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小就很平凡。


    假設一個班級有三十個學生,我的成績落在十二或十三名。運動方麵,賽跑速度雖然比平均快,卻不會被選為接力賽的選手。沒有拿手的運動,但也沒有不拿手的運動。所有能力都比平均高一點,雖然並不差,但也不過就隻有『又怎麽樣?』的程度。


    家中經營著一間不小的醫院,雖然經濟還算富裕,但我本身真的很平凡,成績大概也當不了醫生,心想著這樣下去就無法繼承家業時,才知道父親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要我繼承。當父親告訴我這些話時,對於他作出這個不會引發無謂麻煩的英明抉擇,我在心中不禁為他拍手喝采。


    這麽一來,我應該就會繼續平凡的成長,平凡的結束學生生活,平凡的成為大人,平凡的死去吧。這樣的人生也不壞,而且我也沒有欲望想成為特刖的人,於是從國中時便如此隨波逐流地活著。但就在那個時候,我開始意識到自己的認知和周遭人們的認知不一樣。


    根據同學和親戚所言,我是個『冷漠的人』。無論周圍和自己發生了什麽事,都完全不為所動,如果隻是因為這一點應該叫作『冷靜的人』,但他們卻說我『冷漠』。


    為什麽呢?


    在我不得其解的狀況下日子持續地過著,直到有一天,我終於知道了那個理由是什麽。


    在秋天的體育祭中,我參加了兩人三腳兩百公尺賽跑的比賽。相我搭擋的同學一樣也是個運動能力平均的男子。我想這次的名次大概又會是比正中間稍微高一點吧。結果比賽一開始,就發現他的動作很遲鈍,臉色也不太好,額頭上還滲著汗水,很不自然地喘息著。「怎麽了?」我問道,「我沒事。」他這麽回答。是嗎?原來沒事啊,那麽我就不多在意了。由於他的動作變得緩慢,「能用跑的嗎?」我問道,「我會努力的。」他這麽回答。是嗎?會努力啊,那就用跑的吧。我就再也沒留意他,一路跑到了終點。


    到了終點後,擔任級任導師的女老師對我發了很大的脾氣。


    原來他得了急性盲腸炎,馬上就被送到醫院去了。老師說在奔跑的途中,我一定有注意到搭檔的樣子不對勁。


    「明明朋友那麽地痛苦,為什麽沒有幫助他呢!?」


    這句話讓我受到很大的衝擊。


    原來如此,他感到很痛苦啊。


    這麽說起來,無論是他的表情動作或語氣都明顯地表現出痛苦的模樣。即使如此,我卻完全沒有意會到,因為他說不要緊我就沒有再去留意了。


    『我無法理解他人的苦處與痛楚』。


    回想起來至今為止,無論班上同學受傷還是生病時,我發現我完全沒有表現出擔心過,這就是周圍的人說我『冷漠』的原因。


    這件事相當的嚴重,所以級任導師來到家裏做家庭訪問,和父母一起進行討論。


    父親露出不悅的表情.向老師說道。


    「我們家開的是醫院,這孩子對病人和傷患已經見怪不怪了。而且,他小時候還發生過交通事故,那時的後遺症讓他——」


    從那天之後,我開始特別在意他人的感受。他人感到痛苦的時候假裝表以同情,他人感到悲傷的時候假裝一起難過。


    但其實我完全感受不到痛苦和哀傷。


    ◎  ◎  ◎


    那件事之後過了三年,我從國中畢了業升上高中二年級,持續過著平凡的人生。雖然最近鎮上陸續發生了不少連八卦節目都在談論的事件,但我的生活倒是非常平穩平凡平和。


    直到今天。


    緊緊綁住雙手的繩子已經陷到皮膚裏了,我雙手雙腳都被綁著,無法掙脫之下隻能在地上滾來滾去。


    為什麽事情會落到這種地步……


    我想發出聲音,但是嘴巴被膠帶封住了,連話都說不出來。


    拘束我的兩個人,隔著桌子麵對麵坐著,用冷酷的視線俯視掙紮著想從束縛中逃脫的我。


    「你可別想輕舉妄動。」


    「沒錯,我勸你還是老老實實點。」


    她們拿著撲克牌互相瞪著對方。


    其中一人手上有一張牌,另一人手上則有兩張。


    「你可別忘了我們的約定唷,若我贏了獎品就是……」


    「當然,我沒有忘記。」


    「要是我贏了這局抽鬼牌,今天一整天就能對理人學長隨心所欲!說好了唷!?」


    「相反的要是我贏了,理人就要成為我忠實的仆人!」


    不管誰獲勝,犧牲的都是我嗬!


    順道一提,互相瞪眼的兩人是裕稀和戀深。


    放學後,我一到犯研的社團教室,不知道為什麽被她們兩個綁了起來,成為她們撲克比賽的獎品。


    「戀深學姐,這兩張牌之中有一張是鬼牌。抽到的如果不是鬼牌學姐就贏了,抽到鬼牌的話就是我贏了!那麽請抽吧,理人學長的貞操我就收下了!」


    你如果贏了想對我做什麽!?


    「哼哼,區區學妹竟敢忤逆學姐,真不知天高地厚。理人可是命中注定就是要成為我的仆人!」


    我到底背負了多麽不幸的命運啊!?


    「那麽我要抽了,這張不是鬼牌吧?」


    「…………」


    麵對戀深的質問,裕稀無言地擺出了一副撲克臉。不過戀深露出了微微的笑容,毫不猶豫地抽起那張牌。


    抽到的牌是愛信3,和戀深手上的牌一樣。


    「好,看來是我贏了!」


    「嗚……為什麽贏不了啊。」


    順道一提,至今為止裕稀向戀深挑戰了各式各樣的遊戲,有廿一點、麻將、花牌、將棋還有撲克牌,不過全戰皆敗。


    「戀深學姐,為什麽你知道剛剛抽的那一張不是鬼牌呢?」


    「雖然裕稀擺出了一副撲克臉,也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不打算給予我任何情報,表現得很完美。不過即使你控製了表情和聲音,還是有一點沒有掩飾住。」


    「是哪一點呢?」


    「眼睛的移動。眼睛的肌肉和大腦思考使用的部分互相連動,說謊和思考都有一定的行動模式。這是生理上的反應,不經過特殊的訓練是無法掩飾的。」


    雖然戀深這樣解說——但我想起了戀深在之前自導自演綁架事件時所說過的話。


    先知道了真相,然後再去捏造煞有其事的理由,這就是她的推理方法。


    那若是事實的話,剛剛說的什麽眼球行動模式那個理由根本無所謂,她從一開始就知道哪一張是鬼牌這個真相了。


    ……不,我到底在想什麽,怎麽可能會有超能力存在啊。


    「這麽一來,理人就是我的奴隸了。」


    戀深撕開了我嘴上的膠帶,笑容滿麵地說道。而嘴巴終於得到解放的我,馬上便喊道。


    「開什麽玩笑!」


    之後,裕稀便離開社團教室去推研了。她不是這個社團的社員,隻是每天都到這裏玩而已。不過也因為每天都到這裏玩,現在已經和戀深徹底地成為朋友了。


    裕稀離開之後,戀深便開始在社團教室的架子上物色東西。


    「這個放這裏……這個放這裏。」


    看樣子在整理她的搜藏品,我就在一旁靜靜地看著。這絕對不是在凝視戀深搖晃的臀部,我是說真的喔。


    過了十分鍾後。


    「不行,放棄了。」


    太快了吧,喂!


    我開始環視社團教室,地上散落著書籍和刀子以及鈍器。書籍有推理小說,還有《犯罪社會學》和《日本殘酷事件》等關於凶惡犯罪的書籍。物品則是戀深的搜藏品——在過去發生的凶惡犯罪中使用過的凶器和遺留物的


    仿製品。戀深剛剛在整理的架子,就是她的搜藏品保管庫。雖然隻是仿製品,但要是被老師發現了還是會引起軒然大波吧。


    真是沒辦法,我也常來這個社團,就幫她打掃房間吧。


    「打掃就交給我吧,你先到旁邊去。反正戀深看起來就一副完全不會整理的樣子。」


    「……什麽啊,那種口吻。」


    戀深不高興地瞪著我。


    「打掃這種事我也辦得到。」


    「看到這房間的慘況,虧你還好意思這麽說……」


    「我說辦得到就是辦得到!」


    戀深這麽說著,拿起了放在地上的繩索。這大概也是在某個殺人事件中使用過的東西吧。


    那條繩索的另一端,在我的腳邊——咦?該不會我現在正踩著吧!?


