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夜裏發生的大騷動彷佛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情——如果我用這種說法似乎太誇張。說明白清楚一點,就是隔天放學後,自從那起事件發生以來,經過十六小時的現在。
在那之後,我過得超淒慘。
沒有錯,就是昨天晚上的事情。
過了晚上十二點,才總算逮住到處逃竄的笨蛋們,然後直接把他們帶到京太郎家裏。說教到大約一點左右,再洗一次澡,上床睡覺時已經是淩晨兩點半。然後,早上七點半就被老媽叫醒。
隻睡了五小時左右。現在我非常非常想睡,上午的課跟午休時間幾乎都拿來補眠了。
下午總算是有點複活了,但可能是睡得斷斷續續的,放學後我獨自一人在社團教室等其他人的時候,就迷迷糊糊地趴著桌子睡著了。
「修哥。」
在朦朧之中似乎聽到少女的呼喚。
「嗯,啊?」
我迷迷糊糊地回答,眼睛仍然是……zzz……
「快、起、來☆」
「痛!」
突然被人捏住脖子後方,把我拉了起來。
「又不是母貓叼小貓,可以請你放開我嗎?」
掙脫捏住我的手後,我惡狠狠地瞪著對方。
「是修哥你不對,誰叫你要睡在這種地方!被人家怎麽樣,也沒立場抱怨!」
元凶(二重妹妹)反而惱羞成怒,強詞奪理地反駁。不過,這小女生還真是活力充沛啊。她不想睡嗎?
於是我說出疑問:
「因為我一踏進學校的那一刻就直接往保徤室去了,一直到放學後我都睡在保健室的床上。現在精神抖擻,完全沒有問題!」
「那你來學校根本就沒有意義了吧!這麽做的話,你小心留級喔!」
「沒辦法啊,因為人家生病了咩!」
什麽?生病……她說出來的這番話,令我心生不安。
「你、你沒事吧?」
「那就是……」
二重妹妹一臉痛苦地垂下頭,緩緩地開口:
「我得了名為『裝病』的病。」
「我就知道!」
沒有錯,果然跟我想的一樣!我也覺得是這麽一回事!
「好了好了,再這樣神經兮兮下去,你可是會禿頭的喲……哎呀!」
「你早就說過這種話了!」
之前她也趁著一片混亂之中說過這句話,這小女生這麽希望我禿頭嗎?
「什麽嘛,你的精神還不錯啊!」
「都是二重妹妹的關係,把我的瞌睡蟲都趕跑了。還、真、是、謝、謝、你、啊!」
「不客氣!」
二重妹妹對我表現出來的厭惡絲毫不在意地微笑。再次讓我深切地感受到,這家夥果然是京太郎的妹妹。
然後,她麵露微笑地說:
「如果你精神還不錯的話,可以陪我一下嗎?」
她以強而有勁的力道抓住我的手把我拖了過去。
帶我來到空無一人的校舍後方。
現在時間聊過下午四點。
「你找我來這裏是要做什麽呢?」
看著眼前的焚化爐,我在心裏想著之前的傳聞加上昨天的種種,這裏已經變成我不想靠近的地方。
「——就是啊……」
二重妹妹邊說邊秀出她的書包。
「鏘鏘!就是這個!」
她從書包裏拿出來的東西是,筆記本……!
也就是我昨晚在二重妹妹的房間裏看到的妄想產物——那些未來日記與偷拍照片。
「你、你要做什麽?那些東西對你來說,不是相當重要嗎?」
聽到我的詢問,二重妹妹露出微笑說:
「我覺得有點膩了,所以打算把這些東西丟掉。而且找似乎不太適合當作家,照片就順便一起丟了。好不容易找到能拿來威脅你的東西,既然被發現了,就算了吧。嘿嘿。」
二重妹妹露出可愛的笑容。順帶一提,最重要的是照片才對吧!
「然後啊……」
二重妹妹將東西靠在校舍的牆上,手搭在焚化爐的門上。
「唔唔唔……」
她開始用力地拉。
「你在做什麽?」
等我一問完……
「修哥,還不快幫我開門!」
口氣變差了。這樣的確比較像二重妹妹的作風,但還真是令人不愉快。我也隻得照她說的做,將手搭在門上試著拉開。
「這個門……昨天我有嚐試要打開,卻怎麽樣也打不開。」
「那你去拿可以撬開門的道具來!用跑的!」
「了,了解!」
我以百米衝刺的方式跑離現場。自從昨天的事情以來,她對我的態度似乎更加過分了。雖然我腦袋這麽想,卻還是為了達成她的吩咐而極力奔跑。
這裏是學校操場一隅,蓋來專門保管運動相關道具的倉庫。
我鬼鬼祟祟地侵入倉庫,避免被在操場練習的運動社團成員發現。雖然有看到足球與棒球的相關道具,但似乎沒有我要的東西。隻好在倉庫深處進行重點式搜索。
「田徑隊的跨欄、體操墊等等。咦,這是要用來做什麽的?」
我將在倉庫最裏麵的最深處找到的那個東西拿在手上。這個東西應該剛剛好吧?
與進來的時候相同,我鬼鬼祟祟地離開倉庫,前往焚化爐。
「二重妹妹,用這個應該打得開吧?」
說話的同時秀給她看的是——一個類似鐵撬的東西。至少我看起來是這樣。
「那你還不快打開門!快一點!沒時間了!」
不知道為什麽二重妹妹這麽著急。好好好,我會努力達成你的要求。
「嘿咻……」
將(類似)鐵撬(的東西〉插入門的縫隙中,利用杠杆原理。
「嘰嘰嘰嘰……」
我咬緊牙關加上身體的重量,聽到焚化爐發出喀哩喀哩的鐵塊摩擦的聲響,門緩緩地開啟。
「哈啊哈啊哈啊……門打開了,大小姐。」
我吐著紊亂的氣息將(類似)鐵撬(的東西)丟到一邊。累死我了。
「修哥,謝謝你。」
二重妹妹朝焚化爐內部看進去,我也跟在她的身後探頭進去。
「唔啊,好有曆史的感覺啊……」
「是啊,全部都是灰塵。」
如此喃喃自語地說著的二重妹妹,將日記本與照片丟進焚化爐中。
「喂,喂!你在做什麽?」
我伸出手想阻止二重妹妹的行動,卻被她的手擋開。
「我接下來要重現『燃燒的焚化爐』。」
她微微一笑,從口袋裏拿出打火機點著筆記本。
「啊!啊——」
焚化爐內灰塵四起,變成一大團火焰。因為灰塵是很好的助燃物。
「正好四點半。」
喀啦喀啦地拉下門,我們兩人凝望著冉冉升起的煙霧。
「這樣子好嗎?」
「——嗯,已經沒有必要了。就算不用那種東西逃避現實,我也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因為我知道我還有哥哥、文美姊跟修哥。」
「是嗎?」
「是的!」
她抬頭看向天空,大約五分鍾時間。
二重妹妹一臉感慨地說。
「好了,修哥。趁還沒有被人發現的時候快逃吧。」
她露出愉悅的笑容,邁開腳步奔跑了起來。
「喂,等一下!這些東西怎麽辦啊?」
「交給你羅——」
「喂,可惡!」
我隻得抓起(類似)鐵撬(的東西)與書包,朝開心笑著的她追了上去。
啵嘰。啵嘰、啵嘰啵嘰。啵嘰啵嘰。
操作手機,傳送簡訊。
那麽,走吧!
