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氣上升,一片晴天大好啊!”


    清風窸窣而動的道場,被一圈綠竹打濕,露珠撒下而圈起來的標誌,圍著兩株參天的鬆樹,每日三次的清掃,讓整個圈圈沒有一根雜草和落葉,米黃色的土壤很是幹淨整齊,像是被鍬拍打過一樣。


    太極道場,是無常留下來的,他死以後,就把道場繼承給了淩峰,淩峰是這個道場唯一有權管理和動用的人,其他人不用說使用,踏入一步就相當於侵犯了自身的領地。


    用竹和鬆擺出來的太極形狀,是淩峰剛來到這裏種下的,他從西北荒渺領地紛爭的****中走到這裏已經是奄奄一息了,被無常接納,就是救了一條命。八年來,淩峰雖也去過別的領地,但是他命令手下極度謹慎看管道場,並傳達了死的令狀,“與道場共存亡”,是維護道場十八名羅漢的最終信仰。


    鬆針倒掛的冰鋒,如綾羅綢緞,陽氣上升,初春的瘙癢蠢動著大地,雷穀山的山卡可以打開了,到了出山的季節,整座山都活躍了起來。


    淩峰為維護整個道場不知動用了多少黃金,白銀。八年來,光去找礦就犧牲了好幾個人,他可以把這當作自我的一次修行,但每次修行都要動鍬來埋葬一個人,因此他想好以後這樣的事自己去幹就行了,他不願意看到有誰還會死。此次若出山,短則三個月,長則半年有餘,鄴城是一個集結點,也是出山之後的必經之地。絕影在那裏等著他。


    絕影和他同出一個師門,性格不同,總是相互矛盾,後來誌不同不相為謀,分開已有十餘年,一年最多能在鄴城碰一次麵,因為絕影就在鄴城,相見也不過幾句話,兩人不能說太多話,否則又是刀劍相見,互擺陣法,好似永生爭鬥不完。


    “還剩兩年了,時間過的好快啊。”


    淩峰站在兩株參天鬆樹下,望著滿樹的鬆針發呆。


    突然一陣涼風吹來,大樹跟著搖擺起來,無數的鬆針簌簌地落下來,像是滿天飛雪,有秩序地朝著地下掉落。


    一塵不染的地麵怎麽能夠被破壞了和諧?淩峰一個馬步,將身上的馬褂一揚,滿天飛舞的鬆針被原封不動地吹到半空中,被上麵的風刮遠方,消失不見,一根鬆針都沒有落下來。


    “少俠不會是想茉姑娘了吧。”


    “是清風法師啊,我以為道場裏沒人起的比我早啊,看起來精神不錯啊。”


    清風法師右手拿一包荷葉,不知裏麵包的什麽,左手杵一檀木拐杖,寬大的袈裟遮住腳麵,隻能看見他在地上像鬼影一樣飄動。淩峰不知法師來幹什麽,見他未回答,也沒想追問下去,這個人平時古怪,古怪是一種習慣,奇異懷技的人都是一個類型的吧。


    “想,也隻能是想念而已吧,自從上次上山後,已經兩年有餘了。”


    “可你還在想她那張精美的臉嗎?”


    “有夢境預示著出山的日期又到了?”


    “這次又去找“陣法殘卷”嗎?”


    “大師,你說到這我想到了,上次拾來的《喬峰腳法》殘本外加幾頁番外的紙,都在你那裏,修複還原古書的任務交給你了,原我下次上山的時候能見到全本,你可以用來練功,我沒有任何意見。”


    “阿彌陀佛,關於修複工作,貧僧盡力而為,至於武功修行,年歲已大,恐內力不能支撐,我完善之後封藏之,不會外傳,少俠多保重。”


    淩峰未等與眾僧道別,隻與清風法師唱個大喏,便著一身道士模樣,著八耳草鞋,背著一包行李,以蜻蜓點水的輕功,在山上碎石瓦礫中直衝下去,一會兒消失在漫山遍野的叢林之中。


    兩年了,漫長的等待與煎熬,隻為今日的下山,還來上山?淩峰從心裏一萬個不樂意再次上山,在山上的日子無疑與死囚毫無兩樣,雖說功力大有進步,但黃土不沒七尺之軀,這麽年輕,何不去大千世界闖蕩一番?