    「等等!我踩在上麵……」


    「這條繩索要放在架子的最下麵!」


    戀深一口氣用力將繩索拉過去的同時,我的身體也隨之倒了下去。


    「嗚哇哇!」「好痛……」


    而且我還是往戀深的方向倒過去,伴隨著倒下的動作,戀深被我的身體壓在下方,再加上我們還被繩索給纏住——微妙地變成一幅有點情色的畫畫。


    就在這個如同計算好的絕妙時機,傳來了社團教室的門被打開的聲響。在門口站著一位帶著黑框眼鏡的男學生,手上還抱著一台筆記型電腦。


    「——看來你們正在享樂啊,真是失禮了,我晚點再過來。」


    那個黑框眼鏡的同學看了我和戀深後,再次將門關上。


    享樂是什麽意思!?


    我們馬上把人叫了回來重新說明後,那個黑框眼鏡的同學總算是了解了。


    「哎呀,我還以為是讓羽覺醒了新的性癖,正在進行研究呢。」


    「怎麽可能會是那樣……」


    竟然連戀深也說不太出話了。


    「也就是說,剛剛你們兩個是偶然一起摔倒然後纏在一起……這樣的設定吧?」


    「不是設定!是事實!」


    聽到我的反駁,黑框眼鏡的同學臉上浮現出溫柔的笑容,將手搭在我的肩上。


    「趁年輕的時候的確該嚐試各種亂子。」


    「你是什麽意思!?」


    「我也想出些亂子看看。」


    「隨你的便!」


    話說回來,他到底是什麽人?


    「對了,我還沒自我介紹。我是體育科三年級,推理小說研究會的黑川哲。」


    原來是學長。


    他的身高比我還高,擁有一副像是體育科該有的精壯體格,全身上下帶有文藝氣息的隻有那副眼鏡而已。可是體育科的人應該會參加體育係的社團吧,我們學校雖然可以參予複數的社團,不過為什麽會選推研呢?


    「那麽,推研的人找我們有什麽事?」


    即使是麵對學長,戀深仍坐在沙發上,擺出一付豪邁的姿態。


    「我從我們社員的杵島那裏聽說了,你們之前解決了綁架事件吧?」


    「解決……似乎是有那麽一回事。」


    戀深曖昧地點了點頭,自導自演的綁架,說是解決有點微妙吧。


    「所以我也有一個事件希望讓羽能幫忙解決。」


    「什麽事?是哪種事件呢?」


    戀深的身子向前一彈,眼中閃爍著光輝。


    一問之下,黑川學長從口袋中拿出了一個usb隨身碟。


    「這裏麵存著小說原稿的檔案,是我們社員去年寫的推理小說,不過卻找不著後半部的原稿,你能幫忙找出來嗎?」


    聽完了委托的內容,戀深的幹勁就如同戳破洞的氣球一檬氣都漏光了。


    「咦~~就這樣啊?不是凶惡事件嗎?」


    「凶惡事件沒有那麽容易發生吧。」


    我也認為黑川學長說得沒錯。


    「想要小說的檔案,直接去向作者要不就得了。」


    「作者已經轉學了,無論是電子郵件還是電話都聯絡不到,總之你們先看看原稿吧。」


    黑川學長打開他帶來的筆記型電腦,把usb隨身碟接上。


    隨身碟中有個叫作『罪孽深重的遊戲』的資料夾,資料夾中有著好幾個如同『110225』『110226』『110227』……等等以數字當作檔名的文件檔案。


    「這些文件檔案就是原稿嗎?」


    黑川學長凝視著電腦的畫麵點了點頭。


    「沒錯,對方將原稿存入了從110225開始的連號檔案,不過文件檔案到中途就沒有了。」


    將這些檔案連在一起就會變成一篇小說嗎。不過,為什麽要將文件分成那麽多個檔案來儲存呢?


    「我們全部的社員都找過後半部的原稿,但卻沒有人找得到。所以希望推理能力飽受好評的讓羽能夠幫助我們。」


    「既然連推研的人都無法解決這個難題,那我也幫不上忙吧。」


    真是超沒幹勁的回應。


    「難道……不能請你答應這個請求嗎?拜托了!」


    黑川學長的年紀雖然比較大,卻毫不猶豫地向戀深低下了頭。那份原稿的後半部竟然那麽重要啊。


    戀深看到他的態度,閉上眼睛思考了一下,終於嚴肅地點了點頭。


    然後緩緩地從沙發上站起了身子,


    「哎呀!我突然想起了有點事,再見羅!」


    便快步地離開了社團教室。


    「喂,等等!讓羽!」


    那家夥竟然逃走了……


    「唉……真糟糕。」


    黑川學長焦慮地搔著頭。


    「無論如何都一定要找出原稿的後半部……可惡!」


    「請問——」


    我戰戰兢兢地詢問道,黑川學長瞪著我說道「幹嘛!?」他無法抑製住心中的焦慮,看來是個和感情比起來身體會先動作的人。


    「看學長感到那麽困擾,就讓我也來幫忙吧,雖然隻是棉薄之力而已。」


    「……這麽說來,你到底是誰啊?我還以為這個犯罪研究社隻有讓羽一個人而已。」


    這下該怎麽說明才好。


    「我雖然不是社員,但也算是讓羽的朋友。我是醬通科二年級的八之嶽理人。」


    「八之嶽…對了,你就是那個……」


    不愧是推研的社員,都已經過了半年,到現在還記得那個事件。在這擁有龐大學生的校園內,會知道運動和成績都普普通通的我,理由怎麽想都隻有半年前的事件了。


    「你也像讓羽一樣,擁有過人的頭腦嗎?」


    「不,我的頭腦應該很普通。」


    「這樣啊……」


    嗚哇,竟然失望得這麽明顯。


    「算了,這個usb隨身碟就先放在你這裏。若是你能找到剩下的檔案就謝天謝地了,要是真的找不到,還希望請你無論如何都要幫忙說服讓羽。」


    「……我知道了。」


    雖然說了『我知道了』,但是實在無法期待能得到戀深的協力。我認識她到現在的日子還不長,但我對戀深這個人的性格還算有某種程度的了解,她是個非常我行我秦的人,曾經拒絕過的委托,要再接受可沒有那麽簡單。


    到了晚上,我打開自己房間的電腦,將usb隨身碟接上。裏麵的文件檔案,從『110225』到『110302』按照順序用數字標示著。我試著打開了其中名為110225的文件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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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討厭的東西有四樣。


    第一個是軟弱,弱者把自己的軟弱當藉口來博取同情。


    第二個是強悍,強者利用自己的強悍來傷害周圍的人們。


    第三個是遲鈍,遲鈍的人時常造成他人痛苦。


    第四個是敏銳,了解太多的人會觸及他人隱私。


    一月七日。


    今天開始就是新學期了。由去年底到今年年初,我的生活過得非常安穩,這並不隻是因為不用去學校。而是對於現在的我來說,學校是個榨取著我、折磨著我的地獄。


    上個學期,我被她們勒索了好幾次,那是一群像蒼蠅一般的人。她們不但對於打架司空見慣,而且還帶著一個男的。就算搶了我的錢包,也隻能拿到數千元而已,到底有什麽意義呢。


    恐怕她們的目的並不是搶奪財物,而隻是藉由給予弱者癟苦,來沉浸在強者的優越感當中,隻是一種遊戲罷了。


    不過多虧了寒假的兩個星期不需要到學校去,我才能躲過她們那惡心的遊戲。或許這段時間當中,她們會厭倦這個遊戲,不再對我出手。


    我這麽期待著。


    結果這個期待輕易地就被粉碎了。


    今天是新學期的第一天,開學典禮和班會結束後,我被她們叫上了屋頂,那個沒有人會來打擾的地方。我和她們說沒有錢,結果差點遭到毆打,但找到了機會逃出來。


    這個時候我突然想見他,但他說過今天有事,還是算了吧。


    一月十一日,連假結束。


    今天放學後,我又被叫到了屋頂上勒索,這次沒有逃掉,被毒打一頓後,錢包被搶走了。裏麵有三千元,那是要買參考書的錢。


    錢被搶走後,我去見了他。他看著我遭受毆打的臉,感到非常擔心。到底是誰幹的,他這麽問道,我說隻是和朋友打架而已,打算蒙混過去。我已經好幾次,讓他看了我被毆打的傷痕,我想他一定也知道,這不是單純的打架而已。


