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沒見,穀雨的身姿出落的更加可人。她換上了一件新狼皮,被粗麻布裹著透出一種界於野性和人倫之間的魅力。微涼的風吹過,他兩頰的小酒窩格外清新。


    便是這麽一笑,大唐多日趕路的疲累便瞬間一掃而空。


    一隻猴子出現在籬笆上,它的尾巴蜷縮在紅色野果一樣的屁股後麵,對著突然到來的十個人齜牙;


    又奔過來一頭野牛,兩隻牛角冒著森然的光芒;


    接下來是三隻兔子,兩白一黑;


    然後是麋鹿、大象……


    上百頭各種野獸出現在籬笆院外,除了喘氣聲再無其他。它們靜靜地盯著大唐,隨著穀雨一個手勢,便分列籬笆小門的兩側,就像斟潯城裏恭迎夏後回宮的儀仗。


    穀雨站在門裏麵,麵向儀仗盡頭把右手放到了胸口彎下了腰。


    這,便是她對這個主子的歡迎儀式。


    大唐隨意安排了身後的天幹玄鳥,然後邁開步子在野獸隊伍中間穿過。從遠處看,他儀態端莊,同樣像極了斟潯城裏在儀仗隊伍中間昂首闊步的天下共主,夏後。


    穀雨,總是像一場穀雨,在最關鍵的時刻滋潤這個世界,帶來美好。


    籬笆院裏有一座石台,台上放著兩隻陶爵盛著源自《黃帝內經》的美酒、一個陶斝(夾)盛著不知名的野果、兩隻大樹葉包裹著隻在九黎之南才能種植的稻米。


    大唐好像久遊的浪子回到家一般,敞開肚皮吃了個飽,然後打著嗝對穀雨說這兩年發生的事情。


    穀雨是個啞巴,她也許能聽懂大唐的話,可無論聽到什麽總是淺淺一笑,什麽都不說,隻是靜靜地聽。


    這是一個冗長的故事,大唐說著說著便躺在穀雨的懷裏睡著了,他不安分的手抬起碰到了穀雨那仍在發育卻已成氣候的波濤,被後者輕輕拍下——她並沒有感覺羞惱,隻是感覺不舒服而已。


    穀雨看著大唐臉上脫掉的那塊龜甲,指腹貼上他的脈搏上,終於發現了他最大的變化,然後笑了起來。


    她能感受一個人的氣機潛力強弱,像野獸一樣敏感。在她看來,大唐是一塊璞玉,這塊璞玉已經開始成形。他的前景造化巍峨如山,比那座山還要高的山,她至今還沒有見過。


    所以穀雨感到由衷的自豪,當然,此時的她尚不知道什麽叫做自豪,隻是高興。


    對她來說,所有的事情都是本能,包括今天的儀仗!


    一覺醒來天已大亮,大唐與穀雨共騎一頭大象在秀川河、牤子山周邊四五裏的範圍裏逛。


    周圍的所有地勢被他都記在腦子裏,並且開始在心裏盤算如果這是他要戰鬥的地方,應該如何布置才能擋住洪荒修士的衝擊。


    然後一圈走下來,大唐就遇到了極大的挫折,自身的實力太弱,即便加上十位天幹玄鳥也不行。


    天下修真法門承自上古,從女媧造人補天到皇帝大戰蚩尤,其中延伸出修煉法門千千萬萬,但大道殊途同歸,基本上形成洞玄九品、元嬰九品、洪荒九品、天人四品的等級劃分。


    每個小境界的提升是實力的提升,九品壓八品,每一步都宛如天塹,每一步是一番新景象;而大境界的提升則是生命本質的提升,資質、機緣、功法、氣運缺一不可。


    如今玄鳥十個元嬰三品的孩子,來算計洪荒境修士,無論如何算都是算不過來的,他把目光放到了胯下的大象身上,然後搖了搖頭。


    無論穀雨如何激發野獸的潛能,他們畢竟是野獸,如果山海界中的鹿蜀獸能複活,也許能抵上一個洪荒。


    與甲探討請教再經過數日的摸索,他已經能順利修行,引天地靈氣如體,壯大己身。幾乎每時每刻,大唐都保持著一道心思控製著體內稀薄的真氣運轉。


    此刻的大唐剛剛到了洞玄一品中境,是個新的不能再新的修真新人。


    接下來的半個月時間,大唐在不停的修煉與計算當中度過,可惜那道黃色真氣比之最普通的修煉資質也不如,進境不過從一品中境進入上境,距離二品還有不小的差距


    時間對每個人都是一樣的,該來的終究回來。


    出乎意料的是,仇人沒有等到,卻等到了一個朝思暮想卻又絕對意想不到的人。


    仙女妹妹!


