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三節的計算機實踐課結束後,咲太依然留在放著電腦的計算機教育學習室裏。他默默敲著鍵盤,把數字敲進表格計算軟件裏。他正在解決剛布置下來的課題。


    「昨天的聯誼真是開心啊」


    坐在旁邊的拓海自言自語般地說道。他一邊在電腦椅上轉著圈一邊玩著手機。


    其他學生都在下課鈴響起的同時離開了教室,現在教室裏就隻有咲太和拓海。


    「除了我和上裏之外的人想必都很開心吧」


    咲太將注意力集中在處理課題上,心不在焉地回答。


    昨天聯誼時的『那個』真的是出乎意料。讓咲太十足吃了一驚。


    上裏沙希和咲太一樣曾經就讀於峰之原高中,和咲太同級。同時還是佑真的戀人。而她卻作為和咲太就讀於同一所大學的學生出現在了聯誼的會場。


    這種事咲太從未聽佑真說起過,這半年間也沒有注意到過。


    而且,她還是看護學科的。


    在咲太眼裏,沙希簡直就是和治愈完全相反的存在。這一切都過於意外。


    看見咲太和沙希那樣出乎意料的再會,拓海,良平,千春還有明日香都順著聯誼的調調拿他們尋起了開心。在那之後,話題理所當然般地轉移到了他們兩人的高中時代上,兩人受到了連珠炮般的追問。他們的追問一直持續到了聯誼結束。


    峰之原高中是一所從教學樓裏可以看到海,並且還能乘坐沿著海岸線行駛的江之電上學,離江之島和鐮倉都很近的高中。在這個基礎上,還有『櫻島麻衣』曾經就讀於那所高中這一事實。曾經就讀於這樣一所高中的兩人身上自然是有著取之不盡的話題。


    「坐江之電上學正好啊。每天都能享受到青春」


    「從我家去那裏上學完全沒有問題,要是早知道的話我肯定就考那裏了」


    「就是就是」


    原本有條件選擇峰之原高中的千春和明日香顯得特別有興趣。


    「話說為什麽沙希你之前都不跟我們說啊?」


    千春這麽說著搖了搖沙希的肩膀。


    沙希似乎至今為止都沒有跟大學同學提起過自己來自哪所高中。其中的理由咲太大致能夠想象。旁人一聽到峰之原高中就容易聊到『櫻島麻衣』。甚至可能會有人叫她把自己介紹給麻衣。她大概是不想給自己增添這樣的麻煩吧。


    「到頭來我還是一點都不明白。為什麽你和上裏關係會那麽差啊」


    拓海依舊玩著手機這麽說道。


    「現在關係已經比當時好了不少了」


    昨天兩人在同一個桌子旁一起坐了整整一個半小時。在高中時代這是根本無法想象的事。


    「那樣也叫好了不少?」


    「叫啊」


    雖然不像以前那樣溢於言表,但當時在場的所有人應該也都還是注意到了沙希對咲太的厭惡感。話雖如此,卻也沒有人明說出來把氣氛搞僵。


    借用美織的話來說,就是咲太和沙希在這方麵已經能自己處理好了。因為大家都已經是大學生了。


    拓海他們也很會看氣氛,沒有過多追問二人的關係。


    「那實際上梓川你是怎麽看待上裏的呢?」


    「我就感覺是我莫名其妙被她討厭了」


    咲太一邊隨口回應著一邊把輸入進去的作業數據保存下來。接著將保存下來的數據以郵件的形式發送到了負責計算機課的大學講師的郵箱。


    昨晚這件事後,咲太輸入『#做夢』進行了搜索。難得有電腦,沒有不用起來的道理。


    「不知道夾在你們之間的那個消防員男朋友是怎麽想的啊」


    「他大概是希望我和上裏關係能變好吧」


    佑真大概也不希望聽到咲太和沙希互相說對方壞話。雖然咲太並不認為自己經常向佑真抱怨沙希的事,但也知道自己並不是沒有抱怨過。


    而沙希恐怕在佑真麵前抱怨過咲太不少次。畢竟在高中的時候,咲太甚至被沙希指著鼻子說過『不許靠近佑真』。


    「那倒也是無所謂了」


    拓海突然表示釋然。


    「什麽無所謂了?」


    咲太姑且做出反問,但注意力依舊放在電腦屏幕上。屏幕上羅列著無數有『#做夢』tag的信息。再怎麽說也看不完。咲太總之先把日期限定到今天,於是信息減少到了三百條,但這也一點都不算少。


