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戰場就這麽詭異的對峙著。


    不過南方雖然暫時平定了,北方更大的危機接踵而至。


    李克用公然殘殺段文楚,霸占代北,無疑給天下藩鎮做出了一個表率。


    隻要勢力夠強,就可以隨意吞並州縣。


    沙陀人素為天下強兵,如今李克用父子橫跨二鎮,外交韃靼、沙陀諸部,內合代北武人,對大唐的危害遠超草賊。


    與雲州相連的河北,全是老牌刺頭,半割據了一百多年。


    草賊不一定能掀翻大唐,但沙陀人崛起,或者河北動蕩,以目前大唐現狀,必然難以應對。


    對峙了快一個月,朝廷幾次下詔出擊黃巢,但包括神策軍在內,都隻是裝裝樣子,上去吆喝兩聲,隨便放兩箭就退了回來。


    崔安潛也是幾次鼓勵忠武軍出戰。


    但其他諸軍的頹喪也影響到了忠武軍,上去吆喝兩聲,或者隨便在外弄些人頭回來,聲稱是草賊首級,還向崔安潛請功……


    如果隻是一兩個人這麽幹,崔安潛還能以軍法殺一儆百。


    但幾乎每一軍都是如此,他也無可奈何,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不是忠武軍不願出力,而是申州之戰,已經寒了很多人的心。


    忠武軍與王仙芝血戰,曾元裕按兵不動,見勝利在望,立即出來搶功。


    眼下局勢跟當初申州一般無二,都指望著別人衝在前麵,自己在後麵摘桃子。


    崔安潛雖是行營都統,但調不動其他幾鎮人馬,更別提神策軍的那幫大爺。


    “五郎,昨夜有三人逃走。”周庠焦頭爛額的向陳玄烈稟報。


    半月前,踏白軍就開始出現逃軍。


    不過大多都是新加入的鄢陵老卒。


    踏白軍還好,每天也就三五人,其他各軍動輒幾十上百逃走。


    “讓兄弟們再忍忍,一定要堅守營地。”陳玄烈預感此戰要結束了。


    草賊滅不了唐軍,唐軍也滅不了草賊。


    比起王仙芝,黃巢的軍事能力更高一些,多次主動夜襲,三日前還攻破了昭義軍營壘,斬殺三百多人,昭義軍後退十裏。


    “莫非朝廷……要撤軍?”


    “一個王仙芝朝廷就精疲力盡了,如今來了個更厲害的黃巢,北麵還有李克用父子,此戰難說。”


    黃巢一看就是硬角兒,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大唐所剩不多的國力耗費在此,北麵的沙陀人就要一飛衝天了。


    李國昌占據振武,李克用占據代北,都是要害之地,一個俯視大唐龍興之地河東,一個可以輕易將手伸進河北……


    如今的局麵,就看朝廷怎麽選擇了。


    還有一個更大的危機在後麵,關東旱災連著蝗災,十室九空,即便有淮南的支持,糧草仍捉襟見肘。


    朝廷下令讓洛陽富戶捐錢捐糧,開了五份殿中侍禦使、十份監察禦史的空白告身,卻沒有一個富戶出來捐資……


    弄得兵部尚書、判度支楊嚴多次上表請辭,撂挑子走人,可見大唐的財政到了崩潰的邊緣……


    再耗下去,不用等待草賊或者沙陀來攻,諸鎮兵馬自己就要崩潰了。


    就在兩人商議時,帳外有人高喊:“降了!草賊降了!”


    營中先是一片寂靜,接著歡聲震天。


    “回鄉!回鄉!”


    他們一遍一遍呼喊著。


    陳玄烈沒想到轉折來的這麽快,不過自己能想到的,黃巢以及上麵的大佬肯定也能想到,政治的本質是妥協。


    過不多時,更準確的消息傳回。


    黃巢的確降了,不過降的是天平軍節度使張裼……


    王仙芝麾下多為天平軍人,投降天平軍也在情理之中。


    天平、平盧、泰寧等山東幾鎮都是閹黨一係列。


    投降天平軍等於投降田令孜,朝廷立即封了一個右衛將軍,息事寧人。


    “這不是投降,而是暫時休戰!”陳玄烈佩服起黃巢的政治嗅覺。


    一味逞強走不長遠,能屈能伸的人最可怕。


    黃巢的歸降隻是名義上的,十幾萬部眾仍跟著他。


    周庠道:“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衝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此等人物絕非王仙芝、尚君長之流可比。”


    “那就不是我們能管的。”陳玄烈心中一鬆,好歹暫時休戰了。


    兩邊喘口氣也好,再打下去勝負難料。


    “五郎,崔節帥軍議。”李師泰在帳外喊道。


    陳玄烈遂與他一起去中軍大帳。


    與往日低靡不同,今日諸將都一臉輕鬆。


    忠武軍牙校以上軍官都來了,鄭州距離許州不遠,崔安潛率軍北上圍堵黃巢,盡起全軍,帶來了不少生麵孔。


    “草賊雖然歸降,卻並非真心,黃巢凶悍狡詐,諸軍不可放鬆警惕,大軍繼續留鎮義成!”崔安潛一句話就讓堂中氣氛低沉下去。


    陳玄烈忍不住腹誹,大唐不是隻有忠武一軍。


    神策軍拿著三倍的俸祿,還賞賜優厚,同工不同酬,弄得忠武軍就像外包工一樣累死累活……


    “節帥……將士們征戰近一年,早已疲憊,不放他們回鄉,恐生變故!”周岌第一個開口。


    “某豈不是將士們疲憊?然則為了朝廷,還請將士們再忍耐月餘。”


    帳中一片安靜。


    但此時一人高聲道:“末將以為,黃巢必然複叛,如今不過假意歸降,如今既然鬆懈,不如集合全軍,猝然一擊,為大唐平息此禍患,諸位亦可立下大功!”


    陳玄烈目光轉了過去,年紀跟自己差不多,二十上下,身材高大,臉部輪廓棱角分明,濃眉大眼,炯炯有神,不過隱隱透著一股戾氣。


    忠武軍的牛人太多,陳玄烈此前沒見過這人。


    周岌立即回道:“我軍方才一萬三千,草賊十數萬之眾,黃巢狡詐,豈能不備?若是偷襲不成,反而損兵折將,朝廷還要怪罪我等。”


    他的話立即引起了大多數人共鳴。


    主要是士卒疲憊,都不想打了。


    不過坐在上首的崔安潛、張自勉、楊複光三位大佬沒有說話,其他說再多也沒用。


    “成與不成,一試便知,今日放過黃巢,他日還會卷土重來,諸位若是膽怯,我秦宗權願率本部為先!”


    “轟”的一聲,陳玄烈腦海中滾過一道響雷。


    此人就是唐末第一禽獸秦宗權?


    沒想到還是個熱血愛大唐的好青年……


    不過似乎並不奇怪,當年人家黃巢也是熱心考公,一心報效大唐,可惜大唐將其拒之門外……


    “哼,就憑你?”鹿晏弘冷笑一聲。


    “就憑在下!”秦宗權一步不讓,公然頂撞鹿晏弘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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