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


    大哥哥繼續發表他的偵探論。


    「偵探無須懷疑的是個揭穿真相的係統。另外要成為偵探,還有一個條件,那是個不知道該說是才能還是體質,一般人無法想像的能力唷。雖然在葡萄酒中也有著每年都會嚴選出『十年才出品一次的優良品』薄酒萊新酒,但偵探的體質可就沒有那麽常見,那個比例甚至每六十九億人當中還不見得會有一個。」


    「那種體質是什麽?」


    話說回來,為什麽這個人要和我談論偵探的話題呢?真是搞不清楚他在想些什麽。


    「那個特殊體質,就是能夠吸引犯罪者和事件發生。能夠吸引亞森·羅蘋或是怪人二十麵相等怪盜;吸引莫利亞蒂教授這種天才犯罪者;引發密室殺人事件;引發連續殺人事件;在洋房引發殺人;在孤島引發殺人。一般人可能一輩子都遇不到連續殺人事件或是犯罪者,那個機率比樂透中了三億元還低,不過偵探隨時都能過上那樣的事件,都已經讓人懷疑該不會其實是偵探在背地裏引導犯罪者犯案吧。偵探這種存在都能稱得上是天災了,不僅是天才還是天災,哎呀——」


    大哥哥的口袋響起了手機來電的旋律,他慌慌張張地拿出手機。


    「啊,抱歉。妹妹打電話來催我了,這麽說起來,我還在幫她跑腿,現在正準備回去呢。」


    「那你還是趕快回去吧,說不定她已經等不急了。」


    我已經聽膩了大哥哥摸不著頭緒的話題,想趕快結束這段對話。


    「說的也是,我最喜歡妹妹了,得要趕快回家去。話說回來,我的妹妹超可愛唷!你想看照片嗎?」


    就像喜歡炫耀子女的傻父母一樣,他把手機中的相片給我看,上麵拍的是一個在家中庭院遊泳池玩水的銀發少女。


    「妹妹的年紀正好和你差不多,要是你遇上了她的話,你們兩個人要當好朋友唷。」


    ◎  ◎  ◎


    『起來吧。』


    『晤……?』


    戀深發出了剛睡醒的聲音。


    『……這裏是?』


    沒有見過的地點讓戀深感到滿腹疑惑。


    『這個繩索是怎麽回事,快幫我解開。』


    『別白費力氣了,那麽簡單就能解開的話還綁你做什麽。還有這裏是距離早良町一段距離的廢棄工廠。』


    『……哼,沒想到我這麽輕易就被綁架了。原來如此,五月之後連續失蹤事件的犯人就是你們啊。』


    戀深說出了那兩個將自己抓來這裏的人的名字——


    『裕稀和片桐……』


    『沒錯,正是如此,戀深學姐。』


    『…………』


    裕稀像個惡作劇成功的孩子般,語氣透露出無法壓抑住的愉悅。和她相對的,片桐則一言不發。


    『片桐是實行犯,而對他下命令的人是裕稀吧?』


    『答的漂亮!人家正是那個幕後黑手!學姊,嚇到了嗎?受到打擊了嗎!?』


    戀深輕輕地歎了口氣,小聲回答道。


    『並沒有。』


    『什麽啊,真無趣的反應,你應該要說「你說什麽!」或是「怎、怎麽可能……」之類的話,表現得更加吃驚一點吧?』


    『你說什麽——?』


    戀深語氣僵硬地重複了裕稀說過的台詞。雖然說不定會被殺掉,不過她半點畏懼的感覺都沒有。


    『沒什麽好吃驚的,在裕稀消失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是犯人了。』


    『……咦?』


    裕稀的反應表現出她的失望。


    『因為和杵島靜稀有關的人一個接著一個失蹤是很異常的狀態。若站在犯人的角度來想的話就能得出,「如果這樣持續進行犯行,和姊姊關係最深切的自己沒事反而令人感到可疑。既然如此,我若是也被犯人抓走,成為被害者那一側的人,就能夠躲避嫌疑了。」這種膚淺又無聊的想法。』


    戀深給沉浸於優越感中的裕稀澆了一頭冷水。


    『不如說片桐是共犯才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因為我沒辦法連共犯也看清,本來還推測先失蹤的黑川才是共犯呢。』


    雖然不是學生,但片桐慶一郎也有推研顧問這個容易接近杵島靜稀的身分。而事件發生在暑假這種學生特有的假日,並非因為片桐的方便,而是為了迎合操控片桐的靜稀。


    『不過若片桐是犯人的話,許多地方就說得通了。關於如何將被綁架的對象搬運到監禁的地點——是用車子吧?如果是用車子的話,讓對方昏迷後推入車中,就能在不被他人發現的狀態搬運離開。犯人要是學生的話就無法使用這個方法,但是老師卻可以做到。』