到底真相是什麽?
這次換我來——回答這起難以理解的事件。
如果用那家夥的口氣來說的話,
「—讓我帶你們到威脅的房間吧!」(注31)
借用了一下某推理漫畫的招牌台詞,我嘟囔地說。
注31加藤元浩之漫畫作品《c.m.b.森羅博物館之事件目錄》,主角榊森羅展開推理的招牌台詞為「讓我帶你們到驚異的房間吧!」(驚異與威脅日丈同為きよう,作者在此取諧音。)
◇
抬頭看上去,隻見夕陽在萬裏無雲的天空展開。朱紅色的雲尾巴拉得長長的,眼前的風景不禁令人感到一股寂寞之情。
與二重妹妹在社團教室分手後,我獨自一人朝校舍走去。走上樓梯,拉開門站在屋頂上。
我走到盡頭,靠著防止跌落的欄杆。
突然察覺到滾滾煙塵隨風飄搖。煙霧的來源就是校舍後方的焚化爐吧。似乎還沒有燃燒殆盡,看來焚化爐裏堆積了不少燃料。我有點擔心地想,應該不會釀成火災吧。
看了一下手機確認現在時間,才剛過下午五點。放學後的社團時間也差不多快結束了。這麽說來,他今天可能已經回去了吧。也沒有看到他來社團。
即使如此,我仍然等著傳簡訊約出來的對象。
嘰咿咿咿。
屋頂與校舍之間唯一一扇聯係的門,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響。
「小林,把我找來這種地方有什麽事情嗎?」
不自然地幹笑的聲音。他是我認識了十幾年的男生。
現身的是——明智京太郎。
是我剛剛傳簡訊,約出來的青梅竹馬之一的少年。
「……應該可以說是有重要的事情……?嗯,正確說起來就是解答吧。」
「——這是什麽意思?我不懂你在說什麽耶?」
聽見我說的話後,京太郎笑嘻嘻地反問我。
「嗯——如果簡單說明的話,就是我偶爾也想扮演一下偵探的角色,說些『犯人就在我們之中——』或是『犯人就是你——』之類的話。」
我伸出食指,筆直地指向京太郎。
「咦,小林你打算發表推理嗎?旁聽者隻有我一個人,不會有點寂寞嗎?要不要找誰來?」
「不,沒關係。隻要你有聽到就夠了。」
我製止伸手要拿手機的京太郎。
「是嗎!那麽……你解決了什麽事件呢?」
京太郎一邊將手機收到口袋裏一邊懷疑地問。
我抬頭看向天空,指出他所謂的「事件」。
「——我的朋友隻有你們幾個人的事情。」
「……」
京太郎聽到我的話之後,露出一臉正經的表情。如果是平常的話,他早就大笑出聲了,但今天的他卻麵露嚴肅的神色,也就是說——
「嗯,總之你先聽我說。在這個學校引起數起事件的真相。」
我彷佛連珠炮般一邊思考一邊說。
「這所學校頻繁地發生數起小事件或事故。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什麽東西不見了,過沒多久又馬上找到了。不知不覺之間,學校七大不可思議現象的謠言滿天飛……
京太郎保持沉默,隻是不發一語地盯著我。他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但我選擇無視於他繼續說下去。
「——一開始,發生事件的時候我們還在就讀一年級。我記得是在黃金周結束時發生的事情吧。坐在我隔壁的女生的鞋子不見了。
當時,是以入侵校內的流浪貓將鞋子叼到學校角落去終結此案。現場的確有貓,也有看到貓在玩女學生的鞋子……但是,鞋櫃明明就是金屬製的門,如果沒有人打開門的話,貓是不可能拿出鞋子。當然,也能假設稍微有一點點空隙,貓就能打開金屬門的可能性。但假設畢竟是假設,沒有人知道真相為何。」
我一件一件地挖超過去的事件與事故。像是校園裏飲水台的水龍頭被破壞、還有打掃用具不見之類。
「還有,最近發生的事件。從『紙隱妖精』開始,經過『跳舞的骷髏』、『水麵上的大腳』、『月光演奏者』到『燃燒的焚化爐』——全部都是以『學校七大不可思議現象』為範本的事件。」
「那又如何呢?這些事件不是都已經解決了嗎?不過,沒想到最後的焚化爐居然因為我而重現了。」
京太郎一臉若無其事地說。
「不,我並不認為這件事已經解決了。」
我瞪著他說。
「……這是什麽意思?」
京太郎不滿地反駁。他會這樣也無可厚非,因為我正麵地否定了這家夥的推理。
——所以,我要宣告我找到的真相。
「我沒有朋友。」
我伸出拳頭,彈出食指。
「然後,你誤會了二重妹妹對我的好感。」
增加手指頭的數量,比出勝利手勢。
「隻要連結這兩點,就能看清真相了!」
我動著手指彷佛剪刀般一開一合,然後指向京太郎。
「咦……似乎很有趣喔。」
京太郎絲毫無任何動搖地說。
「你就是真正的犯人!」
——我說。
然後,他「噗」地笑了出來,一副從容不迫的模樣對我說「可以告訴我理由嗎?」。
為了瓦解他那副表情,我展開了推理。
「這間學校每次發生事件時,都會出現被害者。
那個人就是我,小林修司。
因為,每次都有人以我為犯人的前提之下,進行推理……對吧,明智京太郎?」
我瞪著貫徹著聽眾角色的京太郎,繼續說下去。
「就是因為你每次都藉由胡亂的推理說我是犯人,聽到這些風聲的同學才會對我避之唯恐不及。即使,大家都知道我每次都是被冤枉的……」
彷佛放羊的少年般,即使大家知道我是冤枉的,卻在重複不斷的懷疑之中,對我失去信任。
「……首先,你在中村老師的周圍頻繁地解決小事件,以取得老師的信任。就像這樣子,誘導她每次發生事件時,都會把事件帶到你跟前。」
「身為這間學校的學生,當然會想幫老師的忙啊!而且我又這麽優秀,老師當然會跑來委托我。」
「如果是你引起事件的話,就另當別論了——透過自己的雙手引起事件的你,將一切矛頭導向我,最後解決事件。你隻是不斷重複這個模式而已。
沒錯——就拿『紙隱妖精』事件舉例來說。那起事件發生時,我們正在體育館上課。當時的我們班上應該分成了五組進行籃球比賽。但是,我跟你是不同組的。因為是奇數,所以沒有比賽的小組就能休息。那種時候,就算少一個人也不會有人察覺。因為我集中精神在比賽上,所以沒有空理你。
然後,蹺課的你拿起棒球打破了窗戶玻璃,趁大家的注意力被窗戶玻璃吸引的時候,入侵影印室。然後,趁當時人還在影印室裏的中村老師不注意的時候,把原稿紙版混到分發用的講義裏。接下來,就剩下被留在現場的棒球,因此懷疑到棒球社的人身上,結果棒球社的人中計了。明明不是自己做的事,卻得為此道歉。」
我一步一步地解開最近發生的事件。
「——再舉『跳舞的骷髏』事件。這件事
情的起源在於分數。考試當天,你看到我在休息時間做的事情,事先預測我會考到的分數,然後故意考得比我低。然後為了把一切跟理科器材室的機關連結起來,故意找我碴。
地板的灰塵也是你一開始就先清除的,想必也是為了推理的答案而準備的吧。
我也已經私底下取得化學老師證明,他為了準備課堂道具進到理科器材室的時候,你曾經自告奮勇要幫忙。
你就是在那個時候,打開了窗戶的鎖。
——接下來是『水麵上的大腳』事件,這件事情很簡單。一年級的遊泳社社員助川清學弟也已經證實,慫恿對水上芭蕾有興趣的他在遊泳社社員回家之後,可以在遊泳池盡情練習的人,就是你!
