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說過,哨兵是薔薇帝國最強大的武器。


    他們擁有超感,身處於各種戰爭,戰鬥力遠高於普通人。


    覺醒成一位優秀的哨兵是每個家族的驕傲。


    當然,覺醒成一位向導同樣如此。向導是鑰匙,哨兵是鎖扣。向導可以安撫哨兵的內心,要知道,敏銳超人的五官無時無刻不在獲取來自第三方的信息,然而,過於|迅猛反倒不能很好的控製,哨兵會在不知不覺中收藏一些“廢品”,這些“廢品”最終會惹得他們不快,假使最後沒有向導出麵清理,那就可能是引發狂躁症的開端。


    哨兵,向導,極少有錢的普通人。


    這三者組成的,就是我呆的世界。


    我叫阿萊茵·艾德,今年七歲。


    *


    七歲的阿萊茵·艾德有個秘密。


    那就是雖然這個年齡的他隻能被關在家裏受女仆照顧,但有時候,能夠看見很遠的地方。這種感受與借由望遠鏡或者其他工具不同,仿佛與世界拉近距離。有時候因為接觸得太過,會輕微引起感官的爆炸感,阿萊茵盡量會避免這種無法忍受的疼痛,年幼的阿萊茵·艾德並不是貪心的人。


    除了視覺,還有聽覺嗅覺味覺觸覺,不過這些用起來都沒有視覺帶來的景觀絢爛。阿萊茵偶爾能聽見別人的說話聲,有好有壞,倒讓他不知道該怎麽更加客觀地評論。所幸得是,似乎還沒有到覺醒期,這些感官上的開發和帶來的效應都非常的柔和,沒有刺激,也絕無猛烈得難以接受。


    阿萊茵仿佛是偷拿寶石的小偷,每天適量的用取,不讓別人發現,也不使自己遭遇尷尬的境地。他的母親艾德太太是位十分優秀的向導,母親的精神體是一條聰明的變色龍,當父母在家時,小艾德有時候能模糊地見到它,有時候不能。但他記得變色龍安列蒙的事跡,安列蒙曾聽取了一起綁架案中罪犯的談話和密碼,因此受到薔薇帝國的表揚,以至於它一刻不停地都要帶著那枚獎勵徽章。


    既然精神體都是這樣的過人,年輕的艾德太太自然不必說。反正隻要她在家,阿萊茵從來不敢使用這種神奇的“技能”,當然,父母在家,小艾德也不會感到孤單,根本不必去探求外界。


    他喜歡和自己的父母在一起,討厭一個人孤零零地呆在寬闊的房間裏,縱然房間裏有他愛的玩具和喜歡看的書。


    *


    阿萊茵對於六歲前的記憶是空白的。


    雖說一個小孩子也不需要記住過往,可暗灰色頭發的小男孩是一點也想不起來。隻隱約記得在薔薇帝國風靡起來的超級布偶。每個星球都需要娛樂,需要會逗樂小孩子的玩具,要明白,孩子背後的父母可是攥著帝國需要的瑪索鈔票。經濟鏈條總是相互串聯。超級布偶是個品牌,當然,如名字所講,它也能是個可愛的布偶。隨著鏈條發展,各種產品相繼問世,包括可以在電視上看見的節目。


    阿萊茵一直想要個,不知道為什麽,家中玩偶眾多,卻獨獨少了超級布偶。


    最近,帝國沉浸在一種不可名狀的緊張中。


    聽聞是一個叫基曼星球的壞家夥準備向薔薇星球發起進攻,阿萊茵不是很懂,僅斷斷續續地從女仆阿姨那裏接收到片段。他不關心這個,隻明白,父母在家的時間更少了。想念一天天在增加,女仆阿姨羅拉姐姐和克裏斯丁老師都無法陪伴他,阿萊茵想,哪怕是隻動物,隻要能在他身邊,他能對著它說說話都好。