    出山就意味著必去山下的鄴城,鄴城有自己師父和世友,見到世友必然會得到很多幫助,見到師父就又可能被送上山去,所以此次之行轟動世人都可以,隻要不驚動師父就行。


    漫山遍野的梨花開了,淩峰看慣了一座座禿山,反而對眼前逐漸繁茂的景象不太適應,想這太極道場隻剩十八羅漢了,法師也算進去了,能不能熬過最後兩年,都是個問題,但願明天還能看到初生的太陽,也許都看不到今晚的夕陽。


    “衝!”


    淩峰以極快的速度衝下陡峭的山坡,坡上的碎石成了他唯一的落腳點,看都沒看清,就用腳尖點一下,幾乎是飛著衝下去,還要躲避鬱鬱蔥蔥的各種樹枝,寬大的樹葉蹭在身上簌簌直響。


    “唰!”


    在衝向山溝的一瞬間,淩峰腳踏穀底最後一塊大石頭,隨後騰空而起,身體呈飛鷹躍起之勢,穀底有一棵巨大的柏樹,他衝向枝繁葉茂處,猶如倦鳥歸巢。幾片樹葉落下,一群麻雀從樹上飛出,便沒有了動靜。


    樹下,漸漸傳來馬蹄的聲音,這條山溝到處都是碎石,隻有最中間有一處幹涸的河道稍稍平坦,駝鈴震響,傳出回音,在山穀裏震蕩,一大群飛鳥受驚飛散開來,隱匿的聲音被平息,像是四周有生命的陽氣已經揮散掉,隻剩一片死寂。


    “秦鎮長,你的棗紅馬都瘦了。走了這麽長的路,也不歇一歇。”


    “成野啊,我都跟你說過了,山上屬於無極道場的地盤,這裏也屬於他們的管轄範圍,我們還是不要打草驚蛇,趁早趕路。”


    兩匹馬出現在視野裏,其中一匹果然為高大赤色棗紅馬,另一匹白馬身材上差多了,這兩匹馬好似背著兩個多事的主人趕了一夜路,連一口草都沒有吃上。


    “你看!有棵大柏樹!道兩邊有些草,陽光毒辣起來了,我們歇一歇吧。”


    白馬的主人金成野望著旁邊棗紅馬上的秦克,一副哀求的表情,苦苦哀求,那張冷俊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堅毅地望著遠方,這可把疲憊不堪的金成野急的一把火燒在心上,真是恨不得拔出劍來一劍就把他腦袋砍下來,但他很明白,以他的武功,即使在無察覺的情況下,仍砍不到他的半根毫毛,有可能對自己造成殺身之禍。


    “停!”


    兩匹馬叮叮當當來到樹下,突然被秦克一吼,皆靜下來,一絲聲音也沒有,全副武裝的秦克慢慢把頭上的戰盔拿下來,放在手下,抬頭向樹上一片濃鬱的綠色望去,呆得像一尊雕像。


    “鎮長?你怎麽了?樹上有什麽東西嗎?”


    時間仿佛過了很久,秦克隻是做了下馬的手勢,意思是讓他下馬,金成野看到這手勢好似被鬆了綁一樣,急忙下馬,脫下上身的布衣,摘下藏在裏麵的鎧甲,朝兩邊走去,一人高的草叢裏還藏著一條小溪,金成野終於如釋重負,又是洗臉又是小便,然後一頭栽在地上,旁邊的秦克還在馬上一動不動。隻見一道黃光襲來,金成野感到那道光射進了自己腦袋裏,像是一團濃煙在腦殼裏四散開來,昏昏沉沉的身體便如鉛重地倒下了。


    “鐺鐺鐺,鐺鐺鐺鐺……”


    濃煙散去了,有自然的光線射了進來,身體的神經被驚醒,此刻正一顛一顛地在飛馳的馬背上逃命。逃命?剛才發生了什麽?視線清晰起來,秦克還在旁邊,兩匹馬並排地在一條大道上飛奔,看樣子早已跑出那條峽穀,可是捆在身上像個粽子的麻繩是怎麽回事?秦克在旁邊還是保持著沉默的姿勢,此時已經正午,連影子都縮小了,他大嚷大叫著,究竟怎麽回事?


    “淩峰下山,迅速通知組織,淩峰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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