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手幫雪葉容褪衣物的時候,汐然才注意到屏風邊上站著的那人一動未動,並未像她所說的那般離去。


    “可還有事?”汐然偏頭問。


    玖言低首默然退下,門合上時輕得未發出一絲聲音。


    沐池中頓時安靜下來,汐然收回早先披在雪葉容身上的外袍,擱在池邊。“褪了衣服進去泡著吧,一會我給你調藥。”


    雪葉容遲疑的點點頭,望著汐然背過身,零零總總從空間戒指中拿出一係列的瓶瓶罐罐,擺置在池邊。好似計量好了一般,頗為熟練的每個瓶子中往池水中或多或少的傾倒一點。


    女子調藥的動作認真而專注,雪葉容凝了凝眉,輕且緩的自袖口摸出一把袖珍的匕首,尖利的封麵倒映著少年稚嫩的臉龐,緊張得連呼吸都不順。深吸一口氣舉刀刺去之時,心跳不由變快幾分,秉著氣。


    “你喚我留下,就是為了這樣毫無花哨的刺殺?”汐然頭都沒有回,手上依舊有條不紊的配置著藥劑,聲音平穩。


    雪葉容瞳孔一縮,手上力道下意識的加上幾分,不再遲疑的落下。但聽叮的一聲,匕首尖端砸在突兀形成的冰牆之上,反震之力幾乎將他的手臂震得脫臼,後退幾步坐倒在地,連匕首亦脫手而出,掉落。


    甚至來不及恐慌,雪葉容的衣領便被人拎了起來,少年將將十三的身量尚不及汐然的身高,此時此刻卻被迫的與之對視著。也瞧清那雙寂黑眸是怎樣的古井無波,沉寂如深淵。


    “一級法師刺殺七階法師,你以為結果會如何?該說你衝動還是性子倔?”最後一句,明顯是動了怒的,連聲線都冷硬幾分。若今日遇上的不是她,雪葉容如此的舉措,十有□會死得極為淒慘。


    手上一用力,少年便被拋入了池內,四下濺起的水花撲向池外,打濕了汐然的衣擺。


    雪葉容好不容易掙紮冒出了水麵,撕心裂肺的捂唇咳嗽幾聲,纖細的手指之間立刻有絲絲血跡滲出,另一手扶住池邊才不至於再度滑下池子。


    汐然瞅得眼角微揚,小倉鼠嘖嘖幾聲,“你待人就不能溫柔著些麽。”


    汐然與了它兩字,“閉嘴。”


    雪葉容大口喘息著,身上薄薄的衣衫盡濕,發絲亦亂了,此時此刻便似個落湯雞般狼狽。但那雙同汐然幾分相似卻平添幾分溫順的眸,定定的凝往著汐然,好似淡泊又似幾分嘲諷全然不見起初的乖巧。“死便死,你們這些個貴族,又怎會平民的性命喜樂擱在心上?你尋我來便是作樂的,不過玩物一個,衝動也好,性子倔也罷,下場不都是一樣麽?”一字一頓,“玩完了,便棄?”


    汐然心情稍微平複了些,坐在池邊的躺椅上,“誰同你說的這些?”


    雪葉容哼一聲,不是平素少年帶著怒氣不甘的冷哼,反倒添了一份嬌媚。汐然聽在心裏,大約也開始明白他所生長的環境是如何的了。被人當做麵首而培養著,難免帶了揮之不去的風塵氣息。


    靜了良久,雪葉容才忍不住繼續控訴道,“有何好辯解的,你帶我來,不就是來奸oo汙我的嗎?”總歸惹了她,怎樣也不會好運到還能好好的走出這個門的。


    被那程度嚴重的兩字震了震,汐然望著少年帶怨氣的麵容,不厚道的牽了牽唇,“你想多了。”


    少年唇一瞥,明顯不信。


    汐然再道,“即便是饑不擇食,我也不會找你的,抱著都嫌隔得骨頭疼,城外三裏處遊蕩的流浪犬都比你有肉感。”


    雪葉容麵上咋紅咋白一陣,雖是覺得被嫌棄了,但心中詭異的安心了不少。聽她的話中,也沒有多少責怪刺殺之事的意味,而後又是奇怪,態度明顯放緩許多,“那你特地去買個麵首做什麽?”