    不過,我沒有告訴他真相。


    現在還不是時候。


    他是我的王牌,在最後關頭才能動用。目前的階段還隻是被搶走少許財物就能了事,還不需要他的出場。


    回家之後,這次輪到妹妹為我臉上的傷擔心了。妹妹非常地溫柔,是我最好的同伴,我比任何人都還重視她。為了不讓妹妹多操心,我沒有告訴她受傷的原因。


    一月十二日。


    今天放學後,我又被叫到屋頂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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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快速地瀏覽過文件檔案,腦中浮現了一個問號。


    「這個是小說嗎?」


    我雖然不愛讀書,但也看過小說。一般的小說會有角色,然後角色的行動累積交織成故事。


    不過這篇小說從頭到尾,登場人物都隻用了『我』、『她們』、『妹妹』之類曖昧的稱謂來表現,無論哪個角色,從頭到尾完全都沒有描寫清楚。


    與其說是小說,還不如說更像日記或部落格,寫著在學校受到霸淩的人物(自稱為『我』的人,是女孩子吧?)個人的獨白。登場人物有四個人,我、她們、妹妹、他。她們是複數,所以正確來說登場人物是超過四個人吧。


    我繼續看了下去。


    雖然每天『我』都遭到毆打和勒索,但是她都忍下來了。


    可是在二月三日,決定性的事件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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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三日。


    今天又被叫到屋頂上毆打,不過我什麽都沒帶,她們連一塊錢也沒拿到。「不是叫你帶錢來嗎?」她們如此責備我。不過我已經沒有錢了,全部被她們搶光了。


    我這麽說明後,她們的表情凶惡地扭曲著。


    我再度遭受毒打,還不隻如此,連衣服都硬是被搶走了,然後她們用手機的相機功能拍下了我的裸體。我的身體遍布著被她們毆打的無數傷痕,比起被拍下裸體,滿是傷痕的身體更讓我感到羞恥。


    「不想讓這些照片在網路上流通的話,下次記得帶錢來。」


    她們這麽說道,但我卻拒絕了。我已經自暴自棄了,所以回答道一切都無所謂了。


    不過她們後來竟然這麽說道。


    「對了,你妹妹明年就要入學了吧?你說自己怎麽樣都無所謂,但是妹妹又如何呢?」


    豈有此理,她們不僅是針對我,還打算把妹妹當作目標。


    我可愛的妹妹,我比任何人都鍾愛的妹妹,我絕對不會讓你受到傷害,我一定會保護你的。


    所以,我決定要讓他出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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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0225的文件就寫到這裏。


    我還以為在下個號碼會有後續發展,便打開了110226的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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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討厭的東西有四樣。


    第一個是軟弱,弱者把自己的軟弱當盾牌來博取同情。


    第二個是強悍,強者利用自己的強悍而傷害了周圍的人們。


    第三個是遲鈍,遲鈍的人時常造成他人痛苦。


    第四個是敏銳.了解太多的人會觸及他人隱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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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樣的文章啊。」


    我將其他的文件檔案打開來看看。


    不管哪個檔案內容都一樣,而且全部都隻寫到二月三日。


    為什麽要將同樣的檔案存成那麽多份呢?而且全都是沒寫完的文件。


    這麽一來我就不知道將檔案名稱用數字排列的意義了。如果這個小說的內容是從二月開始,那麽『110225』就代表『二〇一一年二月二十五日』的意思,是用來表示年月日了。不過原稿的日期是從一月開始,代表檔案名稱表示的並不是年月日。


    隔天的午休,我把原稿列印出來,在社團教室裏反覆閱讀著。


    戀深坐在社團教室的沙發上,吃著我買來的生菜三明治。為她準備食物已經變成我的職責了,要是不這麽做,戀深可是會餓死的。


    「那就是黑川帶來的原稿?」


    戀深坐在沙發上將身子向前傾,探頭看著我正在閱讀的原稿。


    「是啊,我也打算幫忙他找出原稿。」


    「哼,連報酬都沒有,真是辛苦你了。」


    「戀深還是沒打算幫忙嗎?」


    「沒有,這對我來說一點利益也沒有,我有興趣的隻有殺人事件、凶惡犯罪以及『完全犯罪』而已。」


    她幹脆地回絕了。


    「更何況我搞不懂理人為什麽要幫忙,你並沒有半點幫助黑川的理由吧?」


    「因為他看起來好像很困擾啊。」


    戀深不解地望著我。


    「理人果然是個偽善者呢。」


    「幫助有困擾的人哪裏偽善了?」


    「因為你根本體會不出他人的苦處和痛楚。」


    我停下了翻著原稿的手。


    「世界上雖然有一部分的人認為同情和憐惘不是好事,但那卻是非常重要的情感。無論是憐憫還是同情,都是因為理解他人的痛苦和哀傷後才會湧現的感情。人為了減輕他人的痛苦和哀傷,而去幫助


    他人的行為才叫作善。不是出自於此的善行,要不就是想對旁人展現出自己是個好人,要不就是自我滿足罷了,隻是單純的偽善。」


    戀深說的一句一句都刺痛了我的心。


    「但理人無法理解他人的哀傷與痛苦。自導自演綁架事件的時候也是一樣,你對被綁架的女孩遭受殺害卻一點感覺也沒有,所以那並非發自內心的善行。你所做的一切,隻不過是偽善而已。」


    「什麽時候戀深也開始當起心理諮詢師了?不要隨意觸及我的內心……」


    「那麽從現在開始,我可以當理人專門的心理諮詢師唷。」


    「我強烈拒絕。」


    接受這種女人的心理治療,精神力隻會日漸削減,不出三天我的hp就會見底了。


    「不然你說我該怎麽辦?確實我無法理解他人的痛苦與哀傷,老實說對於黑川學長的困擾我一點感覺也沒有,就像看著推理小說中犯人訴說著自己犯下犯行理由的場景一樣,我覺得怎麽樣都無所謂,毫無同情與憐憫之意。我也知道這和戀深所說的善行不同,隻是單純的偽善。但即使如此,我也要幫他。」


    「為什麽你要這麽固執?」


    戀深不解地聳了聳肩。


    確實我也知道,自己無法理解他人心中的感受。但我卻選擇隱藏了這個本性假裝是個普通人,假裝理解他人的感受,那是因為——


    「即使是演技,隻要不斷地不斷地重複下去,說不定有一天就會成真。」


    現在的我隻是扮演著能夠理解他人的痛苦與哀傷,其實完全無法體會。不過即使是演技,經過不斷重複之後說不定真的能得到改變。


    就像使用遊泳圈來遊泳,稱不上是會遊泳,但是在使用遊泳圈來遊泳時,能夠好好地體會遊泳的感覺加以練習的話,總有一天能學得會遊泳。


    同樣的,當有一天我的演技不再是隻是演技時,或許就真的能夠體會他人的心情了。


    「那種生存方式太沒效率了,我教你一個更簡單的方法。」


    「什麽樣的方法……」


    「隻要接受『自己無法理解他人的感受』就好了。」


    她說遷句話時的冷峻眼神,讓我的背脊一瞬間整個都發涼了。


    「無法和他人的哀傷與痛苦取得共感是理人的個性,並不是件壞事。就像人天生就有分運動神經好與運動神經不好的人,身高高的和身高矮的人,道理是一樣的。即使有人不喜歡理人的個性也不用在意,我不管發生了什麽都會站在你這邊,我會認同、接受你的一切。隻要在我身邊,你就能保持原來的樣子,完全不需要感到苦惱。」


