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威海利陷入了一個難解的境地。


    甚至於他一向看中的高智商腦袋裏都在想還不如昨晚死在加沃的手上,哦不,死在一個目前還靠精神體(也許該說意識)行動的家夥手上未免太糟糕,他情願被自己的精神反噬或者其他病症給弄死,而事實上,的確如此。


    威海利·唐恩因過度釋放導致昏迷,之後可憐的醫療向導在身為哨兵的阿萊茵·艾德的高壓之下,每一個動作都像是走在鋼絲上般艱難險峻,大概他們現在的心情隻有謝天謝地這四個字吧。


    況且哨兵的注意力也轉移了……


    接受向導包紮同時自己醒來的威海利正麵無表情地縱容旁邊的阿萊茵用宛若x光線般的視線對他進行來來回回地掃蕩。


    當然,受傷的手麵是重災區。


    哦好吧,好吧,威海利挑了下眉,恭喜小菜鳥達到他的極限。


    威海利麵無表情地側過頭,阿萊茵眼睛裏的憤怒被看得一清二楚,“你沒有什麽想問的?”


    阿萊茵看著他,似乎在等他主動回答。


    威海利:“……”


    阿萊茵的表情一向如此簡單易懂。


    “哦好吧。”威海利揮了下手,倒把旁邊正在包紮的小向導嚇得夠嗆,“可能我該理解一個哨兵在他的向導遭受襲擊的時候正呼呼大睡這種毫無警惕的不可原諒的舉動。你為什麽不先安慰安慰我呢,假設你還有半點柔情蜜意,我可是很害怕啊……你應該親親我,抱抱我……如果你這些都不能做到。”威海利猛地湊到阿萊茵跟前,“就別再擺出你這張臭臉了。”


    這是威脅和警告,但又帶著半分挑釁和半分勾引。


    威海利在s區常用的伎倆,並且在使用之後樂於看到年輕小哨兵羞紅的臉。


    他什麽都不敢做,雖然腦袋裏在天馬行空。


    駱發男人得意洋洋地後退,結果一股力量壓上後腦,男人一滯,嘴唇上便貼上了一絲冰涼。


    這冰涼退得異常快,快到都不敢讓人相信是個吻。


    “這下你該說了,唐恩。”


    繃帶卷掉到地上一路滾走,直到威海利的視線掃去,嚇呆的小向導才一臉驚慌失措地撈起繃帶:“抱、抱歉……”


    如果這位小向導之前和道尼通過氣,大概就會理解當初一行人,被莫名地秀了恩愛的這種古怪詭異的感受。


    威海利的視線還黏在向導的臉上不肯回來,直至手心被輕輕捏了一下。他回過頭,阿萊茵揚了揚隻抓了一半的手,紅著臉卻故作鎮靜地問:“你該說了,我親愛的唐恩。”


    威海利:“……”


    清晨,中心區內某座不知名的密林深處,幾隻小鳥帶著婉轉的歌聲輕巧地飛過某個毫不知名的山洞口,如果威海利有意,可能會把它們的高唱聽成是宣揚蠢貨的信息。


    *


    威海利走出洞口時,鬆了很大的一口氣。


    同時回頭朝被醫療班和道尼等團團圍住的阿萊茵,微微笑了一下。


    在中心區裏,哨兵受傷可是件頭等大事。


    況且,結局一定會這樣——


    威海利任由視線延伸,在來來往往拿著擔架和醫療箱的向導後,斯碧弗正站在遠處的山坡上望著他,香檳色的頭發鬆散開來像匹華美的錦緞。


    漂亮又優雅的女士今天穿得是合身的軍裝,但軍衣下不是籠統筆直的褲子,而是一條長至膝蓋的裙子,這讓她看上去像位深居辦公桌的軍事秘書,假如人們可以輕易忽略女士軍裝上榮耀的徽章。


    她是哨兵,徽章向人們說道,她上過戰場,沒有人可以對她不敬。


    不過這些威懾,對於接下來要接待的客人來說,不值一提。


    “沒想到還能在這見到你。”


