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飛站在進站口,腳底像生了根一樣挪不開步子。眼前清一溜的綠軍裝讓他窒息,有那麽一瞬,他甚至想丟下背上沉甸甸的行李逃跑。


    深吸口氣,再緩緩呼出,鎮靜!鎮靜!姚飛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做著自我暗示,不惡心,一點都不惡心!但空氣中濃濃的雄0性體0味,周圍相互擠在一起的肉0體,無一不在提醒著姚飛,這兒有很多人,很多.男.人!


    姚飛刷白著臉,一副隨時都會暈過去的樣子,站在他邊上的人擔憂地問了句:“兄弟,沒事吧?”那人邊說還邊湊過臉,一張血盆大口離姚飛的眼睛不過幾厘米,太刺0激了!姚飛憋著氣,小退了一步,飛快地搖了搖頭。


    “哦。”那人縮回腦袋,憨憨地笑了起來:“沒事就好。”頓了頓,又尷尬地加上句:“你臉還真白。”


    姚飛差點沒被氣笑了,挑起眼角上下打量了下眼前的人,皮膚黝黑,濃眉大眼,身量很高,姚飛自認為自己一米七八不算矮了吧,但這人卻生生比他高出了一個頭,這麽一看,就知道眼前這人沒什麽心機,雖然不太適應男的離自己這麽近,但姚飛還是勉強擺出了還算和顏悅色的臉衝他笑了笑。


    “我叫高睿,你叻?”傻大個見姚飛笑了,心裏頭的親熱勁立馬就蹭蹭地往上冒。


    “姚飛。”


    “你老家哪的?我是x縣高頭莊的。”高睿興致勃勃的說:“我打小就想當兵,我看電視的時候就老羨慕那些兵了,嗨,可帥了!”


    姚飛皺皺眉,不太適應高睿的熱情,再加上周圍時不時相碰的胳膊腿,他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強烈的不適感讓他對身邊嘰嘰喳喳堪比鴨子的高睿不耐煩的很。


    高睿自顧自地說完後,意猶未盡地問:“你叻?為啥來當兵?”


    姚飛扯著嘴角,清楚地吐出三個字:“被逼的。”


    冷淡的話猶如一桶涼水,澆得高睿整個透心涼,臉上的笑意還來不及收起來,就這麽傻愣愣地“啊”了一聲。


    姚飛撇過頭,沒再理這個傻大個,心裏頭的不滿焦躁卻一路攀爬,接近頂峰了。姚飛從來就不願意參軍,他爸算是個成功的商人,所以即便他成績不好倒也不用為未來發愁,十幾年來順風順水的,唯一有點與眾不同的是,姚飛,他,有恐男症!而,他親爹,明知道他有這麽個難以言說的病還把他往火坑裏推,軍隊是個什麽地方?男人!男人!男人!他還有活路麽?姚飛不是沒嚐試過逃跑,冷戰,抵抗.....但無一不被他那精得跟狐狸一樣的老爹一一化解。


    姚飛:“爸,我會活不下去的!”


    老爸:“以毒攻毒!你特麽的要頂著這個病娘們兮兮的活到什麽時候?”


    姚飛:“爸,咱們循序漸進成不?你來這麽一出我受不住啊!”


    姚親爹沒理會自家兒子的痛苦,打了個包就把人送出去了。等姚飛回過神來,他已經穿著統一的綠軍裝站在火車進站口了。姚飛認命地邁出了一步,然後又一步,他走得不快,但很沉重。


    上了火車,姚飛避開了人群集中點,獨自坐在了一邊,雖說整個車廂很快就會被填滿,但對於姚飛來說,能舒服一秒是一秒!才剛把背包放到行李架上,就見高睿傻笑著朝自己走過來,姚飛在心底狠狠翻了個白眼。


    高睿一屁股坐在姚飛的身邊,憨笑了一陣,想說些什麽,但似乎是想起先前姚飛說的話,撓了撓頭,不覺尷尬了起來。


    姚飛往外挪了挪,保持著距離。不過一會,對麵的位置上就坐上了人,這個年紀來參軍的人大都單純,不過兩三句話,這三人便稱兄道弟起來,姚飛默不作聲地坐在一邊,別說是自由交談了,此時他能讓自己坐著不動就已經費了老大力氣了。


    “錢途。”姚飛的眼皮底下突然多出了一隻手。


    姚飛無可奈何地抬起頭,看向對麵,那是張長得有些邪氣的臉,一雙眼睛長得尤為出彩,沉黑沉黑的,盯著人看時會讓人覺得專注真誠,此時錢途正掛著淺淺的笑看著自己,薄唇略微扯出了個弧度,不顯生疏卻也沒有令人厭煩的過分親昵。


    “姚飛。”姚飛吐出兩個字,至於那隻手,他全當沒看見。


    這樣的無視讓周圍的氣氛一瞬間凝滯了起來,“你怎麽回事啊?”另一個名叫李慶誌的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氣勢洶洶地衝著姚飛吼道。


    “哎,哎....我這兄弟他認生!”高睿強按下了李慶誌。


    姚飛似笑非笑地看了眼高睿,沒說話。李慶誌頂看不上姚飛這高人一等的姿態,即使看在高睿的麵上坐下了,還是氣哼哼爆了個粗口:“艸,以為自己是個什麽玩意!”


    姚飛皺了皺眉,沒回話,帶隊的幾個軍人已經注意到他們這塊了,他可不願意出這個“風頭”。李慶誌像是唱了場獨角戲,身為當事人的錢途至始至終都沒吭氣,姚飛瞥了眼這人,心裏說不上什麽,從小到大跟在姚親爹身邊見識了太多的陰暗麵,對李慶誌和高睿這種直腸子,他倒覺得有幾分可愛,但是錢途....隻能說,不喜歡....