    每次這個想法冒出來,胸口滿滿恍若有東西要溢出來。


    阿萊茵不懂,覺得也許是壞事情,拚命地克製。


    最後一次有這種觸感是三個星期後,父母在家短促地呆了兩天後再度因任務出門。


    那天是清晨,薔薇星球的天空除了蒼白就無其他。


    阿萊茵被悉悉索索的聲音吵醒——真正的,迫使他醒來的還是超人的聽覺。


    小男孩迷瞪地揉著眼睛,望見有微弱的光透進門縫。


    下了床,鞋子不知道藏在哪裏。他沒管,穿著單薄的藍色印滿白色小帆船的睡衣爬下床,來到門旁踮起腳費勁扭開門把,睡臉惺忪地往有光的地方走。


    “阿萊茵?”


    等靠近,熟悉的聲音傳過來。


    阿萊茵眯起眼睛,站的地方是過道,麵前是準備出門的父母。


    “爸爸媽媽?”他發出一點疑問。


    艾德太太:“嗨寶貝,我們吵醒你了?”


    阿萊茵懵懂地點點頭:“我聽到聲音。”


    “哦不。”


    艾德太太和艾德先生麵麵相覷,有點不敢相信。


    他們已經做到毫無聲音,多年哨兵向導的經驗和艾德先生難伺候的強迫症——他是位感官敏銳的哨兵,決定的事無法忍受不完美,儼然阿萊茵的出現破壞了這份完美——如今家中女仆還在酣睡,絲毫沒有收到丁點影響。


    “寶貝,你是怎麽聽到聲音的?”艾德太太皺起眉,麵部表情有點嚴肅,身為母親又讓她飛快地發現,“哦親愛的,你沒穿鞋,我的天,你不冷嗎?”


    她迅速上前,心疼地想抱起阿萊茵,忽然間似乎意識到,導致動作卡在一個尷尬的地步。艾德太太沒有上前,也沒有後退,臉色蒼白地僵硬在原地。


    艾德先生發現,鼓勵性地拍了拍愛人的肩膀:“親愛的。”


    “抱歉,抱歉,我隻是想到阿萊茵他……”艾德太太難堪地回過頭,“對不起。”她反身,從鞋櫃裏拿出一雙新拖鞋,來到小男孩身邊,彎腰整齊地放在腳前,“阿萊茵,我的小艾德,你要學會自己穿鞋,而不是光著腳到處走。”


    小男孩不懂:“我?”


    “是的。”艾德太太慈愛又悲傷地看著他,“有許多時候我們不能照顧你,就算在你身邊也不一定能夠做到。比如現在在家裏的女仆阿姨,她因為做了一天家事勞累入睡,不知道你在這兒光著腳受凍。”


    小男孩:“那我該怎麽做?”


    艾德太太笑起來:“別擔心,你不用想太多,隻需要把你的小腳丫伸進鞋子裏就夠了,沒關係我會扶著你。”


    艾德太太伸手扶住,阿萊茵身體微微傾斜,很順利地將鞋子穿好。艾德太太看著他,一會,沉默地鬆開,退到艾德先生身後。


    阿萊茵仰頭望向他們。


    他沒說,小男孩知道,在剛才的動作中,母親的手發抖了,額頭還冒出了汗。仿佛不是在簡單地幫助兒子穿鞋,而是在麵臨著一個前所未知的恐怖敵人。


    艾德先生:“我們該走了,阿萊茵,帝國又下派了任務給我們。”


    阿萊茵:“你們什麽時候回來?”


