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都將何在?”陳玄烈懶得跟他們廢話,直接朝城頭大喊。


    城上沉默了一陣後,稚堞後露出李可封臉,“五郎,這是做甚呀?”


    “楊隊頭遇刺身亡,田隊頭重傷,都將難道不說點什麽?”


    “楊隊頭遇刺了?某實在不知,賊子著實可恨,五郎快快上來,仔細說與我聽。”李可封一臉悲痛之色。


    陳玄烈心中暗罵,這不是拿自己當猴耍麽?真若上去了,還下的來?


    “屬下腿腳不便,還是都將下來一敘,以免傷了和氣。”


    “莫非五郎連上下尊卑之禮都不顧了麽?”李可封的腦袋在稚堞之後搖搖晃晃,活像一隻縮頭烏龜。


    陳玄烈能忍,一旁的田師侃卻忍不住,指著李可封大罵道:“我呸,李可封你這賊胚,若不是你要當什麽原州刺史,怎會生出這麽多事端?到了邠州還不本分,為了自己富貴,連袍澤都殺,豬狗不如,來來來,下來與某做一場!”


    田克榮是他的族叔,多少也關照過他,如今生死不明,自然氣憤,加上這些時日受的窩囊氣,現在一股腦全都發泄出來。


    他的聲音一向響亮,幾乎在場之人都聽到了。


    城下之人自然義憤填膺,城上之人則眼神遊移起來。


    就連張勍也繃著臉,不好再說什麽。


    話糙理不糙,他這一罵,反而罵醒了不少人。


    當初謀奪原州之人是他,那麽現在想搞事之人也一定是他,這套邏輯再簡單不過。


    軍議上聲言要提刀向天子當麵痛陳苦衷的杜彥忠,也跟他穿一條褲子。


    場麵忽然變得安靜起來。


    稚堞之後,李可封的臉變成了豬肝色,“你……你……血口噴人!”


    陳玄烈心中一樂,對付壞人還就要田師侃這種惡人,“是不是血口噴人,還請都將下來一敘!”


    “陳玄烈、田師侃以下犯上,眾將士聽令,與我速速緝拿!”李可封耍起了官威。


    “我看誰敢!”田師侃從褲襠下掏出那把鐵撾,張牙舞爪的站在前麵。


    他的武力在這支忠武戍卒中隻能排在中上,但勝在理直氣壯,氣勢十足。


    陳玄烈目光掃過城樓,城上的人全都挪開了目光,竟無一人敢動。


    隻有李可封的幾個親信推推搡搡,卻無人下樓。


    人心向背一目了然,看到這副景象,陳玄烈心中有數了,自己最大的優勢便是人心。


    遂提刀在手,朝士卒們喊道:“諸位若還想回返故土,與父母妻兒團聚,就下來與某一道,若冥頑不靈,就休怪今日刀劍無眼!”


    城樓上的甲士一動不動,但臉上的神色全在猶豫,有人明顯意動了,但看身邊人不動,他也不敢動。


    “諸位若是信我,他日定率爾等返回許州,與家人團聚!”陳玄烈提刀指著夜空,一步一步走向城樓。


    田師侃、仇孝本、王勁鋒幾人準備上前護衛,被陳玄烈製止。


    能不內訌自然最好,兵戎相向是萬不得已的下下之策。


    兵法有雲,攻城為下,攻心為上。


    陳玄烈現在就是在攻心,看似危險,實則是精心算計之後最明智的選擇。


    城上城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過來。


    有敬畏,有敬佩,有驚訝……


    卻並無多有仇恨,原本就是生死與共的同鄉,互相之間大多認識。


    關鍵,陳玄烈跟他們一樣都是牙兵身份,心理上更容易得到他們的支持。


    “五郎真豪傑也!”魏弘夫笑了一聲,帶著人讓開了一條路。


    張勍也帶著人默默的退下了。


    緊接著,城上的人也動搖起來,幾個甲士放下兵器,走下石階,“願隨五郎返回故土!”


    這句話無疑就是他們的心聲。


    一瞬間,人心迅速瓦解。


    城樓上的人也讓開了一條路,李可封近在眼前,被身邊十幾名親信甲士簇擁著,不過臉上並無多少恨意,“哎呀,後生可畏也!”


    但就在此時,城下街道間響起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和盔甲鏗鏘聲。


    “都將,我等來也!”杜彥忠亢奮的聲音傳來。


    陳玄烈心中咯噔一下,杜彥忠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如果方才選擇火並,這廝就是坐收漁利的局麵。


    李可封眯著眼笑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都將未免太看得起他了,誰是黃雀誰是螳螂,尚未可知也!”陳玄烈淡然的望著李可封。


    “刺殺楊、田二位隊頭非本將所為。”李可封神色同樣淡然。


    “屬下相信。”


    “那你今夜的敵人便不是本將。”李可封眼中冒出一團幽光。


    陳玄烈搖搖頭,“若無都將默許縱容,杜彥忠豈敢如此?”


    杜彥忠有杜彥忠的野心,李可封也有李可封的目的。


    “五郎難道不知,即便回返許州,亦難逃清算?”


    “屬下隻知道留在邠州必死無疑!而且薛相公已經寫了信,求崔節帥網開一麵,都將即便不為自己想,也該為許州的家人考慮一二。”


    這時魏弘夫走了過來,“都將,兄弟們歸鄉心切。”


    “請都將放我等回鄉!”城上的甲士全都拱手。


    李可封眼神不斷閃爍,一個人絕不會輕易放棄自己的野心,但他身邊的親信卻在不斷後退,他們也有家人,也想返回故土。


    陳玄烈握緊刀柄,隻要他嘴中說出半個“不”字,就是血濺五步的下場。


    “眾將士聽令,陳玄烈謀害都將,隨我斬殺此獠,為都將報仇!”營指揮使鄭全昭嘶啞的聲音在城下響起。


    陳玄烈踏前一步,眼中殺意迸發,“可與不可,還請都將示下!”


    “罷了,既有薛相公說清,說不定崔節帥會手下留情。”李可封最終做出了選擇。


    “萬歲!”城上一片歡呼聲。


    仇孝本和王勁鋒帶著十幾人衝了上來,一左一右,將李可封夾在中間。


    而他身邊的親信,則一個個的退下了。


    陳玄烈揮刀指著城下,“眾將士聽令,逆賊杜彥忠、鄭全昭謀反作亂,阻我等回鄉,按律當斬!”


    “殺、殺、殺!”城上城下爆發出一片震耳欲聾的呼喊聲。


    火光照耀之下,牙兵們提著刀衝殺而去,慘叫聲旋即在夜色中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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