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殊青在一陣劇痛中醒來,眼前一片黑暗,整個人仿佛置身烈日熔岩,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疼的地方。


    他努力回想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麽,可腦袋裏竟然一片空白,他完全不記得自己的遭遇,更不清楚現在的處境,甚至……連自己現在是否還活著都不知道。


    這個認知讓他瞬間慌了神,身體幾乎本能的劇烈掙紮起來。


    儀器上的數據隨著他的動作不停的亂跳,發出“滴滴”的警報聲,耳邊傳來淩亂的腳步聲,接著有人上前緊緊的按住他的雙臂。


    “腦電波混亂!血壓心跳急速上升!他在抵抗!”


    “穩住他,馬上準備注射鎮定劑!”


    “肌肉極度緊繃排斥一切外物,針頭根本紮不進去,怎麽辦少校?”


    此時在航行的鷹隼號太空艙中,嘈雜的聲音此起彼伏,混亂之中一道冷漠的聲音突然響起,“算了,不必做無用功了,把這些都撤掉,他看來已經醒了。”


    一句話猶如劈開濃霧的閃電,讓晏殊青的動作猛地一滯,莫名覺得這個聲音非常熟悉,熟悉到上一秒好像還在哪裏聽過,讓他還沒看到這個人心裏就湧出了排斥和厭煩。


    沒了身上的束縛,他的意識逐漸回籠,慢慢的睜開眼睛,入眼是一片浩瀚的銀河,無數繁星猶如碎鑽點綴在漆黑的蒼穹,讓他一時分辨不出自己究竟在哪裏。


    艱難的撐起身子,剛想看看四周的情況,身上就傳來一陣劇痛,晏殊青“嘶”一聲又重重的跌了回去。


    “勸你老實一點別亂動彈,要是肚子上再破個窟窿可沒有人救你。”


    那道冷漠的聲音又起,晏殊青下意識的回過頭,逆著光隻看到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雙腿交疊的坐在自己不遠處。


    這人身上穿著筆挺的墨藍色軍裝,冷硬的線條從寬闊的肩膀收進腰間,下麵兩條修長有力的雙腿被一雙黑色的軍靴包裹,勾勒出一段強悍的線條。


    此時他手裏還拿著一本書,看到晏殊青望過來時才慢悠悠的抬起頭,摘下鼻梁上的金絲邊眼睛,露出了一雙冰冷狹長的墨色眼睛。


    一瞬間晏殊青終於認出了他是誰。


    靳恒!?


    “……怎麽是你?”


    如果知道第一個看見的人會是他,他寧願立刻再暈過去,這樣也好過一睜眼就看到這張讓人討厭的臉。


    靳恒像是沒聽到他的話,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回身衝旁邊的人使了個眼色,接著五六個醫生立刻湊上來七手八腳的幫他檢查身體。


    有的人翻眼皮,有的人測心跳,有的人檢查腹腔……一係列的動作讓晏殊青愣在當場,根本沒有反應過來到底是怎麽回事。


    直到他們把他像個木偶似的來回擺弄了大半天,其中一個才笑著衝他行了個軍禮,“恭喜晏少校,您的身體已經開始恢複,不得不說您這次大難不死,絕對是個奇跡,不過畢竟受了這麽重的傷,回國之後還是要做個係統的全麵檢查,但依照您現在的狀態,相信隻要好好休養,很快就會恢複健康。


    聽完這話,晏殊青臉上一片茫然,像是聽別人的故事似的,完全不知他在說什麽。


    我……受了重傷,還大難不死?


    可為什麽我一點印象也沒有了……


    看到他的神色,靳恒的臉色瞬間冷了幾分,對那醫生擺擺手說,“既然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你們就先下去休息吧,晏少校這會兒腦袋可能還不太清醒,很多事情大概都需要我給他‘親自’解答。”


    他的目光冷硬似刀,往晏殊青身上一掃,瞬間他有種不好的預感,總感覺“親自”連個字似乎意有所指。


    醫生自然服從命令,又叮囑了幾句之後就離開了,太空艙的大門“哢噠”一聲鎖住,一時間這裏隻剩下晏殊青和靳恒兩個人,氣氛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死寂。


    靳恒如同冰雕似的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一雙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晏殊青,完全沒有一丁點開口說話的意思。


    晏殊青向來討厭他這副不可一世的樣子,明明是他主動留下,如今又屁也不放一個,明擺著是等自己開口求他,可他以為自己是誰?


    晏殊青在心裏翻了個白眼,幹脆也閉上眼睛不說話。


    可就在他閉眼的瞬間,耳邊突然傳來“滴”一聲響,接著醫療艙的蓋子慢慢的掀了起來,之前躺在裏麵沒有注意,這會兒蓋子一掀開他才陡然發現自己竟然全身赤-luo,渾身上下沒有一件衣服!


    這特麽……也太草蛋了吧!?


    晏殊青倒吸了一口涼氣,一張臉頓時紅了一半,這時靳恒把手從醫療艙門的開關上放下來,抄著口袋慢慢走了過來。


    明知道躺在醫療艙裏不穿衣服很正常,可看到靳恒一身整齊,而自己不=著=寸=縷的樣子,晏殊青心裏還是湧出巨大的羞恥和憤怒。


    為了逼我先開口,靳恒你特麽夠狠。


    “靳恒你到底想幹什麽?”


    他的口氣非常衝,可這已經是他此刻能擺出最好的風度。


    他並不是臉皮薄害怕靳恒看,而是壓根不願意跟這個家夥多說一句廢話,畢竟大家相看兩生厭多年,連呆在同一屋簷下都覺得難受,更何況自己這會兒要像塊砧板上的肉似的被他一直盯著看。


    靳恒麵無表情的瞥了他一眼,嘴角難得勾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終於舍得開口了?我還沒問你想幹什麽,你倒先質問起我來了。”


    “你什麽意思?”