    六月的被害者霧崎三月等人,彼綁架的地點附近都是熱鬧的地區。戀深曾經猜想『無法搬運綁架的對象,犯人一定感到很困擾吧』,實際上結果卻不是那樣。用車來搬運的話,就沒有被人發現的問題了。


    『看來我的能力還不夠完美啊。一般說到在推理小說中解決事件的必要要素有三個,犯人是誰、動機為何、使用的犯行方法。這次我雖然看穿了犯人和動機,卻沒能看穿犯行的方法,看來我還差得遠呢。』


    戀深訴說著自己的能力……不過,即使和裕稀說了她也無法理解這些話吧。


    果然,裕稀用訝異的口吻說道。


    『……?雖然不清楚你在說些什麽,不過用車子來運送綁架對象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啊。在實施犯行的時候,請慶一郎去租車來綁架目標。』


    用租來的車嗎……還真是個既容易留下證據,又缺乏警戒心的手法。


    『真是的,戀深學姐也真讓人困擾,讓你推理自導自演綁架事件的時候完全猜錯了,讓人家還懷疑你到底是不是個名偵探……』


    『要我調查那個案件,目的是為了試探我吧。』


    然後因為那個亂七八糟的推理,讓裕稀認為戀深不具有危險性吧。


    『是啊,所以黑川學長不知道為什麽拿著姊姊的遺稿請犯研幫忙調查時,我就選擇暫時在一旁觀察狀況。雖然對於該怎麽做多少有點迷網,不過我可不想因為一些奇怪的動作而被懷疑。沒想到學姐竟然把原稿的後半部找了出來,明明在綁架事件時完全派不上用場,這時卻判若兩人漂亮地解決了事件。』


    『自導自演綁架事件的時候,我是故意推理得亂七八糟的。』


    『……哼,雖然不知道你有什麽理由,看來那時沒有盡全力啊。戀深學姐把姊姊的原稿找出來的時候,我才重新覺得學姐是個危險人物,非將你排除不可。不過在那之前,必須先解決掉黑川學長。』


    裕稀在讓自己消失之前,已經盯上黑川了。


    『黑川學長曾經為了索取原稿到犯研的社團教室發火對吧,在那之後我向他說明了原稿的後半部已經全部被刪除了,於是黑川學長便毆打了我,揚言要把手上留有的原稿前半部交給警方。』


    『哎呀……那可就糟糕了吧。即使隻有前半部,也詳細的記載著杵島靜稀被霸淩的事情。要是讓警方知道了,說不定會重新再把自殺事件調查一次。這麽一來,杵島靜稀的犯行曝光,片桐遭到逮捕的可能性很高,所以你才必須緊急地把黑川排除掉。』


    『沒錯,剩下的就和你想的一樣。我為了避免讓自己遭受懷疑,在黑川學長之後就安排讓自己也被襲擊。再來就隻剩下身為危險人物的戀深學姐了。』


    『還真是個草率的計劃啊。算了無所謂,比起這個,躲在裕稀背後的幕後黑手是誰?』


    『你說什麽?』


    『在你背後操控一切的人物,我是為了找出那個人,才想直接和犯人對話的。』


    『……我不知道


    你在說什麽,沒有那種人,我就是操控一切的人。我是靠著自己的決定引發這些事件的。』


    對於裕稀的回答,戀深沉默了一會兒說道,


    『什麽呀,原來你還沒有發現啊。完全被蒙在鼓裏,隻是遭人操控利用而以,真可憐。』


    『你說什麽——』


    裕稀氣得說不出話來,麵對這種絕境,她無法理解為什麽戀深還能這麽強勢。


    『算了,趕快放開我吧!現在我還能當作是可愛學妹的調皮搗蛋,放你一馬!。


    『你、你在說什麽啊學姐,這種態度是怎麽回事……你應該更加害怕啊!要放人一馬的不是你!是我啊!根據我下的決定,來決定學姐的生死唷!』


    『好啦好啦,小孩子發的脾氣隻會讓人感到刺耳而已。』


    『……慶一郎。』


    在她說完話的同時,戀深口中發出了痛苦的聲音。


    『嗚、腳、腳……好痛……』


    片桐用力踏著戀深的腳。


    『…………』


    『啊嗚、嗚嗚……』


    片桐不發一語,隻是繼續踏著自己的學生。


    『怎麽樣?很痛吧?很痛對吧?痛苦比任何東西都能支配人類的身體,雖然有人說精神力和身體不能混為一談,但那是天大的謊言。隻要持續給予身體痛楚,到最後精神也隻能屈服了。』