    汐然反問,“幹你何事?”


    此話落定,雪葉容才算真正安心了。無聊的貴族他見過不少,有些事情在他看來荒謬而毫無邏輯可循,在貴族口中說來卻是天經地義的。他隻當遇見了個喜歡買麵首純擺在家裏,有錢沒地兒使的新型無聊貴族。再咳嗽幾聲,悶悶的泡澡去了。


    汐然忽而開口吩咐,“你麵前池邊的瓶子,藍色瓶子液體倒一半,白色瓶子藥粉倒四分之一。”


    “那瓶子裏的東西做什麽的?”雪葉容小心翼翼的瞥汐然一眼,不曉得她是為何沒有同自己置氣,幹脆一個冰刃過來將他斬殺了。有陰謀?但自己身上也沒什麽好騙的啊,果然那還是春**藥吧?


    “不倒進去就等著一刻之後,你被那池的藥水化為屍水罷,中和藥性的懂麽?”汐然語氣輕鬆。


    雪葉容被駭得手一抖,哆哆嗦嗦的也沒管那般多,伸手拿了瓶子就要倒,汐然繼而撐頭淡淡提醒,“注意量,多了亦是一樣。”


    雪葉容嚇紅了眼,攥緊了藥瓶,抿著唇都快哭了。


    汐然揚著微笑,被小倉鼠讚了一句,“鬼畜啊鬼畜。”


    某汐淡定回道,“誰讓他是隻白眼狼,想刺殺了我來著。”


    小倉鼠那方沉吟了許久,恍似舒了一口氣般的輕鬆,“今個你心情不錯麽,還有閑心整一整人了。”


    “……”


    泡了一小陣後,雪葉容膽戰心驚的發現自己非但沒有化作屍水,腳上身上的傷還皆好了不少,胸口亦不再一直淤積著悶悶的鈍痛了,整個人都感覺輕盈不少。


    雪葉容歡喜得動了動身子,望向岸邊時,但見汐然撐著頭望著窗邊花株,手邊搖一份藥瓶。神態清遠,略有些難以接受的模樣,本想說出口的話,在喉間轉了一陣,卻又咽回了肚中。


    “你那一身的傷,是自那弄來的?”汐然驀然回眸過來,嚇得雪葉容趕忙縮進水中,護住自個的小胸脯。


    反應過來後,又略有些尷尬,不知道自己激動個什麽勁,人明說了對自個沒興趣。鬆了手,雪葉容訕訕道,“以前在暖玉畫舫的時候……弄的。”


    一個會用奸**汙一詞來形容自個主上的人,想必在那等花街柳巷,藏汙納垢之所也淪數異類,受人排擠。


    未免雪葉容再想起過往不堪的回憶,汐然並未繼續深問,而是道,“今個你刺殺我一事。”悠悠拖長了調,再頓一頓。不出意外的望見雪葉容耳朵像小狗一般稍稍豎過來了一點,眼眸也一眨不眨的望向這邊,顯然是上心了。曉得不會被……之後,才擔憂起自己的小命來。“你往後若是能安安分分呆在夕月城之中,我便既往不咎,當然也不會限製你的自由。我不會碰你,但你需得乖乖聽話,成交?”