    “會很快,我的孩子。”艾德先生回應,“很高興這次你能來送我們。快回去睡了,外麵太冷了。”


    阿萊茵點點頭。


    艾德先生打開門,艾德太太先出去,在關門的刹那,小艾德看見了一張悲愴的臉,是母親流露出來的,極其短暫。


    門接近無聲地關上。


    阿萊茵一點也不意外,不記得從幾歲開始,他們就用這種若即若離的態度對待,有時很疼愛,有時又害怕得反複確認,仿佛他不是他。


    ——孩子是敏感的,任何一點轉變都能察覺到。


    這還真糟糕,阿萊茵想,我可從來都是你們的小艾德啊。


    胸口悶悶地開始發痛,奇怪地感覺有東西激動得要跳出來。既然你要出來就出來吧,阿萊茵自暴自棄。難道有什麽比現在更讓人難過和孤單,如果是因為擁有“特異功能”,就讓爸爸媽媽知道吧,反正他們也不喜歡他。


    阿萊茵趿拉著過大的拖鞋跑回房,吃力地爬上床,然後賭氣地用被子悶住臉。


    *


    麥克就是在這天下午來的。


    小艾德一覺睡到中午,醒來時房間裏充斥了暖和的陽光。


    空氣中彌散著細小塵埃。


    周遭靜極了。


    阿萊茵歪過頭,床頭矮櫃上擺著一碟封好的三明治和一杯冒著熱氣的牛奶,看來女仆阿姨不久前還來看過他有沒有醒。


    阿萊茵還在為早上的事情生氣,伸出手隻想把盤子推到地上。


    ——這是他第一次為父母態度做出的反抗,平時小男孩得到的都是溫和乖巧的美譽,那一刻內心恍若有個惡魔在操控,教導他要暴力解決。


    “不行哦。”


    小艾德瞪大眼睛。


    四周沒有人,他明白,但聲音的的確確傳進耳朵。


    他害怕地詢問:“是誰?”


    緊接著,一團白花花的玩意直砸向臉。


    阿萊茵啊了一聲,視覺被阻絕,烏黑黑,同時,毛茸茸的感受一並傳送。對方是個有長尾巴的家夥,再砸了他之後毫無歉意,還用那條尾巴勾他的下巴。


    阿萊茵驚慌地坐起來。


    小家夥順著滾到床中央。


    是一隻白色的小貓,阿萊茵詫異,特別可愛,正歪著頭用一雙漂亮的祖母綠的大眼睛望著他。


    阿萊茵:“你是怎麽進來的?你怎麽會在這裏?”


    白貓:“是你放出來的才對。”


    “我放你……?”阿萊茵驚愕地捂住嘴巴,“你居然會說話!”


    “當然。”小白貓有點驕傲,“你不是需要一隻能陪你說話的動物嗎,其實我也不是會說話,我的精神世界與你的精神領域是相通的,你能知道我所想的,我也是。假如有一天你不想聽了,隻要切斷或者忽略,我就會消失。”


    阿萊茵被嚇得說不出話:“你你你……你是安列蒙嗎?”


    “安列蒙是誰?”


    小白貓對於主人自動與他人對比的行徑有點不滿。


    阿萊茵:“我媽媽的精神體,哦不,我是說,你是我的精神體嗎?”


    “很遺憾,我並不是,你還太小了,沒有覺醒。要真正的說,我隻是個半成品。”小白貓辛苦地踏過不平整的被子,來到阿萊茵麵前,“我是你創造的,用來陪伴的產物,我既不會打鬥,也沒有過人的能力,如果你不需要我,或者你的精神體到來,我就會離開,絕不會占位子。”


    阿萊茵:“帝國別的小朋友也會這種法術?”


    “哦,這我不清楚呢,至少在你身體裏時我還沒有遇到同類。”小白貓道,“興許你是個天才。”


    阿萊茵:“我是個天才?我這麽厲害?”


    小白貓:“很高興你是的,至少你賦予了我生命,我因你而存在。”


    阿萊茵微微臉紅:“我也是,之前我總是一個人呆在這兒,真開心你能來陪我。爸爸媽媽剛走,我還在想該怎麽度過後麵那些無聊的日子。我給你取個名字吧,叫麥克亞當怎麽樣?”