當我們為了調查原因而到遊泳池時,你是故意假裝沒看到躲在更衣室裏的他吧。這一點,隻有當時有進到更衣室裏的你能做到。而且,你從一開始就不小心說出犯人是男生的事情。
——接下來是『月光演奏者』事件。
這件事情來的毫無預警,因為你並沒有在舊音樂教室裏設置任何機關吧?原因在於管樂團的學姊忘記把東西帶走。
但是,因為中村老師還是把這起事件帶到你的麵前,所以你隻能絞盡腦汁加入了,學校七大不可思議現象』的要素並進行調整。
搞不好,其實在你前一天去舊音樂教室確認時,就發現了那支手機,甚至故意弄亂樂譜蓋住手機。
——最後是二重妹妹下落不明的『燃燒的焚化爐』事件。
你打從一開始就知道二重妹妹躲在哪裏吧?你一路尾隨我,覺得差不多的時候就打電話給我,告訴我正確的地點。」
這就是最近多起事件的真相。
細節可能多少有些錯誤,但是大方向絕對不會錯!我猜,就連事件發生前在校內流傳的謠言也是這家夥散播的。
如果不這麽做的話,就無法順利策劃事件。
然而,京太郎隻是露出微笑開口反駁。
「小林……我做這些事情,能夠獲得什麽好處呢?」
我早就想到他會如此反問。因為這家夥根本沒想過自身的好處,所以才能夠如此大言不慚地說。
「這裏就可以聯係到剛才的第二點——『二重妹妹對我的好感』。也就是說,你的所作所為一切都是為了二重妹妹。」
京太郎聽到我說的話之後臉色大變。
「讓我交不到朋友,也是為了二重妹妹吧?這些都是你為了把我跟二重妹妹送作堆而進行的一連串行動。
你誤會二重妹妹對我的好感,為了讓我交不到朋友因此進行許多事前的基礎工程。沒錯,都是為了讓我無法結交女性朋友,更無法進一步發展成『女朋友』。雖然我沒有證據,沒有辦法q.e.d.(注32),但距離真相應該不遠了!」
說到這裏我大口大口地喘氣,已經提出一個結論。畢竟,這是我今天早上向福高畢業生(老爸)確認「福高七大不可思議現象」的真相之後,我自行組織而成的毫無根據的推理,但我的確握有京太郎就是犯人的確切理由。
「這所學校根本就沒有所謂的『七大不可思議現象』!沒有什麽『妖精』、『骷髏模型』也不會跳舞、『遊泳池』跟『陳舊的鋼琴』也沒有什麽傳聞,還有『焚化爐』也隻是太老舊所以荒廢了而已。事實上,『骷髏模型』、『遊泳池』、『鋼琴』根本就跟『七大不可思議現象』毫無關聯。
但是,『影印室』跟『焚化爐』的事件就跟『七大不可思議現象』有關嗎?我並不這麽認為。
但是,無視於『廁所』、『體育館』、『保健室』等容易發生『七大不可思議現象』的地方,卻有個人對以上的事件都是『七大不可思議現象』指證曆曆。
沒錯——你就是捏造『七大不可思議現象』的犯人!」
注32證明完畢,為拉丁片語「quod erat demonstrandum」(這就是所要證明的)的縮寫。包括歐幾裏得和阿基米德等知名數學家皆用過。加在證明的尾段,顯示證明所需的結論已經完整。而注30提到的漫畫家加藤元浩的另外一部推埋漫畫作品名為《q.e.d.證明終了》(台灣譯為《神通小偵探》)。
聽到我一番言論的京太郎,低垂著頭,嘴裏嘟嘟囔囔地抖動肩膀。
接下來,他抬頭挺胸神情怪異地說。
「哈哈哈哈哈哈,你學名偵探學得滿有模有樣的嘛!小林!沒有錯,我就是演出過去數起事件的犯人,『七大不可思議現象製作人』!」
京太郎終於承認了。還沒意義地替自己取了綽號,真是個認真的小孩。
然後,他走到我身旁,越過防止跌落的欄杆往下望著操場。這副模樣彷佛懸疑電視劇裏,在斷崖絕壁上告白自己犯下的罪行的犯人。
「你也知道,二重國中的時候跟我相處得很不好吧?」
「啊啊……那個時候,你們的關係糟透了……」
二重妹妹對自己與雙親的關係感到絕望。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當她聽到自己的雙親各自與外遇對象出去共築愛巢的事情時,對於一位青春期的國中少女而言是多麽大的打擊啊。
於是,她變得不信任一切與自己有血緣關係的人,甚至連親哥哥的京太郎都被她拒於門外。然後,蓄了一頭亂發還染成金色的。
簡單說來就是——她誤入歧途了。
所以,我才會主動幫忙。為了修複京太郎與二重妹妹的關係,在他們之間奔走。我的努力總算沒有白費,後來二重妹妹變得隻相信京太郎。
「——沒錯,那個時候的二重非常脆弱,彷佛快要壞掉的纖細玻璃工藝品般。
我害怕我們兩個之間的關係會粉碎殆盡,於是放棄繼續接近她。
拯救了這樣的她的人就是小林你,而我對你隻有無盡的感激與感謝。所以……每次引發『事件』的時候,對於必須欺騙你把你卷進來,我也覺得很抱歉。」
然後,他說出了理由。
「……我還記得很清楚。
那是發生在去年黃金周的事情。你也知道,二重生日的那一天也正巧是兒童節吧?
