翹楚從床上坐起來,看著沐清風離開的方向,不自覺地發起呆來。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回過神來。


    倚在床頭,翹楚閉上眼睛,晃了晃腦袋,努力地把腦子裏糾結複雜的東西都甩了出去。腦子裏沒有了自相矛盾讓人苦惱的東西,睜開眼睛時,翹楚再看著漆黑的屋子,這才意識到自己所處的環境。抖了一下,她猛地把自己埋進了被子裏。


    對翹楚來說,一個人獨自守在漆黑的屋子裏,這無疑是一種酷刑。黑暗意味著沒有人氣,因而一旦脫離了光亮,翹楚就很沒有安全感……她太愛胡思亂想,在沒有人的黑暗裏,她不知道自己的身後是不是懸了個血淋淋的腦袋,也不知道自己的身邊是不是有一個麵目猙獰的長發女人……


    翹楚怕黑,怕鬼,還永遠都控製不了自己嚇唬自己的思維。在翹楚的記憶裏,正是因為這個,錦衣才永遠都不會讓她一個人在家裏過夜。不管多忙,他總要在入夜之前急匆匆地趕回來。有的時候,因為趕路匆忙,他甚至會直接跳牆進院,然後將她摟入懷中。


    隻要有他在,他就安心了。不管是什麽妖魔鬼怪,隻要有錦衣在,那就都不可怕的了。


    想著這些,翹楚不自覺地又發起呆來。呆了一會兒,她揉了揉頭,忽然就想到沐清風的身上去了。她很怕一個人在黑暗裏待著,而這附近大概就隻有沐清風一個活人。


    說起來,這地方四處都是樹林,屋子隻有這一間。他出去了,能住到哪兒呢?難道還有什麽別的她不知道的住處?


    這麽一想,如果沐清風真的是住到了別的住處去,那可就真的是太好了。那住處一定不在這附近,否則她早就發現了。所以,她完全可以趁他遠遠地住到別的地方的時候逃出去。


    這樣想著,她從被子裏爬出來。也不知道是不是為了轉移自己怕黑的注意力,她決定趁著沐清風不在,先開門四處看看再說——觀察環境,方便跑路。


    然而,她沒想到,一打開門,她就正對上了沐清風一雙清亮的眸子。


    門外,沐清風正坐在門口,看著她,仿佛知道她會出來。“這麽黑,是害怕了?”他看著翹楚,沒等她回答,就帶上了安撫的笑容,柔聲安慰著,“不怕,沒有鬼的……就是有,我也就守在門口,你一有事,我馬上就知道了。”仿佛很確信她是因此而不安的。


    翹楚滿以為附近沒有人,一開門卻猛地看見了沐清風,一時被嚇得不輕,便脫口而出道:“最嚇人的就是你好麽!”


    沐清風聞言,卻錯會了翹楚的意思,輕輕地顫了一下。他低下眸子,輕聲道:“我真的……不會害你……”他說著,垂著腦袋,咬了咬嘴唇,又道:“你若不信……那,將我鎖起來,你會不會安心些?我明天就去找兩條鎖鏈來……”


    翹楚低頭看著他,表情意味不明。就在沐清風擔心她生氣,忐忑地打算道歉的時候,翹楚忽然開口,道:“你這是在培養斯德哥爾摩呢?”話音未落,她便關上了門,將身形瘦削的少年與自己遠遠地隔了開來。


    少年在瑟瑟寒風中坐著,卻根本顧不上身體的寒冷。他看著被關得緊緊的房門,心裏忐忑,很怕屋裏的姑娘生氣——盡管他不知道她為什麽會生氣。猶豫了一下,他還是輕輕地叩了叩門,小心地道歉道:“對不起……”盡管他什麽都沒有做錯。


    屋裏靜靜的,沒有回應。沐清風卻能聽出來,翹楚已經上了床,並不打算理他。


    被趕出門的少年就把自己抱成了一團,靠在了門邊。半晌,他忽然開口,喃喃著自語道:“真該讓你親手烙上個印的……起碼這時候,還能有個地方摸摸,有個念想……”還能讓我知道,你以前的確是願意要我的。