    小白貓不屑地躺在主人懷裏:“幹嘛取這個名字?”


    “麥克亞當是超級布偶的夥伴啊,我在電視上看見的。”


    小白貓:“你是超級布偶?”


    阿萊茵:“不,我們都是超級布偶的夥伴,你餓了嗎?”


    由於夥伴突然出現,清晨父母離開留下的不良情緒逐步消散,阿萊茵滿心興奮,隻想著以後該怎麽照顧這隻美麗的小貓。


    小白貓慵懶地伸了個懶腰:“你覺得我要吃?既然你覺得我要吃,我就吃吧。”


    阿萊茵:“當然,我們都需要吃飯的。”


    小男孩蹦下床,又想起母親的忠告,拿下衣架上的外套胡亂穿在身上,抱著小白貓就往外走,幫它找食物。小白貓重量不小,阿萊茵抱著它走了幾步就沒力氣,逐步地從托著全身到隻抓住兩隻前爪,麥克身體掉下懷,被拖得拉長,無奈地喵叫一聲,兩腿使力往前邁,同自己的小主人一起去找所謂的食物。


    躲過在庭院曬衣服的女仆阿姨和羅拉,阿萊茵打開冰箱,同麥克一起翻翻找找。


    一會,阿萊茵抓著一個封好的麵包:“隻有這個,別的都是生的,能吃嗎?”


    麥克抬眼看了他一眼,啊嗚咬住了麵包。


    阿萊茵:“貓吃這個?”


    麥克又喵了聲,收回牙齒,外封的包裝咬不破,倒吸收了一股難聞的塑料味道。


    “我接收到你的意識,你認為我該吃這個,所以我就這麽做了。不過我僅是一個沒有實體的意識產物,吃什麽都無所謂。”


    阿萊茵:“你真好養呢,麥克。”


    麥克忽然有點生無可戀——對於主人始終把它歸類成普通的動物或者特別的精神體——露出了個“你開心就好”的表情。


    “哎呀,艾德小少爺,您已經醒了?”


    女仆阿姨慌張的聲音傳過來,


    阿萊茵被嚇得抖了一下,麵包掉在地上。


    回過頭,女仆阿姨與羅拉兩個人拉著衣簍子站在廚房門口看著他。


    阿萊茵瞬間抱住小貓,又不知道藏在哪,急得快哭了。


    他可不想離開好不容易得到的夥伴。


    女仆放下衣簍,走過來把他直接抱起來:“我可憐的小家夥,你餓了嗎?難道你沒看見我放在床邊的三明治?那都是熱的呢。”


    阿萊茵:“女仆阿姨你……”


    “什麽?”女仆摸向阿萊茵裸|露出來的手和腳,“我的上帝,太冷了,要是太太在一定會責備我,小可憐。”


    麥克從裹著的衣服內鑽出個小腦袋:她看不見我,普通人看不見我。


    “啊!”


    女仆擔憂:“怎麽了?”


    阿萊茵搖搖頭。


    他的大腦確實聽見了麥克的聲音,但女仆阿姨沒有半點反應。


    麥克:我是在用意識跟你講話。


    意識?阿萊茵試著在大腦裏想出要說的話。


    麥克:對,就是這樣,不用必須出聲,我說過我們的精神領域是相通的,普通人不會聽到我們的交流。以後你跟哨兵或者向導也是要這樣交談的。


    阿萊茵:好神奇!