    裕稀愉快地說道。隻有她一個人還好,片桐的存在真是個麻煩。


    『……老師,對學生使用暴力不太好吧?現在這個時代看待體罰的標準可是很嚴格的……』


    『閉嘴。』


    片桐對戀深發出的聲音中,完全不帶有任何一絲人類的情感。看來是無法說服這個男人了——狀況不得不讓人這麽認為。


    『慶一郎……謝謝你。謝謝你一直守護著人家……我最喜歡你了。』


    裕稀向片桐撒嬌,而話語的內容簡直就像是對自己的戀人說的甜言密語,而片桐也做出了回應——


    『靜稀……』


    他稱呼裕稀為『靜稀』。


    並不是用她的名字,而是用她姊姊的名字來叫她。


    『哼,原來如此……我本來怎麽樣都無法把片桐和你連係起來,不過你從杵島靜稀那裏繼承了片桐吧。片桐一直將你當作自己的戀人杵島靜稀來看待對吧?』


    所以他是在聽從自己深愛的人所發出的命令。


    『正是如此,戀深學姐。姊姊的死給他帶來太大的打擊,慶一郎從那個自殺事件發生後,幾乎變成了一個廢人。因為是姊妹,所以我和姊姊長得很像,慶一郎看到升入高中的我,竟然以為姊姊還活著。我本來覺得這個男的很煩,不過機會難得還有再利用的價值。就再利用了!就算是我也充滿著環保的精神!讓我們對地球好一點~~!』


    咯咯地笑個不停的裕稀和一語不發的片桐,形成了強烈的對比。片桐的耳中,基於自己抱持的妄想,已經完全聽不到自己無法接受的惡意言語了吧。


    由於杵島靜稀的自殺,失去愛人的片桐已經壞掉了。然後和出現在他眼前的是長得和靜稀極為相似的少女——他把裕稀當成靜稀,以確保精神的均衡。


    他扼殺了自己的感情,不斷持續地欺騙著自己。


    『哼,兩個人都蠢死了。』


    『……為什麽戀深學姐在這種狀況還能那麽的強勢呢?難道認為自己不會被殺掉嗎?沒有人會認為自己馬上會麵臨死亡,不過死是平等的,總有一天會來臨!』


    我以為裕稀會陶醉地繼續說道——不過她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充滿壓迫感。


    『戀深學姐,你做了兩件絕對不能做的事情,知道是什麽事嗎?。


    『一個是調查杵島靜稀的協力者吧?另一個就不知道了。』


    『哎呀,那個聰明過人的戀深學姐竟然會有不知道的事情?用你自豪的推理猜猜看啊。』


    『很抱歉,對於無聊的事情我的推理能力毫無反應。』


    麵對毫無畏懼的戀深,裕稀用不耐煩的語氣說道——


    『另一個「絕對不能做的事情」,就是對理人學長出手!是我先注意到那個人!為什麽你要接近理人學長?』


    『他是個很有意思的觀察對象,而且我清楚理人的使用方法。』


    『使用方法?也就是說,你隻是在利用理人學長而以!?』


    『沒錯,不如說我才想問,為什麽你對理人如此執著?』


    『因為人家和理人學長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學長是我的命運之人!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像他一樣和我相配的人了!』


    『……你是看了無聊的周刊雜誌裏所看載的占卜專欄嗎?什麽天造地設的一對,我聽了都替你感到不好意思。』


    響起了『啪』的聲音。


    戀深被袼稀打了吧。


    『你再耍嘴皮子啊,人家和理人學長真的非常相配!因為理人學長,和我是同一種人!』


    聽了這番話,我好像了解了。


    她也是『無法理解他人痛苦的人類』。


    裕稀繼續說道。


    『從小我打架就沒有輸過,而我每次都被罵說「做得太過火了」,因為我完全不懂得手下留情,因為不了解他人的痛苦,因為和他人的痛楚無法產生共感。不過我並不認為這有什麽好奇怪,認為其他人也和我一樣。就當升上國中時,我開始注意到自己的異常。從那之後我一直以完美的演技來迎合周遭的人們,因此沒有人發現到我的異常。對了,隻有姊姊發現到這件事。然後在快到畢業典禮的冬天,就發生了那個事件。』


    她的姊姊,杵島靜稀自殺了。


    『回家的路上,我居住的公寓附近發生了非常大的騷動,到處都充滿了人和救護車跟警車。由看熱鬧的群眾互相交談中,得知似乎有人跳樓自殺了,當時我還沒有發現死者就是姊姊。就在那裏我和理人學長展開了命運的邂逅,學長對著前來搜查的警察說明狀況,屍體調查完後被救護車運走,他就站在一旁,臉色完全沒有變過,在我旁邊圍觀的婆婆媽媽說他冷靜過頭讓人感到不舒服。冷靜?不是的。身為同類的我馬上就知道了,他並不是冷靜,而是完全沒有感覺!無論是死者的痛楚還是苦處與哀傷,什麽都感受不到。我的胸口開始鼓動,人家對他一見鍾情了。終於遇上了同類,我想出聲叫住他,可是他已經坐上警車離開了。』