    真是如同蜂蜜般甜美的話語。


    不過,她錯了。


    戀深完全搞錯了。


    「我並不是討厭自己的本性被別人知道後,會被說閑話,會被覺得惡心而遭到排斥。」


    「不然為什麽要否定自己的個性?」


    「我想變『普通』。」


    和別人怎麽想毫無關係,我隻是不想成為無法理解他人的怪人,而想成為一個對普通的事情會有普通反應的正常人罷了。


    「這麽一來話題就變成了『普通到底是什麽』,不過再討論下去就離題了,還是就此打住吧。你真是個大笨蛋耶,明明有簡單的方法卻不願意選擇。」


    戀深再次低下頭把視線移回書上。


    「既然你都這麽說了,就重複這樣的偽善直到滿意為止吧。不過如果打算放棄成為『普通』的話,我隨時都會接納你的。」


    「好啊,我會這麽做的。」


    戀深似乎對這話題失去了興趣,不再說下去了。


    此時午休結束的鈴聲響起,我留下戀深離開了社團教室。


    放學後,我前往社團教室的途中,聽到了平常沒有使用的資料室傳出了聲音。


    「等等,你想做什麽!變態!」


    「你不需要這麽害怕吧?」


    發生什麽事了!?


    該不會有人在大白天的學校做那種事……真是太扯了!這一定要親眼看看,確認是否在進行不正當的異性交際!


    我在小心不發出聲音的狀態下悄悄地將門打開了一公分。來吧,屋內的兩位,不用顧慮我,繼續你們的好事吧!我會在這裏好好地審視你們的一舉一動。


    「杵島!我對你——」


    「我不是已經拒絕你了嗎,黑川學長!」


    在房間內起爭執的,是裕稀和黑川學長。


    ……我可沒有偷看熟人好事的嗜好,而且裕稀好像感到十分厭惡的樣子。


    黑川學長抓著裕稀的雙手,將她的身體押到牆邊。


    「嗚……」


    裕稀無法反抗男生的力氣,眼角泛出了點淚光。


    我能感到學長的雙眼因興奮而充血,呼吸也變得急促。


    「你就老實點吧,杵島……」


    他單手抓住了裕稀雙手手腕,用另一隻手朝她的胸口——


    「你在做什麽?黑川學長。」


    我打開門衝了進去。


    「——八之嶽?為什麽你會在這裏?」


    「我在走廊走著,聽到了爭執的聲音就進來看看。不過在校內做這種事不好吧!啊、我的意思並不是說在校外做就沒問題了。」


    黑川學長咂嘴一聲,放開了裕稀轉身離去。


    「裕稀,別忘記要刊載在會誌上原稿的截止日期啊。」


    「知道了。」


    裕稀瞪著離開教室的黑川學長回答道。


    接著就這樣將視線轉向我。


    「學長,你該不會都看到了吧?」


    「沒有啦,我剛剛不是說了嗎?剛好經過走廊——」


    「真的嗎?」


    「真、真的啦。絕對不是其實可以更早一點製止黑川學長,隻是為了想再多看一下,才故意忍著不進來,真的不是那樣。」


    「學長真是個變態。」


    裕稀用像是在看廚餘的眼光斜眼瞧著我。


    被學妹給蔑視了……


    不過,裕稀馬上就害羞得滿臉通紅。


    「真是的,如果學長想看,人家隨時都能讓你看啊……既然如此,學長要不要和人家繼續剛剛的事?學長的話,人家怎麽樣都無所謂唷。」


    「裕稀自己要求我就冷掉了。」


    「咦咦咦咦!?為什麽!?」


    「這種事情境可是很重要的。」


    「嗚哇,竟然正經八百地說那種話,這麽認真的學長,我還是頭一次看到呢。」


    「不要小看『在學校中強迫不願意的女孩子』這個情境的力量。」


    「學長真的是個大變態……」


    被學妹更加地蔑視了。


    「每個男人都是這樣的。」


    「學長竟然還一副自得意滿。」


    裕稀無法理解地歎了口氣。


    「不過沒想到裕稀竟然會被黑川學長追求,意外地很受歡迎啊。」


    「人家已經拒絕不知道多少次了,他真的很糾纏不清。況且我覺得這跟受歡迎有點不一樣……」


    「不過他不是告白了,希望你和他交往嗎?」


    「說是這麽說,不過黑川學長的狀況有點不太一樣,那個人喜歡的是找姊姊。」


    「原來如此……」


    我稍微有點了解狀況了。


    「我和姊姊因為是姊妹,所以外表看起來很像。黑川學長隻是把人家當作姊姊的替代品才追求我,並不是真的喜歡人家。」


    基於這種理由被追求,確實令人難以接受。


    「唉……實在令人憂鬱,今天就不去推研了。話說回來,為什麽學長會知


    道黑川學長的名字呢?」


    「喔,因為那個人昨天來過犯研的社團教室……」


    我說明了黑川學長來委托我們『找出原稿後半部』,裕稀聽完後皺起了眉頭。


    「可是人家沒有看過那份原稿耶。」


    奇怪了。


    黑川學長確實說過,推研全體社員都找過原稿的後半部,但都沒有找到』,那麽身為推研社員的裕稀,應該看過他帶來的那份原稿才對。


    「等一下,有沒有可能是裕稀遭到其他社員孤立了。」


    其實裕稀在推研中遭受欺淩,不但被同學無視,還被學長硬塞工作……不過即使如此,裕稀仍然抱持著某天幸福一定會降臨的美夢,加油,裕稀!你艱苦的人生現在才剛要開始呢——完。讓我們期待杵島裕稀老師下次的新作品。


    「學長是不是在想像什麽很失禮的事情?」


    「不,我了解,我了解的,裕稀。即使你隱忍在心中我也了解的。」


    「學長不要哭好嗎!話說在前頭,人家可沒有被欺負,也沒有被大家孤立。不如說人家在社團內算是朋友很多很有人氣的那類。」


    「怎、怎麽會這樣……?」


    「為什麽那麽動搖啦!?人家很有人氣有那麽令人感到意外嗎!?」


    看來再繼續鬧下去的話,她或許真的會生氣,這時還是拿捏一下方寸吧。


    裕稀生氣的說道「真是的!」,把原稿還給我。


    「總之,黑川學長對我們說了謊,雖然還不知道理由是為什麽。」


    這麽想應該比較妥當。


    至於為什麽要說謊呢?——這點就完全摸不清黑川學長的意圖。


    「還有另一個奇怪的地方。至少今年推研的社員沒有人轉學,不過去年的話就不清楚了……」


    去年裕稀還沒有入學,所以不清楚那個時候的事。


    「不知道那份原稿是誰寫的嗎?要是知道名字的話,找起來也比較容易吧。」


    「啊,這個倒沒問。」


    原稿中並沒有注明作者的名字,晚點再找黑川學長問問吧。


    「不過,既然黑川學長並沒有問過推研的社員……說不定隻要向其他的社員問問看,就能輕鬆找到原稿的檔案吧。」


    我雖然沒有加入推研或是文藝社之類的社團,但也聽說過他們會把自己寫的小說拿出來互相交流。那麽一來,這個小說的作者說不定也曾把原稿的檔案拿給其他社員看過。


    不過會把自己寫的小說拿給其他人看,這些人到底有多嚴重的被虐傾向啊,說不定還有暴露癖呢。


    「裕稀有沒有突然想把衣服脫掉的想法過?」


    「什麽?」


    「有沒有遭受欺負時,感到『不甘心!但是好爽喔!』的時候過?」


    「學長在說什麽啊!?」


    「因為裕稀是推研的社員,說不定有暴露癖和被虐性癖……」


    「順著剛剛的話題下來,為什麽會講到這個方麵,人家真的完全無法理解……學長的腦袋沒有問題吧?」


    「別在意,這個話題就別談了,我們去問問推研的社員吧。」


    「好好好……」


    裕稀也不願意再深入吐槽下去,而結束了這個話題。


    「那麽要不要到我們的社團教室來呢?」


    我思考了一下裕稀的提案,還是不要好了。


    「黑川學長有事瞞著我們,暫時不要和他碰頭好了。我們不去社團教室,直接一個一個向其他人問話好了。」


    「我知道了,沒問題。」


    ◎推研社員一年級·鹿島義弘的證言


    「不知道,我沒有看過那種原稿。」


    ◎推研社員二年級·小島陽子的證言


    「喔……這雖然稱不上小說,但內容挺有意思的。不過,這份原稿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去年轉校的學生?我不記得有那種人耶。」