所以,我問了二重想要什麽生日禮物。然後,你知道她回答什麽嗎?」
不,我怎麽可能知道。我隻能以沉默代替回答,等著這家夥接著說下去。
「哼……她說『我想要像修哥那樣的哥哥,哥哥可以跟他交換嗎?』。」
啊——你這家夥,還真是不會模仿耶。你學二重妹妹的模樣,一點都不像。
「你知道我當時的心情嗎?不,你怎麽可能會知道!
那一天晚上,我情不自禁地跑到神社去,隨便找了一棵樹,對著貼了你照片的稻草人用力地打個不停!唉,那時候的我也太年少輕狂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混帳,你對我做了什麽!不會吧!
京太郎碰到欄杆發出喀鏘的聲響,然後接著說:
「——長久以來處於冷戰狀態的妹妹,對我說出了要求。身為兄長的我,能夠不努力嗎?所以,我透過不斷嚐試終於策劃了許多事件,並且付諸實現。然後,讓你冠上犯人之名,剝奪你交朋友的權利,一切隻為了讓你能與二重親近。」
你也努力過頭了吧!努力的方向也不對!還有,也花太多時間了吧!居然花了一年以上進行計劃。不對,事情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二重妹妹說的話,怎麽聽都覺得隻是開玩笑而已——
啊啊,我懂了。
「我說你啊——其實並不了解全部的事情吧?二重妹妹的玩笑、筆記本、照片等,隱藏的全部意思……」
京太郎對於我的
疑問露出哀感的神情——然後,點了點頭。
「其實我……都了解。但我還是不得不這麽做。
因為我想向二重道歉,希望她能夠原諒我。在她自暴自棄的時候,身為哥哥的我卻什麽都沒做。所以,我對自己發誓無論是怎樣困難的願望,我都要替她實現。就像你拯救二重一樣,這次換我——」
嘰咿咿咿的聲音響起。
一道人影飛了出來。
「哥哥你是笨蛋嗎!居然為了兩年前的事情耿耿於懷,這樣一點都不像以自我為中心的哥哥!」
原來是二重妹妹。她使出了落踢射門必殺技,中招者當然是京太郎。耳邊傳來令人愉快的破壞聲,隻見他的臉深深埋入欄杆之中。
「你、你都聽見了嗎?二重……」
「是的,總覺得修哥的樣子有點奇怪,所以我就偷偷地尾隨他!」
她哼哼地喘著大氣,身體呈現向後仰的姿勢。這就是所謂的人小誌氣高的假象吧。
「嗚嗚嗚嗚……居然也被你發現了。笑啊!你盡管笑吧!笑我這沒用的哥哥……」
我可以笑嗎?如果可以的話,我要大笑出來。你的臉印上了金屬網子的痕跡,原本的緊張感都消失不見了。
「哥哥……我早就原諒你了。在我自暴自棄的時候,家事都是哥哥你在做,不是嗎?還有,拜托修哥的人也是哥哥你啊。你的確是真心替我著想。」
「二重……」
於是,兄妹倆手牽手——接下來就是感動人心的鏡頭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的確,你說得沒有錯!我可是一路努力過來的。根本沒有理由覺得我自己有什麽缺點。過去這麽煩惱的我,簡直就是個笨蛋!既然如此的話你為什麽不能早一點告訴我呢?二重。」
緩緩吹起怒火之炎的少女。那麽,我也——
「對了,哥哥。蚊子、蜘蛛、蒼蠅、蜜蜂、螳螂與螞蟻。還有蜥蜴,你覺得哪個比較好?」
「總之,還是回到原點上的蚊子比較好吧?」
握緊拳頭,朝無可救藥的王八蛋步步逼近。
「你們兩個給我等一下!你、你們是不是有點太過認真了呀?」
就在此時——
「小、小京!我來救你了!」
突然跳出來擋在我們前麵的一道人影——玉村文美。
「給我滾開!」
「失禮了……」
在二重妹妹的怒視之下,緩緩向一旁讓開。接著,又馬上出現一道阻擋我們的人影。
「明智同學,救命啊!」
然後,老師自顧自地說下去。老師,你很礙事耶!這樣我們揍不到那家夥!
「老、老師,有什麽事情嗎?——需要我助您一臂之力嗎?」
京太郎撥了一下劉海,裝模作樣地說。不過,看得出來他的內心因此而安定下來。
「就是說啊,明智同學。訓導主任又叫我去調查事情了。這次是在三樓的女生廊所出沒的傳說中的『花子』耶。老師我覺得好恐怖喔。你快想想辦法吧!」
又是「學校七大不可思議現象」的話題。啊啊,原來如此,也就是說——
「喂,京太郎。你到底散播了多少謠言啊?」
對於我的疑問,京太郎以他慣用的酷酷招牌表情斬釘截鐵地說:
「我的字典裏找不到『失敗』兩個字!想到其中的策略有可能失敗的情形,所以我把『七大不可思議現象』調整成『二十大不可思議現象』。無論是發生哪一起享件,隻要隨便找個理由詭辯,就能把小林冠上犯人之名了!」
「喔喔……」
對於眼前這位絲毫不見悔意的男子,我隻能……
「等一下,小林!有話好說嘛……」
逐步逼近——
「對了,我們就這麽做吧!我們來進行認罪協商吧!我今天請大家吃漢堡,這梯就能抵消了吧!」
我與二重妹妹同時……
「「還不快想辦法把造成別人困擾與麻煩的一切事情收拾幹淨,你這王八蛋!
把我剛剛真心告白時的溫柔心情全部還給我,你這笨蛋哥哥!」」
——緊握的拳頭加上從胸口湧出的怒氣,朝這超級王八蛋揍去。
「唔啊啊啊啊!」
「小京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也會請文美我吃漢堡吧?」
「你、你擔心的居然是那個啊……玉村……真令我失望。」
「小、小京啊啊啊啊啊啊!」
「文美姊,哥哥的錢包在西裝外套右邊的口袋。」
「啊,真的耶!嘖,隻有這麽一丁點啊。真是蕭條的錢包啊……不過,二重妹妹(大人)您也真是壞心耶。」
「彼此彼此,文美姊(代官大人)您也不遑多讓呀。哈哈哈哈哈哈哈。」(33)
注33代官即為江戶時代,幕府薯藩之直轄地掌管行政與治安的地方官。以上為時代劇經常出現的對話。當黑心的代官說「○○大人您也真是壞心眼呀~~」,然後與其狼狽為奸的○○大人就會回說「彼此彼此,代官大人您也不遑多讓呀~~」。
我望著在眼前上演的一如往常的愚蠢戲碼,腦海裏隻浮現一個念頭。
各位覺得我的青梅竹馬兼死黨如何呀?
——隻要跟這些家夥在一起,每一天都不無聊(充滿歡笑)吧!
