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嬤嬤暗黃的手指放在來福額頭上,麵上顯出幾分焦急,“你這會正在發熱,若是一直無法降溫可如何是好。”藥房那些奴才們最是狗眼看人低,沒有恩寵,又拿不出銀子賄賂他們根本不會開藥。


    “嬤嬤別在為奴才擔心了,都是來福嘴笨,幾句話也能將人得罪,咳咳……主子不怪罪,奴才這條命不算什麽。”來福看的挺淡,打從當初決定伺候八皇子開始,他就知道自己以後的命運,若非主子生母當初相救,他早就在七年前被杖斃,多活了這麽些年,他沒什麽可遺憾的。


    “並非你嘴笨,而是那些人根本不把主子放在眼裏……你先睡吧,我再去想想辦法。”


    來福燒的雙頰通紅,看著王嬤嬤沉重的背影,遮在被子下的雙手握成拳頭,“嬤嬤,來福隻是個奴才。”不要為我去求那些人,所剩不多的銀子都應該用在主子身上才是。


    “主子隻咱們兩個人伺候,你若是喪命,我這個老婆子又能陪他多久。”王嬤嬤搖著頭離開。


    來福透過屋頂看著陰沉的天空,雨絲偶爾落在他眼睛裏,冰涼酸澀,他慢慢閉上眼睛。


    喬慕撐著那把破舊的油紙傘,步履蹣跚,她今日偷偷在食盒最底層塞了一張用雞蛋硌的大餅,膳房那個五大三粗的婆子也該減肥了,低頭都看不見自己的下巴,再那麽吃下去,她得把自己吃死。


    原身以前實在太老實,守著那麽個地方,也能把自己餓的皮包骨,那也是一種本事。


    尉遲元清自己窩在一個角落裏,手裏拿著一把鏽跡斑斑的鏟子,把地麵刨出一個圓坑,小心翼翼的把紅薯放在裏麵,喬慕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在旁邊堆出一個小墳包。


    “八皇子,您這是做什麽?”


    “嬤嬤說種下一顆種子,就能收獲很多吃的,我想試試。”


    喬慕眼中一亮,這麽重要的事她還要尉遲元清提醒才能意會,清涼殿是很荒涼,這是缺點也是優點,隻要有手有腳,人還能把自己餓死,喬慕看著周圍生長茂盛的草木,這裏土壤環境良好,若是在這裏種植些蔬菜,養活他們三個綽綽有餘。


    “王嬤嬤可是在屋內?”


    “去給來福找藥了。”尉遲元清洗幹淨手上的泥汙,用棉布把剩下的紅薯包起來,放在能擋雨的樓廈下。


    “這裏有鍋嗎?”


    尉遲元清慢慢回憶了一會才點頭,“後院有個荒僻下來的廚房,多年未曾用過,裏麵的用具也不知是否完好。”


    清涼殿的最初擁有者是何人已無從得知,這裏雖破舊淩亂,占地麵積卻不小,隻是好些個房間被釘上木柵欄封閉,到處都是蜘蛛網,若是夜深人靜時分到這裏估計會有些害怕吧。


    “這裏一直都無人光顧嗎?”


    尉遲元清指著其中一扇朱紅色的木門,“王嬤嬤說當年盛寵一時的芳貴人在這個房間懸梁,有些下人經常會在夜裏聽到有個女人的哭聲,房子就這麽封了。”他稚嫩的臉蛋看不出絲毫表情,平板的語氣就像再說吃什麽飯菜一樣。


    喬慕挑眉,“難道你就不怕嗎?”


    “為什麽要怕?”尉遲元清從地上撿起一顆石子,砸到已經快要報廢的窗子上,笑容有些調皮,“其實我一直想進到裏麵看看,但是嬤嬤不讓。”說到此,他突然跑到喬慕身邊,拉著她的袖子使勁晃,“不如我們趁嬤嬤不在偷偷進去怎麽樣?”