    從那個時候,裕稀就開始了扭曲的單戀吧。


    『等到我知道自殺的人是姊姊,已經是回到公寓裏自己房間的時候了。麵對剛回家的我,母親邊哭邊說道,靜稀死了,她自殺了。不過在我思考姊姊到底是為什麽會自殺之前,心中浮現了另一個疑問。』


    裕稀笑著說——


    『那就是——為什麽父親和母親如此哀傷呢?』


    裕稀笑著繼續說道——


    『這不是很奇怪嗎!?死的又不是自己?自己完全感受不到苦處與痛楚,為什麽會那麽哀傷呢?當然,我一點也不覺得哀傷。比起這個,我更在意肚子餓了,家人怎麽還不快準備好晚餐,以及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次遇到在自殺現場看到的那個人。』


    真是令人不舒服,感到想吐的話語。


    『姊姊死後那段時間,我們家忙得不可開交。要應付來自警方的詞查,以及來自校方的詢問,還有葬禮的準備等等……葬禮當天,母親和父親都哭了。也有很多來自這所學校的人前來,每個人都在遺照前麵合掌落淚,真是愚蠢,死的又不是自己,這些人竟然哭成那樣。而我隻是平平淡淡地,目視著葬禮的進行。看到我的舉動後,周圍的人不知道為什麽說我「很奇怪」,「姊姊都死了,你竟然連一滴眼淚都沒流,真是


    個冷酷的妹妹。」葬禮結束後,自稱是姊姊的朋友和同班同學的那些人,竟然還說我是個差勁的妹妹!差勁!?你們到底在說什麽啊?你們這群明明死的不是自己卻哭成那樣的人,其實也不是因為懷念姊姊而落淚吧?隻是覺得「為朋友之死而哀傷哭泣的我,真是堅強又有憐憫心啊——」的自我滿足而哭泣吧!?偽善!偽善!這隻是偽善!太無聊了,姊姊可不是為了你們的偽善而死!』


    裕稀一口氣說了那麽多話,呼吸開始急促了起來。


    『原來如此……被你襲擊偽裝成失蹤的家夥,都是曾在葬禮上落淚的人吧。』


    『沒錯,要讓那些利用姊姊的死來達成偽善行為的人們,嚐嚐什麽才是真正讓人哭泣的痛苦。』


    如果鎖定的是知道杵島靜稀遭受霸淩的人,目標為免也太多了。所以隻選定了在葬禮會場哭泣的人們,也就是裕稀口中的偽善者。


    『然後我這個最差勁的妹妹,升上了學園的高中部。在這裏和理人學長再次相會,與和人家身為同類的學長——』


    『你錯了。』


    裕稀陶醉的自白,被戀深冷冷地打斷了。


    『人家哪裏錯了?』


    『裕稀誤會了,八之嶽理人毫無疑問地,是屬於你所說的「偽善者」。』


    『……才不是呢。』


    『看來你完全不了解理人啊,這樣還敢說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這種連作夢都說不出口的夢話還是別拿出來講吧!。


