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的。大哥是怎麽啦?」


    結束手下士兵的訓練,弗雷不禁如此抱怨。


    不僅止是弗雷。在聽聞蜜歐轉述謝爾的異狀後,瑪姬、伊娜,甚至法魯利亞均深感困惑。


    謝爾下令紮營之後已過了四天。這幾天也沒有什麽事情要辦,弗雷、瑪姬與法魯利亞隻能靠訓練士兵打發時間。


    「似乎是計劃出了狀況。謝爾本來想要接著收複費烈利加,但是目前的領主卡齊斯侯爵卻坐擁超出預期的龐大兵力。」


    弗雷等人聚在一起討論,此時蜜歐與伊娜也前來加入。


    「兵力有多少?」


    瑪姬向蜜歐提問。


    「五〇〇〇。」


    『什麽!?』


    數字之驚人,令眾人嘩然。


    「怎麽會這樣,不是說費烈利加隻有一〇〇〇兵力而已嗎……消息來源很可靠的呀……」


    伊娜的聲調幾乎像是在哀號。由於伊娜於當地擁有值得信賴的人脈,因此先前便依謝爾吩咐而調查過舊費烈利加王國情勢。


    「五〇〇〇……真棘手呢。我們的兵力雖有一〇〇〇左右,大部分來自帝國軍。就算他們已誓師蜜歐公主,如果我方陷入不利之勢,難保他們不會倒戈。」


    瑪姬的想法直搗問題核心。


    身處亂世,任誰都會想依靠勢力較強的那一邊。


    「會這樣嗎,法魯?」


    弗雷扔出問題,法魯利亞以堅定眼神回應。


    「請別把我跟那些牆頭草混為一談。我已決定要一輩子追隨蜜歐公主。不論今後陷入怎樣的苦難也不會改變!」


    法魯利亞的話替現場所有人的內心注入些微的暖意。


    「法魯謝謝你。那麽謝爾就交給我吧。」


    弗雷、瑪姬、伊娜、法魯利亞互相交換眼神,確認彼此的心意。


    而蜜歐的臉上則流露出些許信心。


    「就麻煩您了。」


    伊娜這樣說,弗雷與瑪姬點頭。


    蜜歐聽到這邊,步伐俐落地走向馬車。


    「我會把謝爾帶過來。你們三個先進行準備!」


    『遵命!』


    眾人對蜜歐鞠躬行禮。


    蜜歐開啟謝爾乘坐之箱型馬車的門,進到車內。謝爾坐在角落,一臉茫然地望著窗外。


    「謝爾!」


    「……非常抱歉。」


    蜜歐啪咚一聲關上門,謝爾立刻以欲哭無淚似的聲調說道。


    「為什麽要道歉?」


    蜜歐輕輕落坐於謝爾身邊。


    「我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不對,我根本沒有預料到會這樣。若是能早點察覺尤米加的計策,說不定還能想到辦法對抗。」


    謝爾臉上找不出一絲活力,平時自信滿滿的表情已不複見。


    「天翔虎軍師又怎樣。還說天才哩。我隻不過是個蠢蛋。尤米加身處遠方,卻早已安排好對付我們的手段。而我卻——」


    下一秒,謝爾一時無法意會發生了什麽事。回過神才發現自己被蜜歐抱住。謝爾的臉正埋在蜜歐小巧而柔軟的胸部裏。


    「謝爾,別這麽說。你確實是天才。而且你還為了父親和我整整努力了兩年不是嗎?」


    謝爾沒有抵抗,就這樣在蜜歐胸口閉起眼。


    誠如蜜歐所說,謝爾一路走來均是全力以赴。


    但是結果又如何?費烈利加王受到處刑,現在連蜜歐都麵臨危機。


    而且自己還完全想不出對策。


    謝爾感到羞恥、不甘心。更怨恨著自己的無能。


    「謝爾,你聽我說,不要責怪自己。若不是你,我永遠沒有機會呼吸到外麵的空氣,早就死在帝都了。伊娜、弗雷、還有瑪姬也是……大家若是沒有你的指引,隻是盲目地抵抗帝國,想必早就沒命了。」


    蜜歐所說的每一個字,穿過謝爾的耳朵滲進心底。胸口升起的一股暖流讓謝爾腦裏凍結的冰霜逐漸融化。


    「我們都已經成功走到這一步了,不要放棄。你不是要當我的得力助手,幫我打倒帝國嗎?那麽我絕不允許你放棄。請你努力再努力,跨越苦難。如果這樣還是不行的話……我也會陪你一起離開這個世界。」