    男人的靠近讓斯碧弗莫名屏住呼吸。


    她在緊張,同時,她在奇怪地遐想。


    斯碧弗瞥向別處,可是沒什麽好看的,除了觸目驚心的綠。


    遠離中心區的落後密林,就像是全無價值的s區,隻能算個天然戰場。


    “帝國對你們的搜索活動成功結束表示感謝,並命我來接你們回去。”


    “成功?”威海利看向她,好聽的聲音經過故意的控製變得忽高忽低,“如果帝國是這樣認為的……”一會又問,“同行的人什麽來頭?”


    同行的人,道尼梅狄這些陌生人。雖然威海利想過用精神觸絲去探求,畢竟對方的身份擺在那裏,細小的痕跡都會成為弊端。


    “普通的哨兵向導。”斯碧弗攤了下手,“你有點緊張過度了,威海利。”


    哦……威海利悶笑一聲,打算把加沃出現的情況隱瞞掉。


    “我真該向帝國表示感謝,十年前校長室長廊上的畫像,居然沒在第一時間銷毀。”


    斯碧弗停頓一下:“十年前的畫像?你是指同行裏有人知道?”


    威海利:“這不正是你們的意圖。”


    女哨兵噤聲,實際上,並不喜歡他這種怪模怪樣的腔調。她想反駁,可又不想讓舉動偏於一個直率的天真的女生。斯碧弗·瑞蒂已經過了這種年齡,如果是十年前會喜愛於這種做法。


    “這不是帝國的意圖,威海利。”她冷靜答道,“比起這個我好奇你的回答。”


    “我大度地撒了個謊,聲稱畫像是我不知道在哪裏的該死又優秀的弟弟。”


    “那、那麽……”她忽然覺得喉嚨幹極了,每一個字母的組合都帶著前所未有的緊張和壓迫,“十年前的畫像不止你一個,裏哈內,那個人你是怎麽回答的……”


    威海利沒有動。


    斯碧弗古怪地後退兩步,在後怕。


    “如你們所願。”


    男人突兀降至的話像沉沉黑暗中的一把寶劍,輕輕一揮,就破除了精心準備的虛假謊言。


    快速舔過幹澀嘴唇,舉起那隻被繃帶纏繞的手:“我見到他了。”


    “什……什麽……”斯碧弗毛骨悚然地望過去。


    “為什麽這個表情?”威海利挑了下眉,“斯碧弗,你可真讓我吃驚,我覺得你應該清楚。那次晚上,你問我‘你沒發現嗎’,我還記得呢。”


    斯碧弗·瑞蒂一時沒了言語。記住過往是哨兵的強項,遺憾的是記憶的關注點在理解中產生分毫偏差,那個濕漉漉的熱吻還有略帶引誘的話——


    “威海利·唐恩!”她小聲地叫道,企圖把鬆散的思路回籠,“你高興嗎?”


    她問了個不著邊際的問題。


    “哦,對於帝國的做法我表示驚訝,還以為他們不能在粉碎的屍塊上栽出朵漂亮的薔薇花——”威海利的聲音漸漸小了,從這裏剛好可以看見阿萊茵從山洞口裏出來。


    年輕哨兵被清晨白皙的光線一照,衣服上的破爛痕跡和腿上嶄新的繃帶形成奇怪對比,但他的目光隻停留在那張臉上,那張沾滿灰塵,完全陌生卻充滿活力和未來的臉。


    阿萊茵在找他,隻是找不到,威海利·唐恩做了些手腳。


    “他們完全不像呢。”男人的目光沒有移開,“雷森喜歡吃甜的,所有膩人的甜蜜的玩意,包括不知道從哪個外祖母那學來的咖喱。”


    “意識。”斯碧弗故意讓聲音聽上去有點冷峻,“裏哈內的意識還在。”


