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倫家的房子外麵有一塊用木板鋪成的、高出地麵的平台,周圍環繞著一圈雕刻精致圖紋的木欄,平台上擺放著白色的桌椅——卡倫一家似乎尤其偏愛白色。


    此時,月光透過雪鬆枝葉間的空隙柔和地灑落在平台上,大自然的聲音從林中傳來,偶爾吹來一陣風,好似柔軟的柳條拂過臉頰,帶來輕微的癢意和涼意。


    萊拉在其中一張白色的靠背椅上坐下,就這麽靜靜地坐著,神情放鬆。來到這個世界後,她有過幾次在夜晚待在樹林裏的經曆,但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心中湧動著一絲寧和的感覺。


    “在想什麽?”愛德華低醇的嗓音在耳邊響起。


    聞聲,她收回遠眺的視線,淺淺地翹起嘴角,“也沒什麽,這裏的環境真不錯。”


    “如果你喜歡,可以經常過來。”或者,幹脆在這裏住下。後麵那句話他沒有說出來。


    萊拉看著他笑笑,換了個話題,“你們家人的感情真好,很溫馨的感覺。卡萊爾,埃斯梅,看上去是一對很棒的父母。”


    “是啊,”談到家人,愛德華的眼神不自覺地變得更加柔和,“他們的確對我們這幾個養子養女非常好,甚至超過了世界上許多父母對親生孩子的態度,給與我們正確的引導、信任、幫助、還有愛……其實,我一開始被收養的時候,曾經有過一段時間的,呃,叛逆期,現在想想,那時的我一定令他們感到,非常頭疼。”說到後麵,他的臉上雖然依舊笑著,眼底卻流露出一絲複雜而苦澀的情緒。


    萊拉安靜地聽著,神色專注而向往。


    “對了,”愛德華從自己的思緒中走出來,抬頭看她,“你怎麽會一個人搬來福克斯?你的家人呢?”


    仿佛被施了一個定身術一般,萊拉的表情一瞬間凝住了。


    愛德華心裏“咯噔”一聲,直覺地意識到自己似乎問了一個不該問的問題,他本是想對她多一些了解,卻沒想到……


    “萊拉?”他擔憂地喚了一聲。


    萊拉的表情動了動,從凝固轉為木然。


    “我隻有一個親人,”她輕輕地開口,聲音和這夜色一樣寂靜,“從小就隻有一個,他現在在很遙遠的地方。可是,就算他在我身邊,我也和沒有親人,是一樣的。”


    說到這兒,她頓了頓,目光雖然一直放在他的臉上,卻似乎透過他看向了別的什麽地方。


    “你知道嗎,我從來沒有見過我的父母。”


    愛德華心中一痛,“萊拉……”


    “他們告訴我,我媽媽是在生我的時候難產死的,我想一定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我的外公才會一直都不喜歡我,他就是我剛才說的那唯一一個親人。


    “記得小時候,有一次我不小心掉進了河裏,那時的我什麽也不懂,什麽也不會,害怕極了。當時,他就站在岸邊,一動不動地看著我在水裏掙紮,就那樣冷冷地看著……後來我昏了過去,不知道最後是誰救了我,也許是他,也許是某個路過的好心人。”


    這就是她被黛娜推入泳池中的那次所想起的第二段記憶。


    那時,她的外表大約是人類兩三歲時的模樣。亞迷斯的成長速度比人類慢得多,一百歲時的外表相當於人類的十五六歲,一百到三百歲這段時間,成長速度變得更慢,三百歲才成年,成年之後,外表就會定格在人類的二十到二十五歲之間。


    雖然外表成長緩慢,但亞迷斯的記憶力開發卻並不晚,因此,這一幕不美好的場景一直深深地印刻在她的腦海中。


    “……從那以後,我就開始怕水,不敢走在岸邊,洗澡隻敢用淋浴的方式,我花了好長好長一段時間才勉強抑製住對於水的恐懼感,一直到……”


    一直到多年前的那次“勇敢之心”雙人闖關大賽,伊爾在水潭中吻上她的那一刻,她對水的恐懼才徹底消除,但還是喜歡不起來。


    萊拉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我知道,那個時候,外公是真的想讓我就那樣死去。”


    愛德華靜靜地聽著她的聲音。


    在她訴說這些時,她臉上的表情一直都沒有什麽較大的起伏,仿佛她所說的是別人的經曆,而不是她自己的。


    可他知道,在那平靜到木然的神態之下掩藏的是怎樣的心情,他感到從未有過的、強烈的心痛,還有一絲恨意,他恨那個名義上是她外公、卻給她帶來傷害的人。


    “對不起……”他歎息,“我不該提起這個問題。”


    萊拉搖頭,朝他微微翹起嘴角,“我已經很久沒有找到一個可以傾訴的對象了,謝謝你願意聽我嘮叨。”


    有些事情壓在她心裏太久了,久到她幾乎快忘了當時的自己是什麽心情,可是,也隻是“幾乎”而已。


    愛德華覺得那抹笑容在月光下是那樣的堅強而美麗,他心中一動,伸出右手,溫柔地覆上她的手背,“如果你願意,可以把我們一家當做你的家人。”


    萊拉沒有習慣性地抽回手。


    愛德華的手很冰,但她卻從他的掌心裏感到一抹溫暖。


    “謝謝你。”她的嘴角往上彎了一些。


    兩人又坐了一會兒,一樓大廳內的音樂不知何時已經停止,朦朧的燈光從樓上的幾間房間裏流瀉出來。


    愛德華朝樓上望了一眼,心知那幾對一定又習慣性地吻著吻著就吻到床上去了,不禁很是羨慕嫉妒恨,他悄悄地瞄了瞄萊拉,暗自感歎自己的情路多坎坷。


    萊拉也朝樓上望了一眼,心想原來已經這麽晚了,主人家都要就寢了,於是打算起身告別。


    就在此時,突然有異樣的聲音從樓上的某個房間裏傳來,在這安靜的夜晚顯得格外突兀。


    一瞬間,愛德華和萊拉的麵色都變了。


    你留在這裏等我——愛德華心中急切,正欲回頭對萊拉說出這句話,卻隻見一道帶著幽香的清影從自己身邊一掠而過,萊拉已經先他一步朝樓上飛去。


    是的,沒錯,她竟然是用飛的!


    愛德華怔在當場,眸光因震驚而不住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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