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奉先的話立即得到了一眾人的響應。


    雖然明知道神策軍不會動手,但這麽被人一路跟著,人累心也累。


    “五郎快去勸勸隊頭,切莫意氣用事。”周庠不願節外生枝。


    “人善被人欺,去威嚇威嚇也好!”


    知父莫若子,陳奉先雖然脾氣不好,但也是有分寸之人,不然這麽長時間,早就跟李可封火並了。


    陳玄烈提刀上馬,跟上陳奉先一行人。


    “哎,陳隊頭,萬萬不可火並啊,都是大唐將士,神策軍雖糧餉是我們的三倍,但畢竟是天子親軍……”


    糧料判官杜彥忠扯著陳奉先的腿大聲嚎叫著。


    他的話讓周圍忠武軍士卒一臉暴怒。


    這不是在撲火,反而是在煽風點火……


    陳玄烈原以為他至少是個中立之人,沒想到屁股也偏向李可封。


    兩邊若是廝殺起來,忠武軍就回不去了,隻剩下造反一條路。


    “走開……”陳奉先一腳踹開杜彥忠。


    他卻坐在地上嚎著:“萬萬不可火並啊,火並……”


    陳玄烈恨不得一口老血噴他臉上,用得著這麽演麽?


    兩百步騎殺氣騰騰的撲向西南麵。


    神策軍跟在後麵多日,完全沒料到忠武軍竟然主動來犯,慌亂的列陣。


    士卒不是沒披好甲,就是兜帽戴歪了。


    陣型也雜亂無比。


    “彼措手不及,可擊也!”田克榮一張紅臉如血,須發倒豎,倒提著一把大斧。


    杜彥忠的“勸解”對這種秉性耿直之人頗有療效。


    陳奉先也在喘著粗氣,顯然在壓抑心中怒火,“五郎,可去挑戰。”


    陳玄烈一愣,這怎麽要找到自己頭上了?


    但眼神一碰觸,瞬間就明白父親的心意。


    打肯定是打不起來的,對方兩千餘眾,比己方兩百多人還慫。


    陳奉先這是給陳玄烈出頭表現的機會。


    神策軍皆長安商賈、市井子弟,已經很多年沒有打過大戰了。


    陳玄烈接過父親遞過來的長槊,向後一招,當即就有三十餘騎跟上,氣勢洶洶的衝到神策軍陣前,“忠武軍陳玄烈在此,可敢一戰乎?”


    經曆過幾次大戰小戰,陳玄烈一眼就能看出一支軍隊的強弱。


    神策軍一個個人高馬大裝備精良,卻全無氣勢。


    另一方麵,這支人馬似乎也不太願意與友軍廝殺,鬥誌不高,隻顧防守。


    畢竟無論是周寶或者田令孜都不喜歡神策軍與關東軍內訌。


    火苗一旦挑起來,就不是輕易能撲滅的。


    西北邊境上除了忠武軍,還有魏博、感化、平盧這幫大爺,都在後麵觀望著,他們可不是忠武軍這麽好說話的。


    人不患寡而患不均,底層士卒的眼睛都是雪亮的,憑什麽神策軍享受這麽多?


    當年龐勳之亂,誰也沒想到八百戍卒竟能一路從桂林殺回徐州,攪動半壁江山,弄得大唐精疲力盡。


    陳玄烈策馬在陣前來回衝馳,接連叫喊幾次,始終沒有人出來。


    感覺差不多就行了。


    神策軍也沒有放箭,說明兩邊都有所顧忌,不敢真撕破臉。


    陳玄烈回到本陣,陳奉先策馬而出,提著大斧,衝到陣前,橫眉冷對兩千神策軍,“既不願戰,可退也!”


    陳玄烈心中不禁憋了一把冷汗,這也太莽撞了,如果神策軍真怒了,一陣亂箭射來,就算是真呂布來了,也要殞命在此。


    但神策軍還是一動不動。


    周庠道:“看來是周寶有嚴令,不得交戰。”


    忠武軍在他的地盤上出事,第一個倒黴的就是他。


    陳奉先叫喊了一陣,無人應答,也就悻悻的退回。


    好在經曆此事後,神策軍沒有再跟隨了。


    忠武軍原本的路線是順涇水而下,再過邠州,進入關中。


    但涇州是周寶大本營,為了以防萬一,李可封下令直接向東,進入邠寧鎮內,然後南下至邠州獲得朝廷的糧草補給。


    淮南軍在忠武軍進入邠寧鎮內後,也退了回去。


    但不是因為懼戰,而是因為大雪……


    胡天八月既飛雪,眼下正是三九隆冬時節,滴水成冰,寒風如刀。


    人還能忍受,戰馬卻一匹一匹的凍死。


    即便沿途有小城可以休整,這麽冷的天,軍中還是有人凍死。


    凍傷之人不計其數,手腳腫的如同蒸餅。


    但士卒們歸鄉心切,也沒什麽怨言,陳玄烈心中暗暗佩服忠武軍的意誌。


    將凍死的馬熬成肉羹,每個人都能喝上一口。


    不過仍然不夠。


    陳玄烈向陳奉先建議道:“即便走到邠州,隻怕沒幾個人能站著,邠州距許州數千裏,如何抵達?”


    “你有何計策?”


    “不如分出強壯士卒先行,去邠州求取糧草、冬衣、凍傷藥,押送回來,再分出一隊遊獵。”


    這時代人少獸多,即便是冬天,也有狼群狐狸鹿羊等野獸。


    除了肉食,皮毛也能稍微禦寒。


    陳奉先道:“我親自去一趟邠州。”


    “隊頭去了,若李可封叔侄再起什麽心思……”周庠提醒道。


    陳玄烈搖搖頭,“如今我們除了返回許州,再無其他選擇,不如父親留在軍中,兒走這一遭?”


    已經從原州退出來了,再回去,估計連大門都進不去。


    “你留下多與其他隊的老兄弟們親近親近,放心,去邠州的路為父熟悉。”陳奉先堅持己見。


    他決定的事,一般難以更改。


    陳玄烈隻能同意。


    父親永遠向著兒子,陳玄烈知道他是在製造機會,拔高自己的聲望和地位。


    這年頭牙兵想要爬上去有兩條路可走,一則,上麵有人,家中有財,打通各種門路,二則,憑武勇獲得聲望,提高在軍中的影響力,獲得士卒的支持。


    朝廷不得不封賞。


    就像現任的魏博節度使樂彥禎一樣,獲得魏博牙兵的支持,做掉了上任節度使韓簡。


    很多牙將也是這麽爬上去了。


    陳家的現狀也隻能走這一條路。


    向李可封稟報一聲,陳奉先就帶著三十騎先去了。


    大雪茫茫,望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雪幕中,陳玄烈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此行邠州隻怕不會這麽簡單……


    “五郎……今日抓到幾個斥候。”華洪一臉過來。


    “斥候?”陳玄烈沒太在意。


    “領頭的叫楊行湣,淮南軍,險些凍死,還是看在同為大唐將士的份上,救了他們。”華洪一向心軟,當初抓到史懷幹沒殺,也是出於他的建議。


    若遇上其他人,隻怕這些淮南軍早就葬身在冰雪之中。


    “楊行湣?”陳玄烈隱隱覺得這個名字有些熟悉,似乎在哪兒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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