    咲太沒有自信能看完這麽多,所以看向了不給回應的拓海。


    「福山?」


    他依舊玩著手機。


    「你等下就知道了」


    拓海總算抬起頭來,同時還發出了『嘿嘿嘿』這樣的做作笑聲。


    不等咲太反問,就有一個腳步聲走進了教室。


    鞋跟發出的聲響很大。


    咲太循著腳步聲看向門口,便看見剛才正在談論的話題人物上裏沙希。


    她一看見咲太就大跨步走了過來。途中還看向拓海簡短地道了個謝。


    「謝謝你了福山」


    「不用謝」


    拓海從還在轉著圈的椅子上站起身來,把手機收進了包裏。簡直就像在隱藏他泄露了咲太所在之處的物證一樣。


    「那我先失陪了」


    告密者拓海輕輕揚起手走出了教室。


    教室裏隻剩下咲太和沙希兩人。


    「……」


    「……」


    尷尬的沉默。


    但這樣的沉默也沒有持續太久。


    「你可別跟佑真說些有的沒的」


    先開口的事沙希。


    「這我大概做不到」


    「啊?」


    「因為昨天我就打電話留言給他抱怨了。我跟他告狀說昨天有個人不僅遲到還做出了自己在跟帥哥消防員熱戀這種自我介紹把我的初次聯誼搞得一團糟」


    而且沙希還明確地表示『不好意思我有男朋友了』幹脆地拒絕了拓海和良平要聯係方式的要求。不用說,當時現場的氣氛一時間變得很奇怪。


    所以她大概是通過千春或者明日香找到拓海,問出了咲太的所在之處的吧。


    「……」


    沙希一臉不悅地聽咲太說完了這番話。但她並沒有發什麽牢騷。


    「我隻是陪千春他們去湊人數的而已」


    「這話你應該跟國見說去」


    「要說啊。我們這之後就要見麵的」


    「你來就是為了說這個?」


    咲太想不出她找自己還能有什麽別的事。但沙希的回答卻顯得有些琢磨不透。


    「我是隻有這些要說」


    「『你是』?」


    她這話說得像是還有其他人有話想和咲太說一樣。事實證明咲太的理解並沒有錯。


    沙希無視咲太的反問向走廊說道。


    「不好意思。我這裏說完了你可以進來了」


    沙希走出教室,而緊跟著走進來的是一位令人意外的人物。是赤城鬱實。這讓咲太很是驚訝。


    「謝謝你沙希」


    「明天見鬱實」


    這麽一段短短的對話之後,沙希獨自離開了。


    鬱實朝著走廊揮了一揮手,但在聽不見沙希的腳步聲後,她便靜靜地轉向了咲太。


    她穿過桌子之間慢慢走了過來。但她並沒有走到咲太身邊。而是在隔著三個座位的位置上停了下來。


    「原來梓川你和沙希是同一個高中啊」


    「原來赤城你和上裏是朋友啊」


    她們互相稱呼對方『沙希』和『鬱實』,用的都是名字而不是姓氏。其間感覺不到一點生硬或是見外的意思。


    「嗯。進大學以後第一個和我說話的就是沙希。她時不時還會來我建立的誌願者團體幫忙」


    「那個搞學習支援的?」


    「你知道啊」


    「我好幾次看到你在募集誌願者」


    「是嗎」


    這樣稀疏平常的對話中也隱藏著互相試探距離的慎重和緊張感。兩人的言辭都明顯有經過斟酌。


    雖然兩人是中學時代的同班同學,但當時也沒怎麽說過話。所以咲太和鬱實都把握不好該以怎樣的情緒和對方對話。


    「上裏會去做誌願者可真是意外」


    「會嗎?我倒是覺得很有沙希的風格」


    「真的嗎?」


    「她說她立誌要當看護師是因為想要支持成為消防員的男友。很可愛不是嗎」


    「那她可能是對我以外的人很溫柔,並在國見麵前表現得很可愛吧」


    再怎麽說她也是那個國見佑真的『女朋友』。


    「啊,剛才我說的那些你可別告訴沙希啊」


    「你放心,我估計我根本沒機會跟她說」


    咲太覺得今後就算有機會在校園內見到沙希自己也不會刻意向她搭話。沙希的想法大概也是一樣的。


    「那赤城你是為什麽選擇靠看護學科的?」


    「因為成為看護師的話就能幫助到那些需要幫


    助的人」


    鬱實以過於自然的語氣說出了普通人會試圖掩飾的真心話。聽她這回答,咲太也不敢亂說些什麽。


    但是,這對於咲太來說也剛剛好。正好咲太也已經厭倦了互相試探。


    「那你相信那個『#做夢』當正義的夥伴也是出於這個理由?甚至還cosy成護士」


    咲太以和剛才一樣的態度大膽地切入了正題。


    「cosy平時是不會做的啊。昨天隻是和來到誌願者教室的中學生們一起做了萬聖節變裝而已」


    就算咲太突然切入正題,鬱實也沒有表現出動搖。她隻是對於被咲太看到自己的cosy表現出了一點點害羞。


    「那你是一直有在助人為樂了?」


    剛才鬱實隻否定了平時有在cosy這一點。


    「不行麽?」


    她毫不掩飾地反問起咲太的意見。


    「我原本以為赤城你不會相信這種超自然的事」


    至少在中學時代鬱實是沒有相信青春期綜合征的。她也是當時沒有理解咲太的同班同學之一。


    「……」


    聽到咲太直率的話,鬱實一臉嚴肅地緊閉起雙唇。她的眼神表達出她在猶豫下一句話該說什麽。


    「梓川……」


    隔了數秒後,鬱實的嘴微微動了動。咲太預料到了她接下來會說什麽。


    「你可千萬不要說『對不起』之類的啊。我會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所以咲太幹脆地打斷了她。


    已經都是過去的事了,而且也用不著鬱實來道歉。她到了現在來抱有罪惡感也隻會讓咲太覺得煩。


    「那我就不道歉了」


    鬱實的表情一下變得柔和起來。


    「那你找我是什麽事?」


    在剛才的對話中,鬱實的目的應該已經基本達到了。咲太覺得她來找自己的理由無非就是試探咲太對昨天看到的場景作何感想。


    「雖然我覺得你肯定不會來……但我們班以前的同學在說這個月末要辦個同學會」


    這是咲太完全沒有想到的一句話。


    「……」


    當然,鬱實說的同學會不是小學的,也不是高中的。


    「中學時候的」


    她小聲地這麽補充道。


    「我確實不會去」


    咲太自認為自己回答得很自然,但卻還是感覺自己的聲音有些遙遠。這讓咲太察覺到自己內心裏依然有些在意,不由自嘲地笑了出來。


    「既然見了麵,我覺得我至少還是要把邀請函給你」


    於是走到咲太跟前把對折起來的一張紙遞了過來。咲太覺得拒絕也很麻煩,就姑且接了過來。打開一看裏麵寫著『同學會邀請函』。


    十一月二十七日星期天。下午四點開始。地點在山下公園附近的餐飲店。


    「不用在意我,祝你玩得開心」


    「我應該也不會去的」


    「為什麽?」


    咲太其實並不是很想知道其中的理由。隻是順著對話的走向問了出來而已。


    「因為那些有男朋友的女生會來找優越感」


    「比如『我男朋友是重點大學的帥哥喲』之類的 ?」


    「還有『鬱實你也快點找個男朋友啊』之類的」


    「同學會說到底就是這麽回事吧」


    至今為止咲太都沒什麽優越感可找,也沒有參加過同學會。並且也沒有想過要參加。


    「我覺得有東西可以炫耀的人會玩得很開心的」


    她這句話明顯就是在說咲太。


    「那畢竟我可是在和麻衣同學交往」


    「要是你去同學會的話,其他人就都沒話可說了」


    「我可不是為了這種事才和她交往的」


    「那你們是為什麽交往的?」


    「為了兩個人一起獲得幸福」


    咲太把自己的真心話用玩笑的語氣說了出來,想要博鬱實一笑。


    「……」


    但鬱實並沒有笑出來。她一臉吃驚的樣子眨了好幾次眼。接著他立馬變得滿臉通紅,用右手給臉扇著風。


    「別這樣好麽。我都為你感到害臊了」


    「赤城你沒有嗎?」


    「沒有什麽?」


    「想要向大家炫耀的事」


    「有沒有呢」


    她做出曖昧的回答,露出了曖昧地微笑。這種事明明編個無關緊要的謊話就能糊弄過去,但鬱實並沒有那麽做。


    這讓咲太覺得她不想去是有某種明確理由的。該不會是在咲太不知道的情況下和其中某人鬧翻臉了不好相見吧。


    這時鬱實瞟了一眼鍾說。


    「我得走了」


    咲太並沒有特意問『你這之後有什麽事嗎?』。因為就算不問,也能通過鬱實的表情知道她接下來要去做什麽。


    因為鬱實的目光在一瞬間看向了咲太麵前的電腦屏幕……電腦屏幕上現在也顯示著『#做夢』的搜索結果。


    所以,和昨天一樣。鬱實接下來將要依靠『#做夢』裏寫的預知夢去將某人從不幸中拯救出來。


    「再見」


    鬱實把書包背到肩上準備要走。咲太對著她的背影說道。


    「助人為樂也要有個度」


    鬱實站住腳,轉過半張臉來,他的眼神在問『為什麽?』。


    「試圖改變未來可能會招致更壞的結果不是嗎?」


    甚至還會引發最壞的情況。這是咲太的切身體會。


    「我明白了。我會注意的」


    鬱實客氣地笑笑,然後便走出了教室。


    一個人留在教室裏的咲太一邊自言自語著一邊操作鼠標按下了『關機』按鈕。


    「什麽都沒明白」


    但咲太接下來還要去補習班的講師。沒有閑工夫去管別人的閑事。咲太也有咲太的生活。


    2


    咲太一來到補習班就看見理央出現在教員辦公室前麵的休息區。她已經穿上了講師的上衣。像白大褂一樣的西裝夾克。


    一個穿著峰之原高中校服的男生正和她說這話。那個男生個子很高。比理央高出不止一個頭。所以咲太立刻就想到了他是誰。


    「他就是國見說的那個後輩嗎」


    他比咲太他們小兩歲。現在是二年級。屬於籃球部。


    他一臉認真地看著為他講解著解題方法的理央。


    「這裏要先計算運動量……」


    理央在攤在桌子上的筆記本上寫起了算式。她彎下身子,和那個男生之間的距離自然也就變得更近。而男生似乎對此有些在意,將高個子的身體向後仰去,和她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從他緊繃的嘴角可以看出他麵對女性的緊張。但咲太覺得他緊張的原因並不僅僅是這樣。因為他的雙眼比起在筆記本上滑動的筆尖更在意低著頭的理央臉上的表情。