    謝爾的心髒大力跳動,雙眼恢複神采。


    「蜜歐……」


    「就是這個稱呼!謝爾。」


    蜜歐將謝爾摟得更緊。


    「我跟你從小一起長大,以前你也從沒用公主稱呼我。我們兩個獨處的時候,希望你跟以前一樣,喊我蜜歐就好。」


    「但、但是——」


    「這是命令唷?」


    「……是。遵命。」


    謝爾有種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的感覺。


    被蜜歐這樣抱著,心情就莫名地平靜下來。


    頭腦變得清楚,思路也越來越清晰。


    「走吧,謝爾。擔心著你的夥伴們都在外麵等著。跟我一起走吧。這次一定要並肩走到天涯海角。」


    蜜歐說完,將身體拉離謝爾。


    「好的。」


    蜜歐站起身,打開馬車門。


    謝爾緊閉上眼之後,下定決心並步出馬車。


    『謝爾!』


    弗雷、瑪姬、法魯利亞,還有伊娜都跑到謝爾身邊。


    「大哥,你別老是一個人擔起所有的事嘛。五〇〇〇大軍算什麽,我會全部把他們解決掉的!」


    弗雷一如往常,豪邁地眯眼大笑。


    「謝爾大哥,我好擔心你喔!」


    瑪姬也在看到謝爾後,臉上綻放燦爛的笑容。


    「我們的目標可是天下統一,這點小狀況就沮喪成這樣怎麽行呢?軍師。」


    連甫加入的法魯利亞也對謝爾投以關愛的言語。


    「弗雷、瑪姬、法魯……」


    還有一個人沒出聲。她用手指推高鏡框,身影大步地靠近。


    「伊——」


    咚啪!


