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清風被捆在刑架上,赤|裸著上身,帶著滿身的傷痕,痛苦地喘息著。行刑的人卻不會可憐他在受苦,還沒等他消化完上一鞭,就將下一鞭挾著風,呼嘯著砸到了他的身上。劇烈的疼痛逼得沐清風一聲悶哼,這是將痛呼憋進了肚子的結果。他以為,他挨過那麽多鞭子,一定不會怕這個的,他卻發現他錯了。


    自從離開了昆侖玄圃,他就一直被翹楚好好地護在心裏,心裏一直都是暖融融的,身體也沒再受過刑具的滋味,似乎早就忘了過去的苦楚。可如今,刑具再次上身,這顯然勾起了沐清風很不美好的回憶。身體的痛苦,心裏的難過,過去日日折磨他的感受隨著刑具帶來的劇痛一股腦地襲了回來,讓他止不住地回憶,痛苦難捱。


    他壓抑著身體對痛苦的反應,表現得極硬氣,好像並不怎麽在乎身上的疼。然而,在心裏,他卻在不住叫著翹楚的名字。隻是身體的痛苦的話,他倒是很容易捱過去,難熬的卻是心裏。刑具加身讓他想起了過去,不好的回憶給他帶來了了源源不斷的心裏的難過。他太想讓他們加快速度,快些打完,讓他能早點回到翹楚的身邊去……隻要有翹楚在,他心裏就是暖呼呼的,就怎麽都不難受了。


    又一鞭下來,壓到了沐清風早就滿是血痕的身上,讓他眼前有些發黑,他卻不會用內力去抵擋——是,他還有內力,盡管他也不知道為什麽。當時,那黑衣人雖然給他打出了很重的內傷,卻並沒有真正廢掉他的武功。他猜著,這黑衣人多半是未央的手下。有人放過自己,他當然也會很自覺地把這個給瞞下來,裝成了真的武功盡廢的樣子。所以,現在,他也自然不會在眾高手的眼底下周轉內力。


    況且,不用內力對他而言也是十足的好事。不用內力,他大概很快就會撐不住了。錦衣定是要留著他慢慢折磨的,不會一天就把他打死了,所以,他撐不住了,就能早些回到翹楚的身邊去。他與翹楚,是被關在一起的。


    沐清風對人體的估計一直很準,包括他自己的身體。果不其然,在又是幾鞭過後,沐清風輕輕一顫,便悄無聲息地昏了過去。在意識消失時,他的腦中昏昏沉沉的,飄出了最後一個念頭:幸虧他及時地從後頸打昏了翹楚,不然,她看他一身是傷,不知道該怎麽難過了。


    行刑人敏銳地察覺到了沐清風的昏厥,便轉過身,向著一旁的錦衣恭敬地請示。錦衣就坐在刑架的旁邊,此時正輕輕地抿著一口茶水,絲毫不在意四散在空氣中濃重的血腥氣。好整以暇地看著遍體鱗傷的沐清風,他眯著眼睛,臉上顯出幾分愉悅的神情,閑閑地開口,道:“昏了幾回了?”


    “回督主的話,三回了。”


    “還能撐幾回?”仍是略帶愉悅的語氣。


    “回督主,沒有內力,他大概撐不到下一回了。”這也是沐清風身體底子厚又慣於熬刑的結果。若是常人,早就死在鞭下了。


    “那就解開了,扔回去吧。”錦衣吩咐道。


    沐清風便被從刑架上解了下來,帶著極粗的手鐐腳鐐,被粗暴地扔進了不遠處的一間牢房裏。拖著沐清風的人舉動極粗暴,隨手就將沐清風扔了進去,正好讓他手筋的斷傷重重地戳到地上。傷口的疼痛讓沐清風不自覺地呻|吟了一聲,硬生生給疼醒了過來。


    一睜開眼,他就看到了躺在他不遠處的翹楚。她昏睡得很沉,是他親手把將她打昏的。在錦衣要將他帶走上刑時,她抱著他怎麽也不放手。為防止錦衣不耐煩傷了她,也是因為擔心她親眼看到他挨打會受不了,他不得已,隻好打昏他。


    他有多沒用,隻能用打昏她的方式來保護她。這樣的他,太配不上她的溫暖。


    輪椅“吱呀”的聲音緩緩地靠近著,讓沐清風猛地一皺眉。發現錦衣竟沒打算離開,他忙忍著劇痛,用手肘撐起身體,遙遙地擋在翹楚的麵前,卻不敢靠近翹楚,怕她因他而被殃及。


    錦衣將輪椅停在門口,涼涼地看著沐清風,勾唇道:“感覺如何?”


