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間要有一個人,他必須眉目如畫,幹淨如初,他的笑要淺淺淡淡便傾城,眉宇似煙籠愁霧,終日不舒。


    他要美好的像神仙,白衣紙傘,乘鹿而來。


    而他若要被人所記住,便要悲慘,困苦,塵埃裏仍眉眼如初。若要留芳名,便去濟世懸壺,悲天憫人;若要留汙名,所做不多,一場婚嫁足以,——對方是仇人遍天下的寧雪樓。


    沙漠裏沒有鹿,應寒生也做不了神仙。他閉上眼便會想起雨家人的血,一種似有似無的怨憤從夢裏蔓延到心裏。


    無欲無求不是他。隨著時間的沉澱,最初那種仿佛是另一個人的經曆的錯覺,已漸漸消失了。他確信自己是幼年便來到了這個世界,隻不過又莫名忘記了。


    婚是絕對不能結的,他縱使已經遺忘了對此世父母的記憶,卻也不能這麽無情的娶了仇人。若讓他們九泉知曉,豈不是要氣的活過來,折騰寧雪樓一番?也或許是被折騰。


    窗外烈日炎炎,連這庭院中幾分清雅的綠色都漸次模糊,熱氣騰騰。應寒生卻依仗內力不受天熱影響,鬢間全無汗漬。


    他袖間有一把劍,這時珍惜的拿出擦拭,動作萬分溫柔。


    從緋月閣能學到什麽?除了深入骨髓的魅惑,還有一柄你永遠想不到在哪裏的暗器,你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咽下的毒。應寒生想不想殺寧雪樓,這點他自己也不知道。


    隻是當他有這個絕情的想法的時候,對寧雪樓莫名的好感讓他根本無法下狠手。


    “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麽,”緋月閣主悄無聲息的出現在前,漫不經心的道,“但是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教主為你種了一線蠱,從此你們兩個人的生命就牽連在了一起。”


    “閣主特意來找我,不會隻是為了對他表忠心吧?”


    應寒生低聲道,他似乎每次都在糾結著殺與不殺,簡直像個提線木偶,演出鬧劇隻供人一笑。可上一世做了什麽呢?他已經記不得了。每次都是一次重新開始。


    緋月閣主不懂他何故憂愁,隻沉聲答道:“當然不是,隻是你若一定要做某件事,還請想想它的後果。”


    “嗯,嗯……,”應寒生心不在焉的應著,那麽這次是不能殺了。


    隻是說了這番話後,緋月閣主還是不走,安靜的擋住一片陽光,空餘陰影給應寒生。


    “閣主怎麽還不走?”


    緋月輕聲道:“我想看看你,畢竟我從你小時候就開始保護你了……,”看到應寒生怔住的眉眼,他勾起唇角,“大多是我跟著你,有時候教主出關了也會來看看你,隻是我們都不曾讓你知曉。”


    應寒生啞聲了半響,才迷惑又驚異地問:“寧雪樓他,竟是個喜歡小孩的人麽?”


    “……,”緋月無奈道,“你都想了什麽,他隻是把你的話當了真。”


    應寒生直視著他,忽然偏移了目光,冷淡了神色。緋月隱約察覺,急忙轉身往回看,寧雪樓正笑吟吟的看著他們。


    “怎麽不聊了?”他語調溫和地問。


    緋月驚出一身汗,連退回了四五步,道:“屬下已無事,見教主來這便退下了。”


    寧雪樓的的目光在應寒生身上打轉,從分毫未變的神色觀察到冷漠的態度,他現在隻想抱抱這人,觸摸他的每一寸肌膚。不由便壓下了對緋月閣主的不悅,略略點頭示意可以離開了。


    應寒生隻覺得這目光簡直是肆無忌憚,隨後寧雪樓就做了更肆無忌憚的事,將他抱在懷裏,從眉心吻到頸處。


    “教主……,”他低聲喚了一聲,“你做什麽?”