「接下來……」
我喃喃自語地說,叫醒京太郎那笨蛋要他想辦法解決那個什麽「花子」的謠言。
「別裝睡了,還不快起來!你這王八蛋!」
矮冬瓜一邊開心地微笑一邊站起來,誇張地揮動手腕擺好招牌姿勢。
「小林,你需要我這聰明的金頭腦嗎?」
在那之後,我過得超淒慘。
沒有錯,就是昨天晚上的事情。
過了晚上十二點,才總算逮住到處逃竄的笨蛋們,然後直接把他們帶到京太郎家裏。說教到大約一點左右,再洗一次澡,上床睡覺時已經是淩晨兩點半。然後,早上七點半就被老媽叫醒。
隻睡了五小時左右。現在我非常非常想睡,上午的課跟午休時間幾乎都拿來補眠了。
下午總算是有點複活了,但可能是睡得斷斷續續的,放學後我獨自一人在社團教室等其他人的時候,就迷迷糊糊地趴著桌子睡著了。
「修哥。」
在朦朧之中似乎聽到少女的呼喚。
「嗯,啊?」
我迷迷糊糊地回答,眼睛仍然是……zzz……
「快、起、來☆」
「痛!」
突然被人捏住脖子後方,把我拉了起來。
「又不是母貓叼小貓,可以請你放開我嗎?」
掙脫捏住我的手後,我惡狠狠地瞪著對方。
「是修哥你不對,誰叫你要睡在這種地方!被人家怎麽樣,也沒立場抱怨!」
元凶(二重妹妹)反而惱羞成怒,強詞奪理地反駁。不過,這小女生還真是活力充沛啊。她不想睡嗎?
於是我說出疑問:
「因為我一踏進學校的那一刻就直接往保徤室去了,一直到放學後我都睡在保健室的床上。現在精神抖擻,完全沒有問題!」
「那你來學校根本就沒有意義了吧!這麽做的話,你小心留級喔!」
「沒辦法啊,因為人家生病了咩!」
什麽?生病……她說出來的這番話,令我心生不安。
「你、你沒事吧?」
「那就是……」
二重妹妹一臉痛苦地垂下頭,緩緩地開口:
「我得了名為『裝病』的病。」
「我就知道!」
沒有錯,果然跟我想的一樣!我也覺得是這麽一回事!
「好了好了,再這樣神經兮兮下去,你可是會禿頭的喲……哎呀!」
「你早就說過這種話了!」
之前她也趁著一片混亂之中說過這句話,這小女生這麽希望我禿頭嗎?
「什麽嘛,你的精神還不錯啊!」
「都是二重妹妹的關係,把我的瞌睡蟲都趕跑了。還、真、是、謝、謝、你、啊!」
「不客氣!」
二重妹妹對我表現出來的厭惡絲毫不在意地微笑。再次讓我深切地感受到,這家夥果然是京太郎的妹妹。
然後,她麵露微笑地說:
「如果你精神還不錯的話,可以陪我一下嗎?」
她以強而有勁的力道抓住我的手把我拖了過去。
帶我來到空無一人的校舍後方。
現在時間聊過下午四點。
「你找我來這裏是要做什麽呢?」
看著眼前的焚化爐,我在心裏想著之前的傳聞加上昨天的種種,這裏已經變成我不想靠近的地方。
「——就是啊……」
二重妹妹邊說邊秀出她的書包。
「鏘鏘!就是這個!」
她從書包裏拿出來的東西是,筆記本……!
也就是我昨晚在二重妹妹的房間裏看到的妄想產物——那些未來日記與偷拍照片。
「你、你要做什麽?那些東西對你來說,不是相當重要嗎?」
聽到我的詢問,二重妹妹露出微笑說:
「我覺得有點膩了,所以打算把這些東西丟掉。而且找似乎不太適合當作家,照片就順便一起丟了。好不容易找到能拿來威脅你的東西,既然被發現了,就算了吧。嘿嘿。」
二重妹妹露出可愛的笑容。順帶一提,最重要的是照片才對吧!
「然後啊……」
二重妹妹將東西靠在校舍的牆上,手搭在焚化爐的門上。
「唔唔唔……」
她開始用力地拉。
「你在做什麽?」
等我一問完……
「修哥,還不快幫我開門!」
口氣變差了。這樣的確比較像二重妹妹的作風,但還真是令人不愉快。我也隻得照她說的做,將手搭在門上試著拉開。
「這個門……昨天我有嚐試要打開,卻怎麽樣也打不開。」
「那你去拿可以撬開門的道具來!用跑的!」
「了,了解!」
我以百米衝刺的方式跑離現場。自從昨天的事情以來,她對我的態度似乎更加過分了。雖然我腦袋這麽想,卻還是為了達成她的吩咐而極力奔跑。
這裏是學校操場一隅,蓋來專門保管運動相關道具的倉庫。
我鬼鬼祟祟地侵入倉庫,避免被在操場練習的運動社團成員發現。雖然有看到足球與棒球的相關道具,但似乎沒有我要的東西。隻好在倉庫深處進行重點式搜索。
「田徑隊的跨欄、體操墊等等。咦,這是要用來做什麽的?」
我將在倉庫最裏麵的最深處找到的那個東西拿在手上。這個東西應該剛剛好吧?
與進來的時候相同,我鬼鬼祟祟地離開倉庫,前往焚化爐。
「二重妹妹,用這個應該打得開吧?」
說話的同時秀給她看的是——一個類似鐵撬的東西。至少我看起來是這樣。
「那你還不快打開門!快一點!沒時間了!」
不知道為什麽二重妹妹這麽著急。好好好,我會努力達成你的要求。
「嘿咻……」
將(類似)鐵撬(的東西〉插入門的縫隙中,利用杠杆原理。
「嘰嘰嘰嘰……」
我咬緊牙關加上身體的重量,聽到焚化爐發出喀哩喀哩的鐵塊摩擦的聲響,門緩緩地開啟。
「哈啊哈啊哈啊……門打開了,大小姐。」
我吐著紊亂的氣息將(類似)鐵撬(的東西)丟到一邊。累死我了。
「修哥,謝謝你。」
二重妹妹朝焚化爐內部看進去,我也跟在她的身後探頭進去。
「唔啊,好有曆史的感覺啊……」
「是啊,全部都是灰塵。」
如此喃喃自語地說著的二重妹妹,將日記本與照片丟進焚化爐中。
「喂,喂!你在做什麽?」
我伸出手想阻止二重妹妹的行動,卻被她的手擋開。
「我接下來要重現『燃燒的焚化爐』。」
她微微一笑,從口袋裏拿出打火機點著筆記本。
「啊!啊——」
焚化爐內灰塵四起,變成一大團火焰。因為灰塵是很好的助燃物。
「正好四點半。」
喀啦喀啦地拉下門,我們兩人凝望著冉冉升起的煙霧。
「這樣子好嗎?」
「——嗯,已經沒有必要了。就算不用那種東西逃避現實,我也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因為我知道我還有哥哥、文美姊跟修哥。」
「是嗎?」
「是的!」
她抬頭看向天空,大約五分鍾時間。
二重妹妹一臉感慨地說。
「好了,修哥。趁還沒有被人發現的時候快逃吧。」
她露出愉悅的笑容,邁開腳步奔跑了起來。
「喂,等一下!這些東西怎麽辦啊?」
「交給你羅——」
「喂,可惡!」
我隻得抓起(類似)鐵撬(的東西)與書包,朝開心笑著的她追了上去。
啵嘰。啵嘰、啵嘰啵嘰。啵嘰啵嘰。
操作手機,傳送簡訊。
那麽,走吧!