    「這之後就可以按照公式解開了,你自己試著做一下」


    理央停下筆抬起頭來。男生一和理央對上目光就立刻把目光轉向了自動販賣機。


    這反應實在是過於純真。看來是沒跑了。


    「你在聽嗎?」


    理央抬頭看向他。


    「在聽」


    他的聲音顯得低沉而穩重。


    「那你懂了嗎?」


    「沒懂」


    「因為你沒在聽吧?」


    咲太正看著他們這樣的對話,這時他們兩人幾乎在同一時刻注意到了咲太的目光。


    「那個,謝謝老師。我回去自己再試著做一下」


    大個子的學生迅速合上筆記本走向了自習室的方向。


    「有什麽不懂的再來問我」


    聽到理央對著他的背影這麽說他一邊回應著『好的』一邊轉過身來低頭行了一禮。然後便走進了自習室。


    「他好像是國見的後輩來著」


    「是啊」


    「名字叫什麽?」


    「叫加西虎之介,怎麽了?」


    她的目光似乎在問咲太為什麽要問這種問題。


    「因為感覺事情會變得很有趣」


    「……?」


    理央似乎不明白咲太想說什麽。這很沒有觀察敏銳的理央的風格。但人對於他人的好意或許就是意外的遲鈍。可以說是當局者迷吧。


    「我還要做上課都準備」


    「啊,等下。雙葉」


    「幹嘛?」


    「你知道『#做夢』嗎?」


    「知道啊怎麽了?」


    「原來真的這麽流行啊」


    或許隻要日常使用智能手機的話,這樣的情報總會有機會看到。


    「那和霧島透子有關係嗎?」


    「赤城在利用那個『#做夢』做類似正義夥伴的事」


    準確來說應該是『現在正在做』。從告別時的情況來想象,她今天也會去某處救助某人。


    「為什麽要怎麽做?」


    「應該是對這種事無法坐視不理吧?她還建立了誌願者團體很積極地去幫助別人」


    「她從中學開始就是這樣?」


    「我記得當時他好像是學級委員


    還是風紀委員來著」


    咲太記得不是很清楚。


    一個班有三十多個人,其中也會有一年下來也說不上一句話的同班同學。對於咲太來說,赤城鬱實就是那樣的存在。


    「但根據你剛才說的這些來看,這件事本身並不是她自己的青春期綜合征才對吧?當然前提是她真的有青春期綜合征」


    「確實是這樣」


    鬱實隻是在利用『#做夢』來救助他人而已。而打上『#做夢』標簽的sns信息都是和她毫不相關的人寫的。


    鬱實隻是看了她們寫的信息,然後在昨天把扮小紅帽的女孩從南瓜燈下救了下來而已。僅此而已。


    在這一係列的事件裏,沒有任何關於鬱實的青春期綜合征的描述。在不需要任何描述的情況下,事件就閉幕了。


    「雙葉你覺得這是怎樣一種情況?」


    「我覺得她自己沒有覺得困擾的話放著不管就好了」


    理央說的確實沒錯。


    「而且我也不認為一邊做著正義夥伴的事還一邊建立了誌願者團體的她會有什麽青春期綜合征」


    「說得也是」


    用一句話來概括,就是鬱實還很從容。


    與她相比,咲太至今為止見過的青春期綜合征的當事人都有著更加迫切的情況。有著更加強烈的感情。


    而現在咲太從鬱實身上感受不到這些。


    其中唯一情況不同的就是卯月的青春期綜合征了。當時她身上並沒有發生戲劇性的變化,而是一點點地發生了變化。不知不覺間就變了。


    「有人代替你來做正義的夥伴可真是太好了」


    理央用手上的文件夾拍了拍咲太的肩膀。像是在說你辛苦了一樣。理央這麽說著走向了學習區。


    「確實我也差不多該脫離青春期了」


    咲太一邊這麽想著一邊走進更衣室換了衣服。


    上課後咲太先教了大概五十分鍾的二次函數解題方法作為期中考試後的針對性講解。


    「咲太老師,休息一下吧。我不行了」


    咲太的學生之一山田健人趴到了課桌上。他座位的靠背上搭著校服的上衣。那是咲太以前所在的峰之原高中的校服。


    另一名學生吉和樹裏也穿著同一個學校的女生校服。


    她們兩人坐在有三個座位的長桌前。中間空著一個位置分別坐在兩頭。座位正麵的牆上掛著白板,那裏是咲太的固定位置。咲太有些時候會在白板上進行板書,有些時候也會在學生的筆記本上進行教學。


    現在咲太已經講解完了解題方法,在讓學生做練習題。但健人在解完所有問題之前注意力就分散了。


    「山田同學,這節課還有三十分鍾」


    補習班一節課是八十分鍾。


    「太長啦」


    和高中的一節課比起來確實很長。但站在教師的立場來看,八十分鍾還挺快的,一轉眼就過去了。


    「把握學生的幹勁也是老師工作的一環」


    健人依舊把下巴擱在桌子上說著這種耍小聰明的話。


    咲太看了看一直在旁邊認真解題的樹裏,她也在偷偷打著哈欠。雖然她表現得不像健人那麽明顯,但看來她的注意力其實也早就集中不起來了。


    「那就休息五分鍾吧」


    「好耶」


    這五分鍾咲太也是有工資的,所以會稍微有一點罪惡感。不過這種『休息』也是眾望所歸。隻是如果這五分鍾沒人說話的話,難保他們不會睡過去。於是,咲太找話題開始了閑聊。


    「你們倆知道『#做夢』嗎?」


    「咲太老師你相信那種東西?你沒問題吧?」


    「有問題的是你的期中考試成績」


    看到他那張三十分的答卷咲太比想象中還要難受。作為老師自然還是希望自己的學生能拿個好成績的。


    「之前我做的夢成真了」


    這個聲音來自一直保持著沉默的樹裏。


    「在一個月左右之前,我做了一個用發球得分打出決勝球的夢」


    她的意思是在沙灘排球的比賽中。樹裏在平塚的一個俱樂部隊伍裏。就算到了十一月的現在她臉上依舊還留著些夏天的曬痕,大部分人聽說她在打沙灘排球後才會恍然大悟。


    「我把那個夢寫進了『#做夢』裏,然後在周日的比賽裏就成真了」


    「那肯定是因為你事先拚命練習過了所以最後才能打出了那麽好的發球啊」


    趴在桌子上的健人興趣索然地分析道。


    「……」


    樹裏一臉認真地看向了健人。她大概沒想到健人會說這樣的話。


    健人沒有注意到這點繼續說道。


    「別信那些超自然的事,多相信自己一點吧」


    「你回答得這麽認真我也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樹裏用滿不在乎的語氣這麽說。她的目光已經不再健人身上了。