    “你小小年紀膽子到是挺大。”


    尉遲元清看出她不想答應,失落的放開她的衣服,“這裏是清涼殿的主殿,就算裏麵已經被人清理過,總有些東西被剩下。”


    喬慕暗自打量他,八皇子給她一種相當怪異的感覺,偶爾單純的像個孩子,偶爾淡漠的像個成年人,而現在,信奉鬼神之說的古代,他一個五歲的男孩,提起這些超出常理的東西,竟然隻是濃濃的好奇。


    “前麵就是廚房。”尉遲元清似乎在遷怒,“你自己進去吧。”他蹲在門邊,手掌接著落下的雨絲玩耍。


    喬慕也沒在意,她跟一個孩子有什麽好計較的。


    推門而入,常年無人光顧的地方,門板上麵積聚了一層厚厚的灰塵,她稍稍掩住口鼻,空氣裏腐朽的黴味依舊在鼻息間縈繞,“咳咳……這麽好的地方就這麽荒廢,真是可惜。”


    她一路走過去,留下一道深刻的腳印,足可見房間有多髒,廚房還是當初的雛形,除了裏麵的廚具過度淩亂破舊,好好清洗一番,應該有很多東西還能接著使用。


    東北角擱置著一堆雜物,旁邊不知放了什麽,還特地用一塊粗布遮住,長年累月下來,布料是什麽顏色已經看不出來,她掀起一角,窺出裏麵放置的物品後,很是驚訝的叫了一聲,“奇怪,隻是一口大缸,何必擋起來?”


    喬慕上前一步,她好奇的向裏麵看了一眼,差點嚇的尖叫,裏麵竟然是一堆白骨,看起來還是半坐的姿勢。


    “呼……這是什麽情況。”


    5438不知道從哪冒出來,“主人,經過我用x光掃描,這具屍體死亡已經有五年之久,而且他生前曾經被打斷四肢,行動受阻,活活在這大缸裏餓死了。”


    喬慕暫時拋掉對白骨的恐懼,“你到底是怎麽回事,我找你的時候你為什麽經常不在。”


    “咳咳……因為這個世界排斥我。”


    喬慕翻個白眼,“似乎哪個世界都不怎麽歡迎你。”


    “主人,您找我有什麽事?”


    喬慕重新用布把大缸蓋好,“有什麽辦法弄來一些特效藥,那個叫來福的太監傷的不輕,我現在的這個身份太低,也弄不來好的藥材。”


    係統沉默了一分鍾,“在這個宮廷裏,有錢能使鬼推磨。”


    喬慕甩了甩空無一物的袖子,“兩袖清風說的就是我。”


    “那口缸裏有你想要的東西。”


    “什麽,你讓我拿死人財。”


    5438不以為然,“人都死了,大不了你把他葬了,那塊玉佩就當他對你入土為安的報酬。”


    “玉佩?死者究竟是什麽人,死的這麽窩囊,身上還有值錢的東西。”


    5438自然也不知道原因,“能被人神不知鬼不覺的扔到這裏麵,想來也不是很有身份的人,你趕緊拿出來吧,用玉佩換了銀子才好拿藥救人。”


    喬慕耷拉著肩膀,“你說的到是輕巧,我現在要碰一個不知道死了多久的人,你就不能考慮下我的感受。”


    5438攤手,“你可以選擇不救來福。”


    “救來福就是在幫八皇子,他身邊就剩這麽個忠心的太監,我怎麽忍心。”


    “所以,決定權還是在你手裏,你好好琢磨。”


    喬慕頭疼的抓了一把頭發,這個古代的世界真是麻煩,“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


    5438說了一個形象的比喻,“走在路上你看到地上有一塊金子,你會撿嗎。”


    喬慕毫不猶豫,“撿。”


    “如果那塊金子沾了糞便呢,你撿嗎?”


