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盆涼水潑到了羅尼的頭上。


    他睜開眼,狼狽地嗆咳著,隻覺得嘴裏彌漫著的都是甜腥的味道。四下裏灼熱的蒸汽熏得他傷口火辣辣的疼。羅尼努力地試圖睜開眼睛,睫毛和眼皮卻都被黏糊糊的血和汗給糊住了,隻能勉力半張著,連眼前的人影都是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冰涼的水順著他的頭發一路往下滴,他打了個激靈,覺得身上有點發麻。


    有人走到了他的身前,拍了拍他的臉頰,又捏了捏他的肌肉,接著像是評價什麽牲口一樣地評價道:“還算結實,就是年紀小了點,恐怕撐不到藥效發揮完畢吧。”


    他說話時的鼻音很重,口中泛著股酒後的臭氣。


    羅尼下意識地把身體往後縮了縮,動作之下,縛著他身體的毛糙的繩子在傷口上拖動了幾回,痛得他一抽,本就失血過多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了。


    “趁著能用早點用吧,現在可不是當年那會兒了,試驗品不太好弄,運出去也很麻煩,難得一次能在這裏實驗……”另一個有些蒼老的聲音在他的身邊說,這個聲音很輕,帶著點輕微的咳喘。羅尼用力閉了閉眼,想睜開來看看眼前的景象,可他的動作還沒有完成,就有一隻冷冰冰的手掌覆上了他的眼睛:“還是別看的好。”


    聲音的主人似乎還年輕,說話的音調也比較柔和,很有種溫文的氣質。他捂著羅尼的眼睛,手指微微動了一下:“真的要做麽?他還是個孩子……”


    “你也知道我們遇見了怎樣的瓶頸!”蒼老的聲音忽然疾言厲色地道:“隻要我們完成了這副藥劑,整個人類就都得救了!在改變人類命運的過程中,個體的犧牲不可避免……你還在猶豫什麽?難道你不想讓你的孩子有一個光明的未來麽?你就這麽心甘情願地一輩子生活在那些家夥們的陰影下嗎?”


    “可是……”年輕的聲音頓了頓,最終還是微微地歎息了一聲,不再說什麽話了。


    他蒙住羅尼眼睛的手指越發冰涼了。


    重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地傳來,滾熱的風裏夾雜著隔夜陳酒的臭氣。那個老人的聲音輕咳著,不遠處傳來了帶著重重鼻音的冷哼:“這也怕那也怕,你還來我們這裏幹什麽?幹脆去加入教會好了,每天跪在牆下頂禮膜拜,相信那幾堵由天神建立的破牆永遠不會塌……”


    咳嗽的聲音一下子變重了。


    於是那個人便不再說話,隻是嘿嘿地冷笑著。


    四周的聲響忽然之間靜了下來,羅尼本能地感覺到不妙,想要掙紮,卻被一重重的繩索牢牢地捆綁在椅上。


    有人的手從身後慢慢地摸上了他的皮膚。


    蒙住羅尼眼睛的那雙手驟然間緊了緊。


    在羅尼看不到的地方,一支針劑的注射口正在火光下閃閃發光。


    *


    是夜,王都之內火光衝天。


    一隊隊的士兵舉著火把在城牆之間巡視,條條長龍把黑夜都映成了白晝。熟睡的人家被士兵的腳步聲驚醒,看著火光卻又不敢出來,隻是一個個地扒著窗戶門縫,往外小心翼翼地偷窺著,連呼吸聲都不敢放粗。憲兵團團長的臉黑得像鍋底,大聲呼喝著命令士兵們一次又一次的穿牆走巷、四處搜尋,完全不願意去想萬一沒有找到人自己會怎麽樣。


    就在今天晚上,經過地下街附近的一名高貴的伯爵大人遭到了襲擊當場死亡,刺客臨場逃脫、士兵圍捕至今卻依舊下落不明。國王陛下聞聽此事雷霆震怒:王都左近、君主腳下,居然有人敢膽大包天地襲擊貴族!


    這行為無異於在王室、在貴族們的臉上狠狠地抽巴掌!


    貴族們的怒氣需要平複,而他兵團長的位子也需要保住。刺客眼見是抓不到了,最好也最方便的辦法……


    現任憲兵團的兵團長轉過頭,將目光對準了地下街黑沉沉一片的入口。


    搖曳的火光下,他緊盯著地下街入口處的眼神,幾乎可以說得上是閃閃發光。


    “地下街……”他背著雙手,喃喃自語:“這裏麵應該有不少小混混吧?養了你們這麽久,也該是回報的時候了。”說到這裏,他突然停下來,然後略微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為了利益,適當的犧牲是必要的……用這些人命,應該可以平息那些大人們的怒火了吧?”