    「我,我才沒有認真!」


    或許是因為被指出這一點感到害羞,健人撐起身子向樹裏辯解道。但樹裏仍舊麵向著咲太的方向。


    「就算你沒有認真你說的話也很惡心」


    「怎麽能說別人惡心,你這人……」


    「別叫我『你這人』」


    不等健人把話說下去,樹裏就接著打斷了他。


    被這麽不容分說的打斷,健人再也說不出話來。


    他一邊開合著嘴巴一邊轉臉向咲太求助。


    「安靜點吧。要不然我又要被在旁邊上課的雙葉老師教育了」


    咲太話音剛落學習區的牆壁就被人敲響了。


    「你看吧,來了」


    咲太帶著被訓斥的覺悟看向了入口處。


    但從隔開學習區的隔板背後走出來的卻不是一臉不愉快的理央。


    而是一個穿著峰之原高中校服的女生。


    咲太認識她。


    是之前曾經說過一次話的姬路紗良。她進來後輕輕行了一禮,綁得很鬆的頭發跟著動作搖晃著。


    「老師現在有空嗎?我看你們這邊好像在閑聊就過來了」


    「咦,姬路?」


    健人轉頭看向門口這麽說道。他的聲音明顯有些緊張。


    「一節課不見」


    紗良朝他輕輕揮了揮手。然而健人隻是露出了傻笑。他似乎因為害羞而不敢揮手回應,顯得不知所措。


    「……」


    而樹裏隻是無言地瞥了他們兩人一眼。


    「有什麽事嗎,姬路同學」


    她不是咲太的學生,咲太不知道她找自己有什麽事。


    「可以讓我旁聽一下梓川老師的課嗎?」


    「我之前不是跟你說過想要好好理解數學的話最好去找雙葉老師嗎?」


    「但你也說過如果隻是想在考試中多拿分的話可以來你這裏」


    紗良露出了有些俏皮的笑容。


    「我原本是那樣想的,但現在我沒自信了」


    「發生什麽事了?」


    紗良眨了眨她長著長長睫毛的雙眼,饒有興趣地問道。


    「因為這位大俠給我考了個三十分回來」


    「咲太老師這可是個人隱私!」


    「瞧你那傻樣」


    這時樹裏小聲嘟噥道。她正一臉無趣地拄著臉頰。


    「什麽意思啊」


    健人正要跟她鬧起來的時候,紗良坐到了中間空著的位置上。


    「啊,真的是三十分」


    她偷看了一下健人的試卷然後發出了笑聲。這讓健人陷入了沉默。


    他老老實實地麵向了前方。還把背打得筆直。


    為什麽這些男生的反應都這麽好懂啊。


    這時紗良還像是在乘勝追擊一樣把肩膀靠向健人這邊說。


    「給我看下教科書」


    「我?」


    「我們可是同班同學啊」


    「哦」


    咲太看著拚命裝出一副平靜樣子的健人是真的很想笑。但再繼續泄露他的個人隱私實在也不合適。於是他宣告了休息時間結束,重新開始上課。


    3


    下午七點開始的補習班授課在八十分鍾後的下午八點二十分準時結束。咲太擦幹淨寫在白板上的算式,最後走出了學習區。


    平時健人從不收拾的椅子今天被紗良擺的整整齊齊。


    在教員辦公室花了十分鍾左右今天授課的內容整理成每日報告。然後被校長抓著問紗良的事問了大概五分鍾。接著在更衣室換好衣服,跟還留在教員辦公室的理央說了句『我先走了啊』。這個時候已經到了授課結束後二十分鍾的八點四十分。


    看起來能在九點前到家。


    今天麻衣要來給咲太做飯,所以咲太哪怕是一分一秒都不想晚回去。


    咲太一跨進電梯就立刻按下了『關門』的按鈕。


    「啊,等我一下」


    這時紗良慌慌張張地從門縫間擠了進來。


    「趕上了」


    「沒趕上」


    咲太把剛剛一瞬間按向了『開門』


    按鈕的手指再次移回了『關門』按鈕上。


    這次門真的關上了。電梯開始下降。


    「叫梓川(あずさがわ)老師的話太長了,叫你咲太老師可以嗎?就跟山田同學一樣」


    「如果你能叫得比山田同學更有敬意的話就可以」


    健人叫的『咲太老師』聽起來稱呼朋友一樣。


    「我知道了。咲太老師」


    紗良發出了輕輕的笑聲。


    「我好像還挺平易近人啊?」


    「因為你沒什麽老師的樣子——然是褒義的」


    「褒義?」


    電梯到了一樓。


    咲太跟在紗良後麵走出了電梯門。兩人很自然地都走向了車站。


    「姬路同學你也坐電車?」


    「我家在片瀨山那邊,媽媽開車來接我。她差不多該給我打電話了」


    紗良這麽說著從書包的小包裏拿出了手機。這時候她和手機放在一起的手帕掉了出來。


    「你掉東西了」


    咲太蹲下身去打算把它拾起來。


    「啊,沒事我自己來」


    稍慢半拍拍紗良也猛地蹲下身子伸出手。


    當咲太感覺到危險的時候已經晚了。


    砰地一聲巨響在頭上響起。直響到了腦子裏。咲太和紗良幾乎是在同一時間蹲下,所以兩人的腦袋猛地撞到了一塊。


    紗良雙手捂住了被撞到的額頭。


    咲太的額頭上也開始發熱生疼。


    「咲太老師,你沒事吧?我腦袋挺硬的」


    「感覺要裂成兩半了」


    「那可不好了,快讓我看看!」


    紗良把兩手搭在咲太雙肩上,用盡全力踮起腳來。從旁看來這個姿勢會招來很多誤會。


    「這不是什麽事都沒有嗎」


    紗良裝出一副生氣的樣子這麽說完後笑了出來。


    「拿去」


    咲太把拾起來的手帕遞給了紗良。


    「謝謝你。啊,是我媽媽打來的」


    紗良注意到手機的來電接了電話。她對著電話說『嗯,已經出來了。我馬上就過去』。


    「那咲太老師,我就先走了」


    紗良禮貌地向咲太行了一禮後便走向了轉盤方向。留給咲太的隻有額頭上的熱意和疼痛。


    「真是有夠硬的……」


    咲太摸了摸撞到的地方,有點腫。


    和紗良道別後,咲太以比平時稍快一些的步伐走上了回家的路。秋日的夜風透著涼意,所以能走出點汗的速度挺舒服的。


    走過架在境川上的橋,等完紅燈,走上舒緩的坡道。再走過公園旁邊就離咲太所住的公寓不遠了。


    走到這裏,咲太便放慢步子調整好了呼吸。


    檢查過大廳裏的郵箱後,坐電梯上了五樓。


    在把鑰匙插進鎖孔的時候就聽見了家裏的說話聲。


    「我回來了」


    打開門衝著家裏這麽說道。


    玄關口擺的鞋比起平時要多出不少。幾乎已經沒地方落腳了。正在咲太在這擁擠地玄關脫著運動鞋的時候,客廳那邊走出來一個穿著圍裙的女生。


    「歡迎回來,咲哥哥。要先吃飯?還是先洗澡?還~是~說~——」


    「你在幹嘛,月月」


    咲太打斷對方老套的玩笑,毫不留情地吐槽道。一隻手拿著湯勺到玄關來迎接咲太的毫無疑問是廣川卯月本人。


    「我聽說今天你們家吃咖喱,所以就來吃你們家大米了」


    卯月給出了一個獨特的理由。這實在是無法讓人用一句『原來如此』了事。但要是讓她解釋到自己能夠接受的話,咲太就還得被堵在玄關口一會兒。這咲太可不願意。畢竟這可是自己家。


    「月月,你這段時間很重要,一定要注意別鬧出醜聞啊」


    咲太這麽說著走進了屋子。


    「要是今天被拍下來,大標題就是『廣川卯月的咖喱(華麗)之夜了』!」


    「要是這能拿來當咖喱的廣告就再好不過了」


    一邊信口說著一邊走進了客廳。


    「我回來了」


    「歡迎回來,咲太」


    最初迎接咲太的是站在廚房裏的麻衣。她穿著一條高腰裙褲,上身搭著一件隱隱約約露點肩的針織衫。外麵套著圍裙。


    「哥哥歡迎回來」


    「歡迎回來~咲太」


    緊跟著,坐在電視機前的花楓跟和花也出聲迎接了咲太,但頭沒有轉過來。電視上放著本來是在周日早上撥出的特攝英雄劇。在畫麵裏高高在上地笑著的反派幹部咲太認識。飾演她的是甜蜜子彈的一位成員。名字叫做岡崎螢。


    和花在和花楓一起看錄像。


    「歡迎回來,哥哥!」


    從後麵追過來的卯月興致高昂地拍了拍咲太的肩。


    咲太環視了一圈熱鬧的客廳。


    「感覺人好多啊……」


    這是咲太的真心話。


    「就咲太你沒吃了,洗完手漱完口就坐下吧」


    「唉~我還以為能和你一起呢」


    咲太按照她說的,首先去洗麵台洗了手漱了口。


    「吃的時候我跟你坐一起」


    咲太相信她的話,坐到了餐桌旁。


    「來,吃吧」


    麻衣把盛著咖喱橢圓形盤子放到了咲太麵前。


    稀稀的咖喱。


    俗稱湯咖喱。


    香料的香氣勾起食欲。


    用的材料很簡單。雞肉和炸過的蔬菜,還有土豆茄子和西葫蘆。


    「大家都幫忙切了蔬菜」


    麻衣解開圍裙坐到了咲太對麵。看來她會遵守約定陪咲太吃飯。


    咲太首先用勺子舀起一塊土豆。這土豆莫名其妙地有些棱角分明。


    「這土豆豐浜切的吧」


    「吃你的少抱怨」


    「我還沒抱怨呢」


    不管形狀如何,微辣的咖喱湯和熱乎乎的土豆都還是很搭的。就算是和花切的,好吃也還是好吃。


    接著舀起了一塊茄子。茄子隻去掉了蒂,粗糙的切成四等份。就算這樣,炸的時候洗入的油也還是讓茄子顯得很有彈性很好吃。


    「切茄子的是花楓對吧」


    「麻煩哥哥吃的時候不要抱怨」


    「我還沒抱怨呢」


    都說秋茄子舍不得給媳婦吃,說的真沒錯,這茄子明明是蔬菜卻做得鮮嫩多汁。


    最後的蔬菜是西葫蘆。它給茶色的咖喱湯添上了一抹漂亮的綠色。


    「西葫蘆是廣川切的吧。不愧是月月」


    「說對了!」


    卯月拍手稱讚咲太。


    品味完咖喱湯和蔬菜之後總算輪到了雞肉。雞腿肉被煮的很柔軟,隻用勺子就能輕鬆撕開。撕開的雞肉裏還帶著湯,香料的刺激和肉的鮮味讓咲太的嘴感受到了幸福。飯自然也刨得香。