    『學姐才是別用這種瞧不超人的口氣說話!我可感受不到他人的痛苦,所以能夠毫不猶豫地殺了你唷!』


    『哦……』


    即使如此,戀深仍是一臉毫無畏懼的樣子。


    『到底是為什麽,戀深學姐,為什麽你還能夠這麽淡然呢?難道你不怕死嗎?』


    『你是沒有辦法殺掉我的。』


    『我辦得到唷!話說學姐該不會覺得在這種狀況下,自己還能得救吧?難道你認為自己還能夠活著回去嗎?』


    『我是這麽認為。』


    『怎麽可能會讓你活著回去!到底是打哪裏來的自信啊?該不會認為會有人來救你吧?』


    戀深一時語塞,說不出話來。


    『沒有人會來救你的!笨——蛋!』


    『……理人會來的。』


    『不—會—來—的—!理人學長甚至連你被帶到哪裏去了都不知道對吧?既然如此,要怎麽樣來救你呢!?』


    裕稀的聲音震動著鼓膜。


    她會發出這麽大的聲音,是因為廢工廠周圍沒有任何民家,毫無半點人煙。用來監禁遭到綁架的人以及處理屍體.這裏都稱得上是絕佳的地點。


    終於到了,我從出入口走了進去。自己踩著地板的腳步聲,響徹了整個工廠。


    『裕稀,要是理人也出席了你姊姊的葬禮,我告訴你他會擺出什麽表情吧。』


    『……什麽?』


    由於話題轉變得太突然,錯愕的裕稀不禁脫口問道。戀深沒有理會她,繼續說了下去。


    『根據我的推理——他大概會像你所討厭的偽善者做出一樣的舉動,站在遺照前麵合掌流淚。』


    我走在昏暗的工廠,朝著深處前進,漸漸能聽到爭執的聲音。


    『不可能!學長才不是那種自己明明感受不到痛苦卻裝得很傷心的人!』


    我到達工廠最深處,看見四肢被綁著的戀深倒在地上,還有俯視著她的裕稀,以及站在裕稀身邊的片桐。


    『不,他一定會掉淚。然後當你問他「你為什麽哭泣呢?你和杵島靜稀並不熟,那個眼淚是裝出來的吧?」時,他一定會這麽回答——』


    「『即使是演技,隻要不斷地不斷地重複下去,說不定有一天就會成真。』」


    戀深從竊聽器受信機中傳出的聲音,和我口中發出的聲音重疊了。


    裕稀終於發現了入侵者,轉頭望向我。


    我關掉了裝在耳朵上的竊聽器受信機開關。


    「理人……學長……?」


    這次不是通過機器,而是親耳聽到了裕稀的聲音。之前戀深和裕稀的爭執都是透過受信器傳出來,不過果然還是在現場聽得比較清楚。


    說是這麽說,但剛剛兩人的對話我可是聽得一清二楚,證據非常充分。


    裕稀和片桐就是犯人——雖然很難以置信,不過實際上看到這個狀況已經無法否定了。


    「學、學長……為什麽你會在這裏……?」


    不可能會來的人竟然出現在現場,裕稀完全無法理解其中的原因。


    我把手上的竊聽器受信機亮給裕稀看。


    「戀深的衣服上裝了竊聽器。」


    那是之前在公園進行誘捕搜查時使用的,戀深這次閑晃時也帶著同樣的竊聽器。


    「順道一提,我和理入的竊聽器附有gps功能,所以才能找到綁架監禁的地點。裕稀,你們的犯行就到此為止了。」


    戀深不耐煩地公布了真相。


    這麽一來,一切就結束了——


    「為什麽你們兩個覺得是自己贏了?」


    裕稀的話讓我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什麽為什麽,都已經到了這種狀況她還在說什麽?


    「慶一郎,不要緊吧?慶一郎會保護人家吧?」


    聽到裕稀說的話後,片桐微微地點了點頭——


    接著舉起雙手擺出了架式。


    「等一下……老師,你來真的嗎?」


    話才說完,片桐衝到我麵前,用拳頭朝我的腹部打了下去。


    「咕!?」


    腹部受到了強烈的衝擊,壓迫到內髒,連胃液都逆流了。好像引力增強了好幾倍似的,我的身體變得很沉重,雙膝跪到了地上。


    「慶一郎可是擁有職業拳擊手的資格唷,學長,你不知道嗎?」


    誰知道啊,混帳。拳擊手來當什麽物理老師啊。


    不過既然片桐是犯人的話,那這家夥可是把劍道社的顧問江島幹掉的人……


    我開始冷靜地分析眼前的敵人與自己的戰力。


    片桐慶一郎,二十歲後半,處於體力已經成熟的年齡。身高超過一八〇公分,體型緊致結實。特技是拳擊(擁有職業的資格)。


    八之嶽理人,十六歲,處於體力仍未成熟的青少年階段。身高一七〇公分。體型中等,連腹肌都沒有。特技是對於天氣的冷熱忍受程度很高。


    分析結果→獲勝的可能性,無。


    我在腦中詢問自己


    ——可以逃走嗎?