    靳恒一挑眉毛,嗤笑一聲,“晏殊青,你不會真打算跟我玩失憶吧?剛才當著這麽多人,你裝傻賣楞我也懶得識破你,可這會兒隻有你我二人,還在這裏裝傻,你這又算什麽意思。”


    “你覺得我現在是在演戲?”晏殊青緊緊皺起眉頭。


    “難道不是?”靳恒走進了幾步,那雙深邃的墨瞳孔裏閃過嘲笑。


    “既然要裝就裝的像一點,你記得我是誰,也記得自己的身份,卻單獨把給我添麻煩那段記憶忘了,別告訴我這是巧合。”


    現在到底是誰在找誰的麻煩?


    晏殊青被他的口氣刺傷了,一時控製不住情緒,冷冷一笑,“我給你添麻煩?靳恒你哪兒來這麽大臉,我麻煩誰也不會麻煩你好麽。”


    “看來你真打算裝傻到底了,那很好,既然你什麽都不記得了,我也不介意幫你好好回憶下。”


    靳恒用陳述的語氣說完這話,嘴角突然勾起一抹淡笑,這個表情讓晏殊青心中頓時警鈴大作,剛想問他又想耍什麽花樣的時候,他卻雙臂一撐把他直接困在醫療艙和他的胸膛之間。


    兩人的距離陡然拉近,近到晏殊青一抬頭就能撞上他的鼻尖!


    望著靳恒那近在咫尺不斷靠近的嘴唇,晏殊青霎時間頭發都炸了起來,近乎本能抬手就去擋他的臉,“靳恒你他媽到底想幹什麽!”


    可預料中的一切都沒發生,靳恒隻是低下頭,繞開他拿起了放在醫療艙旁邊的記錄儀。


    然後他便彬彬有禮的退後一步,拉開了彼此的距離,而晏殊青剛才那氣急敗壞的聲音卻還在偌大的太空艙裏回蕩。


    “……”


    聽著自己的回音,晏殊青整張臉都憋成了醬紫色。


    盯著他的表情,靳恒眼裏露出了愉悅的神色,等欣賞夠了他的難堪才慢悠悠的開口,“晏少校,你這麽激動做什麽,不會以為我要吻你吧?”


    “放心,我還沒這麽饑不擇食,收起你可憐的xing幻想,我們先來談談正事。”


    說著他不等晏殊青回嘴,直接晃了晃手上的記錄儀,按下了開關鍵。


    螢藍色的屏幕閃爍了幾下,在地上投影出等身的全息影像,一幅戰火紛飛的畫麵瞬間展現在眼前。


    這記錄儀本就是晏殊青隨身攜帶的東西,所以當看到眼前熟悉的槍林彈雨時,他的身形瞬間一頓,一時忘記了言語。


    經曆了一整天的激烈鏖戰,敵軍最後五個殘兵終於被迫降落在一顆陌生的星球,而鷹隼號也為此付出了慘重代價,第一行動隊全軍覆沒,隻剩下晏殊青這個隊長獨自完成最後的殲滅任務。


    此時軍艦被毀,完全沒有回航的希望,機甲能量也已臨近枯竭,而敵人還隱藏在隨時可能偷襲的暗處,這一場仗避無可避。


    晏殊青深吸一口氣,提槍剛要行動,通訊器裏就突然傳來靳恒的聲音。


    “晏少校,立刻停止一切行動,不要開戰,馬上撤離。”


    晏殊青的動作陡然一滯,以為自己聽錯了,“軍艦都廢了,還能往哪兒撤離?現在不出手難道要蹲在這兒等死嗎?”


    “晏少校,別讓我重複第二遍。”


    靳恒的話音剛落,定位儀就立刻傳來刺耳的警報聲,望著五個猩紅的正衝著自己快速襲來的亮點,晏殊青額上沁出了汗珠,忍不住低吼,“你讓我撤離總要給我個理由!”


    “我才是這場行動的總指揮,我不需要向你匯報理由,這是軍令。”


    靳恒機械又冰冷的聲音在這麽危機的時刻聽來冷漠的簡直沒有人性,而這時一道凜冽的寒光突然從耳後襲來,晏殊青偏腦袋躲過一擊,敵人已經近在眼前!


    他根本來不及再理會靳恒,甚至連頭都沒回,抬手就是一槍,廝殺一觸即發,霎時間飛沙走石,眼前的全息影像劇烈的晃動。


    望著這一幕幕熟悉的影像,晏殊青的腦袋嗡嗡作響,無數零散的記憶像狂風一樣瞬間把他重新卷入這段回憶,然後他眼睜睜看著影像中的“自己”幹淨利落的解決掉所有敵人,以為終於可以鬆一口氣的時候,背後悄無聲息的出現了一個黑洞洞的炮口……


    下一秒畫麵天旋地轉,他被這武器狠狠的擊中,重重的跌在了地上。


    撕心裂肺的疼痛驟現,五髒六腑仿佛化成了血水,不斷從嘴裏往外冒,刻骨銘心的滋味像一把錘子狠狠地砸在晏殊青的腦袋上,讓他霎時間恢複了全部記憶。


    他終於想起在陷入昏迷前,似乎看到一個身影衝他跑來,耳邊傳來這人急切呼喚自己的聲音,然後他落入了一個炙熱而堅硬的懷抱,他費盡全部力氣睜開雙眼,入眼卻看到了靳恒的臉。


    隻是當時他一直以為這都是幻覺,否則他怎麽會在臨死前看到情敵那張死魚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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