    「太好吃了」


    「那就好」


    麻衣拄著臉頰看著咲太露出了燦爛的微笑。


    「今天我的麻衣也好可愛啊,真的好可愛」


    如果是兩人獨處的話就更完美了。但今天礙事的人太多了。


    「對了,哥哥我有東西要給你」


    剛想到這卯月的聲音就插入了兩人之間。


    說完他在放在沙發後麵的包裏摸索起來。她一邊說著『咦,跑哪去了』一邊幾乎把包裏的東西都掏了出來。


    「找到了!」


    她總算找到並拿出來的是兩張紙。她拿著那兩張紙笑著來到了餐桌旁。


    「下周日我們要在學園祭開演唱會。你要和麻衣學姐一起來哦」


    卯月這麽說著放到桌子上的的確是演唱會的票。


    「哪裏的學園祭?」


    「我們大學的~」


    和花陷在沙發裏,慵懶地這麽告訴咲太。她這簡直放鬆得像在自己家一樣。


    咲太仔細看了看票,上麵的確清楚地寫著咲太他們大學的名字。


    「今年學園祭找了甜蜜子彈來當嘉賓」


    卯月用力比出了一個勝利的手勢。


    「你這凱旋演唱會來得可真夠早」


    從卯月按照自己的意願離開大學到現在才剛過了一周。所以演唱會當然是她退學前就定下了的。她這樣突然退學,想必搞得相關人員都一頭冷汗吧。


    「哥哥你為什麽會不知道?」


    「因為沒人告訴我啊」


    「我以為卯月會跟你說」


    「我以為我說了」


    和花和卯月各自找著借口。但卯月的借口甚至算不上借口。簡直就像是犯人自白一樣。


    「這票我就心懷感激地收下了……不過麻衣同學你周日空嗎?」


    這是最基本也是最大的問題。


    「我原本就打算和你一起去逛學園祭所以把那天空出來了」


    「這我還是頭一次聽說」


    「我是怕突然來工作把跟你的約定取消了,到時候我就又要補償你聽你的任性要求。所以我才沒告訴你。倒是你,你周日有空嗎?」


    「花楓,家庭餐廳的打工你幫我頂一下」


    「不行,我也要和小琴一起去看演唱會」


    她滿臉得意地把兩張票擺到


    了咲太麵前。看來花楓也拿到了票。


    「那就等下去拜托古賀好了」


    「要不我現在幫你問問?」


    花楓伸手拿過了手機。


    「那就交給你了」


    「等下哦」


    花楓一邊說著就一邊操作起了手機。她大概是在通過聊天app幫咲太聯係朋繪。


    「啊,她回我了」


    「真夠快,不愧是她」


    時髦女高中生朋繪果然和手機是好朋友。


    「她說『我想吃車站那個泡芙』」


    「你跟她說下次見麵我請她吃十個」


    「她剛才還說了『幫我跟他說一個就夠』」


    她完美地趕在了咲太前麵。真不愧是拉普拉斯小妖。


    「真期待和麻衣同學逛學園祭」


    「你給我多期待一點演唱會」


    和花這麽說著猛地站起了身。


    「姐姐,我和卯月先回去把洗澡水接上了」


    「是嗎?那拜托了」


    鍾的時針已經快走到十點了。和花輕輕抬起手說了句『拜』然後就走向了玄關。


    「花楓,小哥,打擾了。麻衣姐姐也打擾了」


    卯月也追了過去。


    「月月你要住麻衣家嗎」


    咲太把兩人送到選關口,對著正在穿鞋的卯月的背影說道。


    「嘿嘿嘿」


    回應咲太的是謎一樣的笑聲。她轉過臉來上一臉得意的表情。


    「我會在泡澡的時候好好確認和花的成長的」


    「我才不要跟你一起泡」


    和花冷淡地說著走了出去。


    「咦~一起泡嘛」


    卯月從和花背後抱了上去。


    「啊,花楓,下次見」


    卯月從快要關上的門縫間衝著花楓揮了揮手。


    「好,好的」


    花楓也揮手做出回應,接著門就完全關上了。


    她們兩人一走,家裏就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咲太有種總算回到了日常之中的感覺。


    鎖好門回到客廳。


    於是看見麻衣已經收拾起了餐具。


    「我來吧」


    「要不咲太你去泡個咖啡什麽的吧?」


    「好。花楓你喝嗎?」


    「我去洗澡了」


    花楓轉過身這麽說完後就進了自己房間。然後很快就拿著替換的睡衣走了出來。


    「對了。花楓」


    「怎麽了?」


    「之後電腦借我用一下」


    「你可別用來幹奇怪的事啊」


    「我就查點東西」


    現在花楓操作起電腦來可比咲太利索多了。就讀於通信製高中的她每天都理所當然地要用到電腦,甚至可以說她的學校就在電腦裏。


    「好吧」


    不情不願地答應下來過後,花楓走進了洗漱間。她關上門,還把門鎖嚴實了。花楓也到了會在意各種事情的年紀。


    「你要查的是『#做夢』的事?」


    洗完餐具的麻衣一邊擦著手一邊問道。今天中午咲太在學校向她報告了昨天聯誼的事,順便也跟她說了鬱實的事。


    「我準備再看看」


    咲太端著兩個裝著咖啡的馬克杯和麻衣一起離開了廚房。這兩個成對的馬克杯上都印著動物的圖案。麻衣的是兔子,咲太的是狸貓。麻衣給咲太選狸貓的原因是她覺得眼神很像。


    餐具櫃裏還有兩個同樣款式的馬克杯。熊貓是花楓的,獅子是和花平時用的。這些杯子都是今年春天眾人一起去動物園看熊貓的時候買的。


    把兔子和狸貓的馬克杯放到餐桌上後,咲太坐到了電視前的沙發上。然後在矮桌上打開了花楓的筆記本電腦。


    正當咲太打開電源的時候。


    「對了。咲太,這個」


    麻衣遞過來了一個天藍色的信封。


    「花楓說是今天寄過來的」


    咲太接過信封,信封正麵寫著『致 梓川咲太』。光看這工整的字跡咲太就知道寄件人是誰了。而且會給咲太寄信的人本來也就那麽一個。


    撕開封口從裏麵拿出便箋。然後慢慢展開來。


    ——那邊已經完全入秋了嗎?