    麥克:……


    真是個小傻子。


    阿萊茵:不過爸爸媽媽在的時候你一定不能出現。他們不是女仆阿姨,看得見你也聽得見你的意識說話。


    麥克:好吧,我懂。


    *


    麥克果真如其所言,一直陪伴著阿萊茵。


    然而阿萊茵的記憶變得古怪——以往與父母聚少離多,所以並不明顯——有時候他能回憶起和麥克做過的一些事,有些時候又回憶不起,就隻記得有這麽一隻小寵物跟在身邊。不過每次阿萊茵想要見它,它就會出現,溫柔地喵喵叫,說著一些或調皮或開心或無奈的話。


    麥克的態度始終沒變,一如最初。


    阿萊茵在心裏明白有人陪著,也不再覺得孤單。


    十歲那年,阿萊茵迎來了妹妹。


    新生兒的誕生似乎給氣氛詭異的家中增添了幾分喜慶。


    父母在家的時間好像多了,有時候阿萊茵會和媽媽一起去看妹妹,她有獨立的房間,裏麵的裝飾跟男孩相比完全不同,粉色的牆紙,有花,還有打著卷的蕾絲。嬰兒躺在漂亮精致的搖籃裏。阿萊茵謹慎地趴在搖籃旁邊看,真的非常小,臉,手,還有身體,看起來很脆弱,都不知道該怎麽把她養大。阿萊茵無端生出一股當哥哥的使命感。


    “我要照顧好她。”他義正言辭地跟艾德太太講,“要保護她。”


    艾德太太哭笑不得:“好的,小騎士。”


    他們一同為小女孩取了個名字,跟守護薔薇帝國的神靈有關,希望借此能夠沾一沾光輝求得薔薇帝國的庇佑。


    晚上,躺在床上的阿萊茵還和麥克談起這個名字,麥克搖搖尾巴,沒說話。大概在它的心裏隻有自己的主意才是最棒的。


    這時候的麥克已經長大了許多,阿萊茵趴在枕頭上,望著側躺在床邊被台燈光照到的白貓,身體的線條十分流暢,修長的四肢內蘊含著蓬勃的力量。


    它還需要更大些。阿萊茵不需要麥克像父母一樣出去戰鬥,那太辛苦,他希望它在家裏,慵懶度日,有軟軟的身體和肚子,充滿福氣。上次他瞥見隔壁鄰居瓦茲爾太太養的老灰貓,感覺麥克變成那樣就很好。


    阿萊茵不會嫌棄的。


    再陪他久一點吧。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名字的召喚,沒過多久,薔薇帝國的“庇佑”果然降臨了。


    阿萊茵還不清楚是怎麽發生,那天他從瓦茲爾太太那兒回來——瓦茲爾太太烘焙的曲奇餅非常好吃,他帶著麥克一起去了——回來後,家裏多了幾位訪客。


    他們同艾德先生艾德太太坐在大廳的長沙發上,阿萊茵一開門就齊刷刷地讓目光降至。


    小男孩呆在原地。


    坐在最前頭的,是位女士,很年輕,頭發卷卷的盤成一團,堆在頭頂上。她看著阿萊茵,在笑,塗了鮮紅的口紅。


    “阿萊茵?”她開口,聲音奇怪地溫柔,眼睛直盯向阿萊茵,話卻好像是對艾德夫婦說,“之後過得還好嗎?有沒有出現其他症狀?醫生說後來你們都沒有再帶阿萊茵去過了,這樣粗心可不好。”


    艾德太太聲音發顫,嘴唇蒼白得嚇人:“勞煩瑞蒂小姐擔憂了,阿萊茵他一切都好。”


    斯碧弗·瑞蒂說:“哦,是嘛,看見他健康成長我也衷心地表示高興。對了,他今年幾歲了?”


    艾德太太噤聲,驚恐地低下頭,不敢看斯碧弗。


    “阿萊茵。”艾德先生叫他,“爸爸媽媽在談事情,你回房間去。”


    “哦,哦……”阿萊茵結結巴巴地回應,倉皇地跑回房。


    斯碧弗目送阿萊茵,微笑:“真是乖巧的貓。”


    阿萊茵腳下一絆,差點摔倒。想要回頭,又顧忌父親的命令,隻得悶頭往前跑。那位卷發女士的眼神讓人格外的不舒服,阿萊茵不清楚她是否看見麥克,如果是這樣,企盼她大發慈悲不要告訴父母。


    房間的門被關上,大廳裏又剩下帝國的“訪客”和艾德夫婦。


    斯碧弗:“他也不小了,下次再有問題就不是送到醫院這麽簡單,薔薇帝國已經決定讓阿萊茵進入黑薔薇哨兵專屬學校,到時我會在門口等他。之後將由我來負責他的一切,你們完全不用擔心。”


    艾德太太:“哨兵?”


