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了頓,他又道:“以前國大的傳統是喊高一年級的前輩師兄師姐,到了這兩年才忽然流行起來學長學姐,所以我們都叫他周師兄。他有時候白天在外麵打工,晚上就來戲劇社排戲,有空的話,白天也會來。”


    “退學?”顏歌沒有想到是這麽一個原因,在原主的記憶裏,退學是一件非常嚴重的事情,幾乎與一個人的前途命運掛鉤,“為什麽?”


    何裕先搖了搖頭:“我那時才大一,剛入社不久,社裏的事情了解得不多,也沒多問。後來周師兄退學之後留在社裏,大家也沒人敢問,時間長了也就隨他去了。”


    既然退了學,為什麽又要留在戲劇社?


    顏歌覺得這個小周真是古怪得可以,從上次搬家公司的零工到燒烤店的服務員,可以看出他打的工種很多,上次朱師傅提到的那些話,又說明他經常有上頓沒下頓,既然這麽過得這麽辛苦,為什麽還要把時間耗在一個完全沒有前途的戲劇社?


    並且,從時間上推測,小周從大三,也就是何裕先的大一開始退學留在戲劇社,現在何裕先大五,所以已經過去了四年,而小周先前又在戲劇社呆了三年,換句話說,他已經在這個社團呆了七年。


    七年時光,真是難以想象。


    顏歌雖不喜插手別人的事,但遇到做事這麽匪夷所思的人,也不由多在意了幾分。


    何裕先歎了口氣:“說起來,周師兄大概和你都是一類人,一旦自己拿了主意,就非要一頭走到底,誰也勸不來,不知道該說是優點,還是缺點。”


    他不提顏歌還沒在意,現在這麽一說,她忽然覺得還真是有點那麽點道理。以前,她就常被養父念叨,做事固執又己見,不聽勸,上了戰場,那就更是如此,撞了南牆頭破血流了才願意回頭。


    如此說來,倒也不能說小周的壞話了,顏歌想了想,五十步笑一百步,要不得。


    正好,收銀員拿著一疊零錢走過來,把找的零錢給她:“不好意思,讓您等著急了。”


    顏歌結了賬,何裕先就把孫芮和周雅然叫上,四人離開了成兵川菜館。


    此時已經晚上七點多,校園內學生多了起來,或夜跑或自習,因而顯得格外熱鬧。何裕先的導師那邊還有點事,於是約定好明天排練的時間,顏歌就和他們先散了。


    回到公寓,難得看到客廳的燈亮著,顏歌脫了鞋往裏走,看到楊子嫣躺在沙發裏,隨意得完全沒有什麽模特的形象可言,一副累癱了的樣子。


    “你今天回來的好早。”顏歌給自己倒了杯水,“今晚沒有應酬嗎?”


    楊子嫣費力地撐開眼皮望她:“有,不過我推了,這兩天太累了。”


    顏歌又從冰箱裏拿出半個西瓜,切成小片裝盤,放到客廳的茶幾上,然後坐在她旁邊:“最近安排的應酬很多嗎?看你忙得都有黑眼圈了。”


    “可不是。”楊子嫣長籲了一口氣,隨便挑了塊小西瓜往嘴裏送,“最近《charm》準備辦特刊,需要好些封麵和內頁,原本定了個知名女星,不過後來那個女明星好像臨時有事放了主編鴿子,結果整個雜誌社都炸了。這次特刊麻煩,是由一個珠寶公司讚助,之前那個女明星也是珠寶公司看中的,現在臨時換人,也要經過珠寶公司中高層的同意。”


    她停頓了幾秒,又望向顏歌,疲憊道:“你也知道,一旦有讚助商的加入,事情就麻煩得多,和我同期還有好幾個別家公司的模特在爭這個封麵,那些中層就天天喊人出去吃飯,也不提定人的事,頭痛得很。”


    顏歌自然能理解,在娛樂圈,向來錢是王道,誰投錢誰就是老大,沒有背景的人隻能服從這裏的規矩。


    “那還要多久才能定下來?”


    “這個星期吧。”楊子嫣打了個哈欠,“雜誌社催得緊,他們折騰也不會折騰多久了。不說我了,我聽白暖說你去國大的戲劇社學習了?”