    寧雪樓一雙眼睛盯著他,眨也不眨,說:“我想給你打上我的標記,……你陷入昏迷的時候我才驚覺,我早就想跟你白頭偕老了,風裏燭算什麽,你勾引就勾引我好了。”


    應寒生從他這一番話裏沒聽出什麽有用的東西,隻是風裏燭…,這個他名義上的幹哥哥。


    “小禾和風裏燭怎樣了?”


    寧雪樓笑容漸淡,輕描淡寫的道:“死了。”


    見應寒生雖然神色強忍不變,目光卻怔愣住,他內心不滿起來,輕輕咬著對方的喉結,感受到他的瑟縮後愈發過分,手不老實的伸進衣物中去,惹得對方神色愈加冰冷。


    寧雪樓一聲低笑,憐愛的道:“我可不會像你一樣惡劣,不過,這事你現在若不願,便等到洞房花燭夜吧。”


    應寒生舒了一口氣,在此之前,他一定要尋找到逃出去的方法。


    “唔……,”唇齒相依,寧雪樓雖然答應了不做到最後一步,卻不介意收些利息。應寒生的眼睛彌漫了水霧,半推半拒的被強迫著親吻,他心生怒意,隻想著有機會一定要解決寧雪樓。


    ……


    他還沒等到這個機會,卻等來了江燕燕的秘密。


    或許也不算秘密,任誰見她一個豔冠江湖的正道小姐叛了敵,都會下意識的保留三分懷疑。


    事實也正是如此,她的確是一顆光明正大的棋子。江燕燕抹著淚,低聲細語地說了一遍自己的來曆,又殷殷問道:“你並不是真的想與教主成親吧?”


    應寒生無需遮掩這點,便頜首應是。


    江燕燕心中雀躍,壓抑下興奮道:“那好,我父親幾日前聯係了我,說風裏燭準備聯合一道教主死敵,剿滅魔殺教。”


    她對這裏的生活略有不舍,卻很快讓自己忘掉,對著應寒生期冀的道:“父親問我何時是良辰,你若同意,我便去告訴他七日後的婚事正是好時機。”


    應寒生將目光移到內室,見裏麵的人毫無表示,又迎著少女催促的眼神,便隨意的應道:“你想怎麽做,便怎麽做吧。”


    江燕燕喜意上眉頭,再羞澀的看了他一眼,隻想著定要做好,解救二人出魔教,然後……


    她報著不可言說的心思離開了。


    內室的門無風自動,寧雪樓自裏麵走出來。他倒也真是閑,整日無賴的待在應寒生這裏,連江燕燕都算出了錯誤,未能想到終日不見人影的教主竟一直守在這裏。


    應寒生沒將疑惑問出口,他卻自然而然的解釋道:“你正想要一個獨一無二的婚禮,我想,被正道人血染的也算是百年不遇了。”


    他溫柔道:“你無須擔心,沒有人能夠阻止婚禮的舉行。”


    應寒生被他眼中的情意綿綿燙到了,不自然的避過,低聲道:“我沒有擔心,倒是你,整日纏在我這裏,也不怕沒時間壓製蠱毒,到時蠱蟲發作,可沒有人再撿你第二次。”


    他提到這事,寧雪樓卻暗自笑出了聲,低語道:“我那次是專程為了尋你,不然誰無事會在危險期間去江南自尋煩惱?”


    應寒生看了他半響,在他煥發的思維想到“莫不是就這麽愛上他了”的時候,才開口,控訴似的道:“你果然是個戀童癖。”寧雪樓錯愕,忽而樂不可支的倒在他身上,笑聲漸小的同時衣衫漸少。


    應寒生羞惱,道:“你什麽有的這個,……動不動就扒人衣服的毛病?”


    寧雪樓不答話,埋在他頸處仍舊笑意不停,應寒生被頭發弄的癢癢的,拽起這人的頭發讓他起來。寧雪樓不反抗,順勢欺身而上,笑道:“我哪裏是戀童,你看,我隻是戀你。”


    你看,我隻是戀你。應寒生心中一顫,垂眸再無話。現在如此,七日後呢?