到底真相是什麽?
這次換我來——回答這起難以理解的事件。
如果用那家夥的口氣來說的話,
「—讓我帶你們到威脅的房間吧!」(注31)
借用了一下某推理漫畫的招牌台詞,我嘟囔地說。
注31加藤元浩之漫畫作品《c.m.b.森羅博物館之事件目錄》,主角榊森羅展開推理的招牌台詞為「讓我帶你們到驚異的房間吧!」(驚異與威脅日丈同為きよう,作者在此取諧音。)
◇
抬頭看上去,隻見夕陽在萬裏無雲的天空展開。朱紅色的雲尾巴拉得長長的,眼前的風景不禁令人感到一股寂寞之情。
與二重妹妹在社團教室分手後,我獨自一人朝校舍走去。走上樓梯,拉開門站在屋頂上。
我走到盡頭,靠著防止跌落的欄杆。
突然察覺到滾滾煙塵隨風飄搖。煙霧的來源就是校舍後方的焚化爐吧。似乎還沒有燃燒殆盡,看來焚化爐裏堆積了不少燃料。我有點擔心地想,應該不會釀成火災吧。
看了一下手機確認現在時間,才剛過下午五點。放學後的社團時間也差不多快結束了。這麽說來,他今天可能已經回去了吧。也沒有看到他來社團。
即使如此,我仍然等著傳簡訊約出來的對象。
嘰咿咿咿。
屋頂與校舍之間唯一一扇聯係的門,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響。
「小林,把我找來這種地方有什麽事情嗎?」
不自然地幹笑的聲音。他是我認識了十幾年的男生。
現身的是——明智京太郎。
是我剛剛傳簡訊,約出來的青梅竹馬之一的少年。
「……應該可以說是有重要的事情……?嗯,正確說起來就是解答吧。」
「——這是什麽意思?我不懂你在說什麽耶?」
聽見我說的話後,京太郎笑嘻嘻地反問我。
「嗯——如果簡單說明的話,就是我偶爾也想扮演一下偵探的角色,說些『犯人就在我們之中——』或是『犯人就是你——』之類的話。」
我伸出食指,筆直地指向京太郎。
「咦,小林你打算發表推理嗎?旁聽者隻有我一個人,不會有點寂寞嗎?要不要找誰來?」
「不,沒關係。隻要你有聽到就夠了。」
我製止伸手要拿手機的京太郎。
「是嗎!那麽……你解決了什麽事件呢?」
京太郎一邊將手機收到口袋裏一邊懷疑地問。
我抬頭看向天空,指出他所謂的「事件」。
「——我的朋友隻有你們幾個人的事情。」
「……」
京太郎聽到我的話之後,露出一臉正經的表情。如果是平常的話,他早就大笑出聲了,但今天的他卻麵露嚴肅的神色,也就是說——
「嗯,總之你先聽我說。在這個學校引起數起事件的真相。」
我彷佛連珠炮般一邊思考一邊說。
「這所學校頻繁地發生數起小事件或事故。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什麽東西不見了,過沒多久又馬上找到了。不知不覺之間,學校七大不可思議現象的謠言滿天飛……
京太郎保持沉默,隻是不發一語地盯著我。他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但我選擇無視於他繼續說下去。
「——一開始,發生事件的時候我們還在就讀一年級。我記得是在黃金周結束時發生的事情吧。坐在我隔壁的女生的鞋子不見了。
當時,是以入侵校內的流浪貓將鞋子叼到學校角落去終結此案。現場的確有貓,也有看到貓在玩女學生的鞋子……但是,鞋櫃明明就是金屬製的門,如果沒有人打開門的話,貓是不可能拿出鞋子。當然,也能假設稍微有一點點空隙,貓就能打開金屬門的可能性。但假設畢竟是假設,沒有人知道真相為何。」
我一件一件地挖超過去的事件與事故。像是校園裏飲水台的水龍頭被破壞、還有打掃用具不見之類。
「還有,最近發生的事件。從『紙隱妖精』開始,經過『跳舞的骷髏』、『水麵上的大腳』、『月光演奏者』到『燃燒的焚化爐』——全部都是以『學校七大不可思議現象』為範本的事件。」
「那又如何呢?這些事件不是都已經解決了嗎?不過,沒想到最後的焚化爐居然因為我而重現了。」
京太郎一臉若無其事地說。
「不,我並不認為這件事已經解決了。」
我瞪著他說。
「……這是什麽意思?」
京太郎不滿地反駁。他會這樣也無可厚非,因為我正麵地否定了這家夥的推理。
——所以,我要宣告我找到的真相。
「我沒有朋友。」
我伸出拳頭,彈出食指。
「然後,你誤會了二重妹妹對我的好感。」
增加手指頭的數量,比出勝利手勢。
「隻要連結這兩點,就能看清真相了!」
我動著手指彷佛剪刀般一開一合,然後指向京太郎。
「咦……似乎很有趣喔。」
京太郎絲毫無任何動搖地說。
「你就是真正的犯人!」
——我說。
然後,他「噗」地笑了出來,一副從容不迫的模樣對我說「可以告訴我理由嗎?」。
為了瓦解他那副表情,我展開了推理。
「這間學校每次發生事件時,都會出現被害者。
那個人就是我,小林修司。
因為,每次都有人以我為犯人的前提之下,進行推理……對吧,明智京太郎?」
我瞪著貫徹著聽眾角色的京太郎,繼續說下去。
「就是因為你每次都藉由胡亂的推理說我是犯人,聽到這些風聲的同學才會對我避之唯恐不及。即使,大家都知道我每次都是被冤枉的……」
彷佛放羊的少年般,即使大家知道我是冤枉的,卻在重複不斷的懷疑之中,對我失去信任。
「……首先,你在中村老師的周圍頻繁地解決小事件,以取得老師的信任。就像這樣子,誘導她每次發生事件時,都會把事件帶到你跟前。」
「身為這間學校的學生,當然會想幫老師的忙啊!而且我又這麽優秀,老師當然會跑來委托我。」
「如果是你引起事件的話,就另當別論了——透過自己的雙手引起事件的你,將一切矛頭導向我,最後解決事件。你隻是不斷重複這個模式而已。
沒錯——就拿『紙隱妖精』事件舉例來說。那起事件發生時,我們正在體育館上課。當時的我們班上應該分成了五組進行籃球比賽。但是,我跟你是不同組的。因為是奇數,所以沒有比賽的小組就能休息。那種時候,就算少一個人也不會有人察覺。因為我集中精神在比賽上,所以沒有空理你。
然後,蹺課的你拿起棒球打破了窗戶玻璃,趁大家的注意力被窗戶玻璃吸引的時候,入侵影印室。然後,趁當時人還在影印室裏的中村老師不注意的時候,把原稿紙版混到分發用的講義裏。接下來,就剩下被留在現場的棒球,因此懷疑到棒球社的人身上,結果棒球社的人中計了。明明不是自己做的事,卻得為此道歉。」
我一步一步地解開最近發生的事件。
「——再舉『跳舞的骷髏』事件。這件事
情的起源在於分數。考試當天,你看到我在休息時間做的事情,事先預測我會考到的分數,然後故意考得比我低。然後為了把一切跟理科器材室的機關連結起來,故意找我碴。
地板的灰塵也是你一開始就先清除的,想必也是為了推理的答案而準備的吧。
我也已經私底下取得化學老師證明,他為了準備課堂道具進到理科器材室的時候,你曾經自告奮勇要幫忙。
你就是在那個時候,打開了窗戶的鎖。
——接下來是『水麵上的大腳』事件,這件事情很簡單。一年級的遊泳社社員助川清學弟也已經證實,慫恿對水上芭蕾有興趣的他在遊泳社社員回家之後,可以在遊泳池盡情練習的人,就是你!