    ——我這邊還在夏天


    ——這就是證據——『翔子』的『相紙』哦~


    內容隻有短短這幾行。


    「照片?」


    「在信封裏」


    麻衣從咲太放在矮桌上的信封裏拿出了照片。


    「那去看吧」


    她這麽說著把照片拿給了咲太。


    藍藍的天。天上飄著山一樣的雲。通透的南方海麵像是人造物一樣美麗。光腳站在柔軟沙灘上的翔子臉上帶著笑容。她把t恤的衣角綁在腰間,寬鬆的裙褲下麵露出健康的裸腿。照片裏的她正擺出一個雙手捧著浮在海麵上的心形岩石的pose。


    大概是通過調整好相機的位置拍出了那樣的效果。那塊心形的岩石旁邊還附加她手寫的留言『最喜歡你了!』。


    「翔子越來越像翔子小姐了」


    「是啊……」


    行為先不說,她搬到衝繩去之後各自似乎也長高了。整張臉給人的感覺也從『牧之原妹妹』變得越來越像『翔子姐姐』。咲太剛認識她的時候她才中學一年級,現在她已經中學三年級了。歲月流轉。理所當然地長大一歲又一歲,理所當然地成長。僅僅是知道翔子現在過著這樣的時間,咲太心裏就充滿了溫暖。


    「看來我也不能大意啊」


    麻衣把照片放回矮桌上,把餐桌上的馬克杯拿了過來。


    「嗯?」


    咲太搞不清楚麻衣究竟想說什麽做出了反問,結果抬頭就看見了麻衣有些不開心的表情。


    「因為她總有一天會變成咲太初戀的那個翔子小姐啊」


    照片上的翔子臉上已經明顯有了『翔子小姐』的影子。


    「啊~」


    咲太恍然大悟般點點頭。


    「咲太你開心嗎?」


    麻衣坐到了咲太旁邊。


    「開心啊。到了春天,牧之原就能如願成為高中生了」


    她可能活不到中學畢業。


    被醫生下達了這樣的判決的她,明年也是高中生了。其中的意義和生來就有個健康身體的咲太成為高中生或是大學生是不一樣的。


    翔子的人生延續到了未來。並且將會接著延續下去。


    這讓咲太怎麽能不開心。


    「搞得我好像是壞人一樣」


    麻衣刻意擺出一副鬧別扭的表情,兩手把馬克杯送到了嘴邊。喝了一口還接著抱怨說『粉放多了,好苦』。


    看著她的樣子咲,太忍俊不禁。能夠有這樣的對話,也是因為兩人的人生延續到了現在。咲太一邊體會著這樣的幸福,一邊把便箋和照片放回了信封裏。在那之後,他再次看向已經打開的筆記本電腦。


    是為了搜索『#做夢』。


    一點tag,信息就羅列出來一大排。


    隨手一翻,裏麵並沒有什麽特別奇怪的內容。大部分都是那種雲裏霧裏的夢。內容大都不現實,還有很多湊不成故事的片段。隻不過是隨意記錄下昨天晚上做的夢而已。


    但在那裏麵,咲太還是找到了幾條雖然也是片段但時間和日期還有內容都很詳細的信息。


    其內容過於具體,違和感要說的話還是有的。


    正常來說,人在夢裏一般不會知道今天是幾月幾日。


    按照咲太的經驗來說,對日期有印象的夢隻有在被卷進朋繪的未來模擬的時候做過。因為咲太甚至把那當做了現實。


    鬱實或許也是通過這樣來挑選幫助對象的。


    「咲太你對你當時的同學是什麽想法?」


    麻衣在沙發上抱起腿坐著,喝著膝蓋上的咖啡。


    「什麽想法……」


    麵對這個過於突然的問題,咲太並沒有準備好答案。


    「中學時候的……這個話題都沒怎麽說過不是嗎」


    「大概沒什麽想法吧」


    咲太覺得自己好像從某個時候開始就變得不會去想中學時候的事了。所以剛才說出來的應該是自己的真實想法。咲太自己對此沒有懷疑。


    「畢竟以那件事為契機,發生了太多的事情」


    「比如遇到了初戀之類的」


    麻衣一臉平淡地說出了壞心眼的話。


    「比如遇到了野生兔女郎之類的」


    「那件事你差不多也該忘了」


    「其他也還有,總之很多吧」


    「是啊」


    「在進入峰之原高中後,跟國見還有雙葉交上了朋友,還認識了麻衣同學,花楓也好了起來……所以準確來說,應該是沒有去在意了吧」


    並不是說把中學時代的事全部都忘掉了。那時候體驗到的那種不被任何人理解的孤獨和絕望是無法忘記的。


    但是,在那之後咲太遇到了很多對自己重要的人。度過了許多寶貴的日子。執著於過去的理由早已不在。


    嶄新的邂逅和度過的時間衝淡了原本一片漆黑的記憶,各種各樣的事物交雜在


    一起,變成了灰色。


    「那咲太你已經原諒那個叫赤城鬱實的女生了嗎?」


    「沒什麽原諒不原諒……」


    自己原本就對鬱實沒有什麽心結。


    咲太原本想把這句話說出來。


    但不知為何,卻說不出口。


    「……」


    咲太注意到,自己心裏還是有個小小的疙瘩。感覺到對過去的憤怒依舊沉眠在自己心底。


    「……」


    見咲太沒把話說下去,麻衣也什麽都沒說。她無言地把肩膀稍微靠過來了一點。僅僅是這樣,咲太就能感受到麻衣在身邊的那種安全感。能夠強烈地感覺到麻衣的存在。


    「原諒他人真的是件很困難的事」


    「麻衣你也有嗎?」


    「咲太你每次和女生拉近關係的時候,我都要做這件困難的事情啊」


    她的語氣像是在開玩笑。但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說的話是認真的。她是在用委婉的方式給咲太提個醒。


    「我今後一定會注意」


    「我還是不抱期待了」


    「啊~?」


    「你要是有這個自信的話,你就以後每認識一個女生就為我做點什麽吧」


    「比如?」


    「據說某個大牌女明星每當老公幹了對不起自己的事就會讓老公給自己建一棟別墅」


    「看來我現在先去學好土木工程比較好」


    「首先不要出軌」


    麻衣毫不客氣地逼了過來。


    「還有,建別墅不是那個建法」


    咲太自然也明白。


    「我不會出軌的,放心吧」


    「明明你最近都一直在想那個叫赤城鬱實的女生的事」


    麻衣一邊繼續陰陽怪氣一邊把身子縮了回去。


    「還是說,你在想霧島透子的事?」


    在萬聖節晚上之後,大概就更加傾向於鬱實那邊了。


    「感覺很在意赤城」


    「這樣啊」


    「當然不是那種奇怪的意思」


    「那是什麽意思?」


    理由有三個。


    「霧島透子說過赤城也有青春期綜合征」


    這是第一個。


    「還有就是,我在另一個世界線見過赤城」


    這是第二個。在那邊的世界裏,鬱實和咲太一樣就讀於峰之原高中。要是那個時候沒有見過她的話,就算在大學的入學典禮上被她搭話,咲太大概也想不起來她是中學和自己同班的『赤城鬱實』。大概根本想不起她的名字。


    「還有就是,因為她跟我一個初中吧」


    這第三個理由顯得很通俗很模糊。僅僅隻是這樣而已。並不是說兩人之間有過怎樣特別的交流。什麽都沒有。真的什麽都沒有。但如果中學不同的話,咲太不會太把鬱實當回事。如果和鬱實不是一個中學的話,咲太覺得挺霧島透子說她又青春期綜合征的時候也不會去在意。


    這是意義最不明顯的關係,但卻最讓咲太掛心。


    因為是同一個中學的。


    這句話一說出來,就真的讓人覺得不值一提。


    但換個角度來看,可能是因為兩人在最根本的地方有所重合。


    對於中學小學都讀的是公立學校的咲太來說,學校周圍的環境就是最初認識到的世界。


    在那裏成長起來的同級生大半都在同一個公園玩耍過,在同一個超市找媽媽要過零食,恐怕還都被那一帶出了名的嚇人大叔罵過。


    雖然現在藤澤才是咲太住慣了的地方,但自己出生長大的那個橫濱郊外小鎮的景色大概從來沒有從咲太的腦海裏消失過。就算那隻是個沒有什麽特別之處的平凡住宅區。


    那裏對於咲太來說是一個開始。


    並且,鬱實存在於那片景色之中。存在了十五年內之久。這個數字已經是現在咲太人生的大半。


    所以比起上同一所高中或者同一所大學,曾經就讀於同一所中學這個事實或許對於咲太來說有著比字麵意思更大的意義。


    「總感覺沒辦法把她當成完全無關的人」


    事實上咲太是有這樣的感覺。昨天聯誼的時候也聊了不少各自出生地的事。『那個中學我知道』『車站前麵那家店我也去過』之類的,這種在同一地域裏共同的回憶會讓對方變得更加貼近自己。