    ◎推研社員二年級·鈴木美樹的證言


    「我從來沒有看過這份原稿。不過,好像又曾經在哪裏看過……啊啊,想不起來,明明隻差一點就要想起來了。」


    ◎推研社員三年級·田村圭一的證言


    「我沒有看過這份原稿。我要準備考試忙得很,晚點再和我說吧。」


    「沒有得到什麽有用的情報呢……」


    「是啊……」


    我和裕稀一起跑遍了校園,讓推研的社員看了黑川學長的原稿,卻沒有人看過這份原稿。


    這時,走廊上一個高挑的老師走在我們的前方。


    「啊!是片桐老師,我們也向他問看看吧。」


    「這麽說來,片桐好像是推研的顧問吧?不過讓物理老師擔任顧問,還有體育科的社員,推研還真是個讓人搞不懂的集團呢。」


    「聽學長一說還真是這樣呢……那該怎麽辦?要問問片桐老師嗎?」


    「現在還不要好了。把老師都卷進來的話,說不定會把事情鬧大。要是之後真的探聽不出其他的情報再問片桐好了,當作最後的手段。」


    「了解!那麽,接下來是……三年級的市原學姐。不過她給人有種冰山美人的感覺,我不擅長應付她呢——」


    「我想那是因為裕稀的個性太吵了,讓人覺得很煩吧,你們就像油與水一樣向性不合。」


    「真過分!學長知道嗎,最近這種個性被稱做『煩得可愛』,意思是『雖然很煩但是很可愛』,人家可是個煩得可愛的角色唷。」


    裕稀的確是很煩人沒錯……但可愛嗎?


    在談話的期間,我們走到了市原真鈴學姐所在的三年d班教室。


    不過,到目前為止問了那麽多人都沒有結果,這次的希望也不大吧。說不定根本就沒有人看過這份原稿。


    「我知道這份原稿唷。」


    市原學姐瀏覽過原稿後,如此回答道。


    「真的嗎?」


    我興奮地追問著。


    「不,或許算是不知道吧。」


    「到底是知道還是不知道啊!?」


    市原學姐調了調眠鏡的位置,仔細看著原稿。她雖是個擁有模特兒體型的美人,但是細長銳利的眼神,給人一種冷酷的印象。


    「正確來說,我沒看過這份原稿,不過我知道作者是誰。」


    「什麽呀,隻知道作者啊……」


    裕稀明顯地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哎呀,杵島學妹沒有興趣嗎?我還以為這是個有點有趣的情報呢。」


    「作者是誰隻要問黑川學長就好了——」


    「不,請你告訴我。」


    我打斷了裕稀的話。黑川學長對我們說了謊,現在不能相信他。


    市原學姐不知道為什麽看起來露出了微笑。


    「這個小說的作者是『杏子四季』。」


    「……杏子四季?」


    身為推研社員的裕稀歪著頭。


    市原學姐快速地翻著印有原稿的那疊紙,點了點頭。


    「不會錯的,這的確是杏子四季的文體。寫小說的人都會有自己寫文章的方法和癖好,稱為——『文體』,就如同插畫家每個人都擁有各自的畫風一樣。所以隻要閱讀了文章,就能從文體推測出作者是誰。我雖然沒有寫小說的才能,但對於文體的監定可是很在行的。」


    就像筆跡監定和指紋監定一樣吧。


    「杏子四季是筆名吧?本名是什麽呢?」


    對於我的追問,市原學姐搖了搖頭。


    「本名我就不知道了。杏子四季是推研的幽靈社員,從來沒有出現在社團教室過。不過在製作會誌時,會將原稿的檔案送到推研來,所以去年製作的


    會誌中,全部都有刊載杏子四季的小說。」


    「沒有人知道他的本名是什麽嗎?」


    「應該沒有,有一個時期杏子四季的真實身分在社團內也成為熱門話題,為此展開了推理大戰。有的說法是推研社員的隱藏筆名,也有的說法是推研的畢業學長姐,還有的說法是和社團毫無關係的社外學生……結果到最後仍然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實身分。」


    即使知道了筆名,不知道他的真實身分也沒什麽意義。


    而且根據市原學姐的說法,連黑川學長也不知道這份原稿的作者——杏子四季到底是誰,所以無法取得聯絡,才去找戀深幫忙的吧。


    我望向身旁,發現裕稀像是在思考什麽似的,眉頭都皺成了一團。


    「抱歉,我想起有點事情,要先回去了。」


    話一說完,裕稀便轉身離開了教室。


    那家夥是怎麽了?


    向市原學姐問完話之後,我回到了犯研的社團教室。


    「啊——理人,你回來啦。要先吃飯?還是洗澡?或是享·用·我?」


    「這裏又不是我家,而且根本沒有那個意思的話就別說那些啦。」


    戀深還是橫躺在她的老位置——沙發上。雖然剛剛說了那樣的台詞,但完全感覺不出她有一厘米想做的意思。連被父母強迫參加演戲,嘴上喊著不要不要的幼稚園小朋友都比她還投入。


    「今天好慢喔,身為社員還遲到實在是太怠慢了。」


    「我又不是社員,況且我還是第一次聽說這個社團有規定來的時間。」


    我把杏子四季的原稿疊好放在桌上。


    「我去調查了黑川學長的委托。」


    「你還在搞那個啊。」


    戀深保持著躺著的姿勢,朝我看來。


    目前為止得知的隻有作者的筆名而已,接下來該怎麽樣才能找出原稿的後半部,完全沒有頭緒。


    戀深將正在閱讀的文庫書籍闔上,從沙發上站起了身。


    「那麽解決了嗎?原稿的後半部找到了嗎?」


    「不,還沒有,隻知道了作者的筆名而已。」


    「是誰?」


    「杏子四季。」


    聽到這個名字的瞬間,戀深整個人僵硬了一下。


    「咦?這是怎麽回事……?哼……好像挺有趣的嘛。」


    戀深的眼中閃爍著充滿興趣的光輝。


    「什麽啊,你認識杏子四季嗎?」


    「不,我沒有見過,要說認不認識的話,應該算是不認識。不過我很感興趣,而且——」


    戀深的嘴角浮現著愉悅的笑容說道——


    「這件事情,和理人並非毫無關係。」


    ……咦?


    「事情變得有趣了,沒想到這麽的錯綜複雜。既然如此,必需盡快把原稿找出來不可。」


    戀深喜形於色地開始閱讀桌上的原稿。


    給我等一下!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麽突然興致勃勃,但至少說明一下剛剛那別有意義的發言吧!


    「什麽意思?為什麽說跟我有關係!?」


    戀深瞪大了眼睛望著我。


    一臉像是在說『你還不懂嗎?』的表情。


    「你還不懂嗎?」


    竟然還真的說出來了。


    「我不懂,所以說明一下嘛。」


    「嗯~~……想要我告訴你嗎?」


    戀深戲謔地對我眉來眼去。


    「……告訴我吧。」


    「說說你愛人家!」


    「你是世紀末殺人拳法的拳法家嗎!?」


    「啊…太麻煩了,明天一起說明吧。在那之前理人就先自己推理看看吧。」


    戀深把杏子四季的原稿和剛剛看到一半的書收進書包,從沙發上站起了身。


    「那麽我還有點事要調查,就先回去了。」


    然後就快步走出了社團教室。


    ……那家夥,把我的原稿順手a走了。


    「要我自己推理看看啊……」


    她那一副高高在上的態度真教人不甘心,既然如此,我就自己推理看看吧。確實我沒有戀深聰明,不過推理能力還是有的。況且這個世界百分之九十九的事都可以靠努力來克服,我一直這麽深信著。就像『龜兔賽跑』這個童話一樣,我就靠著自己的力量來推理出戀深話中的涵義和原稿後半部的所在之處吧。隻要今天一整天不睡拚命思考,一定能推理的出來!