當我們為了調查原因而到遊泳池時,你是故意假裝沒看到躲在更衣室裏的他吧。這一點,隻有當時有進到更衣室裏的你能做到。而且,你從一開始就不小心說出犯人是男生的事情。
——接下來是『月光演奏者』事件。
這件事情來的毫無預警,因為你並沒有在舊音樂教室裏設置任何機關吧?原因在於管樂團的學姊忘記把東西帶走。
但是,因為中村老師還是把這起事件帶到你的麵前,所以你隻能絞盡腦汁加入了,學校七大不可思議現象』的要素並進行調整。
搞不好,其實在你前一天去舊音樂教室確認時,就發現了那支手機,甚至故意弄亂樂譜蓋住手機。
——最後是二重妹妹下落不明的『燃燒的焚化爐』事件。
你打從一開始就知道二重妹妹躲在哪裏吧?你一路尾隨我,覺得差不多的時候就打電話給我,告訴我正確的地點。」
這就是最近多起事件的真相。
細節可能多少有些錯誤,但是大方向絕對不會錯!我猜,就連事件發生前在校內流傳的謠言也是這家夥散播的。
如果不這麽做的話,就無法順利策劃事件。
然而,京太郎隻是露出微笑開口反駁。
「小林……我做這些事情,能夠獲得什麽好處呢?」
我早就想到他會如此反問。因為這家夥根本沒想過自身的好處,所以才能夠如此大言不慚地說。
「這裏就可以聯係到剛才的第二點——『二重妹妹對我的好感』。也就是說,你的所作所為一切都是為了二重妹妹。」
京太郎聽到我說的話之後臉色大變。
「讓我交不到朋友,也是為了二重妹妹吧?這些都是你為了把我跟二重妹妹送作堆而進行的一連串行動。
你誤會二重妹妹對我的好感,為了讓我交不到朋友因此進行許多事前的基礎工程。沒錯,都是為了讓我無法結交女性朋友,更無法進一步發展成『女朋友』。雖然我沒有證據,沒有辦法q.e.d.(注32),但距離真相應該不遠了!」
說到這裏我大口大口地喘氣,已經提出一個結論。畢竟,這是我今天早上向福高畢業生(老爸)確認「福高七大不可思議現象」的真相之後,我自行組織而成的毫無根據的推理,但我的確握有京太郎就是犯人的確切理由。
「這所學校根本就沒有所謂的『七大不可思議現象』!沒有什麽『妖精』、『骷髏模型』也不會跳舞、『遊泳池』跟『陳舊的鋼琴』也沒有什麽傳聞,還有『焚化爐』也隻是太老舊所以荒廢了而已。事實上,『骷髏模型』、『遊泳池』、『鋼琴』根本就跟『七大不可思議現象』毫無關聯。
但是,『影印室』跟『焚化爐』的事件就跟『七大不可思議現象』有關嗎?我並不這麽認為。
但是,無視於『廁所』、『體育館』、『保健室』等容易發生『七大不可思議現象』的地方,卻有個人對以上的事件都是『七大不可思議現象』指證曆曆。
沒錯——你就是捏造『七大不可思議現象』的犯人!」
注32證明完畢,為拉丁片語「quod erat demonstrandum」(這就是所要證明的)的縮寫。包括歐幾裏得和阿基米德等知名數學家皆用過。加在證明的尾段,顯示證明所需的結論已經完整。而注30提到的漫畫家加藤元浩的另外一部推埋漫畫作品名為《q.e.d.證明終了》(台灣譯為《神通小偵探》)。
聽到我一番言論的京太郎,低垂著頭,嘴裏嘟嘟囔囔地抖動肩膀。
接下來,他抬頭挺胸神情怪異地說。
「哈哈哈哈哈哈,你學名偵探學得滿有模有樣的嘛!小林!沒有錯,我就是演出過去數起事件的犯人,『七大不可思議現象製作人』!」
京太郎終於承認了。還沒意義地替自己取了綽號,真是個認真的小孩。
然後,他走到我身旁,越過防止跌落的欄杆往下望著操場。這副模樣彷佛懸疑電視劇裏,在斷崖絕壁上告白自己犯下的罪行的犯人。
「你也知道,二重國中的時候跟我相處得很不好吧?」
「啊啊……那個時候,你們的關係糟透了……」
二重妹妹對自己與雙親的關係感到絕望。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當她聽到自己的雙親各自與外遇對象出去共築愛巢的事情時,對於一位青春期的國中少女而言是多麽大的打擊啊。
於是,她變得不信任一切與自己有血緣關係的人,甚至連親哥哥的京太郎都被她拒於門外。然後,蓄了一頭亂發還染成金色的。
簡單說來就是——她誤入歧途了。
所以,我才會主動幫忙。為了修複京太郎與二重妹妹的關係,在他們之間奔走。我的努力總算沒有白費,後來二重妹妹變得隻相信京太郎。
「——沒錯,那個時候的二重非常脆弱,彷佛快要壞掉的纖細玻璃工藝品般。
我害怕我們兩個之間的關係會粉碎殆盡,於是放棄繼續接近她。
拯救了這樣的她的人就是小林你,而我對你隻有無盡的感激與感謝。所以……每次引發『事件』的時候,對於必須欺騙你把你卷進來,我也覺得很抱歉。」
然後,他說出了理由。
「……我還記得很清楚。
那是發生在去年黃金周的事情。你也知道,二重生日的那一天也正巧是兒童節吧?
