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看到地上的未央,比起蹦蹦跳跳沒心沒肺跑過去的流夏,陸水心裏的波動搞不好還更大一些。中了他的蠱,不管怎樣的人都應該毫無意識,並且絕對沒有自己就醒過來的可能才對。可是未央……“不光有意識了,居然還能活動……我的蠱果然還不成熟。”陸水喃喃,頓了一下,卻忽然又想通了似的,改了說辭:“不如說……應該是人心比蠱厲害才是。”絕對不是她逃避自己的蠱居然失效了的事實。


    覺著抱著不太順手,陸水就隨手又把錦衣扛到了肩上,然後也走到了未央的身邊,想看看他的情況。這一看,她卻又看出了點不對來。


    “流夏……”匍匐在地上的未央喃喃著,臉衝著地麵,對身邊的事毫無反應,隻是連續不斷道,“流夏……流夏……別走……流夏……”他自顧自地不斷呼喚,一寸一寸地往關著流夏的房間挪動,對周圍的一切卻都沒有什麽反應。


    陸水幾乎在一瞬間就反應了過來,原來他沒有醒。他還沒有意識,隻是本能地驅動自己跑到這裏而已。不知道怎麽了,陸水看著毫無意識挪動著的未央,心裏的驚訝居然比剛才誤以為他醒過來時還要大得多。“人心,真是可怕。”陸水自言自語道。低著頭,她看著流夏蹲在未央的身邊,用小指頭啪嗒啪嗒地戳著未央,嘴巴裏無所顧忌道:“阿央,阿央阿央!阿央你為什麽不理我,你也和督主一起瘋了嗎?”


    “他沒事。”陸水看著流夏,不自覺地一勾嘴角,笑眯眯地接茬道,“你等著,我先走。等我出去之後,他就好了。”流夏聽了,扭過頭看著她,眨巴眨巴眼,就用力點了點頭,道:“那你要快一點!”過去就說過,她最擅長看清人心,包括錦衣有沒有真的生氣,是不是真的很傷心,也包括陸水有沒有說謊。


    流夏就看著陸水的背影漸漸消失在黑暗中。她果然沒有說謊,不過一會兒的工夫,未央就像大夢方醒一樣,整個人顫了一下,忽然就清醒了過來。意識恢複的瞬間,他第一反應就是撐起了身子,在視線觸及身邊流夏的一刹那,想也沒想,他就抓住了流夏的手腕,用力攢緊。


    “我的胳膊要斷了。”流夏一板一眼地認真道,“阿央,你想弄斷我的胳膊嗎?”


    未央的手勁放鬆了些,甚至還輕輕給她揉了下,神情卻是如臨大敵。“流夏,你是怎麽出來的?”地底的鎖鏈絕不是她一個人可以拽開的。


    “當然是督主把我放出來的呀。”小丫頭眼睛一眯,整個人都透著一股快活的味道,歡叫道,“督主最好啦!”


    未央的臉色更僵了,手裏不自覺攢得更緊。那麽,她為什麽還留在這裏?莫非是要與他告別嗎?她力氣了得,沒有錦衣做累贅,他有沒有十足的把握再次抓住她?


    如果她走了,他要怎麽辦……他要怎麽辦……腦中亂糟糟的,未央卻又飛快地整理好了思緒,抓住了最需要詢問的地方,道:“那麽,你為什麽還在這裏?”


    “咦,我為什麽不能在?”流夏就地一坐,兩條小腿隨意地伸著,從神情到動作都是一派的天真,“阿央,我要吃糖葫蘆。”


    從一開始,未央都覺得,流夏會偏向他是絕不可能的事。所以之前,他陪在她的身邊,一邊溺愛著她,一邊絕望。後來,他把她綁在身邊,一邊囚禁著她,一邊絕望。


    他想,流夏一定是恨他的。隻要可以脫身,她就會毫不猶豫地斬下他的頭顱,用她的錘子,或者是別的什麽。


    可是她沒有。


    她做了他以為最不可能的事。


    未央想,就算流夏隻是為了做錦衣的眼線而留下來的,這一瞬間也都足夠讓他滿足的了。


    *


    沐清風是認真想辦一個最盛大的慶典的,他的構想甚至讓翹楚有些懷疑他是不是中邪了。


    在翹楚的印象裏,沐清風一直都是多少帶著些窮酸感的。仍記得一開始見麵時,他身上的衣服舊得不知道穿了多少年,出手節儉得不行,從頭到腳都散發著兜比臉還幹淨的氣息,窮酸得不行。隻是後來翹楚才知道,因為做了殺人的行當,他還是收回了不少錢的,有相當的一筆存款。隻是因為個人的原因,他似乎很不樂意花這筆錢,一直窮過著。


    之後,大概就是從離開昆侖玄圃後開始,他倒是意外輕易地就拿出這筆錢花了,給翹楚的衣食住行都提了很驚人的檔次。但在翹楚心裏,沐清風大抵還是沒有脫離那種節儉的形象的——至少離揮金如土的土豪形象還是相差很遠的。


