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椎名萩停頓了一下,“作為老師的女兒,參加比賽獲得榮耀讓老師驕傲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刻意放大的聲音更像是說給自己聽,椎名萩拿著紙巾根本沒有去管臉上的雨水,一雙眼看著神穀未來有著幾分想要得到認同的期望,還有幾分不可見的沉寂,仿佛隻要對方說出反駁的話,自己一直以來的堅持就會被全部否定。


    “當然是不同的。”神穀未來輕輕笑了,“喜歡鋼琴的話,就要把自己的鋼琴彈給別人聽,你是這麽認為的,對吧,椎名?”椎名萩沒有任何猶豫地點頭,神穀未來繼續說道:“但是我和你想的不同,我隻要彈出我喜歡的節奏就可以了。聽眾的話,可以是我自己,可以是家人和朋友,也可以是周圍的草木,這都不會改變我對鋼琴的喜愛。”


    椎名原本走的就是一條和她不同方向的道路,對方更希望獲得別人的認可來肯定自己鋼琴上的成就,所以會在意乎技巧的進步,會在意自己在別人眼中是否成功。“椎名,每個人對喜歡的表達方式都會有所不同,並不是說你表現的方麵和我不同,你就比我差多少,也不是說你敗了,你一直走的路就是錯的。”


    椎名萩沉默地看著她沒有說話,神穀未來拿走她手上的紙巾,動作溫柔地幫她把臉上的雨水擦幹。“你對自己要求嚴格並沒有錯,但是,你可以試試再放輕鬆一些,對自己更信任一些。你在母親眼中,是個非常優秀的學生,她對你的期望不會比對真一得少。”


    椎名萩猛地睜大眼,“你是說……老師她……不是騙我的?”


    神穀未來笑出了聲,一邊把紙巾塞回到她手上,“不然你以為這場比賽是怎麽回事?母親比你想得更關心你,好了,快回去洗個澡吧,不然受涼感冒就不好了。”


    椎名萩怔了怔,過了一會,對神穀未來說了一句“我不會感謝你”的話,拿著傘匆匆跑開了。椎名萩一走,被遺忘的事重新回到了手塚國光的腦海,垂眼看過去,神穀未來的臉上全然沒有被抓包的窘迫,坦然得讓手塚國光以為是對方忘記了自己的包裏還有一把雨傘。


    “知道我和裕美是怎麽認識的嗎?”神穀未來突然的反問讓手塚國光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音樂部的部長,而神穀未來也不是真心想要手塚國光的答案,口中自顧自地說起了認識的經過,“我第一次看到裕美是在小學的一次鋼琴比賽上,那次的比賽,我拿了冠軍,裕美什麽都沒有。”


    聽到七瀨裕美小時候參加過鋼琴比賽,手塚國光有些意外,他們所認識的音樂部部長擅長的一直都是小提琴,從來沒有人聽過這位部長碰過鋼琴。


    “比賽落幕後,我在後台不小心聽到評委老師之間的議論,才知道我能拿到冠軍完全是因為有一位鋼琴家的媽媽,主辦方是我媽媽的崇拜者。”猜到手塚國光心中的疑惑,神穀未來不緊不慢地解釋著,彼此邁出的腳步逐漸慢了下來。“等我去找裕美的時候,聽到裕美的家人讓她放棄鋼琴。”


    “後來,我沒有再看到過裕美參加任何比賽。”對上手塚國光露出的驚訝,神穀未來麵色淡然地笑了笑,笑容有著幾分回憶帶來的苦澀,是手塚國光沒有在她身上感受過的。“看到同樣喜愛鋼琴的人因為比賽的不公,不僅失去了原本應得的獎項,也失去了繼續學習的機會,我就退出了所有的比賽。想著如果沒有我的參加,也許會多讓一個人有機會繼續堅持自己的音樂,至少不會是因為比賽的不公而放棄。而我自己,什麽時候後悔了,什麽時候都有機會回頭。”


    “那不是你的責任。”雖然神穀未來不是一個容易讓人察覺到真實情緒的人,手塚國光還是從這個人的言語中感覺到了對方深埋的一絲內疚。“那個時候,不是你也有可能會是另外一個人。”也是到現在,手塚國光才真正了解到這個人對於鋼琴上的驕傲。


    “也許像你說的那樣,但那次比賽的人是我,不是嗎?”來自手塚國光傳遞出的關心讓神穀未來的心情上升了幾個台階,連帶著說出口的話也多了幾分調笑的意味。“我也拒絕了母親送我去音樂學院的提議,是不是有點幼稚?”


    看著恢複神采的神穀未來,手塚國光認真地回道:“沒有。”


    “小時候和母親一起出現在公共場所,那些人就會在背後指著我說‘你看,那個女孩就是神穀梨園的女兒,聽說在鋼琴上很有天分’。我並不是討厭被和母親說在一起,隻是不想別人眼中的自己,鋼琴上所有的成績都是因為神穀梨園這個女兒的身份,就好像我得到的這些都是理所當然的,而不是因為我的努力才有的成績。”


    手塚國光張了張口,卻沒有開口說些什麽,眼前的人不是一個需要他安慰的女生,而他一貫說不來那些安慰的話。如果是在以前,他永遠不會想到一直是陽光美好一麵的人,會在過去因為自己母親的光環而感到困擾。原來,這個人不是他以為得那麽遙不可及,也會有她脆弱的時候。


    神穀未來並不知道他心裏的想法,隻是看到手塚國光變得溫和起來的表情,心中一暖。“脫離了比賽和關注,我發現自己能夠更好地專注鋼琴,不用再為了評委老師的喜好去選擇什麽樣的參賽曲目,或是怕自己鋼琴練得不夠好對不上母親女兒的身份。”


    “我對鋼琴的堅持是因為喜歡,所以,能不能演出,能不能得到別人的認可都不重要。”這也是她明白過來卻沒有改變初衷的原因,“手塚君對待網球的喜歡,也是這種心情吧。”


    話題的轉移讓手塚國光慢了半拍才回上:“啊。”


    神穀未來彎起眼笑了,褪去陰雲的笑容綻放出了原來的溫暖,“喜歡的話,就不要往它身上加太多負擔。過了的話,更多的是會是一種責任上的努力,手塚君怎麽認為?”


    手塚國光沒有料到最後的話題又回到了自己身上,如果不是椎名萩的出現是個意外,看著神穀未來此刻的神情,他會以為對方前麵說的那些都是為了最後一句做的鋪墊。隻是,眼前的這個人先是忘記自己帶傘,又把自己的過去說給關係並不密切的他聽……


    “神穀,”神穀未來凝神看他,手塚國光沒有避開她的注視,低沉的嗓音仿佛下了某個決定,聽在耳中有種特別的堅定。“剛才帶傘了吧。”


    神穀未來一滯,隨即笑著說道:“已經借給椎名了,所以,還是要麻煩手塚君。”


    “為什麽?”總是做出一些讓他感到困惑的事。


    聽出手塚國光話中的異樣,神穀未來收回了準備要說的話,抬起的視線將對麵那張在雨中更顯清冷的麵容認真地看了看。少刻,看著他輕聲問道:“手塚君問的是哪方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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