    得到的回答是。


    ——最好是可以啦。


    就是說呀~~


    這麽一來,隻能做好覺悟了。


    讓你們見識我真正的力量。


    一分鍾後,我被痛打了一頓倒在地上。


    「嗚……咕……」


    就算拿出全力,平常不打架的外行人小孩子,怎麽可能打得過拳擊手啊。


    我倒在地上,片桐走了過來。若是他就這樣朝著我的腹部猛踢幾腳,很有可能會造成內髒破裂,這個姿勢的防禦力很低,根據對方約攻擊手段說不定有致死的危險。


    裕稀站在片桐的身邊俯視著我。


    「理人學長,你就認輸吧。人家很喜歡學長,所以隻要你和人家約定不要把在這裏看到和聽到的一切說給別人聽的話,就四肢健全地放你離開。」


    「哎呀,那還真是感激不盡……不過那麽一來,戀深的下場會怎麽樣呢?」


    「當然會把她收拾掉。我沒辦法信任她,還是讓她永遠開不了口比較安心。」


    這樣子啊……


    我可不會讓那種事發生。


    我慢慢地站起了身,瞪著片桐,而他隻是像個櫥窗人偶一樣看著我,完全感受不到半點感情。


    「喂——老師,別再做這種蠢事了。老師毆打和殺掉學生是不被允許的……這應該是常識吧!」


    片桐完全沒有回應,隻是看著站起身的我,提起雙拳擺好架式。


    「喂!老師!清醒一點啊!」


    「沒有用的!沒用沒用!難道你以為學生的呼喚能讓老師恢複正常嗎!?那種八股的垃圾劇本是絕對不會發生的!」


    「既然身為教師,向他曉以正義感和道德感之類的大義……說不定他能夠理解啊……」


    哎呀,上氣接不了下氣了。


    「正義?道德?真無聊,你以為到目前為止他殺了多少人?隻要慶一郎還把人家當作姊姊看待,無論我說什麽他都會聽。」


    話才說完,片桐的身體動了,給我的腹部一拳,臉部一拳,用行雲流水的動作閃到我的身後,抓住我的手腕的關節將我壓倒在地。


    我的頭上傳來裕稀的聲音。


    「這下子就將軍了,學長。」


    裕稀從口袋取出了一把小刀,朝戀深走去。


    「等等,你想做什麽……!」


    「學長就趴在地上乖乖地看著吧!」


    裕稀蹲到戀深的身旁,用刀子割開了她的製服,露出了隱藏在衣服下的雪白肌膚,以及內衣和圓潤豐滿的胸口。


    「那麽從現在開始即將上演戀深學姐的淩辱秀,觀眾隻有理人學長一個,請好好地觀賞吧。」


    袼稀溫柔地用手指在戀深的肌膚上滑動,然後伸進了露出的內衣之下。


    「嗯……」


    「哎呀,這個反應……該不會沒有經驗吧,學姐?那麽強勢充滿著不知道哪來的自信,結果竟然是個處女?啊哈哈,這可是今年度最好笑的笑話!不用擔心,戀深學姐,我的技術可是好的很唷。」


    「住手、裕稀!」


    「我才不要~理人學長給我安靜點,等等再去對付你。」


    裕稀愉快地回答道,然後把手移到下半身,伸進了裙子中。


    「…………」


    不過戀深仍然閉著雙眼,連一聲也沒有吭。


    「……嘖,真是無聊的反應。這樣可無法取悅觀眾啊,理人學長你說對吧?那我稍微換個方向,接著開始進行嗜虐秀吧。」


    裕稀站起了身,朝著戀深的右手的手指踩去。


    「啊、嗚!」


    戀深的表情因為弄苦而扭曲著。


    有許多神經集中在手指這個部位,所以比起其他地方受傷,會感受到更大的痛苦。要是將手指搗爛,那種痛苦足以令人抓狂。


    喀啦喀啦,裕稀的腳下發出令人不舒服的聲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理人學長,戀深學姐的慘叫好聽嗎?很有意思吧——那個自信滿滿又強勢的女人,竟然因為痛苦發出悲鳴呢!」


    住手——


    住手、住手、住手、住手!


    「別動。」


    片桐加大了手臂的力量,我的關節嘎吱嘎吱作響,發出了令人不舒服的聲音,說不定已經折斷了,不過還是要想辦法救救戀深——


    「住手,理人。」


    阻止我的是戀深。


    「我之前也說過了吧,普通的人類會衡量自己受到的損失,來決定要不要救助他人。現在你即使負傷也要救我,這個損失實在太大了。你沒有理由要背負這種損失來救我,正常的人可不會這麽做,所以住手吧。」


    她在說些什麽啊。


    戀深繞了那麽大一圈,簡單來說就是想說『會受重傷,所以不需要救我』。


    為什麽隻有在這種時候才會顧及到我,像往常一樣蠻橫不講理的命令『快來救我』不就得了。


    裕稀把刀子的刃部貼到戀深的臉上。


    「喂,理人學長,你之所以被戀深學姐吸引,剄頭來說還是因為她是個美女吧?那麽我隻要弄傷這張臉——把它變成滿目瘡痍慘不忍睹的話,你就不會再接近她了吧?會隻屬於我一個人吧?」


    刀子的刀刃,在戀深的臉頰上劃出了一道血痕。


    不過戀深仍然毫無表情。若是流著淚露出害怕的表情,去滿足裕稀的優越感的話,說不定能讓她的手下留情,但戀深卻毫無表情——和裕稀展現的情感完全相反。


    「為什麽不害怕呢……」


    戀深沒有說話。


    「那我就把刀子刺進去,把眼球挖出來吧!」


    刀子的尖端刺入了戀深的皮膚之下,冒出了鮮血。


    不過,戀深仍然不發一語,她一定很痛,卻連一聲也沒吭,毫不屈服。


    裕稀氣到嘴唇都在發抖。


    「那我就毫不留情地挖下去了!」


    啊,真是的——


    事到如今,隻好放棄正常的行動了。


    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了。


    裕稀、戀深以及片桐都朝著發出聲音的我這裏看來。片桐仍然毫無表情,裕稀露出了錯愕的神情,戀深則斜眼盯著我。


    她們看著硬是鬆脫了關節,逃離片桐拘束的我。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會有這種事……」