    *


    沐清風端著做好的菜,站在門外,有些不知所措。過去,他做好早飯,自然會端到翹楚的床邊去,拿著飯去哄她起床。可是現在……他生怕嚇到她,更怕她會討厭他,所以沒有她的允許,他哪裏敢進去。


    可放任翹楚一直睡下去也不好,沒人叫她就不願意醒,睡久了卻又頭疼。沐清風想了想,便將飯菜放回了屋外的小桌上,轉過身,一躍上了一棵高大的樹木。


    翹楚是被鳥鳴聲喚醒的。清晨的鳥鳴聲清脆好聽,因而盡管翹楚被吵醒了,起床氣卻也沒那麽嚴重。模模糊糊睜開眼,翹楚就見到,不知道什麽時候,屋裏飛進了不少小鳥,嘰嘰喳喳蹦蹦跳跳,很有生氣的樣子。它們都讓人叫不出名字,卻還都挺好看。屋裏的窗戶是大開著的,翹楚疑心是窗戶沒關好,讓它們飛進來了。


    揉了揉眼睛,翹楚打了個哈欠,又在在床上打了個滾,就從床上爬了起來。見屋裏的小鳥依舊到處跳來跳去,翹楚就下了床,打開門,打算放它們出去。


    然而,她沒料到,打開門,她就正撞上了沐清風的目光。門外的少年站在小桌邊,一見翹楚看他,就馬上低下了眸子,又忍不住偷偷看了她一眼。瞅見翹楚穿的少,沐清風便忙叮囑道:“外麵風涼,快多穿些衣服。”


    “……”


    “還有,飯做好了……我給你端進去可好?”沐清風又問著,眸子裏帶著緊張和些許懇求。


    “……嗯。”翹楚點了點頭。


    沐清風見翹楚點了頭,就驀地展開了笑容。他端著菜,跟在翹楚的後麵走進屋子,道:“溫度剛剛好。嚐嚐看,你喜歡的蝦仁……是往日的做法。”


    翹楚看著沐清風殷勤地將菜布了起來,又將筷子放到了她的手邊,然後就坐在一旁,滿臉期待地看著她,仿佛讓她吃飯是多麽令人高興的事似的。移開了視線,翹楚提起筷子,將飯好好地吃了。吃飯的時候,身邊的少年一直看著她,笑得像是經曆了什麽世上最值得高興的事。吃到八分飽的時候,翹楚放下了筷子。


    “怎麽不吃了?”沐清風見狀,問道,“以前,不是可以吃很多麽……”


    翹楚沒答話,隻是一言不發地走到了沐清風的麵前。看著麵前顯得有些緊張的少年,翹楚微微頓了頓,忽然道:“你臉色……怎麽一直不太好?”


    聽著翹楚的話,沐清風抬頭看著她,一時有些發愣。這是……關心?雖然臆想過很多次,他卻從沒想到翹楚竟真的會關心他。“不……不好麽……”發過了愣,他便滿是受寵若驚了,“可能是……身上有點傷,還沒有好……不過已經沒事了。”說著,他看著麵前的姑娘,因興奮而不自覺地展開了笑意,輕聲道:“翹楚……”


    “昨晚……你在外麵睡的?不冷麽?”


    “不冷……”有這句關切,就都不冷了。


    翹楚垂下了眸子,又說:“謝謝……你對我還挺好的。”


    “不用……為何對我言謝,我對你好,都是應該的。”沐清風看著她,隻覺得自己的指尖有些發抖。他沒想到翹楚會以這樣的態度來對待自己,美好得像他夜裏所做的那些夢一樣。翹楚的態度所帶來的喜悅讓他的心被擠得滿滿的,一陣陣地發脹。“翹楚……”他輕聲叫翹楚的名字,還嫌不夠,就又叫道:“翹楚……”


    “……”翹楚微微偏過頭,沒看沐清風的臉,隻看著他的頭發,忽然道:“你的頭發……怎麽有些亂?”