    “嗯。”顏歌點了點頭:“我不是科班出身,最近也沒有工作,有機會就想多學學。”


    楊子嫣笑了,閉上眼也不多說什麽,看得出來顏歌是個做事極為認真的人,有這樣的想法也很正常,隻是在這個圈子裏,認真永遠隻是眾多成功因素中的一個,她要想走得長,恐怕還要時間和機遇。


    顏歌看她似乎想休息,就站起來,回房間拿了睡衣。結果走出來的時候,看到她快在客廳睡著了,就走過去輕輕推了她一下:“別在客廳睡了,要感冒的。”


    楊子嫣費力睜開眼,點了點頭,東倒西歪地回了自己房間。


    顏歌進衛生間洗了個澡,出來的時候看看時間也八點多了,就把《驚春》的劇本帶回房間。她的這個房間算次臥,不知道是房主還是前幾個房客改動過,加了一張簡易的書桌,看書辦公都很方便。


    打開台燈,顏歌細細把第一幕看了一遍。


    這一幕是以瑞琪和春生在統城的相識為開端,喧鬧的統城街市上,數年未見的兩人相遇,彼此已經變化了太多太多,年少那份懵懂的悸動卻從未消失,劇本雖然隻是寥寥寫了彼此的台詞和動作,但其中複雜的情感依舊能力透紙背。


    而冬曉站在距離春生一米開外的地方,孤獨而憂傷地看著自己的弟弟,劇本以戲劇手法中常用的方式來展現生與死的距離,當兩人對話時,冬曉站在不遠處,隻能用動作表達心理活動,而當聚光燈落在冬曉身上時,舞台上的所有人都停止動作,保持一個姿勢,隻有她一人徘徊在弟弟身邊,將獨白念出。


    與春生和瑞琪的台詞相比,冬曉的台詞相對來說少一些,前一半多是動作,後一半才開始出現穿插獨白。但由於沒有對話,她的台詞非常長,而且用詞有些拗口,記憶起來有難度。


    顏歌先把第一幕通讀了好幾遍,基本掌握了冬曉的心理,然後才開始背誦,她一遍遍地拿著文稿在房間裏走來走去,一邊看一邊背,遇到卡殼或是情感表達不通順的地方就記下來,等著明天再問問小周。


    就這樣,不知不覺間背到了十二點。


    因為不想吵到楊子嫣,顏歌特意把聲音小了些,但就算是這樣,喉嚨還是有點疼和幹,猛喝了幾杯水,她又看了看進度,基本上背得差不多了,喉嚨也用幹疼提醒自己可以適可而止了。


    於是,她決定先睡,明天早上再起來背一遍,加深記憶。


    大概是背得累了,顏歌睡得很沉,一覺醒過來,已經是早上九點多,楊子嫣已經出門了,餐桌上放著她燒好的早粥,旁邊還帶了一張紙條。


    顏歌坐下一邊喝著粥,一邊把楊子嫣的紙條收起來。楊子嫣的廚藝向來很好,就算隻是碗簡單的南瓜粥,燒得也格外的香甜好吃。


    她吃完了又收拾了一會餐桌,然後回到自己房間把第一幕再背了一遍,還好,基本上都記得,除了部分地方稍微卡了一點。


    背台詞當然不是什麽難事,隻要用心一點都能做到,但要恰如其分地向觀眾表達出情感,並能讓觀眾跟著投入,那才算是難事。


    當初飾演戚子衿,顏歌幾乎算是本色出演,因此也沒什麽難度,但這次不一樣,冬曉這個角色,性格雖然善良,但也很軟弱,甚至總是哭哭啼啼,做事也相當寡斷,與顏歌本身的性格相差很大,要演好她,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過,雖然有這樣的顧慮,但顏歌並不沮喪,萬事開頭難,不試試什麽事都成不了。


    在家準備到下午兩點半,顏歌準時三點到達大禮堂,剛一進門,就明顯感覺到今天禮堂裏的人比昨天多了一些。


    孫芮正在和大二的社員說話,看見她,抽空打了個招呼:“嗨,今天把能叫社裏能叫的都叫過來了,所以看上去人挺多的。這兩天時間太趕,再不抓緊把角色定下來,我就得被盧老師責備了。怎麽樣,回去看了看劇本感覺能演嗎?”


    “還可以。”顏歌回道,“不過還是得看上舞台的感覺。”


    孫芮也不知道她是謙虛還是果真如此,就也沒再多問,隨手招呼了身邊一個男生:“你先帶她去後台,就說是試冬曉那個角色的演員。”


    男生點了點頭,帶著顏歌從側門進了後台。整個後台不大也不小,靠舞台的最左邊一間是控製室,好幾個學生在裏麵忙活,繼續往裏走,有兩三間簡單的化妝室,每一間門都開著,不斷有人進進出出。


    男生帶她進了其中一間,然後叫住一個正在幫忙化妝的女生:“梅學姐,這是孫學姐讓帶進來的人,說是準備試冬曉那個角色,讓我和你說一聲。”


    那女生抽空回了他一句:“好,我知道了。”


    聽聲音,顏歌大概聽出來,她就是昨天孫芮對著後台喊的小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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