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敘近來心情十分的好。


    事情要從兩年前他從邊關回來之後說起。


    平複了邊關外族來犯的動亂之後,韓敘隨其父回到了京師,同白景玄徹夜長談,交代完了邊關的情況以及未來形勢之後,他便回了家中。除了偶爾會動一些舊友到城郊圍場裏賽馬打獵之外,大多數時間都窩在了家中研究兵法什麽的,整個就一古代版的宅男。


    這可愁壞了韓夫人,兒子已經老大不小,跟他同齡的人,大多孩子都不隻一個了,他不僅隻身一人不說,身邊連個伺候的同房丫鬟都沒有,這叫韓夫人一度憂心兒子是不是有什麽難言之隱,幾次偷偷請了大夫到府中替兒子診治,弄得韓敘苦笑不得的。


    時值春夏之交,氣候甚好,各種宴會接連不斷,韓夫人一個不漏的將請帖給拿了回來,塞到了兒子手中,但轉眼就被韓敘給一把火燒了,把韓夫人給氣得,當天夜裏就同韓將軍告了狀。


    韓將軍雜在兒子跟夫人之間,裏外不是人,最後隻得象征性的抽了兒子一頓,好叫自家夫人消氣,背地裏又勸兒子,哪怕再不耐煩這樣的事,也得做做樣子不是。


    韓敘仔細一想,也是,老這麽把母親的話當耳旁風也不是個辦法,於是開始了在各種宴會上出現,不過都是露一下麵就跑了個沒影。剛開始的時候,韓夫人還以為兒子想通了,那段時間裏可把她給高興得,成日裏臉上都掛著笑容,隻是後來在某位至交的夫人口中聽到了真相,氣得當即就摔了茶盞。


    於是乎,韓敘當天夜裏又被急於討好夫人的韓將軍給抽了一頓。


    好在,自那以後,韓夫人對韓敘的婚事暫時歇了心思,不再過問,他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這一日,風和日麗,氣候晴好。


    古代版宅男韓敘難得想出門走一遭,簡單收拾了一番之後,便出門了。不說府中一幹丫鬟小廝驚訝得要死的表情,就連氣得很長一段時間都沒再搭理他的韓夫人,都沒忍住,悄悄從花廳裏偷看了一眼,不過在見到他那副不能更簡單的行頭之後,就一言不發的坐了回去,惹得一旁伺候的丫鬟個個忍俊不禁。


    再說韓敘這邊,雖說是出門來走一趟,但是吧,他完全不是出來遊玩什麽的,而是看府中的兵書什麽的,看得厭煩了,於是想出門來看看,能不能淘到點新鮮的東西。


    他的目的地嗎嘛,自然就是書局了。


    古今書局。


    他看了看門上的牌匾,覺得那幾個字倒也大氣,不算辱沒了這個名字,便抬腳踏了進去。


    這是伺候他起居的那個小廝給他推薦的,雖然對方看得從來都是一些不知所謂的英雄美人之類的戲劇話本,但想著那小子拍著胸脯的跟他保證,說這裏有兵法之類的書籍,還說他親眼見到過,不過因為不感興趣,於是也就沒有仔細記住名字。


    韓敘猶豫了兩天之後,終於決定自己出來看看。


    雖然最終的結果,這家書局裏關於兵法之類的書籍倒也真有,不過,完全打開一看,全是些傳奇故事,裏麵的兵法布局,簡直就是胡亂編扯,不知所謂,氣得他差點兒沒掀了那一個書櫃。


    若不是在書店裏遇上了一個有趣的人,約莫他回到府中,會忍不住修理那個小廝一番。


    遠遠地看,那是一個看起來不過十三四歲的少年人,捧著一本極厚的書籍,窩在角落裏,看得津津有味的。


    韓敘去找所謂的兵法的時候,從旁邊路過,一眼就認出了,那哪是什麽少年人,分明是一個作男子裝扮的小姑娘。


    大夏民風雖然頗為開放,但帝都皇城,天子腳下,到底不比邊關那邊,稍稍有點身份的人家,都不會讓女兒單獨出門。


    韓敘不由得來了興趣,於是湊過去看了一眼,這一看,更好奇了,這小丫頭看的還不是什麽戲劇化本,竟然是一本早年編繪的山河誌,主要介紹了大夏疆域內的風土人情之類的。


    那小丫頭一邊看著,偶爾還會低聲咕噥幾句,猶豫聲音太模糊了,韓敘也沒聽清她到底說了些什麽。


    宅男呢,是一種神奇的生物,身為古代版宅男的韓敘,無聊之下,竟然隨便抓了一本書,坐到了小丫頭旁邊,硬生生的陪了她一個下午。


    他剛坐過去的時候,小丫頭好似嚇了一跳,抬起來仔細打量了他兩眼之後,便又低下頭去繼續看書了。


    如此這般,一直到了夕陽西垂,暮色漸漸降臨,那小丫頭才從衣袖裏摸出了一章繪了奇怪圖案的小紙條,夾到了正在看的那一頁,這才合起了書,放回了一旁的書櫃上,連看都沒看他一眼,便往外走。


