門的那段日子裏,夫人從來就不曾插手管過錦葵院的事,所以想來隻要不是和府內其他事務有密切關係的,夫人都不會放在心上。”董嬤嬤略一思索之後,極為肯定地說道。


    韓語苓勾起手指,輕輕地扣在桌子上,她心裏琢磨著董嬤嬤的話不假,本來她就很擔心遇到個對兒女之事樣樣都要關心倍至的婆婆,但是誠如董嬤嬤所言,她的婆婆雖然掌著中饋,天天要打理一府的大小瑣事,卻不會過份幹涉兒女的院內私事,這點從姚振榮那時作主要換掉錦葵院大部份的人手,婆婆竟不曾說過半句話就能看得出來,便是她和姚振榮去了建州那麽久,婆婆也沒有趁虛而入地作了錦葵院的主,一切事務在他們出門前是什麽樣的,回來後依舊是什麽樣。


    隻是書雲出嫁後,韓語苓也沒打算讓她立刻回來,畫屏那時也是準其半年之後再回來的,書雲當然是要比照辦理,不過書雲雖是暫且不能回來她身邊,但是畫屏卻是早就回來的,可惜隻回來沒幾天,又傳出懷了身孕的事兒,所以韓語苓不得不把人又趕回去嚴家。


    “對了,嬤嬤不是昨日去探望畫屏了嗎,怎沒聽妳說起她如今可還好?小娃娃沒鬧她吧?”韓語苓想到一回來時,畫屏就興衝衝地跑回來說她又能侍候姑娘了,可樂和沒有兩天,一天早上起來突然吐得七葷八素,差點沒把嚴慎給嚇壞,嚴慎連忙命家中小廝去請大夫過府看診,大夫一把脈才知道是畫屏有了身子,於是嚴慎立刻派人來向她告罪,並且請她允畫屏生下孩子後再回來侍候她。


    “畫屏那丫頭挺好的,隻是一直跟我說她又得拖上一段時間才能回大奶奶身邊侍候,也不知道幽蘭她們幾個能不能把大奶奶侍候妥貼。”董嬤嬤笑瞇瞇地點頭應道。


    “我這麽大一個人,還怕會有什麽事不成?倒是嚴慎家裏人口少,心裏難免盼著些,她又有福氣,過門不到一年就有了身子,自然該好好照顧自己,早點替嚴慎生個大胖小子比較好。”韓語苓無奈地笑歎一句。


    “可不是如此?我也是這麽安慰她的,我瞧嚴慎那孩子有心,還特地買了個小丫鬟侍候她,看著顏色平平,手腳倒是勤快,畫屏有那丫鬟陪伴,許多事也省心不少。”董嬤嬤又重點道出畫屏如今也是有人疼了,讓韓語苓不必為畫屏操心。


    韓語苓微露一絲安心地點點頭,這件意外的插曲也就這麽結束了,因為韓語苓沒有特地告誡眾人不許多言,所以當天晚上姚振榮回來時,孟昆三言兩語地把事情始末說了一遍。


    等姚振榮走進正房之後,看著一臉無辜樣的妻子,卻是一個字也沒有多問,隻說他們屋裏的事,本來就該由她作主打理,讓她不必因著一些不長眼的小人顧忌他的想法。


    韓語苓眸光微微一閃,自然明白姚振榮這些話在暗示她,那個齊嬤嬤是時候該掃出門了,於是隔天,韓語苓就讓董嬤嬤去辦了這件事,連來向主子辭謝的步驟都開恩省略,直接叫兩個丫鬟盯著齊嬤嬤打包好行李回家‘養老’。


    齊嬤嬤在院門外哭求了半天,墨竹幾人硬是沒讓她踏進門一步,齊嬤嬤心知在這裏是行不通了,又轉向姚國公夫人那裏,希望姚國公夫人替她說幾句,哪知姚國公夫人也不願見她,還很好心地命陳嬤嬤拿了五十兩銀子,說是賞給勞苦功高的齊嬤嬤,允她回家好好享福…。


    齊嬤嬤轉了大半天,卻沒人敢為她求情,後來又知道連前一天得罪過大奶奶的淩翠也是一早就讓管家命其家人來領回去,還言明不許她再回府當差,便知這次是把主子們都得罪慘了,隻好灰溜溜地回自家去。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某柔一直覺得啊~紅樓夢的經典之多,除了人物的刻劃、物景的描寫之外,應當就屬穿插在文中那等殺人不見血的宅鬥,曹公筆下的勾心鬥角,並不似我們平日所看那種一眼就覺得心驚膽跳的明鬥,而是另一種潛藏在文字底下,不停流竄四方的暗爭。


    還有許多文標榜著一進門就必然要跟婆婆爭鬥,為什麽非要這麽做,某柔至今依舊一直鬧不清楚,也不記得以前提到過沒有,婆媳固然是天敵不假,但沒道理一個剛嫁過門的晚輩該去跟長輩爭權奪利…當然啦,如果已經涉及人身安全的就不在此列了,所以大部份隻要能夠寫到那個情節的,某柔都覺得仍然不錯滴,雖說自己寫不出來啦,可看看別人寫的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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