    艾德先生表情凝重。


    斯碧弗:“是的,艾德先生艾德太太,你們該為此感到光榮。”


    “哦,是的,哦。”艾德太太摸著臉,艱難發聲,“抱歉,我不知道該說什麽了,我為我的無禮道歉。親愛的瑞蒂小姐,那,我的小女兒呢,薔薇帝國……”


    “艾德太太。”斯碧弗打斷她的話,笑,“阿萊茵四歲那年發生了一場可怕的事故,在場的我們都知道。我記得,當時你說‘不管用任何辦法隻要把孩子救活’,阿萊茵好不容易死裏逃生,你們怎麽不好好珍惜他?”


    艾德太太叫起來:“不,不……我們沒有不珍惜他!我們愛他,我……”


    艾德先生抓住艾德太太冰冷的手。


    艾德太太緩慢地回頭看丈夫。


    丈夫沉默地搖了搖頭。


    艾德太太瞬間被激出眼淚。


    斯碧弗:“不用太著急,艾德太太。高貴的薔薇帝國並非冷酷無情,在那之前我們都會照顧好她,隻要阿萊茵能夠健康成長,艾德小姐會很快回到你們身邊。”


    *


    “訪客”走後的第三天,艾德夫婦抱著還在酣睡的嬰兒無言地出了家,阿萊茵和麥克站在二樓的走廊上望著父母離開。


    坐在搖椅上等待,直至傍晚,父母才回來。


    阿萊茵聽到聲音,跳下搖椅,跑到門口。


    隻有父母,母親的臉藏在層層包裹的圍巾內,可阿萊茵還是看到她的眼睛是紅的,就像那天那位陌生女士紅得可怕的嘴唇。


    血脈相連,身為哥哥的小艾德隱約覺得發生了什麽事。


    他焦急地詢問,甚至忘記關懷晚歸家的父母。


    家中的氛圍再度變得有些僵冷。


    “聽著,我的孩子。”艾德先生沉默良久,才說,“你的妹妹隻有2%的覺醒幾率,她不能在中心區生活。”


    “覺醒?什麽?這是什麽意思?”


    阿萊茵感覺五雷轟頂,好像一隻手猛烈地揪住心髒。


    疼痛肆意蔓延。


    艾德先生:“我和你說過的,阿萊茵,我們的世界,哨兵向導與有錢的普通人,平靜下來,你母親也很難受。”


    阿萊茵:“你們是把她拋棄了!我不管,我也不怕,我說過我要保護她!妹妹在哪裏,我可以帶著她逃離這裏!”


    男孩感應到滔天的憤怒。


    心裏隱隱有東西想衝破胸膛。


    仿佛之前總在隱忍地尋求契機。


    熟悉的感受又出現了,記憶時隱時現,不完整,到處都是空白。情緒上的怒火漸漸變得不再是由自己發出,有個人在操縱,他抵抗不住。


    應該殺了在場所有的人!


    他們對不起自己,對不起可憐的小妹妹!


    阿萊茵聽到身體內有人在這麽說。


    不……


    艾德先生惱怒:“閉嘴,阿萊茵。”


    艾德太太軟弱地又想流淚。


    “不……”阿萊茵悲傷地皺起眉,嘴巴不受控製,“你們是壞人!隻想要哨兵向導的壞人!我……我討厭你們!”