    喬慕頓了一下,“雖說它髒了點,但是黃金不會因為這個貶值,拿回家洗洗就好。”


    “那不就結了,別管這個玉佩在死人還是活人身上,它現在是個無主物,你拿到手就是你的了。”


    “話雖然這麽說,但是我還是覺得怪怪的。”


    5438無奈的歎氣,“你好好考慮吧,我走了。”


    喬慕摩挲著下巴,掂著腳尖打量著裏麵的白骨,嘖,她就是一個活在現實世界的普通女人,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要碰這些東西,“算了,一切都是為了完成任務。”死人又不能反抗,有什麽可怕的。


    喬慕把那塊布抖開,衝著那口缸念了幾句佛語,剛想動手的時候才發覺自己身高有限,缸裏麵太深,她夠不到底,“係統,再出來一下。”


    不等她說說明情況,5438了然的把缸側著滾了一圈,喬慕這才小心翼翼的把裏麵的白骨拿出來放在布上,串玉佩的繩子早就腐爛,缸底下靜靜的躺著一塊乳白色的玉佩,觸手溫潤,是塊上等的好玉,“有句話叫懷璧其罪,我一個小宮女陡然拿出這麽值錢的東西,我怕還沒有換來銀子,就被人整死了。”


    “這個事情交給我便是。”它雖然雞肋了些,但也能切切實實的幫助自己的主人。


    喬慕沒問它要如何做,用袖子認真的擦拭著玉佩良久才放到懷裏收好。


    白骨用布包好擱在角落裏,八皇子就在外麵,這麽可怕的東西還是不要讓他看到的好。


    而在她心裏膽小的八皇子,卻不知道從哪搬來幾塊石頭,疊加在一起,偷偷爬進被封起來的房間。


    幸虧窗子做的的低,他跳到裏麵的時候才沒有摔著,空蕩蕩的大殿隻剩一些隨便擺放的桌椅,梳妝台前的幾個櫃子全部打開著,裏麵除了灰塵再無其他。


    尉遲元清對這些也沒興趣,徑直觀察著往裏走,一張寬大的拔木床出現在眼前,兩邊各自擺著裝飾的花瓶,藍色為底,瓶身上描畫著優美的山水圖,不知何故花瓶無人妄動,好好的留在那裏。


    他看著那兩個瓶子,心裏覺得怪異,特意搬來椅子踩在上麵把花瓶抱在懷裏,瓶口對著地麵傾倒,嘩啦啦的落了幾個簪子步搖之類的物件,女人果然都喜歡把東西藏這種地方,他這種怪異的想法在心頭一閃而逝。


    另一個花瓶裏卻是一個木盒,尉遲元清好奇的打開,裏麵放著一個黃橙橙的金鑰匙,他認真的在屋子裏尋找,沒發現需要用鑰匙開啟的東西。


    “八皇子,您在哪,八皇子……”喬慕看過屋裏的廚具,出來時已經沒有尉遲元清的身影,她將整個院子找了一圈,最後又重新回到原處,窗子下那幾塊石頭異常顯眼。


    “這個熊孩子!”喬慕暗罵一聲,湊到窗前,“八皇子,您是不是在裏麵。”


    下麵突然冒出來一個人頭,喬慕嚇得一個踉蹌,“你做什麽。”


    尉遲元清無辜的看著她,“不是你一直在喚我嗎。”


    喬慕想拍他的頭頂,又顧忌他的身份,“你為何突然進到裏麵,發現了什麽。”


    尉遲元清突然伸手,探著身子靠過來,手裏閃過一道金光,他的手指在她頭上一劃而過,喬慕摸著有些被扯疼的頭皮,從發髻上抽出一支簪子,驚訝的問道,“這個東西你哪來的。”


    喬慕問完之後才覺得自己蠢,他站在裏麵,東西自然是在裏麵拿的,“這裏荒廢了那麽久,竟然還有遺漏。”


    剛得了一塊玉佩,喬慕深以為這裏就是塊福地,自己撩起下擺跳進去,裏麵的灰塵嗆的她咳嗽良久,尉遲元清遞給她一塊手娟,背著手像個大人似的四處敲敲摸摸。


    床頭上擱了好幾個排列整齊的首飾,喬慕看了一眼旁邊的花瓶,“東西都是在這找到的。”


    “嗯。”尉遲元清讓她看手心的鑰匙,“隻找到了這個,卻不知道解哪裏的鎖。”


    喬慕圍繞著那張奢華的大床轉了一圈,爬到上麵敲敲打打,床尾靠裏的位置下麵乃是中空,聽聲音就知道其中蹊蹺。


    尉遲元清看著她附耳聽裏麵的動靜,好奇的看著她,“你怎麽知道問題出現在床上麵。”