    「我推理不出來。」


    隔天放學後,我在社團教室對戀深投降了。雖然昨天絞盡腦汁想了一整晚,但不僅想不出戀深話中的涵義,也完全想不到找出原稿後半部的方法。


    看來我和戀深之間的差距,並不在那靠著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就能克服的東西之中。


    更何況若是如同戀深之前所說,如果她真的擁有不靠推理就能知道真相的超能力——在那種能力麵前努力根本毫無意義。


    不過世界上怎麽可能會有那種超自然的能力。


    「好啊,反正推理能力並不是理人的職責。」


    「那麽我的職責是什麽?」


    應該是擔任她的助手吧,如同提到『夏洛克·福爾摩斯』,就不能不提到擅長使槍枝和擁有豐富醫學知識的華生。


    「理人的職責是……對了,是這個。」


    戀深指著放在桌上的剪刀。


    「設施,背景的一部分。」


    「連人類都算不上嗎!?」


    比叫我男學生a或背景人物1還過分。


    戀深毫不在意我的抱怨聲,從書包中取出了杏子四季的原稿。


    這個時候,社團教室的門被打開了。


    「戀深學姐,我帶來了唷。不過這台電腦可不適合搬來搬去啊;……」


    進到社團教室來的是裕稀,她用雙手抱著一台十七寸的大型筆記型電腦。


    「謝謝你,裕稀。」


    「到底是怎麽回事啊,要我把姊姊的電腦帶來。」


    「不用著急,我現在開始說明。」


    戀深從裕稀手上接過筆記型電腦,和杏子四季的原稿一起放到了桌上。


    「那麽現在我要開始解決黑川學長的委托了。」


    對於戀深說的話,裕稀不禁「咦?」了一聲,看樣子戀深也沒和她提過接下來要做些什麽事。


    「戀深學姐,你不是已經拒絕了黑川學長的委托嗎?」


    「我改變心意了,不過我也不打算裝模作樣弄得像推理小說的解決篇一樣,簡單的說,真相五分鍾就能講完了。」


    這個『五分鍾就能講完了』的簡單真相,我昨天想了一個晚上還是想不出來,真令人消沉。


    戀深像是對學生講解的老師一樣,豎起了食指開始說明。


    「關於黑川帶來的原稿,追根究柢來說問題就是『這份原稿的作者是誰』,隻要知道了作者是誰,就有辦法聯絡得上。黑川雖然說過無法聯係上作者,但這並不符合邏輯。他隻要向老師找個理由,像是說『為了在會誌上刊載原稿所以想知道聯絡方法』,至少就能問出搬家之後的電話號碼。」


    的確如此,再怎麽說比起委托戀深這個局外人,還不如直接去問老師來得確實。


    不過之所以拿不到原稿的後半部,是因為小說的作者是謎之社員『杏子四季』。


    「況且我從一開始,就確信黑川知道杏子四季的真實身分。」


    「咦?」


    他知道杏子四季是誰?那麽就如同戀深剛剛所說,直接連絡本人拿原稿不就可以了嗎?


    「黑川雖然知道杏子四季的真實身分,但是卻無法拿到原稿,所以才來委托


    我。杏子四季是個即使知道真實身分也無法接觸的人。」


    「所以他到底是誰?」


    戀深看著原稿,說出了那個名字。


    「杏子四季的真實身分,是杵島靜稀。」


    裕稀的臉上完全失去了血色。


    杵島靜稀是裕稀的姊姊,也是在半年前死去的青瑛學園高中部女學生。她從住宅區周邊的公寓上跳了下來,而我偶然地近距離目擊到她摔落的瞬間。


    杵島靜稀的死被認定為自殺,理由是她的鞋子整齊地放在屋頂上,事件發生時並沒有人目擊到奇怪的人物,被害者身上也沒有爭執的痕跡,而且根據校內學生的證言,得知了她正遭受著霸淩。隻不過由於沒有發現遺書,所以學校內也流傳著這不是自殺,而是他殺的說法。


    「謎底說穿了也沒什麽,杵島靜稀就是杏子四季的理由隻是簡單的文字遊戲。將杵島靜稀的羅馬拚音kishimashizuk之中重複的h、k、i、s四個字母拿掉一半,重新排列之後就是amzushiki。由於m和n的發音相似,就產生出了anzushiki——杏子四季這個名字了。」


    隻花了數十秒就揭穿了杏子四季的真實身分,戀深繼續說道。


    「不過由於作者是杵島靜稀,沒辦法從她手中拿到原稿的後半部,所以黑川才希望我能想辦法找出來。接下來才是重頭戲,名為『從死者手中取得原稿』。」


    戀深打開了裕稀帶來的筆記型電腦。


    「杵島靜稀沒有讓其他人知道她就是杏子四季,代表她的原稿都是在家中完成,所以我才拜托裕稀將她姊姊使用的電腦帶過來。」


    「或許電腦裏還留有原稿的檔案嗎?」


    「不,我想沒那麽簡單。」


    戀深搜尋了整台電腦,沒有發現類似的文件檔案。


    「黑川帶來的原稿文件檔案從110225開始,有好幾個號碼連續但內容幾乎相同的檔案對吧。」


    從黑川學長拿來的usb隨身碟當中,的確有著好幾個名稱不同但內容完全一樣的文件檔案。


    「那是因為她把校正和修改後隻有些許差異的檔案全都保留下來的緣故。從二月二十五號的原稿檔案開始,每一天都刻意另存一個新檔案,那是為了修正了文章後,如果想要還原到之前的狀態時,還能夠恢複成原本的原稿。不過在使用電腦存檔時,一般都是選擇把原始檔案覆蓋過去,很少人會另外存成那麽多個檔案,會這麽做的人性格想必非常拘謹。她那麽一絲不苟,在死之前肯定將檔案全都消除了。」


    「要是沒有存在電腦裏的話,不就還是找不到原稿的後半部了嗎?」


    對於我提出的問題,戀深果斷地否定了。


    「這也不見得,我們就來推測一下杏子四季的心理的想法吧。她的性格拘謹,會將些許差距的原稿存成好幾個不同檔案。不,與其說她個性拘謹,不如說是有迫症。」


    「強迫症……那是什麽?」


    聽都沒聽過的名詞。


    「有些人會因為一般人根本不會在意的小事感到不安,重複著無意義的舉動。比如說覺得身體弄髒了而一直重複地衝澡,外出的時候要確認好幾次瓦斯和窗戶有沒有上鎖之類。杵島靜稀有保存強迫症——這種性格的人即使是沒有用的東西,還是會擔心說不定有一天會用到而保存起來。擁有這種想法的人,隻將檔棄存在電腦中是無法放心的,會擔心若是不小心檔案消失了該怎麽辦。所以我們可以判斷,她除了電腦之外還把檔案保存在其他安全的地方。」