    阿萊茵哭得奔上樓。


    如果自己是這麽的無能,阿萊茵想,那繼續存活的意義在哪裏?這樣的人還不如消失得好。


    *


    趴在窗台上休息的白貓被進來的阿萊茵用力關門的聲音嚇到。


    起身,喵叫了幾聲,用被子裹住的阿萊茵沒有反應。


    麥克跳下窗台,靠近:“怎麽了?”


    一步,柔軟厚實的爪子踩到地上悄無聲息,兩步,三步,四……麥克突然俯下身,弓起背,喉嚨裏發出嘶嘶的警告聲。


    它嚴肅地盯著床上的那團被子。


    被子裏的人緩慢起身,圍在周圍的遮擋物漸漸滑落,他甩了甩頭,瞥向麥克,眼神是經曆過無數戰爭才能擁有的冷靜與嗜血。


    麥克:“阿萊茵呢?把阿萊茵還回來。”


    那人哼笑一聲:“你的小主人正自暴自棄地躲在精神領域裏哭呢。”


    麥克震驚。


    過去他也碰到過這個人,起初無法適應,甚至感到害怕,幸運得是他出來的時候總是極短,可能是阿萊茵剛睡醒,又可能是遇到了某個觸發點,總之就是毫無頭緒。但很快,這個人會放棄“操縱”小艾德。


    他的小主人會恢複如初


    可從來沒像今天這樣,還能跟它對話。


    麥克如臨大敵。


    “他發生了什麽?”


    白貓試著與小主人建立精神上的聯係,沒有用,呈現給它的全是灰茫茫的世界,又可怖又陰森。


    那人不回。


    下了床,含笑地走近,悠悠道:“你太弱了,對於窩藏在小孩體內這點就讓我無法忍耐。而且你占位子了知道嗎?他的精神體早就想出來了。”


    他一拳猛地砸向麥克。


    麥克慘叫一聲,隻得後退,左躲右閃。它不能傷害阿萊茵,也沒有能力反抗——本來就不是這種屬性的動物。更糟得是,麥克不能離開,擔心小主人。


    房間就這麽小,外麵還有艾德夫婦——它逃出去就會被發現從而驅趕。


    被影響到的男孩不比從前,即使手法稚嫩,經驗卻來自一個成熟充滿攻擊力的哨兵。沒過多久,他抓住麥克,走到窗前,毫不猶豫地將它扔了下去。


    無數樹枝滑過身體,麥克在堅硬的土地上滾了一圈,傷痕累累,哀傷地對著阿萊茵喵喵叫。


    “快滾!”對方傳遞過來的信息狠絕地讓人不得不屈服,“否則連這個人的安全我都不會保證!別再出現了,廢物。”


    天空黑暗沉沉,無比壓抑,仿佛大雨將至,麥克無措地往前跑,華美的白毛髒成一團,活像個無家可歸的可憐蟲。


    *


    阿萊茵睜開眼。


    白光豔豔。


    頭好痛。


    身體僵硬,麻木不堪。


    昨天發生了什麽,阿萊茵使勁晃晃腦袋,裏麵好像塞了團漿糊。記憶又出了斷層,他隻隱約記得妹妹不見了,因為覺醒度隻有2%。


    妹妹!


    阿萊茵瞬間清醒,不顧穿衣和鞋子,跳下床就往外衝。


    女仆正在打掃二樓的走廊,看見他,忙叫了聲:“少爺!您這樣……”


    阿萊茵沒心情理會,跑到妹妹的房間撞開門,沒有,真的走了,搖籃空蕩蕩的,之前漂亮的牆紙與裝飾全都消失不見,地麵堆滿雜物,儼然像個廢墟。


    阿萊茵後退幾步,倒吸口氣,跌跌撞撞幾近摔倒。


    女仆哀傷地靠近:“少爺。”


    阿萊茵回過頭:“爸爸媽媽呢?”