    隨著一聲悶響,謝爾滾倒在地。


    弗雷一行人驚訝得睜大雙眼。


    「你這個……大笨蛋!誰準你獨自煩惱了,笨蛋!你把我們當什麽了。誰要你自己解決所有事了,笨蛋!笨蛋謝爾!」


    伊娜雙手扠腰高聲怒吼。稍早的一拳也是至今力道最重的一次。


    謝爾重心不穩地直起身,又低下頭。


    「伊娜說得沒錯。抱歉。」


    受到毆打的左臉一片刺痛,但是心情卻很舒暢。


    自己贏不過尤米加。


    更贏不過一人獨操大局的阿雷亞。


    但是隻要跟這些夥伴同心協力的話……肯定不會輸。


    於自由之翼享有千人斬將軍之盛名的弗雷·馮爾克。


    謝爾的私人軍隊·蜂蜘蛛隊的大隊長,更是蹴爪術的高手,瑪姬·拜帕。


    於帝都共同渡過艱苦困難,以史上最低年齡就任尚書一職的伊娜·華特森。


    身為帝國軍卻仍受蜜歐的信念感化轉而成為夥伴的法魯利亞·貝裏布魯。


    最後則是嬌小身軀裏蘊釀著雄壯目標及祈願和平的公主,蜜歐·費烈利加。


    我並非孤獨一人。沒有什麽比這更讓人充滿信心。


    謝爾邊流著眼淚而笑。


    蜜歐使勁抱住這樣的謝爾。


    其後,謝爾被蜜歐牽著,加入費烈利加士兵們的宴席。眾人情緒高昂地唱歌、喝酒,氣氛非常熱絡。


    謝爾一臉嚴肅地望著營火啜飲。


    能夠成功救出蜜歐,謝爾真的非常高興。然而帝國軍五〇〇〇名阻擋在前,通往費烈利加之路途被堵住一事,目前仍無法改變。


    謝爾望向營火的另一側,看到弗雷、瑪姬、法魯利亞、伊娜四人正帶著笑容與士兵們互飲。大家都笑得很開心。


    因為大家都明白,一旦上了戰場,笑容必定會消失。


    就像吃飯和睡覺。現在能辦到的事,就要盡力去做。


    而開懷大笑也是其中一樁。


    「怎麽啦~?還在心情不好啊?」


    突然有道聲音自頭頂傳來。謝爾抬頭一看,眼前站了一位晃著銀色雙馬尾的女孩子。雙頰已呈深粉紅色,手執酒杯,連站都站不穩。


    「蜜、蜜歐?」,


    「沒錯。我就是你的主人,蜜歐!哇哈哈~!」


    蜜歐一屁股坐在謝爾旁邊。


    「你喝太多了吧?」


    「啥?又沒關係!」


    蜜歐酒量有很好嗎?謝爾不禁心生疑問。


    就在此時,蜜歐搖晃起身子。


    「小心!」


    「啦~?啊哇?」


    謝爾伸出雙臂,試圖接住失去平衡的蜜歐。


    然而謝爾本來體能就不怎麽樣。他沒能完美撐住蜜歐,使得蜜歐的額頭猛力撞上謝爾的嘴唇……咕咚一道悶響傳遍周圍。


    「嗚咕嗚嗚。好痛——」


    「哇啊。謝爾,對不起!」


    兩人以像是抱著彼此的姿勢,側倒在地。


    將身體轉成仰躺的角度後,滿天星星映入眼簾。


    「呐,謝爾。」


    「嗯?」


    「謝謝你把我從牢裏救出來。」


    謝爾不禁撐起上身,窺視蜜歐的表情。蜜歐露出衷心感到愉快的笑容,接著舒服地閉上眼。


    「經過這兩年,我才明白原本視為理所當然的生活有多麽珍貴。溫熱的食物,柔軟的床鋪,氣味芬芳的香茶……還有能自由行動的環境。這些享受的背後,全都多虧有其他人的努力。」