    「咲太你這麽說的話,可能就是這樣吧。畢竟我是真的不記得當時那些同學了」


    當時麻衣作為高人氣兒童演員將工作放在第一位。據說基本沒怎麽去學校。


    「她對你會不會也是同樣的感覺呢」


    「這應該……」


    咲太一度想要否認。因為中學時代自己所處的狀況比較特殊。但是鬱實確實也在那裏,隻是看問題的角度不一樣。她也在那個地方,那個學校,那個班級。


    如果麻衣沒有指出這一點的話,咲太恐怕一輩子都不會去考慮這件事。


    根本不會去考慮在花楓遭受欺淩的時候,在咲太高呼青春期綜合征的存在的時候,同班同學們究竟在想些什麽這種事。


    對於咲太來說,隻有自己是當事者。咲太從未去想過周圍人的感受。當時他認為在自己的問題麵前,其他人的想法都不值一提。


    認為隻有自己是不幸的。


    但事實可能並不是這樣。其他三十多名同班同學也都有各自的感情。並且他們在那一個瞬間感受到的應該也不是快樂或是愉悅。


    說實話,中學時班上的氛圍糟透了。


    以前咲太聽花楓的朋友鹿野琴美說過。在咲太他們搬走後,花楓班上那些以前欺負她的女生變成了被欺負的一方。結果就是她們也不再去學校,最終全部都搬走了。


    像這樣,她們自認為懲處了壞人,讓事情漂亮地收了場。


    琴美說,他們就那樣裝作忘記了一切,度過了剩下的中學時光。


    而咲太的同班同學們沒有經曆這樣的過程就畢業離開了中學。因為他們當時都已經三年級了。


    咲太並不知道當時的同學各自去了怎樣的高中又過著怎樣的生活。在這三年間有些同學大概已經處理好了當時的情緒。大部分人應該已經完全忘記了咲太。應該是這樣的。


    在那之中,唯獨赤城鬱實和咲太再次相遇。


    說實話,咲太完全無法想象鬱實心裏究竟是怎樣的想法。


    不過,咲太同時也覺得自己對她是有一定影響的。


    因為就連咲太現在都還對鬱實抱有『中學同學』這樣的認識。在咲太心中她是貼著這麽一個標簽的特殊人物。


    這個標簽貼得比麻衣身上的『戀人』或是佑真還有理央身上的『朋友』又或是『翔子小姐』身上的『初戀』還要早。


    咲太對鬱實有種潛在的親近感。又或者是與親近感相似的厭惡感。


    被麻衣這麽一問,咲太才總算注意到一點自己在意鬱實的理由。


    「雖然我不知道和你的再會和她現在做的事情有沒有什麽聯係……」


    麻衣看著馬克杯內部的雙眼像是在回憶著什麽。


    「但有些事,我和你是明白的對吧?」


    「是啊」


    咲太理解麻衣想說什麽。理解到痛徹心扉的地步。


    「我們都知道改變未來是件多麽殘酷多麽艱難的事情。如果那是為了重要的人,那我不可能說不要那麽做。也不可能說得出口」


    如果那麽說的話,就等於是否定了咲太和麻衣做過的事。也就否定了在衝繩的天空下露出笑臉的她的努力。


    「但麻衣同學你也還是反對正義的夥伴啊」


    「因為同時我們也都知道一個人的幸福有可能會是另一個人的不幸」


    「是啊」


    像那樣哭泣,像那樣痛苦。但還是不住地掙紮,掙紮,接著掙紮……但依舊遭受挫折,在經曆了那一切之後,才好不容易抓住了現在。


    所以就算不把一切都道明,咲太和麻衣現在的心情也是連在一起的。


    鬱實的行為並沒有錯。她從落下的南瓜燈下麵救出那個扮小紅帽的女孩肯定是值得誇讚的行為。但沒有人知道避開了那個南瓜燈這件事在幾天後或是幾年後會對那個女孩子造成怎樣的影響。