    韓敘等她走了幾步,身影就快消失在轉角處時,才把手中的書放回了書櫃上,也跟著走了出去。


    隻見那個小丫頭竟然在跟掌櫃攀談著,不過因為不知因果,那對話雖然全聽了,卻不知是什麽意思。


    待那個小丫頭出了數據,他才摸了一錠碎銀子,放到了掌櫃麵前,跟著走出了書局。


    沒走多久,便又看到了一出好戲。


    隻見一堆人圍在一起,指指點點的,還伴著交談聲,而那個小丫頭站在外圍,既不跟人推擠,也能看得清發生了什麽事。


    韓敘不由得在心底讚歎,真是一個聰明的姑娘。


    韓敘也走了過去,看發生了什麽。


    竟然是賣身葬父。


    一個頗有幾分姿色的女子跪坐在地上,正低聲哭泣著,素手芊芊,動作不失優美的拭去滑落的淚水。她的麵前,放了一塊白布,上麵寫了賣身葬父四個大字,字跡甚至還有幾分秀麗。


    一個長得有幾分猥瑣,且身體十分富態,穿得花裏胡哨的公子正在一旁調戲著那姑娘。


    雖然常年在邊關,但這樣的戲碼,韓敘也是見過幾次的,都是些妄想攀附權貴的女子,花錢從義莊裏買了具無人認領的屍體充當父親,接著演一出賣身葬父的戲碼。


    韓敘有些好奇,那個小丫頭會不會上當。


    然而,那個小丫頭卻再一次顛覆了他的認知。


    隻見她在一旁了解了情況之後,猶豫了一下,從袖子裏掏出幾錠碎銀子,走上前去,蹲□子去,放到了那姑娘麵前,而後,不發一言,起身便要離開。


    那姑娘哪裏會如她所願,一手仍舊抹著淚珠,另一隻手卻是飛快的抓住了她的衣袍,哭訴道:“恩公大恩大德,小女子無以為報,隻得做牛做馬伺候恩公!”


    看吧,到底年齡小沒什麽閱曆,這不是被纏上了。韓敘心想,正準備上去給她解圍,哪知,她自己就給自己解了圍。


    她轉過身去,彎下腰,伸手拉開了那姑娘的手,動作雖然輕柔卻不容拒絕,道:“我不過是念在你一屆女子,說不定真有什麽困難,這次接濟於你,那些銀子,已是我最後的財產,你不必費心跟著我,我給不了你想要的生活,放手吧,”


    那個哭泣的女子表情有一瞬間的僵硬,而後哭得更傷心了,“恩公誤會小女子了,恩公大恩大德,小女子無以為報,便隻能做牛做馬報答恩公了,決計不敢奢想什麽!”


    小丫頭聞言,笑了笑,“我不想叫你難堪,放手吧。”


    那女子卻是不罷休,“求恩公收留!”


    小丫頭輕飄飄的說了一句,“少拿那浸了辣椒水的衣袖抹眼睛,到時候真把眼睛傷了,可就因小失大了。”


    那女子聞言渾身僵住,鬆開了抓住小丫頭衣袍的手,後者便走了。


    韓敘覺得頗為驚訝,這小丫頭未免也太有趣了些,便不再理會餘下的鬧劇,跟在她後邊離開了。


    隻是,越走,韓敘越覺得驚訝,那小丫頭所走的路,竟然是朝著他家所在的方向去的,莫不是,她發覺了什麽?這懷疑瞬間就被他否定了,因為他敢肯定那小丫頭絕不是會武之人,不可能發現他的存在。


    最後,韓敘便眼睜睜的看著那個小丫頭繞到了他家後麵,從一顆靠牆的枝幹茂密的樹上,爬進了隔壁的院子裏!


    韓敘驚呆了!


    回到家中之後,招了伺候的小廝過來,問道:“咱們隔壁,是誰家?”


    小廝用一種頗為奇怪的眼神看著韓敘,被後者狠狠拍了一下,這才捂著腦袋回答,“少爺您居然不知道麽,好歹做了這麽多年鄰裏了呢,隔壁是木尚書的府邸啊。”


    韓敘噎了一下,繼續問道:“木尚書家可有女兒?”


    小廝這下是真的被驚到了,瞪大了眼睛長大了嘴,眼見韓敘又準備抽他了,才趕忙回答,“木尚書府上有兩位小姐,不過,據說大小姐很是自閉,便連身邊的人葉很少聽得她說話。而二小姐嘛,聽聞倒是嬌俏可愛,性子極好。”


    “滾!”韓敘見小廝一臉八卦的表情,沒好氣道。


    小廝笑著退了出去。


    韓敘獨自在屋裏回憶今日的見聞,思來想去,都覺得這樣有趣的事,一定要跟人分享才是,於是,他第二日便進宮去見了白景玄,同他說起了這件趣事。


    而白景玄在聽到木府兩個字的時候,神情便有些不自然,好似既期待,又有些恐慌,這樣的情緒出現在身為帝王的白景玄身上,叫韓敘實在想不通。


    作者有話要說:虐大白了o(︶︿︶)o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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