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天氣異常悶熱,仿佛有一場暴雨。


    八千忠武軍直接朝宋州城挺進,每走一步,都汗如雨下。


    不過士卒早已習慣各種天氣下作戰。


    忠武軍一動,寧陵、穀熟、虞城等地義成、宣武、感化、天平諸軍也跟著動了。


    天空中的陰沉向大地暈染開來,仿佛一幅宏大的水墨畫。


    一支萬人的草賊大軍橫亙在水墨畫的正中。


    大多數人手中的兵器五花八門,但至少三分之一的人披著各種甲胄,義無反顧的沿著渙水列成兩個偃月陣,守護河麵上的一座石橋。


    試圖將唐軍擋在渙水之西。


    毫無疑問,這座橋是特意設下的陷阱。


    如果毀壞,唐軍可以從上遊水淺之處渡河,渙水原本就是汴水的一條支流,水不深也不急,能渡河的地方很多。


    三騎駐足在一處高丘上,遙望西麵唐軍。


    戰馬上的三人都頭戴蓑笠,穿著短褐,裸露在外的手臂肌肉虯結,仿佛蘊藏著一股力量,高大魁梧的身軀一看便是山東壯士。


    “忠武軍果然非同凡響,黃二,你說說如何是好?”一人滿眼憂慮。


    “回都統,我軍之所以成今日之勢,皆在一個動字,動則活,不動則死,天平、淮南、義成、宣武諸軍皆有保存實力之心,不願死戰,唯忠武一向對大唐忠心耿耿,此來必有決死之心,我軍不可與其力敵!”


    黃二便是大名鼎鼎的黃巢,族中排行第二。


    而這位“都統”,自然是“均平天補大將軍、兼海內諸豪都統”王仙芝。


    在黃巢沒加入之前,王仙芝屢為宋威所敗,一路狼狽之極。


    後與黃巢在曹州相遇,義軍方才成了氣候,從河南道轉戰山南東道,避開唐軍的圍堵,挺進山南東道,大破唐軍,殺大將董漢勳、刑部侍郎劉承雍、生擒刺史王鐐。


    東都大震,嚇的身在長安的皇帝取消了重陽內宴。


    義軍因此由弱轉。


    “忠武軍隻有八千之眾,我軍隻需調集精銳將其撲滅即可!”另一個黑塔般的漢子昂聲道。


    黃巢道:“牽一發而動全身,我軍若圍攻忠武軍,必是一場血戰,屆時兩敗俱傷,天平、淮南、義成、宣武諸軍一擁而上,敢問尚將軍如何抵擋?”


    一道驚雷忽然從烏雲中劈下,巨大的電芒仿佛長槊一般刺在大地上。


    籲——


    三匹戰馬驚恐的人立而起,但很快被安撫住。


    啥時間狂風大作,飛沙走石。


    “如此說來,宋州就不取了?”尚讓的臉跟天空一樣陰鬱。


    拿下宋州,將會是義軍階段性的勝利,屆時就可以以此為基蠶食富饒的淮南、山東地區。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大唐雖病入膏肓,卻還有一口氣在。”黃巢的造反之心最為堅決,早年他有心報效大唐,科舉入仕,一展胸中抱負。


    奈何屢試不中,一腔熱血化成了怨氣。


    加上關東大旱,朝廷非但不賑濟撫恤,反而加重賦稅,逼得無數人家破人亡,遂響應王仙芝揭竿而起。


    “民諺有雲:若要富,守定行在賣酒醋,若要官,殺人放火受招安。朝廷屢有招撫我等之心,今戰事不利,不如且受招安,靜觀其變如何?”王仙芝目光一閃。


    招討招討,招撫排在討伐之前。


    去年義軍席卷山南東道,轉戰江漢,俘獲了蘄州刺史裴倔,上表為王仙芝求官。


    朝廷卻隻封王仙芝為“左神策軍押牙兼監察禦史”,漏了黃巢、尚君長等一幹首領,黃巢大怒,當眾毆打責罵王仙芝,王仙芝大恐,才拒絕了朝廷的招安。


    如今在宋州城下鏖戰了大半年,義軍同樣疲乏。


    黃巢搖頭道:“都統何其糊塗,如今朝廷大軍雲集,此時投降,行如引頸就戮,依小弟之見,不如舍棄宋州,再轉戰山南東道,拖垮朝廷大軍。”


    宋州周邊,最空虛的便是山南東道。


    王仙芝望了一眼尚讓。


    尚家在義軍中也是一股不可小覷的力量,其兄尚君長跟隨王仙芝在濮州一同起兵。


    “宋州既然攻不下,當暫避其鋒,以小弟觀之,這大唐也沒幾年了。”尚讓目光轉向黃巢。


    招安沒達成共識,但都同意離開宋州。


    “那就留下一軍斷後,其他諸軍立即開拔南下,先尋一個落腳之處。”王仙芝壓了壓蓑笠。


    轟隆一聲,又是一道驚雷劈下,在三人麵前炸開。


    天威凜凜,令人心驚膽寒。


    大雨傾盆而下,逐漸淹沒了兩支越來越近的軍隊。


    戰鼓聲、號角聲此起彼伏。


    刀光劍影在雨幕中時隱時現,無數人的嘶吼穿透大雨。


    渙水之上的兩座浮橋成了兩座血肉磨坊,陰沉的水墨畫中很快添了一抹鮮紅,血霧隨著水汽緩緩升騰。


    雖然放棄攻打宋州,但王仙芝還是抱著一些幻想,希冀能將張自勉的八千忠武軍擋在渙水之西,或者重創之。


    隻要打殘了忠武軍,就能震懾其他幾路人馬,然後從容圍攻宋州。


    為此他特意挑選了一萬精銳,據河而守。


    不過今日顯然要讓他失望了。


    大雨讓弓箭失去了效果,兩邊隻能短兵相接。


    忠武軍的兩支先鋒異常凶猛,一支身披重甲,頂著大盾直接從橋上正麵進攻,一支從上遊浮木而渡。


    一旦上岸,便如瘋魔了一般,迎著義軍刀矛撞了上去,即便被刺成了刺蝟,也要拉幾個義軍墊背。


    殺死一名忠武軍,義軍要付出四五人的傷亡。


    雙方的差距不僅僅是裝備,還有鬥誌和戰意。


    不到半個時辰,義軍在東岸的陣腳就被挫動了,越來越多的忠武軍踏上東岸,結成一個個小陣,刀盾矛弩互相配合。


    一個忠武軍能抵四五名義軍,但一個五人小陣,卻能在十幾人的圍攻下屹立不倒。


    黃巢望了一眼渙水南岸的忠武軍,歎了一聲,“一帥複一將,足可安大唐,有崔安潛、張自勉在忠武軍一日,大唐便可安穩一日。”


    說完便勒轉馬頭,向北麵疾馳而去。


    王仙芝與尚讓互相看了一眼,兩匹馬互相靠近,一邊向北奔馳,一邊在商議著什麽。


    王仙芝與尚氏兄弟都是濮州人,自然親近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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