    雪葉容愣了好一陣後,如啄米的小雞一般將頭點得歡快。


    門外傳來兩聲叩門,聲響本是輕緩,卻無端凝了一絲浮躁之氣。


    玖言低低喚道,“主上,月冥大魔導到了。”


    汐然衝雪葉容一招手,雪葉容瞧在眼裏,卻隻是茫然的愣著,不曉是個何意。


    不會看人臉色到這個境界,虧他還在畫舫中待了這麽些年,汐然懶得再同他囉嗦解釋。法力一凝,憑空將雪葉容從池中撈了出來,取來一件新的袍子將之裹著,擱在膝蓋上。


    突然騰空的時候,雪葉容吃了一驚,低低輕呼了一聲,即便給無心人聽著也覺得骨子中一陣酥麻。


    汐然將膝上掙紮的人扣住,淡淡,“莫不是你想在外人麵前來個出浴?”


    雪葉容這才想通,乖巧不動了,不大好意思的朝汐然笑笑。


    也是雪葉容那聲驚呼落下,未得汐然一句吩咐,門便被自外猛地推開。


    玖言站在門口,瞧著汐然隨意拿起一帕子,覆在少年濕漉漉的發上,不算溫柔的揉了揉。回眸時色澤清淺,對著的是他身後的月冥,“且看看他的腳怎麽能不留傷痕?”


    月冥依言上去治療了,汐然懷中的少年漲紅了臉,趁著眾人都在專注傷腳的時候,偷偷小心翼翼的拉扯著裹著身子明顯偏大的外袍,將不甚衣襟,滑落露出的肩頭遮住。


    汐然本想道看兩眼不會誤了你的清白,但念及還有旁人在,隻是再取了一件披風將之捂了個嚴嚴實實,睨雪葉容一眼道,“別動。”


    雪葉容心滿意足,自是不動了。光之治愈術隻是給人暖暖的感覺,並不會疼痛,但即便是疼痛,也早就習慣了。閑下來之後,不經意移眸看見屏風之外站著的男子,他碧波似的眸中,宛若有冰霜凝結。唇邊尚帶著一絲禮遇的微笑,無端叫人瞧著心顫,恍似什麽在心中破碎淋漓,外表卻還光鮮的完整著。


    處理完傷勢之後,月冥起身道,“這位便是雪葉容公子麽?主上若是要將他手下,是不是還需擱在夜雪那,讓他學習幾日禮數?最早今個便可以舉行收納麵首的儀式的,大約三日後就可……”


    “儀式不必了,就這麽吧。”慣來的習俗便是,自外引進的麵首難免禮數不夠周正,不夠得主上歡心,需得一番精心的□。汐然猜想這過程給那將清白看得極重的雪葉容去做,定然會一頭撞死在牆上,未免旁出枝節才有此一說。


    不想月冥卻銜著一絲微微促狹的笑意,“主上如此心急麽?”將汐然說得一愣,轉而無奈。長老一輩的人中個個皆是雕刻的臉,死板的性子,唯有月冥偶爾忘了注意,會開開玩笑。但這一方麵的玩笑,還是第一回聽她說。


    好在雪葉容一時沒跟上思維,未能聽懂其中的含義,懵懵懂懂的往衣袍裏縮著自個的腳。


    月冥見也沒自個什麽事了,司音殿那邊手頭還攢著事端處理,便要告退。走至門邊,忽而掉頭囑咐道,“雖然不知道主上哪弄來的天靈地寶將雪公子一身傷療養得七七八八,但有些畢竟是積著的舊傷,一時半刻也好不完全,主上今夜……咳咳,還是節製點的好。”


    汐然麵無表情的點點頭,算是回應。


    雪葉容這回總算聽懂了,麵上緋紅一片,戒備的往衣袍中縮。


    室中靜了一陣,玖言開口,語氣同平時一般無二,瞧不出半點的不好,“主上今日下午的課程,可要推掉?”


    出乎他的意外,汐然道,“不必了。”轉而對著雪葉容,“下午你便自個安生的歇息。”最後一眼的深凝,別有意味,雪葉容頂著甚大的迫害感,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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