    七日後,沙漠綠洲。


    在這樣廣漠無垠的黃沙中,有一座精巧絕倫的宮殿,未能親眼目睹者怕是沒多少人會相信。


    這一日,這座如雨潤江南一般的宮殿竟張燈結彩,群舞狂歡,侍女來往備酒,壯士豪氣衝天。雖然借鑒了中原的樣式,寧雪樓卻懶得等那麽長時間,該不該跳過的一律跳過。直到教眾皆半醉半醒,他才牽著應寒生走出來。


    不得不說,他這新娘子有點霸氣。應寒生一直覺得他的容貌太柔和,撐不起紅衣服,豈料上了妝之後竟嬌豔得不輸女子。……不過那又怎麽樣,還是他自己最美,看新娘不如照鏡子。


    寧雪樓注意到他的無聊,掃視一圈後素手一震,隔空打向專門放置的銅鍾,“嗡”的一聲震醒了醺然的教眾。


    “屬下參見教主!”整齊如一的聲音和跪地聲。


    寧雪樓微微笑了下,看向被護住而一無所覺,對他們突然的大禮感到疑惑的應寒生,寵溺道:“不要多想了,馬上就是我們的婚典,你隻要安靜的當一個新郎就好,其餘的事交給我。”


    寧雪樓製定的儀式隻有兩個。第二個自然是洞房花燭夜,這個早已做過可以暫時忽略,而第一個……


    “風裏燭,既然來了,不如就留下喝杯喜酒吧。”


    一地跪著的人,便突顯出了安然坐著的幾人的特殊。江燕燕也不跪了,離開後院那些美人衝幾人跑去,對一國字臉的中年人喜道:“父親,你來了!”


    風裏燭知她身份,更知她心思,竟然對江掌門出言要和應弟在一起,他惱之甚極。


    “喜酒倒不必了,教主後宮美人甚多,怕也不差這一次。”


    “你說的對……,”寧雪樓不痛不癢的應了聲,仍是溫和的笑容,朝向美人的手卻狠辣非常,幾聲未出口的嗚鳴後便俱香消玉殞,甚至沒幾人看清他的動作。這樣的無情之後,他臉上的溫柔便格外讓人懼怕。


    “魔頭,你果然心狠手辣,上天都要看不過眼,派我們來將你梟首!”江掌門安撫著受驚的江燕燕,怒聲道。


    風裏燭看得心驚,怕他一時發瘋對應弟出手,冷哼一聲這便先下手為強。教眾四散而圍,寧雪樓甚至不等他近身,便踢開桌椅砸了過去,他卻抱著應寒生飛身而退。


    正想放下他,應寒生卻緊緊抓住他的手,低聲道:“你不是不怕麽?帶上我。”


    寧雪樓自信無人能敵,當即一聲輕笑,說:“那你可要看清楚了,我是怎麽打敗這些鬧事之人的。”


    應寒生眼睛眨也不眨,寧雪樓所言非虛,他狀態全滿時這些江湖名門加起來也不是他的對手,即便風裏燭成為第二個林立秋,也無法真的傷害到他。


    那麽,…他呢?


    應寒生有一柄袖劍,尚未沐血,寧雪樓自言無敵,不知能否擋住?隻是電光火石間刀影劍斷,衣衫翻飛他已退出懷抱,風裏燭蹙起的眉還在凝固,他已經遠離了寧雪樓好遠好遠。


    寧雪樓足尖點在旗端,地麵滴落了一滴血,接著更多的血雨落了下來。他眉目有些哀愁,問:“你是要跟我殉情麽?”


    應寒生想到了一線蠱,低聲道:“我沒想好要不要殺你。”


    寧雪樓聽了便滿足的笑道:“你果然還是喜歡我。”


    “沒有。”他說,直視著寧雪樓,他又重複了一遍,“我沒有喜歡你,但也不會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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