    趁著男人回憶的空檔收拾掉不該有的情緒,要知道這並不容易。“阿萊茵·艾德,他四歲的時候遭遇了一場事故,治療手術曆經三年,是中心醫院做過,有史以來,最久又最不敢保證的一次手術。將意識植入,就像是為將壞的植物重新找片肥沃的土壤。”


    威海利轉頭看向她,而斯碧弗也抬頭對上那兩道冰冷的像是看待屍體的視線。


    “如果沒有那場事故,阿萊茵·艾德這個名字,將會作為天才的代名詞出現在帝國內。他是真正的天才。所以我們一致認同,他是最適合,雷森切曼·裏哈內的人……”


    斯碧弗·瑞蒂,一位還算年輕的女性哨兵,在威海利回身的那一瞬間,差點以為對方要殺了自己而擺露出可恥的驚慌失措的表情和舉動。事實上,更貼切真相的是,她嚇得幾乎不敢動彈,簡直任人宰割。斯碧弗承認,若是男人身上有武器,哦不,就算沒有這玩意,他單憑一隻手,摻雜著過往的憤怒,就可以把她掐死。即使在過去,他們曾有同學、夥伴這樣無謂的稱號。


    不過斯碧弗現在可以判斷危機解除了。


    威海利沒有第一時間作出壞選擇,說明這件事有轉機。


    他將別無選擇。


    “你們什麽時候有這個計劃?”


    “在你活的時候。”斯碧弗謹慎開口,“你活著……裏哈內死了……”


    斯碧弗的話讓威海利的手握緊成拳。


    “帝國可真能幹,把責任撇得一幹二淨。”


    “可偉大的帝國的確是為了你才開啟這項任務,你是‘薔薇計劃’裏唯一存活下來的,帝國覺得有必要冒這個險。”


    “所以我該感謝帝國的念舊?”威海利緩緩說道,“還是該說帝國的無能呢?”


    “威海利!”斯碧弗憤怒叫道,警告男人——他怎敢說出冒犯帝國的話。


    這個舉動惹得威海利哈哈大笑,朝前走了一步:“斯碧弗,你還在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呢。你盡心盡力維護帝國的榮譽,帝國卻不會同樣盡心盡力地保護你……”


    “嗨,威海利……”斯碧弗緊張地咽了咽。


    她沒有聽過這種腔調,話語和聲調被拉扯得變了形,宛如暴風雨的前奏。


    “冷靜些。”


    斯碧弗仿佛看到層層黑雲堆滿天空,狂風怒號,她在這大風前搖搖欲墜。


    這樣危險的征兆讓人不得不理智,“你想做什麽?”她沉聲問道,看向他大海般的眼睛,“要知道你即將做的這些毫無意義。”


    “的確。”駱發男人過於平淡的語調讓人心驚,“現在誰也趕不上你們。”


    威海利想到遷怒,無奈的是這源頭直指向他。


    “聽著,威海利,我們一開始從全國甄選,這是項艱巨的任務。”斯碧弗討厭說這些,並直覺感到危險。男人一麵和她嘻嘻哈哈,一麵又毫不留情地把帝國派去監察的人幹掉,斯碧弗看過部分殘缺錄像,他下手絕不會有半點猶豫。


    但是斯碧弗一定要說,這些跟雷森切曼·裏哈內有關。


    隻要牽扯到雷森切曼·裏哈內,一切都不同。


    威海利會想知道。


    “哦,被你們選上的家夥一定特別倒黴。”威海利低聲回複,眼神不知瞥向哪裏。


    斯碧弗忍下心裏的不滿和不適:“我們發現了阿萊茵,他是艾德家第一個孩子。經過各方麵的檢查,幾乎可以判斷他是最完美的人選。”


    “帝國醫院那架常年不止的笨拙機器?哦,這可真是有趣。”


    威海利說這話時莫名想起阿萊茵,他那時候好像也說過相同的話,像個小孩一樣抱怨中心區搶走他可憐的小妹妹……


    “威海利!”斯碧弗不由再次警告,“紳士是不會打斷女士的話。”


    “前提是正常的女士。”


    斯碧弗決定不再理會威海利的鬼怪腔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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