    也沒有人知道這件事會對鬱實造成怎樣的影響。


    她這樣救人能夠改變未來。但沒有人能夠否定那麽做會招致更壞未來的可能性。


    「我們這麽說,簡直就像是阻撓正義夥伴的壞人一樣啊」


    麻衣看著電視。現在電視裏也放著特攝英雄劇。作為邪惡組織新幹部登場的岡崎螢正說著『小的們,上!』指揮怪人朝英雄們進攻。


    「那我們這些壞人就做好壞人的樣子,建立個邪惡組織吧」


    聽了麻衣的話,咲太決定做些多餘的事情。他再次把手放到鍵盤上。畫麵上是某個匿名sns網站。


    咲太三兩下決定好id和密碼,申請好了賬戶。頭像選用了那須野打哈欠的照片。


    「那須野,黑幕就是你了」


    聽咲太這麽說,那須野用犯困的聲音『喵~』了一聲。


    4


    和麻衣約好去學園祭的十一月六日不用苦等就到來了。


    在那之前咲太隻去了大學一天。十一月二日,星期三。那天唯一值得一提的事情也就隻有找美織問了下聯誼的結果而已。


    「你和帥哥的聯誼怎麽樣?」


    「在去的路上撞上了萬聖節的遊行隊伍和真奈美走散了沒去成。所以也不知道對方是不是真的帥哥」


    「建議你走路看前方」


    咲太隻字不提自己也差點走丟的事,對同樣沒有手機的美織這麽建議道。


    「我也好想吃肉。肉肉的肉~」


    第二天十一月三日原本就是節日大學放假。四日是學園祭準備日,所有課都停課。


    學園祭第一天咲太在外打工。


    因此咲太已經好幾天沒來大學了。一來發現學園祭中的校園和平時氣氛大不一樣。


    剛一穿過經過裝飾的正門,就感受到了筆直林蔭道上人們的熱意。道路左右兩旁擺滿了大量的路攤。


    來玩的人,開模擬店的學生。四處都是吆喝聲,路上還不乏舉著看板的布偶服學生。人比早上上學時間還多。


    這盛況一點不負『慶典』的美名。


    光是穿過充滿活力的林蔭道就煞費了一番功夫。


    甜蜜子彈的嘉賓演唱會在作為主會場的野外舞台舉行。


    包含安可曲在內共計七首歌。其中六首是甜蜜子彈的原創曲。剩下一首是卯月在廣告裏翻唱過的《social world》,是霧島透子的代表作。


    擔任主持人的學生即興添加了提問環節並煽動觀眾喊起了原本沒有安排的安可,但和花她們一點都沒有表現出為難的樣子,用和往常一樣的良好配合使會場一片沸騰。


    在演出結束後咲太去了趟被用作化妝室的教室,在那時候中鄉蘭子撅起嘴說了句『那個主持人也太蹬鼻子上臉了』。


    聽她那麽說和花她們都笑了起來。


    甜蜜子彈的成員們在稍作休息後還要前往講堂。她們似乎還被邀請作為嘉賓給選美大賽的選手送上花束和祝賀。


    由於演出的時間被延長,她們連吃點東西的時間都沒有就走出了化妝室。同時,一張購物清單被交道了咲太手上。


    上麵寫著她們五人各自的要求。炒麵,珍珠奶茶,章魚燒,巧克力香蕉,玉米卷。


    咲太必須要在她們頒獎的工作結束之前把這些買齊。


    因此咲太依次到訪了那些路攤,現在正在排買玉米卷的隊。麻衣在旁邊拿著炒麵。


    珍珠奶茶和巧克力香蕉交給一起來的花楓和她的朋友鹿野琴美去幫忙買了。她們現在應該也在某處路攤前排著隊。


    「和高中的文化祭完全不是一個級別啊」


    麻衣在被壓得很低的鴨舌帽帽簷下充滿好奇心地看著周圍。她今天穿著衛衣和牛仔褲還有運動鞋,一副假小子打扮。


    她這身打扮和平時出現在電視和雜誌上的『櫻島麻衣』有著不小的差距,所以比想象中還少被人注意到。


    而且僅限今天,校園內還有不少舉著看板的布偶娃娃和穿著奇裝異服在店前吆喝的學生。


    有很多其他顯眼的人物。


    在這種狀況下做普通打扮就不容易引人注目。


    事實上咲太和麻衣前麵就排著一個身穿柔道服的大塊頭男生。比起麻衣他要顯眼很多。大概是為了宣傳社團吧。


    那個男生結完賬後走到了一邊。


    「歡迎光臨」


    咲太走上前一步,帶著笑容迎接他的是一位穿著護士裝的女生。她身上的護士裝和鬱實萬聖節的時候穿的一樣。


    路攤的店員一看見咲太的臉就收起了笑容——上裏沙希投來了嫌棄的目光。


    「請給我兩份墨西哥餅」


    咲太也不怕她,總之先點了餐。


    「是梓川」


    「啊,真的誒」


    沙希身後還有前幾天在聯誼是認識的千春和明日香。她們和沙希一樣穿著護士服。她們的目光同時投向了和咲太在一起的麻衣。


    「這邊是之前聯誼的兩位。如各位所知,這邊這位是我女朋友」


    咲太簡單地把兩邊都介紹了一下。


    「是,是真人」


    千春驚得目瞪口呆。麻衣微笑著對她點了點頭。


    「看,你看到了嗎?她跟我打招呼了」


    她興奮地挽住了明日香的手臂。


    「肯定是跟我打招呼才對啦」


    明日香身後還有兩個說著『久等』遞出墨西哥餅的男生。兩個咲太都認識。在裏麵包著墨西哥餅的是福山拓海和小穀良平。


    「你們兩個沒cosy啊」


    「你想看我穿護士服?」


    「要是我有手機我就給你拍下來」


    「明明就沒有還真敢說」


    拓海一邊抱怨著一邊給墨西哥餅擠上沙司醬作為收尾。


    咲太付過錢後把一個墨西哥餅交給麻衣。麻衣兩手都被占滿了。


    咲太接過剩下一個墨西哥餅時,路攤背後又出來了一位護士。


    「這邊沒問題吧?」


    向沙希問出這個問題的也是咲太認識的人。是鬱實。


    她注意到碰巧在場的咲太,有些尷尬地移開了視線。


    而咲太的視線集中到了她的右臂上。脖子上掛著三角巾右手吊在上麵。那似乎並不是cosy的一部分。她的右手被繃帶固定,能幫店裏做的事十分有限。


    「鬱實,你來的正好。預備的沙司醬在哪裏?」


    明日香一邊接著客一邊轉身向鬱實問道。


    「放在冷藏箱裏的」


    「啊,鬱實,蛋黃醬不夠了!」


    千春像是看到鬱實才想起來一樣發起了求助。


    「我從後台拿過來了」


    鬱實『咚』地一聲把一大瓶批發蛋黃醬放到了料理區。


    「卷心菜也快要不夠用了」


    拓海也跟著這麽說道。


    「我剛才去找炒麵店那邊要了點……」


    鬱實話音未落就有一個女生拿著兩顆卷心菜走了過來。


    她一邊說著『這是你們要的卷心菜』一邊把兩顆分別遞給拓海和良平然後就離開了。


    「還有什麽不夠的嗎?」


    「沒有了。鬱實你去自由市場那邊吧」


    沙希代表所有人回應道。


    「這邊來了兩個人幫忙不差人了」


    她指的似乎是在後麵幫忙的拓海和良平。


    「不好意思突然找你們來幫忙,謝謝你們」


    鬱實聽沙希這麽說很有禮貌地向兩名男生道了謝。接著便按照沙希說的走向了自由市場。


    「赤城她手怎麽了?」


    咲太一邊目送著她的背影一邊向沙希問道。


    「據說是在車站樓梯上扶人弄傷的」


    「什麽時候的事」


    「星期二……?」


    如果真的是星期二的話,那就是在跟咲太說完那番話之後。咲太跟她說話的時候她右手還沒事。


    雖然咲太還想進一步了解,但沙希還要應對後麵的客人,也不能一直打擾她。


    於是咲太離開了路攤前以免擋住後麵的人。走出林蔭道後。


    「咲太,你去吧」


    麻衣對咲太這麽說道。


    她的意思當然是叫咲太去鬱實那裏。


    「這些我送去化妝室」


    「那倒是感激不盡,但是……」


    咲太自然地看向了自己的手。他的手上提著剛剛給自己和麻衣買的那一份墨西哥餅。


    「這墨西哥餅要怎麽辦?」


    提著墨西哥餅去追鬱實顯得怪傻的。


    「那,來吧」


    麻衣『啊~』地張大了嘴。看來她似乎是在要求咲太喂她吃。


    咲太毫不猶豫地把餃子大小的墨西哥餅放進了麻衣嘴裏。


    「嗯,好吃」


    麻衣一邊咀嚼著一邊露出了滿足的微笑。


    「那我去去就回」


    咲太自己吃掉了屬於自己的那一份。


    「嗯,好吃」


    咲太一邊品味著嘴裏的墨西哥餅一邊追向了鬱實。


    咲太在自由市場附近找到了鬱實。她一個人坐在遠離學園祭人流的樹下長椅上休息著。


    咲太從她身後靠近過去,坐到了她旁邊,中間留出了一個人的間隔。


    「……」


    鬱實並沒有什麽太大的反應。她大概也預想到了咲太會追過來。原因自然在於她的右手。


    「當傷員就是很無聊啊」


    鬱實看著自由市場的方向自言自語道。


    「這邊也跟我說人手夠了不用幫忙」


    鬱實開玩笑似的笑了笑這麽說。


    「畢竟大家都不想當讓傷員幹活的壞人啊」


    「原來大家不是在關心我啊。真遺憾」


    她笑著回應了咲太的話。


    「這麽想會比較輕鬆不是嗎」


    「這種想法作為一個人類來說不大合適吧」


    鬱實雖然嘴上作出否定,但看她的表情,她似乎也不介意接受這樣的想法。鬱實注意到咲太一直看著她的側臉,有些不太自然地轉過了臉來。


    「千春看到我萬聖節的照片就說開墨西哥餅店的時候要穿這個」


    鬱實用左手撚起護士服的圍裙部分。


    「我和沙希是反對的但也沒用」


    「我想問的不是那身腦子不對勁的服裝,而是你的手」


    咲太剛才站得遠看得不是很清楚,但現在湊近了看鬱實的右手確實吊在三角巾上,手上還結結實實地綁著用於抑製手腕活動的繃帶。


    沒能成功轉移話題的鬱實露出了有些困惑的笑容。她再次看向了自由市場的方向。


    秋風穿過兩人之間。卷起落葉紛飛。那是染成黃色的銀杏樹葉。鬱實拾起一片葉子,再次開口說道。


    「你是不是在想,我是個辜負你忠告的傻女人?」


    「你那是慣用手吧?沒問題嗎?」


    感覺肯定會有諸多不便。


    「不愧是搞定了櫻島麻衣的人,說話真體貼」


    鬱實露出苦笑,捏著銀杏葉的莖部在手上轉起來。


    「沒想到赤城你居然這麽傻,枉我還給了你忠告」


    「筆記沙希有在幫我做,問題不大。而且雖然看著嚴重,但其實就是挫傷而已。過個一周就好了,而且我周圍還都是未來的護士」


    鬱實半開玩笑地說道。


    從剛才開始兩人都在答非所問。雙方都是故意的。因為兩人都不想把對話的主導權交到對方手裏。


    「聽說你是在車站樓梯上扶人弄傷的來著」


    「……」


    麵對咲太這個單刀直入的問題,鬱實沒有做出回答。她隻是把玩著手上的銀杏葉,把它轉得像螺旋槳一樣。


    「梓川。你還記得你在中學的畢業論文集裏寫了什麽嗎?」


    她再次開口,就問出了這麽一個突然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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