    沒過一會火車就開動了,姚飛閉起眼睛,腦子裏來回翻滾著一個問題,未來兩年他到底要怎麽辦?首先,是絕對不能進核心部隊的,訓練量是一個問題,畢竟他隻希望混過這兩年,拚死拚活出成績完全沒有必要,而且,核心部隊人多密集,想想要與他們朝夕相處兩年姚飛就慎得慌,所以,這麽一想倒是去後勤部隊會好一些.....


    正想著,姚飛就感到有什麽東西在拍著自己的肩膀,與生俱來的對男人如雷達般的排斥感讓他迅速做出了本能反應——一個巴掌拍過去,將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狠狠甩開。


    “你幹什麽!”姚飛怒瞪著那手的主人,是錢途。


    錢途被甩開手,有那麽一瞬間的愣神,被姚飛這麽一吼,反倒緩了過來,皺了皺眉,語氣也不大好:“我能幹什麽?”


    姚飛被噎了一下,他也知道自己的反應有些過度,“不好意思,剛在想事情。”


    既然姚飛都道歉了,錢途也沒再糾纏,倒是李慶誌十分不屑地補上了句國罵,不大,但足夠讓周圍的人聽清楚,高睿一臉不安地看著姚飛,那時刻準備拉架的架勢讓姚飛一陣無語,感情這位兄弟把自己當成雞媽媽了?!


    “你有潔癖?”錢途問。


    “.....沒有!”


    錢途笑了笑,說:“我以為你有。”很平常的一句話,但是配上錢途那張挑著眉似笑非笑的臉,就顯得刺耳了許多,畢竟一個大老爺們有潔癖實在有些可笑。


    姚飛徹底沒了好心情,沉下嗓音,說:“離我遠點!”


    錢途頓了會,似乎很詫異,他怎麽也想不到姚飛會把話說得這麽“實在”:“看來你還挺討厭我的。”


    姚飛連個眼白都沒給,心何止是你啊,這個空間裏所有人他都不喜歡!


    接下來的時間,就沒有人再去招惹姚飛了,畢竟誰也不是受虐狂,對著張爾等都是雜粹的臉還能和顏悅色的起來,姚飛也樂得自在。


    火車停停走走,車廂裏的人越來越少,姚飛覺得呼吸終於順暢了些,早在中途的時候就換了個座,其實他的想法沒那麽多彎彎繞繞,隻不過不太適應和男人挨得那麽近,但他這一舉動落在旁人的眼裏就別有意味了。李慶誌又啐了一口,姚飛這回兒真沒忍住的樂了,他覺得這人也太有意思了,一副隻恨自己沒有先下手為強的表情。


    一個人坐自由自在,姚飛終於能安下心,閉上眼休息了一會,但沒睡實,所以一聽有人喊自己名字就醒了。見過道上站了幾個整裝待發的人,姚飛知道,這是要到地方了,忙取下行李背好。


    “你也.....這下?”


    出聲的是李慶誌,姚飛見原先座上的三人都收拾好的樣子,在心底深深地歎了口氣,這孽緣.....


    “擦,跟個狗皮膏藥似的!”李慶誌嚷嚷著不滿。姚飛覺得這人就是個小孩子,十幾歲的年紀都長狗肚子裏了!


    高睿見這情形也有些不好意思,懦懦地補上句:“哎,這也不是我們定的!”


    李慶誌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低吼:“你tm還幫他說話!”


    “沒....我....”高睿不善言辭,被李慶誌這麽一針對就有些慌了,不自覺地後退,背上扛著的碩大的行李包碰得一下撞到了姚飛,高睿身高體壯力氣大,這一下撞得姚飛幾乎穩不住身形,眼看就要倒了,錢途伸手拽了一把,手拉扯的地方是姚飛肘部,雖然隔著一層衣服,但手掌的溫熱,皮膚摩擦的觸感還是準確無誤地傳到了他的腦子,雞皮疙瘩以這為起點迅速地向全身蔓延,止不住地哆嗦了一下,姚飛猛然甩開錢途的手,向後竄了兩步,捂住了嘴,他是真的很想吐!


    錢途無辜地眨了眨眼:“不說聲謝謝?”


    姚飛抬頭狠狠瞪著錢途,但那慘白的臉色和生理性的眼淚反而讓他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錢途簡直莫名其妙,那啥,為嘛一臉被蹂0躪的樣子,他沒幹什麽吧?


    姚飛嫌惡地看了眼錢途:“滾開!”


    錢途撇撇嘴,轉過身去,那動作快得像是帶了股風,很顯然,生氣了。


    高睿看著錢途不大好看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問了句:“沒事吧?”


    錢途感覺自己的臉都僵硬了,嘴角止不住地要往下掉,但又一次又一次地被他拉回原位,他為什麽來當兵,又要做些什麽,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出人頭地!家裏窮,世代都是本本分分的農民,哥哥是個弱智,沒錢上學念書,這些都沒關係,他自信自己能做的比誰都好,當兵是他自己的意思,阿爹阿媽都不同意,但他堅持,所以他能站在這裏,他希望能在軍營裏走出一條不同的路,能讓全家人過上好日子,就這麽簡單。他不知道為什麽姚飛那麽排斥他,但不重要不是麽,一切都不重要!


    高睿見錢途像是發起了呆,便止不住又問了一遍。


    錢途這才回過神,勉強笑了笑:“沒事!”


    姚飛想,他算是徹底把人得罪了,但這想法也就在他腦袋裏停留了那麽一秒,然後立馬消失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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