    裕稀的刀子從手中滑落。


    看著我垂著那條不能動的右手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讓她感到全身顫抖。


    「怎麽可能……辦得到這種事。關節被鎖到極限的狀態……應該是非常痛的,承受著哪麽強烈的痛苦,應該會痛到動不了才對啊……」


    更何況還硬是鬆脫了自己的關節來脫逃,對一般人來說應該是近乎瘋狂的舉動吧。


    那是對一般人來說。


    「關節被鎖到極限的狀態下不能移動,是因為有痛覺對吧?」


    回答裕稀的疑問的是戀深。


    「理人他啊,可是沒有痛覺唷。你口口聲聲說愛著對方兩人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卻連這種事都不知道嗎?」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會變成這種體質,但是我從懂事之前就失去了痛覺這個機能。在我長大之前,完全不知道世界上存在『痛覺』這種東西。


    即便從他人口中聽到痛楚這個詞語也無法理解,因為我從來沒有體驗過痛楚。


    在不知道痛楚的狀態下成長,終於成為了無法體會他人痛苦的人類。對於他人所感受到的苦處與痛楚,我完全無法取得共感。


    「不過、學長不是常把『好痛』掛在嘴邊嗎……?」


    「那是因為不假裝會痛,會被你們認為是怪人。」


    不知道戀深是什麽時候知道我擁有這種體質。回想起來,她之所以看上我,或許不是因為我是杵島靜稀自殺事件的目擊者,而是對於痛覺感到麻痹的這個體質。


    裕稀懊悔地晈著牙。


    「的確你逃出了拘束,不過那又怎麽樣!?本來就瘦弱的學長,在連右手都不能用的狀態下又能有什麽作為!?」


    「我認為還不少唷。」


    「開什麽玩笑!慶一郎!」


    片桐的鐵拳再次揮向我的腹部。雖然沒有痛覺,但是傷害仍然會積蓄在肉體上。空手正麵戰鬥的話,我仍然完全不是片桐的敵手。


    正麵戰鬥的話。


    片桐的左大腿上,深深地插著一隻原子筆。


    那是我趁著被攻擊時插進去的,因為感覺不到疼痛,所以可以毫不猶豫地使用這種自爆攻擊。


    「啊、咕嗚嗚嗚啊啊啊啊啊啊!」


    片桐口中發出了悲鳴,這好像還是我第一次看到他顯露出感情。


    這個很痛吧!你或許精神已經麻


    痹了,但肉體可沒麻痹吧。


    我口袋中還有另一隻原子筆,這次就往片桐的右大腿刺了下去。


    「嗚咕……!」


    這麽一來片桐就無法動彈了。


    人類的大腿在人體中除了是個麵積較大較容易攻擊的目標,還布滿了許多的神經和血管,受傷時的損害也非常顯著,至少就無法走動了。


    雖然我根本不了解痛楚是什麽就是了。


    片桐跪到了地上,我無視他走向裕稀。


    「怎麽會……為什麽……慶一郎會輸掉……明明學長比較弱……」


    麵對裕稀脫口而出的疑問,戀深回答道。


    「這可不是運動,在不擇手段的打架和殘殺中,比起強弱的差距,更重要的是不對他人帶有憐憫之心。理人由於沒有痛覺,感受不到自身的痛苦,所以可以戰鬥到肉體壞滅為止。由於體會不到他人的痛楚,所以可以毫下留情地傷害他人。沒有比他更優秀的殺人機器了。」