    「安全的地方……比如說,像是郵件伺服器中。」


    戀深n的連結線接到杵島靜稀的電腦上,打開了網頁瀏覽器的履曆。履曆中顯示了杵島靜稀曾頻繁地登錄某個大型免費郵件網站。


    連結那個網站後,發現不需要輸入密碼,就能直接登錄進郵件伺服器。


    「最近的瀏覽器為了方便,會幫人記下密碼來自動登錄,因此其他人也能夠輕易登錄。真是的,設置密碼本來是為了防止他人登錄,結果反而本末倒置了。」


    瀏覽器顯示的郵件一覽中,收到了好幾封名為『二十四日的原稿』『二十五日的原稿』『二十六日的原稿』……的郵件。


    「她每一天都將當日寫好的原稿寄到自己的郵件信箱,保存在伺服器中。所以就算電腦裏的檔案被刪除了,或許在郵件中的檔案還保留著。」


    如同戀深所言,收到的新郵件當中,夾帶著usb隨身碟中缺少的『110303』之後的文件檔案。


    將最新一封信裏的文件下載開啟後,裏麵寫著的是之前找不到的後半部原稿。


    「——這樣就找出原稿了。」


    就這麽簡單,戀深找到了原稿。然後她把下載下來的原稿檔案,拷貝到了usb隨身碟中。


    「那麽裕稀打算怎麽處理這個檔案呢?要交給黑川嗎?」


    戀深看向裕稀。裕稀垂著頭不發一語,我能感受到她的身體微微顫抖著。


    「還是不要好了。」


    我代替裕稀回答道。


    「裕稀也不希望自己姊姊的死重新被人挖掘吧。雖然對黑川學長有點不好意思,但我覺得就當作沒有找到原稿比較好。」


    雖然不知道黑川學長是因為什麽緣故要找原稿,但我覺得這個判斷並沒有錯。挖掘已死之人的過去,不是什麽好事。


    「理人果然是偽善者呢,明明完全無法理解裕稀的哀傷。」


    「你別多嘴。」


    我用低沉到連自己都覺得害怕的聲音,打斷了戀深的話。


    戀深用手指卷著自己的頭發瞄向裕稀。


    「裕稀怎麽想呢?不想把這份原稿交給黑川嗎?」


    裕稀沒有說話,但微微地點了點頭。


    「……嗯。我不希望……讓毫無關係的黑川學長探究姊姊的過去……」


    「了解,把原稿交給他那種小人物也是浪費,就先放在我這邊吧。」


    「等一下,為什麽放在你那邊?那份原稿是屬於裕稀的吧。裕稀,交給戀深可以嗎?」


    雖然戀深用擺出一副不要多嘴的表情瞪著我,不過這種時候可不能讓她就這樣混過去。


    「……反正即使我說不行,戀深學姐還是會拿去吧?」


    「那還用說。」


    戀深幹脆地回答道。


    「這麽有趣的事件證據,我怎麽可能會放過呢。」


    戀深這麽說道,完全不在乎裕稀的感受。這家夥的性格真的扭曲得無藥可救。


    「沒關係,這樣也好。反正這份原稿是戀深學姐找到的,有一半的所有權是屬於學姐。」


    「ok——裕稀還真是通達事理啊。」


    戀深就像是過年拿到紅包的小孩子一樣喜形於色。


    裕稀苦笑著,家人的死又被人挖掘出來,一定很難受吧。即使如此她還是裝作若無其事,強顏歡笑。


    「裕稀打算把原稿的檔案怎麽處理?保留起來嗎?」


    裕稀靜靜地搖了搖頭。


    「戀深學姐拷貝完後就刪除掉吧。連伺服器中的也是,全部刪掉吧。一回想起姊姊就讓人心痛,我不想看。」


    之後裕稀在推研還有活動便離開了社團教室。總是那麽有精神的裕稀,離開的時候卻腳步沉重,顯得非常落寞。


    留在社團教室中的戀深在筆記型電腦上閱讀著杏子四季——也就是杵島靜稀的原稿。她看得非常聚精會神,所以現在並不是交談的好時機。


    我也隨意找了附近的椅子坐下,胡思亂想著剛剛戀深找出原稿的手法。


    她識破了杏子四季的身分就是杵島靜稀。要由杵島


    靜稀=kishimashizukl推想出杏子四季=anzushiki隻需要將字數減少後重新組合,並不是不可能。但反過來——能夠由anzushiki推回kishimashizuki嗎?藉由增加文字來回推本來的詞語,有無限多種模式存在。要增加幾個文字、又要增加什麽文字——想由無限多種模式當中找出正確的答案,簡直就像從沙漠中找出一粒沙子一樣,不可能辦得到。


    還有找出原稿的手法也非常可疑。想要保存原稿不一定要靠郵件伺服器,也可以用usb隨身碟、網路伺服器、網路空間等等非常多的選擇,並沒有任何直接聯想到郵件伺服器的必然性。


    不過有個解釋能說明這種奇妙的推理方式,那便是戀深打從一開始就知道真相,再去穿鑿附會來完成她的推理。


    她從一開始就知道杏子四季=杵島靜稀,然後才以文字遊戲的方武解釋如何從杵島靜稀推理出杏子四季。


    她從一開始就知道原稿保存在郵件伺服器中,所以才能夠排除保存在其他地方的可能性,毫不猶豫的調查郵件伺服器。


    在我眼前看著筆記型電腦畫麵的這名少女。


    難到戀深真的擁有能在推理之前就看清真相的能力嗎……?


    不不不,冷靜點,世界上怎麽可能會有那種超能力啊。


    因為從黑川學長那裏得到的文件檔案中,寫著關於某個少女遭受霸淩的故事,而傳聞中杵島靜稀自殺的原因也是遭到霸淩,所以聯想到原稿中的主角或許就是杵島靜稀,才因此靠著文字遊戲推理出杏子四季。


    從郵件伺服器裏找出原稿也是如此,如果在郵件伺服器中沒找到,一定還打算繼續順著usb隨身碟、網路伺服器尋找下去,隻不過一開始登錄到郵件伺服器就找到了,才造就出那種看似不可思議的推理。


    「看完了——!」


    戀深用力地拍了桌子一下,從電腦畫麵中抬起頭,由於太過突然所以嚇了我一跳。


    「——果然和我想的一樣,不,比想像中還露骨。總之理人也看看吧。」


    她高興的像是買到新玩具的孩子似的,笑容滿麵地把筆記型電腦的畫麵推向我這邊。


    「還是不要好了,我不想看。我可是親眼目睹了杵島靜稀自殺的場麵,要是看了原稿一定又會想起當時的畫麵,感到不舒服的。」


    戀深滿麵的笑容僵住了。


    「我遞出的原稿你竟敢不看嗎?」


    「你是酒宴裏的上司啊!?」


    「我要你看你就看,你沒忘記我是社長吧,也就是這個社團的最高權力者!必須絕對服從我的命令,我說烏鴉是自的你就要複誦烏鴉是自的。」


    「太蠻橫了吧!」


    「反正你就算看了原稿也不會有什麽感覺,因為你根本沒有那種正麵的感情。」


    戀深嘴角帶著微笑,用紅色的雙瞳凝視我。如果說剛剛的笑容像小孩子一樣天真無邪,現在的就像是惡魔般愉悅的笑容。


    「你無法體會他人的痛楚,也無法理解他人的苦處。剛剛裕稀意誌消沉的時候,其實你一點感覺也沒有對吧?杵島靜稀的自殺也是,無論有沒有親眼目睹,你的心連一厘米都不會動搖,所以就算看了原稿,你也絲毫不會感到半點不舒服。我已經知道你的本質了,那種演技一點意義也沒有,不過理人好像認為總有一天那不會再是演技,所以打算一直演下去對吧?」


    「吵死了,這樣欺負我很好玩嗎?」


    「說的真難聽,這才不是欺負,隻是要你誠實地表現自我而已。隻要你不再堅持,選擇麵對自己的個性的話,我會站在你那一邊的。」


    現在又如同聖母般溫柔地誘惑我。


    一下像是無邪的孩子,一下像是惡魔,一下又像是聖母……到底哪一麵方是真正的讓羽戀深呢?