    他在說著這些話的時候,站在他旁邊的那幾名士兵就像是沒有聽見一樣,依舊緊緊地握著火把,盡職盡責地在給他照明。隻是其中的一名士兵,在意識到會發生什麽的時候,雖然沒有說什麽,握住火把的指關節卻已經捏得發白,下唇也被無聲地咬出了血。


    在他們所在的房頂上方,有一個小小的身影在夜色的掩護下一閃即逝,衣袍翻滾間,無聲無息地消失在了黑暗的深處。


    躺在床上的陸川猛地睜開眼。


    外麵已經是一片混亂——憲兵團的人攻進了地下街來。


    這也不是第一次了,這樣的情況說起來是攻擊,其實更多的是在搶掠。那些貪婪的士兵們進了地下街後,就紛紛奔向富庶人家所在的地方,吆五喝六地讓他們自己把財物交出來,錢也要,女人也要,美食美酒如果不是搬不動,那也一定少不了。那些大佬們對地下街內部的事務可真是下手極狠,對上了憲兵團的士卒,卻連大氣都不敢喘,任憑那些士兵把他們的臉麵放在腳底下踐踏。


    窮人區的兵團裏的人看不上眼,陸川居住的地方較為偏遠也沒人注意,更別提那些士兵們多少也聽說了些陸川的名號,並不想觸這個黴頭,因此這一片區域還能算得上是平靜。與此相反的是,長街盡頭的另一端卻已經充滿了呼喝和咒罵,偶爾夾雜著一兩聲尖銳的哭聲,兵刃和火光在那裏一閃一閃,耀花了人們的眼睛。


    偶爾有幾點火星從旁邊濺過來,幾下一閃,就點燃了泰勒家破舊的茅屋。


    泰勒一家的兩個女兒光著身子從著火的房子裏跑了出來,彼此擁抱著瑟瑟發抖。女票客罵罵咧咧地提著褲子從房間裏鑽出來,經過那兩個女兒身邊時順帶著踹了她們一腳,然後才開始係腰帶。陸川站在那裏繃著臉看他們,兩個女兒中的一個戰戰兢兢地抬起臉,不經意正好和陸川的視線一撞,立刻就低下頭來,和另一個姐妹別過了臉去,不願意再去看陸川。


    雖然陸川年紀不大,在這對姐妹的眼中看來,卻已經是粗粗長成的少年了。他來地下街也有了些時日,臉頰已不似剛出現時那麽圓潤,清俊的側臉也有了些不很分明的輪廓,無論是相貌還是氣質,都有一種不屬於這個地下街的溫文。


    他走在路上的時候,已經有了不少少年男女會偷眼去看他的容貌。


    泰勒家的姐妹就是其中的一對。雖然她們並不對彼此之間的關係抱有希望,卻依然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狼狽的樣子——說起來,泰勒姐妹今年也不過是十三四歲而已,會喜歡陸川這樣外表十一二歲的少年,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


    隻是她們自認為是絕對不可能和陸川在一起的,因此連彼此之間都沒有告訴,整天裏更是和陸川沒有什麽接觸,算起來今天晚上這樣狼狽的情形,竟是她們第一次和陸川靠得這樣近。


    心情會格外複雜,也就是理所應當的了。


    因為自帶糊臉屬性而不常接觸女性的陸川卻對她們的小小心思一無所知。即使是這樣,在靜靜地看了一會兒麵前的情景之後,他還是轉身去屋裏拿了條毯子,然後遠遠地甩給了她們倆人:


    “穿上。”陸川輕聲說,接著便轉過身去不再看她們,而是走向了不遠處的女票客。


    在姐妹二人還在不知所措地捏著毯子時,他早已一腳把那個兀自拉著腰帶的女票客給踹進了燃燒著的火堆裏。


    泰勒家的其他人和另外的幾個鄰居,還在努力地一下一下往燃燒的房子上潑著水。陸川看著房子上越竄越高的火焰,抿抿唇,轉身走開了。


    身上著著火的女票客嚎叫著從火堆裏竄了出來,捂著冒煙的屁股幾個蹦跳正巧躍到陸川身後,陸川頭也不回地扳住他的身子,頭下腳上地一轉再一扣,“唰啦”一聲把他扣進了自家門前半滿著的大水缸裏。


    臉上滿是黑煙的女票客呆呆地從大缸裏冒出臉來,看著陸川漸行漸遠的背影,呆滯了良久,方才醒悟似的,張口吐出了一口水來。


    而遠去的陸川根本就不曾回頭。


    他在往前走。


    他在往火光燃起的方向走。


    理智告訴他,他現在根本就做不了什麽,可是情感卻又讓他即使明白了自己做不了什麽、卻依舊直撞南牆地就要去做。


    嘛,大不了再翻個三層城牆去外麵遊蕩就是了……戀愛值什麽的,找個機會綁架個主角臉的回家去啪啪啪幾次就好了吧。


    陸川這樣想著的時候,麵前忽然出現了一個人影。


    一個比現在處於孩童和少年之間年紀的陸川、看起來還要矮小一點的身影。


    “你去做什麽?”對方問。


    “大概是殺人吧。”陸川笑笑,無所謂地說。然後他頓了頓,歪了歪頭,饒有興趣地也問:“那麽……你去做什麽?”


    “救人。”對方平靜地回答。


    陸川看看火光刀光遍布的天空:“你要救的人在哪兒?”


    那人聳聳肩:“不知道。……你要殺的人在哪兒?”


    陸川看著他,兩手一攤:“不知道。”


    兩人彼此對視了一會兒,遠處的火焰越燃越烈,熱風鼓蕩間,隱約能聽見木料燃燒的劈啪聲響。陸川看著對方半隱沒在黑暗中的、被火光映亮的臉,忽然開口說:


    “那麽,一起去?”


    對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點點頭:“也好。”


    然後他們一起往前走去。


    往火光燃起的方向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_(:3∠)_好的明天開學了……


    _(:3∠)_好的窩東西都沒有收……


    _(:3∠)_好的窩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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