    “是麽!”沐清風忙下意識地理起了頭發,臉也有些紅了起來,“怎麽在你麵前丟醜……”他低聲說著,同時飛快地整理著自己鬆鬆束著的長發。


    “我給你整整?算是謝謝你這兩天的照顧……”


    “……好。”沐清風聽著她的話,一張俊俏的臉上染著興奮的紅色,身子也有些發抖。他忙乖巧地背過身,方便翹楚整理,同時忍不住喃喃著:“真好……翹楚……”


    “翹楚”二字話音未落,一柄鋒利的匕首就橫到了沐清風的脖頸上,暗色的刀刃隱隱能映出沐清風尚且泛紅的臉頰。這匕首那是沐清風尋遍了四處才尋來的,將它交給翹楚的時候,他隻求它能給她防身,多一分安全。刀是好刀,難得的好刀,鋒利無比,寒氣逼人,似乎能凍傷人的肌膚。


    寒氣真冷,似乎連心髒都要被它給凍住了。


    這世上,大概隻有一個人能如此輕易地將匕首橫在沐清風的脖子上。其他人,在試圖碰觸他的脖子之前,就已經被他下意識地祭出殺招了。


    實際上,在匕首橫過來之前,沐清風就已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也有足夠的時間避開來。可是,他知道身後的人是誰……既然是她要如此,他又有什麽辦法呢。


    既然是她要如此,除了默默地受著,他又有什麽辦法呢……


    將匕首緊緊地貼在他的肌膚上,身後的心上人卻還嫌不夠,又伸出手,“哢哢”兩聲,卸掉了沐清風的兩條胳膊。這是沐清風教給她防身用的。當時,為了讓她練手,他把自己當成活教材,裝成不疼的樣子,哄她衝著他動手。她卻不肯,隻對他用了一次,就怎麽都不肯再用了……其實,那一次也真的不疼。她不舍得用力,又心疼地給他揉了半天,還吻他……回想起來,他就隻能記起甜,哪裏還記得那點疼。


    同樣是脫臼,那一次的那點疼讓人記不起來,這一次,怎麽會這麽疼呢……沐清風隻覺得雙臂關節疼得揪心,讓他寧願去挨暗門的鞭子,也不想在這裏被翹楚……毫不猶豫地卸掉兩條胳膊。


    “走。”按照錦衣教的方法,翹楚讓沐清風的胳膊脫了臼,就牢牢地執著匕首,道,“帶我出去。”


    “……你這樣對我,是因為想走?”


    “帶我出去。”


    “……翹楚,我疼。”


    “帶我出去。”匕首前移,微微地劃破了肌膚,“別廢話。”


    “……疼,翹楚,出血了……”


    “帶我出去!”


    沐清風沉默著,靜靜地站在原地。就在翹楚不安地打算將匕首再加深一分時,沐清風忽然開口,道:“我說了,翹楚也不會信的吧……”是的,誰會質疑自己的記憶呢?翹楚一定不會相信的吧……而她若是相信了,沐清風就更加不願了。


    忽然知道自己的記憶是假的……這種感覺,沐清風曾幾次設身處地地想象過,得出的結果是,任誰遇到這種事都會因此而害怕不安又惶恐。


    同樣的,若知道自己的記憶是假的,翹楚也會很害怕的吧。他不願讓翹楚害怕。可以的話,他隻想想辦法讓她恢複記憶,而不是想盡辦法戳穿她的記憶對她說的謊,讓她害怕。


    錦衣做的事,不應該由她來承擔。


    這兩日,沐清風都是這樣想的。所以,在他被翹楚排斥時,就算心裏再難過,他也不願開口,也不願想辦法去戳穿翹楚記憶中的漏洞。


    可是現在……


    “翹楚,一直與你在一起的……真的是錦衣麽……”他是想心平氣和地說話的,想要盡量冷靜地告訴翹楚她記憶中的漏洞。很多事情是顯而易見的,比如說,錦衣是個殘廢,又不會武功,很多事情,他其實是做不了的……救翹楚也好,教翹楚防身術也好,做這些事的都隻能是他沐清風。再比如說,錦衣是東廠督主,很多事,他是不需要親自做的,當時拚了性命為她做事的,都是他……再比如說,錦衣不通廚藝,再比如說……