    我像是想逃離戀深的視線似的,開始閱讀電腦畫麵上顯示的文件。


    文件的前半部,和之前看過的『110225』幾乎一樣,不過後麵卻接下去寫著二月三號之後的內容。


    ————————————————————————————————————————————————


    二月四日。


    今天早上我去見了他。


    無論我說什麽話他都會聽。他是我的士兵,我的棋子,我的魁儡。


    要是沒有他,這個計劃就無法成立,為了可憐的我,他會毫不猶豫地用盡一切力量幫助我。


    我將至今為止被她們毆打、被她們勒索、被她們威脅要將拍攝的裸體影片放到網路上的事情全部和他說了。


    他的性格非常沉穩冷靜,也因此有人認為他是個冷酷的人。


    不過事實並不是那樣。


    在他如同寒冰般凜冽的冷靜中,蘊含著無法壓抑的熱情,因此很容易做出超乎常人的舉動,我正是看上了這一點才攏絡他。


    他聽了我受到的對待後非常激動,要不是我的製止,他已經把她們全部都殺掉了。


    不過如果直接殺了她們的話,我和他都會變成罪人,所以必須擬訂好計劃。


    正好現在鎮上因失蹤sns事件導致許多人行蹤不明,偽裝成失蹤事件是最好的選擇。


    我和他說了這個構想已久的計劃。


    既然決定好了就事不宜遲。那一天,我沒有去學校上課。


    放學後,他等到她們離開學校時上前搭話,然後帶到沒有人的地點虐殺掉。


    接著就隻剩下處理屍體,切碎後全部丟到海裏去,全部他都打點好了。為了我他什麽都願意做,無論要背負多少罪孽。


    二月七日。


    我竟然做出了這種事。


    一切都在計劃之中,她們的消失並沒有被認定遭到殺害,而是被當作失蹤sns的事件之一,非常完美。


    可是為了我,弄髒了他的雙手。


    為什麽要讓他殺人呢?確實隻靠我自己沒有能力殺了她們,所以才借助他的力量。


    為了這麽自私的理由,讓他成為了罪人。


    好痛苦,好難受。


    不,沒有必要後悔,我本來就是為了這個原因才攏絡他的。


    二月十日。


    我沒想到罪惡感竟然會沉重到如此地步,不過他卻依然神色自若,這也是當然的,為了我他什麽都願意做。


    不過我卻利用了他,隻是為了自己的私欲而利用了他。


    我才是最汙穢的人……


    二月十五日。


    我已經忍受不下去了。不僅無法忍受讓他弄髒雙手成為了罪人,也無法再忍受自己內心的醜惡。


    我選擇的真的是最好的方法嗎?真的沒有其他的方法了嗎?明明一定還有其他讓大家都能獲得幸福的方法……


    二月二十日。


    我開始把至今發生的事情記錄下來。現在的我已經無法麵對他了,隻感受到無盡的罪惡感。


    二月二十六日。


    事情已經紀錄完了。


    接著隻剩下迎接死亡而已。


    ————————————————————————————————————————————————


    「這是……」


    殺人的告白。


    杵島靜稀殺了人嗎?


    我們學校有很多人登錄了失蹤sns,因此從去年年底開始,有非常多的學生下落不明。


    要是原稿裏寫的內容並非虛構,其中有些人就不是失蹤,而是遭到殺害——被杵島靜稀的協力者給殺掉了。


    「這下你懂了嗎?杵島靜稀的自殺並不是因為被霸淩感到痛苦難熬,而是因為讓某人動


    手殺人後,無法忍受這份罪惡感,才選擇了斷自己的生命。」


    「那麽我們必須把這份原稿交給警方才行!」


    「說的沒錯……」


    戀深關掉了電腦,抽出了usb隨身碟。


    「順道一提,原稿的檔案隻有存在這個記憶體當中,沒有其他的備份了。」


    「嗯?那又怎麽樣呢?」


    戀深不懷好意地笑著。


    「嘿!」


    啪唧。


    usb隨身碟被折成了兩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做了什麽啊啊啊啊啊!?」


    「這麽一來杵島靜稀的遺稿就從這個世界上完全消失了。」


    戀深得意地挺著胸。


    「為什麽你還那麽得意啊!?」


    那可是重要事件的線索耶!


    等等,隻要向裕稀借她的電腦,就能拿到原稿的檔案…


    「對了,我先和你說,再也無法從裕稀的電腦中取得檔案了。」


    「為什麽!?」


    「裕稀說過希望把檔案刪除掉對吧?如她所願,我已經把郵件伺服器裏的檔案刪除得一幹二淨了。」


    「喂————!」


    這下該怎麽辦?難道原稿已經從這個世界上完全消失了嗎?


    「為什麽要做這種事!?」


    戀深用冰冷的眼神看著我。


    「理人果然是偽善者啊。」


    「為、為什麽突然這麽說?」


    「的確把這份原稿交給警方,在社會上來說才是正確的行為。不過若是能體會他人痛楚和苦處的正常人類,是不會做這種事的。」


    ——我又做出了錯誤的反應嗎?這下到底該怎麽做才是正確的反應啊?


    「裕稀曾說過『不希望把這份原稿交給毫無關係的黑川』,對她來說警方也是一樣。她已經不想再探究姊姊的死了,所以別繼續調查這份原稿,再也不過問這件事情,才是一個能體會他人感受的正常人會做出的舉動。」


    「是這樣嗎……?」


    考慮到裕稀的心情,或許這麽做才是正確的。


    果然我還是無法體會他人的心情。


    無視於我的消沉,戀深從沙發上站起了身這麽說道。


    「那麽我們就繼續深入調查杵島靜稀的原稿吧。」


    「給我等一下!你剛剛不是才說過別繼續調查這份原稿,再也不過問這件事了嗎?」


    「我是說過。」


    「那為什麽還要這麽做!?」


    戀深冰冷的眼神就像在看成績不好的孩子一樣。


    咦?我做錯了嗎?我應該沒有說出什麽奇怪的話吧?


    「那是正常人的舉動吧,我又沒有理由要那麽做。」


    啊,原來如此。


    我雖然也不是什麽正經的人,但戀深卻是個相當奇怪的家夥。不但偏愛殺人與犯罪,擁有超越常人的智商,還會突然拿刀子砍人——本來就不該奢望她正常,就像不該期待蝌蚪能跑完全程馬拉鬆一樣。


    戀深歪著嘴笑道。


    「總之我們去把這份原稿中描寫的『他』——杵島靜稀的協力者給抓出來吧。」


    ◎  ◎  ◎


    黑暗的房間中傳來了吸允的聲音,他貪婪地將嘴與少女的雙唇密合。


    鼻尖都能感受到少女的聲音與急促的喘息,緊貼著她既柔軟又有彈性的肌膚,享受著身體逐漸融化的感覺,隻有這份感覺能讓他獲得救贖。


    一般來說都會進展到更深入的行為,不過無意間瞄到視角邊緣的時鍾,已經該做『功課』的時間了。


    他離開了她的身軀,換好衣服獨自走了出去,她也十分了解這份『功課』,即使一個人留下也不打緊。由於他和家人的感情不好一個人在外麵生活,所以她要在這個家中待到什麽時候都不成問題。


    他走到車站附近從口袋拿出錢包時,一張相片掉了出來,上麵拍的是他和杵島靜稀。雖然是學園祭時和不少班上同學一起拍的,但相片中靜稀強顏歡笑的憔悴表情讓他心痛不已。


    到底要保存這張相片到什麽時候呢?他對自己的舉動也感到不解,為何帶著如此哀傷笑容的相片,根本沒有留著的必要。


    電車約搭乘半小時,他從一個與早良町有段距離的冷清車站下了車。


    在沒有路燈的暗道上,他藉著星星和月亮的光芒,走到了山腳下的廢棄工廠。


    廢棄工廠裏麵非常昏暗,他等到眼睛適應後才往裏麵前進。為了不讓人認出來,他帶上了在百貨公司買的頭套。


    走在布滿灰塵與到處剝落的亞麻材質地板上,感覺真是不舒服。天花板也破了洞,鐵製的梁柱都生鏽了,從牆壁上破裂的采光窗戶中,吹進了溫暖的夜風。


    工廠深處的鐵柱附近,倒著一個被腳鏢銬著的少女。她的肌膚因為砂土和汙垢而發黑,曾經自豪的長發也因為皮脂分泌和髒汙而受損。


    他把盤子放到少女的麵前,在裏麵放人了塊狀營養調整食品。然後倒在地上的少女爬起了身,抓起營養食品塊大口地吞著。


    這種狀況沒辦法一直持續下去。


    已經快到極限了。


    這時調到靜音模式的手機震動了起來,是收到郵件的通知。


    他打開了郵件匣,裏麵顯示的無數信件中,寄件者的名字隻有一個。


    杵島靜稀。


    新收到的郵件也是靜稀寄來的。


    ——今天的功課結束了嗎?


    結束了,但已經到極限了。他回了這樣的郵件。


    然後再次收到了靜稀的郵件。


    ——這樣啊,那差不多該處分掉她了。


    他闔上手機。


    真讓人感到焦慮。


    因為死過一次,她才終於得到解放,我不會再讓任何人攻擊她。


    所以必須排除掉所有的危險。


    靜稀的原稿被找到了。要不是被那個女的找到,真的以為世界上已經不存在她留下的痕跡了,不過果然還保留著,好在有讓那個女的去找。


    這麽一來,必須先處理掉那份原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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