所以,我問了二重想要什麽生日禮物。然後,你知道她回答什麽嗎?」
不,我怎麽可能知道。我隻能以沉默代替回答,等著這家夥接著說下去。
「哼……她說『我想要像修哥那樣的哥哥,哥哥可以跟他交換嗎?』。」
啊——你這家夥,還真是不會模仿耶。你學二重妹妹的模樣,一點都不像。
「你知道我當時的心情嗎?不,你怎麽可能會知道!
那一天晚上,我情不自禁地跑到神社去,隨便找了一棵樹,對著貼了你照片的稻草人用力地打個不停!唉,那時候的我也太年少輕狂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混帳,你對我做了什麽!不會吧!
京太郎碰到欄杆發出喀鏘的聲響,然後接著說:
「——長久以來處於冷戰狀態的妹妹,對我說出了要求。身為兄長的我,能夠不努力嗎?所以,我透過不斷嚐試終於策劃了許多事件,並且付諸實現。然後,讓你冠上犯人之名,剝奪你交朋友的權利,一切隻為了讓你能與二重親近。」
你也努力過頭了吧!努力的方向也不對!還有,也花太多時間了吧!居然花了一年以上進行計劃。不對,事情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二重妹妹說的話,怎麽聽都覺得隻是開玩笑而已——
啊啊,我懂了。
「我說你啊——其實並不了解全部的事情吧?二重妹妹的玩笑、筆記本、照片等,隱藏的全部意思……」
京太郎對於我的
疑問露出哀感的神情——然後,點了點頭。
「其實我……都了解。但我還是不得不這麽做。
因為我想向二重道歉,希望她能夠原諒我。在她自暴自棄的時候,身為哥哥的我卻什麽都沒做。所以,我對自己發誓無論是怎樣困難的願望,我都要替她實現。就像你拯救二重一樣,這次換我——」
嘰咿咿咿的聲音響起。
一道人影飛了出來。
「哥哥你是笨蛋嗎!居然為了兩年前的事情耿耿於懷,這樣一點都不像以自我為中心的哥哥!」
原來是二重妹妹。她使出了落踢射門必殺技,中招者當然是京太郎。耳邊傳來令人愉快的破壞聲,隻見他的臉深深埋入欄杆之中。
「你、你都聽見了嗎?二重……」
「是的,總覺得修哥的樣子有點奇怪,所以我就偷偷地尾隨他!」
她哼哼地喘著大氣,身體呈現向後仰的姿勢。這就是所謂的人小誌氣高的假象吧。
「嗚嗚嗚嗚……居然也被你發現了。笑啊!你盡管笑吧!笑我這沒用的哥哥……」
我可以笑嗎?如果可以的話,我要大笑出來。你的臉印上了金屬網子的痕跡,原本的緊張感都消失不見了。
「哥哥……我早就原諒你了。在我自暴自棄的時候,家事都是哥哥你在做,不是嗎?還有,拜托修哥的人也是哥哥你啊。你的確是真心替我著想。」
「二重……」
於是,兄妹倆手牽手——接下來就是感動人心的鏡頭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的確,你說得沒有錯!我可是一路努力過來的。根本沒有理由覺得我自己有什麽缺點。過去這麽煩惱的我,簡直就是個笨蛋!既然如此的話你為什麽不能早一點告訴我呢?二重。」
緩緩吹起怒火之炎的少女。那麽,我也——
「對了,哥哥。蚊子、蜘蛛、蒼蠅、蜜蜂、螳螂與螞蟻。還有蜥蜴,你覺得哪個比較好?」
「總之,還是回到原點上的蚊子比較好吧?」
握緊拳頭,朝無可救藥的王八蛋步步逼近。
「你們兩個給我等一下!你、你們是不是有點太過認真了呀?」
就在此時——
「小、小京!我來救你了!」
突然跳出來擋在我們前麵的一道人影——玉村文美。
「給我滾開!」
「失禮了……」
在二重妹妹的怒視之下,緩緩向一旁讓開。接著,又馬上出現一道阻擋我們的人影。
「明智同學,救命啊!」
然後,老師自顧自地說下去。老師,你很礙事耶!這樣我們揍不到那家夥!
「老、老師,有什麽事情嗎?——需要我助您一臂之力嗎?」
京太郎撥了一下劉海,裝模作樣地說。不過,看得出來他的內心因此而安定下來。
「就是說啊,明智同學。訓導主任又叫我去調查事情了。這次是在三樓的女生廊所出沒的傳說中的『花子』耶。老師我覺得好恐怖喔。你快想想辦法吧!」
又是「學校七大不可思議現象」的話題。啊啊,原來如此,也就是說——
「喂,京太郎。你到底散播了多少謠言啊?」
對於我的疑問,京太郎以他慣用的酷酷招牌表情斬釘截鐵地說:
「我的字典裏找不到『失敗』兩個字!想到其中的策略有可能失敗的情形,所以我把『七大不可思議現象』調整成『二十大不可思議現象』。無論是發生哪一起享件,隻要隨便找個理由詭辯,就能把小林冠上犯人之名了!」
「喔喔……」
對於眼前這位絲毫不見悔意的男子,我隻能……
「等一下,小林!有話好說嘛……」
逐步逼近——
「對了,我們就這麽做吧!我們來進行認罪協商吧!我今天請大家吃漢堡,這梯就能抵消了吧!」
我與二重妹妹同時……
「「還不快想辦法把造成別人困擾與麻煩的一切事情收拾幹淨,你這王八蛋!
把我剛剛真心告白時的溫柔心情全部還給我,你這笨蛋哥哥!」」
——緊握的拳頭加上從胸口湧出的怒氣,朝這超級王八蛋揍去。
「唔啊啊啊啊!」
「小京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也會請文美我吃漢堡吧?」
「你、你擔心的居然是那個啊……玉村……真令我失望。」
「小、小京啊啊啊啊啊啊!」
「文美姊,哥哥的錢包在西裝外套右邊的口袋。」
「啊,真的耶!嘖,隻有這麽一丁點啊。真是蕭條的錢包啊……不過,二重妹妹(大人)您也真是壞心耶。」
「彼此彼此,文美姊(代官大人)您也不遑多讓呀。哈哈哈哈哈哈哈。」(33)
注33代官即為江戶時代,幕府薯藩之直轄地掌管行政與治安的地方官。以上為時代劇經常出現的對話。當黑心的代官說「○○大人您也真是壞心眼呀~~」,然後與其狼狽為奸的○○大人就會回說「彼此彼此,代官大人您也不遑多讓呀~~」。
我望著在眼前上演的一如往常的愚蠢戲碼,腦海裏隻浮現一個念頭。
各位覺得我的青梅竹馬兼死黨如何呀?
——隻要跟這些家夥在一起,每一天都不無聊(充滿歡笑)吧!
「接下來……」
我喃喃自語地說,叫醒京太郎那笨蛋要他想辦法解決那個什麽「花子」的謠言。
「別裝睡了,還不快起來!你這王八蛋!」
矮冬瓜一邊開心地微笑一邊站起來,誇張地揮動手腕擺好招牌姿勢。
「小林,你需要我這聰明的金頭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