    可是現在,在翹楚看來,他構想的婚典居然讓一向金錢沒什麽觀念的翹楚都忍不住開口去勸了。照他那一套辦下來,估計他們落腳的整個城鎮都會知道他們成親的事了。


    “可是,我想給你個最盛大的婚典。”麵對翹楚的勸阻,向來無條件隨她心意的沐清風卻忍不住堅持道,“不然,我就總覺得是委屈了你。你值得最好的,如果我給不了你最好的……”況且,在他看來,能與翹楚成親算是他此生最高興的事了。因為這事,他連作息都變得失常了。他原本是可以瞬間進入休息的人,如今卻整宿整宿睡不著。睡不著他也不幹別的,就盯著熟睡的翹楚看著,再悄悄動動手腳,親親摸摸。


    不光是夜裏失眠,到白天,不管正在做什麽,他心裏想的還都是這事。他的心髒總是維持著很不平常的律動,他想著成親的事,想著想著就忍不住發笑。不知怎麽了,定下了親事之後,他一時變得比過去還喜歡黏著翹楚,一直沒緣由地死纏著她。心裏的興奮太過,他就總想做些什麽能與這種感覺相配的舉動,比如辦一個最盛大的典禮,風風光光地迎娶翹楚。他想讓翹楚變成最幸福的姑娘,他還想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就要和翹楚成親了。


    “可是,”翹楚在沐清風麵前坐下來,按著膝蓋很認真地看他,“你這麽揮霍,不是要花光所有積蓄了嗎?我們都快要成親了,你的錢就是我的錢,我舍不得。”說著,她又伸手去摸沐清風的頭,“你人是我的,錢也是我的,所以我說的算。”這本來也就是翹楚隨便說出來的話,沒想過能真的讓沐清風改變心意。可翹楚卻沒想到,這話的效果卻意料之外的明顯。


    這種宣誓所有權的話簡直像是戳到了沐清風的軟肋。“他是她的。”,沒有比這讓沐清風更安心的話了。這話讓他著實暈乎了一下,不自覺地居然就點了頭。到回過神的時候,翹楚就已經一臉得意地看著他,不給他再商議的餘地了。


    關於婚期,沐清風是先問了翹楚的。翹楚卻對這個不是那麽在意。對她來說,反正成不成親,他都和她在一起了,婚禮不過是走個形式。可沐清風卻對這事上心得過分。有那麽一段日子,他每天除了扒著翹楚,就是都對著黃曆翻來翻去,或者跑去找書問道士,用從未有過的認真態度左右斟酌。這麽忙了很久,他才總算挑上了個最好的黃道吉日,將婚期定到了來年冬天。可對翹楚來說,那日子可真是太遠了,如今可還是初秋呢。


    本來,翹楚倒也真的並不在意那個婚期的。可是最近,她卻忽然後悔了起來。理由挺簡單的,說得直白點,就是……


    不到成親的日子,沐清風不讓她上。


    自從喜歡上了沐清風,翹楚才開始理解,□□這種東西真的是情到深處水到渠成的。以前,翹楚沒經曆過那種事,不知道那是什麽樣的感覺,當然也就從來沒有過什麽渴望或者幻想。可是現在卻都不一樣了。她喜歡沐清風,喜歡到看到他都會感到高興。沒事的時候,她喜歡抱著沐清風的腰,喜歡玩他的頭發,喜歡扯開他的衣服撥弄他的胸口,撫弄他的背他的腰他的臀他的腿,把他逗得麵紅耳赤欲拒還迎……一開始她倒還滿足於此,可是後來,很自然地,她就越來越想要更加深入了。她想要和他在一起,她想要和他結合在一起,她想要給他舒服快活,還想要給他一個孩子。


    對翹楚來說,這實在是不小的轉變。有時候,翹楚想到自己竟然會有這些想法,甚至會感到難以置信。因為就在不久前,她還因為怕痛而對初次沒有任何好感,更別提願意忍受難以想象的痛苦去生一個孩子。況且她又是怕麻煩的性格,所以一直都不那麽喜歡小孩子。可是現在,她卻不知不覺全都變了。在想起有關第一次的事,她就總會想象沐清風的反應。平時隨便逗逗他都足夠讓他臉紅,如果真的是□□……他的反應真是想想就讓人激動。況且,他也那麽喜歡她,如果她和他那樣,一定會很高興的吧。


    她喜歡讓他高興。


    包括孩子也是,一想到可以把他的生命一直傳遞下去,一想到可以養育繼承了一半他的血的孩子,她忽然就變得不那麽害怕分娩了。她明明不喜歡小孩,可是一想到那個孩子的父親是他,她就忽然對那個素未謀麵的孩子充滿了耐心。


    翹楚躺在沐清風的懷裏,把玩著他的手指,心裏想著,她一定真的是很喜歡沐清風了。


    作者有話要說:原本的72章和上一章合並了,本章多了幾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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