    女仆:“老爺太太出去做薔薇帝國下派的任務了,他們讓您別擔心,照顧好自己,他們過一段時間就回來。”


    不是很快,不再是很快了,阿萊茵又要遙遙等待一段時間。


    這個家再度空了。


    阿萊茵渾渾噩噩地光腳走回房間,簡直累極了,好像沒什麽能夠安慰。他筆直倒在床上,在腦海裏呼喚麥克。


    麥克——麥克——


    沒有回應。


    過了幾秒,阿萊茵恐慌地爬起來。


    站在外麵的女仆還沒來得及拭去眼角的淚水,少爺的房門再度打開,一陣風急速地從身邊擦過,揚起頭,隻來得及看見那一頭快被陽光融化的暗灰色頭發。


    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


    麥克說過它是他創造的,存在於他的精神領域中,可是,無數次地運用意識,那些發出去的信息全都消失在茫茫的虛空中。


    他的精神領域內沒有任何東西存在,像個深淵。


    喉嚨喊叫得要冒火,腳板似乎被硬物割傷,細微的血腥味被男孩敏銳的超感捕獲,鑽進鼻腔,絞得胃都在翻滾著叫囂難受。


    背後和額頭濕了一片,汗水還在滴滴答答地往下落。


    太累了。


    阿萊茵茫然地走回家中庭院。


    腳一軟,身體不支,跪在草坪上。


    “你在哪呀,麥克。”阿萊茵喃喃,“別丟下我,求你了。”


    旁側的草叢動了動,髒兮兮的毛團從裏麵出來,輕輕地走到他麵前。


    “喵。”頭上還頂了兩片枯葉,麥克看著阿萊茵。


    就像是春天來到,冰動的表情開始解封,阿萊茵茫成一片的瞳孔裏漸漸有了光彩。“你去哪裏了?”大叫,“為什麽,為什麽……”話語太多,反而堵在腔管中說不出來,著急了半天,才如個泄氣的氣球般軟下聲音。


    “我都找不到你。”


    他說。


    麥克語氣平淡:“我要走了,阿萊茵,你不需要我,我快要消失了。”


    “什麽!”阿萊茵激動地看向它,才發現此時的麥克灰頭土臉,簡直像隻流浪貓,狼狽不堪,“是,是誰欺負你?”


    麥克說:“我陪伴你的時間到了,真正屬於你的精神體會來,我說過,不會占了它的位置。”


    “不要。”阿萊茵快要哭了,“妹妹走了,爸爸媽媽也走了,現在……難道我又要像以前一樣一個人孤獨地彈著鋼琴等待嗎?我不想……再過這樣的日子。再陪陪我吧,麥克,我不能沒有你。”


    麥克:“你會變得越來越討厭我的,你體內的那個人會影響你的情緒。”


    小艾德根本聽不進麥克的勸說,滿腦子都是麥克要走的事實。


    “那個人?什麽那個人?我從來都是我呀。”


    他彎下腰緊緊抱住麥克。


    “別走,別離開我,求求你。房間太大了,我好害怕。”


    麥克望著麵前的這個人。


    昨天傍晚他還露著詭異的笑想要致它死地。


    毫不知情的可憐的阿萊茵啊,之後你的生活該會怎樣,又有誰能來救救你,我親愛的小主人,誰可以真正地把那個惡魔拉出你的身體。


    “好吧。”麥克歎了口氣,耳朵動了動,“我心軟了。”


    “麥克……”


    阿萊茵包了包眼淚,可憐巴巴地看向它。


    麥克:“但是,我不會像以往那樣,天天現身,你需要我的時候我才會出現在你麵前,你不想見到我的時候我就會消失。你想要我跟你講話我會照辦,否則我隻能閉口不言。我聽從你本身的意願。”


    阿萊茵:“那消失的時候你會在哪裏?”


    麥克表情柔和,祖母綠的眼睛漂亮得似翡翠:“小傻子,我一直都在你身邊陪著你呀,隻是你看不見我而已。你內心想要見我,自然就見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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