    別叫我殺人機器,我隻想成為一個普通的人類。


    「裕稀自己不也說過,小時候打架從來沒有輸過。那並非你的體力優於常人,而是因為不了解他人的感受,而不懂得手下留情罷了。」


    不過裕稀再怎麽說也隻不過是無法體會他人的痛苦,而我是連自己的痛苦都感受不到,狀況比裕稀還嚴重,所以才能做出這種亂來的戰鬥。


    「啊、啊、嗚……」


    裕稀開始感到膽怯。


    守護自己的人已經不在了,會有這種反應也無可厚非。


    我的雙手因刺傷片桐時所噴出的鮮血染成紅色,看到這樣的雙手,裕稀感到更加的害怕了。


    「請……請原諒……原諒我……學長……」


    我用沾滿鮮血的手碰了裕稀的肩膀。


    「住……住手……!」


    我的背後傳來了片桐的聲音。


    「不要對裕稀……出手……」


    「啊……」


    片桐說出的話,讓裕稀像看到幽靈似的愣住了。


    之前片桐一直都稱裕稀為『靜稀』。


    可是,剛剛卻——


    「這很正常。」


    戀深說道——


    「其實他並沒有真的把裕稀錯認成杵島靜稀。片桐在學校還能過著正常的生活,代表他的認知能力並沒有錯亂到那種程度。他隻是說服自己把裕稀當作杵島靜稀,自己騙自己罷了。」


    這就是真相。


    我抓住裕稀的肩膀,把她推到一旁去。片桐和裕稀的事先放一邊,現在最要緊的是救助戀深。


    我解開了綁住戀深的繩索,由於隻剩下左手能夠使用,所以花了不少時間。


    戀深的手腳都傷的很嚴重,如同藝術品般雪白漂亮的手腳腫脹成了紅黑色,是內出血……或許還有骨折的危險性。


    不過即使受到這樣的傷害,卻看不到戀深擺出疼痛的表情,不如說反而是用充滿怒氣的眼神不悅地看著我。


    「我不是要你別救我了嗎,對你來說這個損傷太大了。」


    「話不是這樣說,對我來說和把手折斷的損傷比起來,救助你的利益更大。」


    「……為什麽?」


    平帶都是我在問『為什麽?』,現在竟然罕見地反過來了。


    「要說為什麽的話,大概是我很在意你吧。」


    戀深即使知道了我的本性,還願意接受我。雖然不知道她那麽說的理由,不過那番話拯救了我。


    即使是惡魔的誘惑也好,我真的很高興。


    「……你除了偽善之外還是個笨蛋,真是無藥可救了。」


    戀深別過了頭。


    「笨蛋我就認了,不過這可不是偽善,而是任性。」


    「……任性?」


    雖然戀深露出了一副訝異的表情,不過我不打算再繼續解釋了。想知道的話,就用你得意的推理去猜看看吧。


    我無論戀深受到了什麽樣的痛苦,都無法體會那份痛苦,所以即使戀深麵臨殺身之禍,我也不會出自憐憫而去救她。


    不過這次會選擇救她的理由也不是基於『一般的倫理觀念必須去救她』。如同戀深自己說的,我沒有為了救她而要承受那種損傷的義務。


    我之所以會救她的最大理由就是——


    單純不想看到戀深受到傷害而已。


    所以這不是偽善,而是任性。


    我把目光從戀深身上移開,回頭看到了裕稀因恐懼癱坐在地上,而片桐為了保護她,緊緊地抱著她。


    其實不用那麽警戒,我也沒打算刻意去傷害裕稀。


    「其他人怎麽了?黑川學長呢?」


    戀深說過黑川學長還沒死,不過裕稀沒有回答我,隻是全身不停地顫抖著。


    「不用擔心,黑川還沒有死。而且說起來,裕稀和片桐的組合,連一個人都沒有殺過。」


    「咦?」


    聽了戀深的話,我再一次看向裕稀和片桐。


    裕稀還是一樣,隻是不停地顫抖。


    「隱藏屍體是項大工程,就算把屍體肢解,丟到海裏或是埋到土裏,都有不小的機率會被發現。為了隱藏屍體,注意力和盤算思維以及學習能力是不可或缺的。不過裕稀連我身上的竊聽器都沒發現,為了綁架還使用租賃車這種草率的手法,甚至還沒發覺到操控自己的幕


    後黑手。這樣的人,可沒辦法完美地把屍體隱藏起來。所以答案就是——他們沒有殺人,隻是一直把其他人監禁在別的地方,除了這個工廠之外,另外還有其他的監禁地點。」


    戀深借抓著我的手站了起來,拍掉了衣服上的泥沙。


    「真讓我失望,你姊姊杵島靜稀可是殺害三人後,又將屍體隱藏起來了唷。你根本比不上杵島靜稀啊。」


    裕稀的口中發出了幹笑。


    「哈哈……說得沒錯,我比不上姊姊,我怎麽可能比的上姊姊。姊姊頭腦又好,運動也行,人又溫柔……是個非常棒的人。即使知道了我是個無法體會他人苦處的怪人,她也對我說『不管怎麽樣,裕稀就是裕稀唷』……這樣的姊姊,為什麽非死不可呢?這份心情並不是悲傷之類的偽善行為,隻是單純的疑問而已。」


    「裕稀和姊姊的感情很好吧?」


    麵對戀深的問題,裕稀點了點頭。


    對於裕稀來說,姊姊靜稀是非常重要的存在。


    所以才更加令人感到悲傷。


    為了對姊姊的死感受不到哀傷,而感到哀傷。


    「我明明那麽喜歡姊姊……為什麽,連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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