    她穿了一件山湖綠色麻布長裙,腳上蹬著一雙犀牛皮軟靴,手裏提著一把青銅長劍,突兀地出現在大唐的麵前。


    她眯起眼睛笑著,露出兩排明亮皓齒,臉頰兩個淺淺的酒窩,已經讓大唐淪陷了。


    一切都好像兩年前那樣。


    她太漂亮了,像一個從天而降的仙子,狂喜與震驚讓大唐呆住了。


    她就這樣突兀地出現,躲過了大唐在河流山川裏布置下的陷阱、埋伏的野獸,自然也繞開了此刻將她圍住的天幹玄鳥。


    穀雨記起了她,,然後示意那上百頭凶猛的野獸遠遠呆著。她靜靜端詳她的五官,感覺她身上難以抑製的歡喜。


    越是美好的,越是能襯托醜陋的,所以大唐在這個時候突然自慚形穢,盡管他知道仙女妹妹並不介意自己的醜。


    上次別後的兩年來,大唐從各種典籍中獲取了很多知識,所以看出來她是天生龍媚體,修煉當一日千裏,心裏的震驚無以複加。


    似乎醞釀了好久,可最後,大唐也隻說出了三個字:“你來了!“


    女子並沒有回答他的話,饒有興趣地來來回回把大唐看了許多遍,臉上的笑著越來越盛,腰笑彎了,笑的眼淚都流出來了。


    她說道:“我就知道如果有人敢叫醜公子,就一定是你,哈哈,你真的是醜公子!你真的好醜啊!哈哈!“


    大唐聽著她張狂的笑聲和莫名其妙的言語,更加不知如何回答了:“是啊,我很醜,但是我很溫柔,我……終於見到你了!“


    女子似乎感覺到了大唐的真誠,慢慢地斂起笑容,突然從原地消失。


    她削蔥般的玉指輕柔地點在大唐後頸,在眾人反應過來之前,把他扛到了肩膀上瞬間掠過十丈有餘,身體輕輕一躍便跳過了秀川河,當先狂奔而去。


    天幹玄鳥們也在瞬間奔出,隻是與那綠色的身影相距越來越遠。


    穀雨依舊保持著皺眉的姿勢,因為直到大唐被扛著消失在影影綽綽的叢林中,她竟然在那女子的身上感受到了極度的愉快和深沉的無奈。


    或許是因為山海界覆蓋了身體的緣故,大唐昏睡的時間比仙女預估時間短了許多。此刻他伏在她的肩膀上,鼻子嗅到她頭發和身上的味道,帶著微微的清香。


    他說:“放我下來吧,我跟著你跑,你說去哪裏我便跟著你去哪裏!“


    女子的呼吸並沒有大唐想象中的那般急促,抱著與自己體重差不多的人還能甩開十個元嬰三品修士的追蹤,可見她的修為起碼也在元嬰七品。


    她回答道:“我早就知道你是醜公子,所以好喜歡!“


    喜歡的是大唐,還是喜歡扛著一個醜男人狂奔,這是個問題!


    “我是怕累到你。“大唐輕聲說,然後問到:“我上次忘了問你,你叫什麽名字,從哪裏來?“


    “我呀,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家裏人都叫我伽舞。“女子的聲音先是俏皮,然後變的溫柔而愧疚:“我不累,咱們躲開這幾個煩人蟲。“


    大唐道:“這簡單啊,我讓他們走開便好“。


    “不行,必須讓他們找不到我們才行。“


    沉默了許久,兩個人心裏都在裝作成熟,卻依舊稚嫩地進行了這場久別重逢。


    “我家裏遇到了一些麻煩,隻有我才能解決,但是如果解決了,我就不再是我了。”很快,神仙妹妹便說到了一件事情:“所以我要偷偷跑出來,最起碼也要見見這個世界上最醜的人到底是不是你,確認你到底是不是醜公子。“


    大唐說道:“我自然就是醜公子,也有一堆麻煩,所以我隻能出來解決了。“


    “好了,他們應該找不到我們了。“


    女子把大唐放了下來,伸手在他的背上點了幾處,數道溫和的真氣流入他體內,那種腸胃翻滾的不適瞬間消散。


    她說:“我倒不是怕麻煩,隻是因為這個麻煩逼著我做出許多選擇,要改變我的人生,這是我不情願的。“


    “人生啊,這個問題我想過,但我想的不深刻,人生不就是責任啊?父親的人生就是肩負商國人的責任,我的人生就是肩負父親的期望和以後可能會肩負的商國責任。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幫你想辦法解決你的麻煩,你看,這就可能是我此時此刻的人生意義。“


    “人生就是責任,你這麽醜也能想出如此有道理的話來?這樣說的話,我的人生也是責任,它逼著我不得不做我不想做的事情,我好苦惱!“


    “我幫你分擔吧。“


    “你幫不了,而且我知道你的麻煩,我能幫的也不多。“


    他們坐在草地上,像兩個稚童說著夏後天人之事,又說著體己話,彼此體會著不能名言的朦朦朧朧的苦惱,還有甜蜜!


    隻是當時,他們並不明確知道自己的人生幾多坎坷,更不會知道這兒戲一般的話語,竟成了天下人聞之落淚的故事開端。


    “我叫大唐,父親叫我唐,別人叫我醜公子。“


    “我知道,我是伽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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