    沐清風垂下眼,並未答話。他自然不會服軟,卻也不會說什麽硬話,免得錦衣生了氣,殃及到翹楚。他並不知道錦衣現在不傷翹楚的理由,卻又無比慶幸這一點。所以,他自然不會自己去造出讓翹楚受傷的可能。


    見沐清風不答話,錦衣卻也不在意。將目光移到了翹楚的身上,錦衣揮了揮手。緊接著,就有人提著一桶水,從沐清風沒擋住的側麵,將水“嘩”得潑到了翹楚的身上。沐清風一怔,下意識地喝道:“住手!”同時轉身向前,怕她著了涼。然而,下一刻,他卻又停下了動作,驀地背過了身子,不讓翹楚看到自己身體前麵滿滿的鞭痕。


    翹楚被涼意激得睜開眼,先看到的是沐清風的裸背。他的脊背遍布著陳年傷疤,而從脊背的側麵,能看到延伸到前麵的道道血痕,鮮豔顯眼,讓翹楚的心不自覺猛地一顫。


    她見沐清風竟被折騰成這樣,眼圈發熱,卻沒敢掉眼淚,因為在沐清風的前麵,錦衣正閑散地坐在輪椅上,眸子裏的光讓她害怕。為了能讓沐清風少吃點苦頭,她當然不會在現在與沐清風顯得恩愛,惹得錦衣更加憤恨。


    二人都為對方著想,是以盡管朝思暮想的人就在附近,他們卻沒有一個先一步主動湊近對方的。


    倒是錦衣眯著眼,先涼涼地開了口,道:“二位情深如許,如今怎麽不好好恩愛一番了?嗯?”說著,錦衣打了個手勢,就有人從側麵的欄杆縫隙伸出胳膊來,就著翹楚的肩膀往前用力地一推。翹楚便挪到了沐清風的身邊。


    感覺到了翹楚的靠近,沐清風在心中輕輕歎了口氣,想著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就任由翹楚看了自己的前麵,同時著急地柔聲安撫道:“都不算什麽,這種還算不上疼。”現在的他,一見翹楚竟如臨大敵,緊張得不行,生怕她難過怕她哭。她一難過一哭出來,他的負擔就極重,心裏比挨鞭子都要疼得多。


    而翹楚也果真哭了出來。緊緊握著沐清風的手腕,她看著沐清風身前密密麻麻的血痕,哽咽得一時說不出話來。沐清風忙拍著她的脊背安慰,隻覺得自己的心裏堵得太難受……難受得發瘋。


    錦衣則仍眯著眼睛。看翹楚瞬間掉了滿臉的眼淚,他的表情像是愉悅。


    “如何呢?我說過,我不會傷你……不傷你,就隻能讓他挨鞭子了。”


    翹楚聽著,仍哽咽著,努力地從喉嚨中斷斷續續地憋出話來,道:“你……這樣打他……如何……不算傷我……”傷的是她的心,比傷身更甚。


    錦衣便冷哼一聲,道:“挨打的是他,不是你,如何算是傷了你。”說著,他看著哭得極難過的翹楚,和表情比挨打還難受的沐清風,又是一聲冷哼,臉上帶上了快意。


    “果真,傷身算不得什麽,傷心才更是有趣。”說完,他勾著唇角,滑動輪椅轉過身,同時道,“要好好準備,別這麽早就把眼淚兒給掉幹淨了……以後,還有的是要掉的時候呢。”說著,他便滑著輪椅,離開了。


    沐清風哪裏顧得上他,仍是手忙腳亂地安撫著翹楚,一個勁兒道:“真的沒事,翹楚,都是小傷,哪裏需要哭——以後也沒事,你忘了?我以前常挨打的,這些東西,根本就不夠看。”


    令沐清風沒想到的時候,錦衣一走,翹楚的眼淚竟就飛快地停住了。隨手抹幹淨了臉上殘留的淚珠,翹楚壓抑住難過,努力地對沐清風笑了起來。“我不哭了,你不用難過。”


    而的確,雖然不明白翹楚為什麽忽然不哭了,沐清風心中的負擔仍是一下子就輕了許多。心裏的負擔一輕,他頓時就覺出了和翹楚在一起的好來。和翹楚一起,他馬上就不在意刑具所激出來的心裏的苦楚了,便不自覺地往翹楚的身邊湊了湊,感受她的存在以及她的存在本身就能自然而然地給他帶來的溫暖。


    “剛才是哭給他看的……他就想看我難過。”翹楚努力壓抑著眼淚,對沐清風道,“沒事,我也沒有那麽難過啦……我不哭了。”她當然是知道的,自己的眼淚隻會給沐清風徒增負擔而已。沐清風已經傷得這麽重了,她怎麽還能要他分出那麽多心思來應付她?


    “……你不難受就好……都是我沒用。”沐清風抿抿嘴,一對漂亮的眸子裏褪去了負擔,卻染上了愧疚。


    “你能不能別這麽自怨自艾的。”翹楚白了他一眼,努力地撕開了自己幹淨的白色裏衣,深吸一口氣,然後強作鎮定地去給他包紮傷口。他傷得很重,身上的血痕一道一道,極密,像把全身都填充上了紅色,也極深,讓她看得揪心。她覺得自己的眼眶又在發熱,就又將軟弱狠狠地壓了下去,裝成平時的樣子,訓斥著反駁他的話,道:“你都算沒用了,那天底下的男人哪個還敢自稱有用?”


    沐清風聞言苦笑,抬手憐惜地撫摸著翹楚的頭發,道:“天底下,哪個男人會讓自己的姑娘受這麽多苦?”說著,他將滿帶著憐惜的手向下滑動,順著翹楚的脖子,滑到了她的鎖骨上。“疼吧……當時,這裏腫著,一定很疼吧……你開始,就是因為我而把你卷進來,吃了苦頭……你為我,受了那麽多委屈,現在,又在這裏受苦。”他心肝尖上的姑娘,應該錦衣玉食,應該被好好地寵在手心裏,一點點罪也不用受。可他卻一點也保護不好她,得了她給的溫暖,還反而要她保護,隻懂得讓她受苦。


    作者有話要說:小瑟:發燒了……不過晚上覺得還好,就更了一下><睡覺了,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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