    這樣的漏洞太多了,隻要開口,他有的是話可以說。


    可是,他卻已經壓抑不住自己的情緒了,他不知道自己的感覺究竟是什麽,是難過,委屈還是生氣,或者其實三者都有。再次開口時,他所想的解釋就已經不由自主地變成了發泄:“分明是我……翹楚,你喜歡的分明是我!”


    “一直與你在一起的是我!”


    “一直被你照顧著的是我!”


    “死也要護你周全的是我!”


    “我給你做飯,我教你功夫,我一直陪著你……”


    “你答應過……會和我成親的……”


    “你比我的命重要……”


    “你比什麽都重要……”


    “誰都可以傷我,隻有你……隻有你不行。”


    “翹楚……隻有你不行……”


    說到最後,沐清風儼然已經語無倫次了起來。他的語氣激烈,是在生氣……這還是他第一次對著翹楚生氣。


    翹楚卻半天也沒有聲音。


    言語的發泄過後,沐清風總算多少冷靜了一點。聽到身後的翹楚沒有反應,沐清風愣了愣,唯恐自己嚇到了翹楚,一腔怒意也驀地就成了空——翹楚若要控製他的情緒,實在太過容易,一段沉默就夠了。


    他忙開口安撫道:“不怕……害怕的話,就別想了……是我的錯,是我太任性了,我不該與你說這些的,我為什麽要說出來!”說到最後,他竟怨恨起自己來。翹楚不過劃他一道淺淺的口子,又卸他兩條胳膊罷了。多大的事,他為何要因此而說這些話,讓她發現了自己記憶的作假,讓她害怕。


    翹楚會害怕的吧……都是他的錯,他該如何安慰她!


    “原來……果真,是這樣啊……”然而,翹楚卻忽然開口,靜靜道。


    作者有話要說:小瑟;所以妹子醒悟了xd其實妹子不傻啦,記憶裏的漏洞她意識到了。隻不過錦衣也有防備,之前我有寫到過,在翹楚察覺到自己的記憶有異常的時候(當時她想到錦衣殘疾,沒理由能教她武功),就忽然自己給自己的記憶圓謊了(想到是因為支架,並且腦子裏真的出現了錦衣帶著支架指導她武功的情景)。我是把它設定為蠱蟲所造成的催眠的,讓她自己想象理由自己補自己記憶的漏洞~


    但是就算是這樣,她也隱隱察覺不對了,小哥的話讓她確定了自己腦子裏隱隱有卻一直不敢相信的猜想,她對小哥潛意識的相信還在。


    說實話失憶梗作為有名的狗血梗,真的能玩出很多花樣來,我其實覺得讓妹子這麽就相信了小哥挺可惜的。但我還是讓妹子相信了……因為覺得這兩個人的氣場真的不適合玩不信任,我覺得他們兩個的感情已經到了堅不可摧的地步,隻等再經曆個考驗就溫馨結尾了~


    所以失憶梗的花樣等下篇文再玩吧xddd(等一等你下篇文也要玩這個狗血梗麽!)


    文下有妹子說要小哥黑化……丫咩小哥的設定是永遠都不會對妹子黑化的!他不舍得傷到妹子的啦,就算占有欲最強的時候,也隻是想讓妹子給自己烙個印,而自己給妹子的“烙印”隻是吻~


    啊啊啊今天也有霸王票感謝呢~


    謝謝萬年不在線妹子的一個地雷~謝謝喪心病狂念軒軒的六個地雷~嗷嗷嗷你們讓我覺得現在淩晨一點還在改文的我還是有意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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