    電視劇都是這麽演的,當然她不會這麽說,“猜的,沒想到這麽巧。”


    喬慕弄了半天也沒研究透徹中空原理,最後還是爬到床底下才把裏麵的東西拿出來。


    尉遲元清晃了晃盒子,黃花梨的材質單是放東西都舍得用這麽好的東西,裏麵的物件定然珍貴。


    喬慕期待的看著他,“先試一下是否能打開盒子。”


    尉遲元清對準鎖孔,哢嚓一聲,盒子應聲而開,看清裏麵東西的時候,兩人都有些呆滯,片刻後他們在對方的眼裏看到三個字:發財了!


    裏麵放了一遝整齊的銀票,全部都是一百兩的麵值。


    “這位芳貴人身家頗豐,後來怎麽就落敗了。”


    尉遲元清蹙著眉,“大概是因為她錢財外露,被人謀害了?”


    “……”這裏是皇宮,最重要的從來不是黃白之物,不過人都死了那麽久,因為什麽死的並不重要。


    “這麽多銀票要如何處理。”錢能通天,但是錢太多並不代表也是一件好事。


    喬慕的任務是將八皇子推上皇位,錢財在這其中甚為重要,她若是能出宮,給她五年的時間,以她的能力五年時間她能幫他創一個商業帝國,可惜……


    不過或許係統能幫她,喬慕暗自想著。


    尉遲元清最後看了一眼房間,“王嬤嬤不喜歡我來這處,我們走吧。”


    站到外麵時,尉遲元清可愛的眨著眼,“以後這裏是我們兩個共同的秘密好不好?”


    “你這麽信任我,我自然不會讓你失望。”


    天色逐漸暗下來,雨也慢慢停下,地麵已經被水浸透,踩在上麵沾的鞋底沉重,喬慕凝著眉梢,不知這裏是否有她休息的地方。


    “清涼殿有幾處能休息的地方。”


    “到處都可以。”


    喬慕嘴角微抽,以天為被,以地為床,她沒有那麽放得開。


    王嬤嬤回來的時候,手裏拎了一個黃色的藥包,尉遲元清一直看著她,直到她去廚房熬藥,尉遲元清依舊皺著臉。


    喬慕隨口問了一句,“王嬤嬤身上有什麽不對的的地方嗎?”


    “嗯,她外出的時候穿的是一件深綠色的外袍。”


    而她回來時卻換了一件打著補丁的暗灰色長衫,難不成藥物的由來竟是如此……


    等王嬤嬤端著藥碗出來時,喬慕拿出一盒藥膏,“雖不是什麽好東西,但是好歹能讓來福公公身子好的快些。”


    “多謝喬慕姑娘了。”


    “嬤嬤不必與奴婢這麽可氣。”喬慕有些不好意思的紅著臉,“奴婢有一事相求,隻是不知道如何開口。”


    “但說無妨。”


    喬慕斟酌了一下,“天色已深,路上泥濘濕滑,我擔心自己不小心摔倒,所以今夜想在這裏……”


    王嬤嬤端著碗的手一僵,“老奴不過是個下人,此事還需主子決定,姑娘問過主子才好。”宮裏想要八皇子命的不再少數,但是沒有人敢明著來,喬慕隻是來這裏送了幾回膳食,王嬤嬤自然不信任她,隻是又不好直接拒絕,畢竟她說的是事實,對方來送飯,遇上這種天氣,誰都覺得無奈。


    尉遲元清淡淡的點頭。


    “嬤嬤太過妄自非薄,您盡心盡力服侍八皇子,依奴婢看八皇子似乎是把您當作親人看待,此事問過嬤嬤,奴婢也好心安。”


    王嬤嬤看過主子的眼神,沒有理由推托,“這裏著實簡陋,夜裏還會漏雨,姑娘若是不嫌棄,便和老奴一個房間歇著可好。”


    “多謝嬤嬤。”喬慕異常感動的看著她。


    看來得早些得到對方的信任,否則就算她是好意,基於各種原因,王嬤嬤也不會讓自己近身伺候八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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