    「蜜歐……」


    身為費烈利加王的獨生女,蜜歐自出生起便衣食無虞。


    這樣的環境卻在某一天毫無預警地被剝奪,接著麵對長達兩年的禁閉生活。內心勢必有難以一言喻的苦楚。


    「蜜歐並不是虛度這兩年的時光。」


    「是啊。想必父親也希望我透過牢獄生活而明白這件事。」


    「經曆過苦難的人,比未曾麵對過的人堅強好幾倍,也更懂得體貼別人。蜜歐肯定能成為一個好國王。」


    複興費烈利加、擊敗帝國、統一洛可斯大陸。治理天下的唯一一位國王是蜜歐這樣的人,那該會是多麽美好的世界。


    光隻是想像,就讓人內心雀躍不已。


    「謝爾!」


    蜜歐轉過身,凝視著謝爾的臉。


    她的臉頰因酒氣而泛紅,隨意垂在雙頰及唇邊的銀色發絲顯得很性感。


    「我還有件事沒跟你說。」


    「咦?什麽事?」


    蜜歐一臉困窘,猛眨著濕潤的雙眼。


    『我~、偶……我呀。那個、還是處女喔。』


    『…………!?』


    謝爾霎時滿臉通紅,好似「噗」地一聲冒出熱氣一般。


    「就、就隻有你,不希望你誤會我。被關的這兩年,確實有遇上幾次有人想侵犯我,但我成功保住貞操。多虧了這個。」


    蜜歐出示手環給謝爾看。


    「這是……遠古工藝品?」


    「沒錯。我現在馬上證明給你看。」


    蜜歐手指觸上手環,閉上眼並解放遠古工藝品的力量。


    啪唰一聲,霎時一團紅光包圍蜜歐的身體,很快又消失。


    「哇啊,蜜歐,蜜……」


    謝爾擔憂地直起身探視。下一秒。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有!」


    蜜歐的樣貌變得慘不忍睹。


    眉尾長長垂吊著,頭發幹燥無光又如樹上細枝般胡亂伸展。原本細致白皙的肌膚粗糙如幹涸的大地一般。鼻頭浮現一個大腫包,唇色帶紫,毫無潤澤感。


    非常莫名地,謝爾內心對於蜜歐是女性這個事實的認知突然已消失無蹤。


    「這就是遠古工藝品『醜化手環』的功效。不隻外表會改變,還可以吸收小哥你的精氣喔。」


    蜜歐哇哈哈地大笑。連笑臉都很嚇人。


    「嗚哈哈。我剛剛從你身上吸到精氣囉。如何?想抱我嗎?」


    「恕不回答。」


    說老實話,那類的念頭,根本一絲絲都生不出來。蜜歐再度向謝爾露出恐怖的笑容,接著陷入紅光裏,恢複真實樣貌。


    「呼~真是受不了。男人滿腦子都隻有欲望嘛。像我這樣的小姑娘,大家總是流著口水靠過來呢!」


    「欲、望……?」


    這個語辭莫名地在謝爾的腦中回蕩。


    「這個證據夠有力了吧?我還是一身清白的喔。」


    「啊、嗯。不過就算沒拿出證據,我也會相信蜜歐說的話。」


    「才不是這樣的吧?男人總是嘴上說相信你,私下卻找密探調查身世哩!」


    「那又是哪來的故事!?」


    看蜜歐講得這麽激動,謝爾不禁笑出聲。


    「不、不準笑~!」


    蜜歐怒鼓紅紅的臉頰。


    「啊啊,抱歉抱歉。」


    「什麽嘛!話說在前頭,這也是因為遠古工藝品的效力!」


    「這我知道啦……啊!」


    原來如此。遠古工藝品能夠發揮驚人的力量,但是力量越強悍,副作用也會更趨激進。蜜歐慌張地看向四周,接著不好意思似地低聲說。


    「然後,那個……就是啊,用了這個遠古工藝品後……身、身體會熱得像燒起來一樣。」


    「咦?」


    謝爾的表情僵直。


    「啊嗚,不是啦!不、不是我自己想要的。是遠古工藝品的副作用……啊。」


    謝爾攫住蜜歐雙肩,發出熾熱的眼神。


    「蜜歐。」


    「哈嗚。現在突然摸我,我會……嗚嗚,但如果是你的話——」


    『就是這個!』


    「咿呀啊!?」


    謝爾唐突的大喊令蜜歐嚇得彈起身。謝爾的腦中,所有的關鍵字如拚圖般,一片接一片拚湊了起來。


    布署於比耶爾河東岸的敵方士兵。連同帝國四大將魯尼兵力的五〇〇〇聯軍。


    帝國軍的愚昧將領·卡齊斯。沿著山脈吹襲而下的北風。易燃的蘆葦草。


    極少人數即可封鎖的利魯加橋。東方的要塞拉劄,西方的莫羅。


    欲望。身體燃燒起來。


    湊齊了所有的碎片,在這一刻漂亮地全數密合。


    謝爾抓著蜜歐的肩頭,如是說。


    「謝謝。全多虧了蜜歐!」


    「咦?嗚、啊?」


    蜜歐杏眼圓睜。


    「立刻召集大家進行軍事會議。時間緊迫!」


    「咦……啊、嗚、嗯。」


    謝爾拉著蜜歐的手,急忙前往尋找夥伴們。


    被牽引著的蜜歐,表情蒙上些許的憂鬱。


    謝爾焦急地進入帳篷,與蜜歐一起等待大家到齊。


    待弗雷、瑪姬、法魯利亞都到了之後,謝爾立刻切入正題。


    「現在要向大家傳授擊破五〇〇〇帝國軍的策略。這個計劃需要在場所有人的幫忙,請仔細聽取說明,務必確實理解內容。」


    『咦!?』


    謝爾的話讓在場的人訝異出聲。


    「大、大哥,你真的有辦法贏過帝國軍嗎!?」


    弗雷睜大雙眼反問。


    「不敢說絕對可行,但我有相當的自信。」


    謝爾的視線掠過所有人的臉,接著開始說明。


    「聽好了。針對我們的少數兵力,尤米加將五〇〇〇兵馬安排在重要據點的計策非常高明。但是尤米加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那就是沒將這批大軍交給一個身經百戰的將軍,反讓一個搞不清楚狀況的貴族來管理。」


    「……卡齊斯侯爵?」


    「沒錯。他沒辦法好好治理費烈利加領地,還總是揚言自己是次任皇帝。這點顯示出卡齊斯侯爵是個欲望很強的人。再加上他擁有五〇〇〇兵力,卻沒有派出偵察隊。他若是有派人偵察,早該發現我們的行蹤,並且采取某些對策。由此可知卡齊斯侯爵不懂掌握情報的重要性。」


    看謝爾流暢地論述卡齊斯的性格,法魯利亞不禁提問。


    「軍師與卡齊斯侯爵見過麵嗎?」


    「一次也沒有。不過隻要觀察狀況就能明白他是怎樣的人。」


    「原、原來如此……所以軍師打算怎麽做?」


    謝爾站起身,輪流望向將掌握此戰役關鍵之三人的臉。


    「弗雷、瑪姬、法魯。這個策略全都要靠你們了。你們願意幫忙嗎?」


    三人彼此對望,毫不猶豫地首肯。


    「很好。那麽接下來開始說明計劃內容。行動的時機不好掌握,請你們一定要確實理解。」


    「明白了。交給我們吧。」


    謝爾將計策告訴大家。


    一個可謂孤注一擲的計策。


    隔天早晨。


    謝爾獨自騎馬沿著比耶爾河南下。


    空氣因十一月的季風而極為寒冷,謝爾的手和臉頰都被凍到麻痹。吐出的氣息像細棉絲,白而美麗,卻也如幻覺般迅速消逝。


    謝爾的目的地是左側之比耶爾河對岸的帝國軍陣營。


    為了抓回逃獄的蜜歐以及叛逃的謝爾與伊娜,五〇〇〇名帝國士兵應該正在那裏受著寒風。再前進兩天的路程,眼前出現茂密的蘆葦草叢,高到幾乎看不見比耶爾河麵。


    謝爾輕輕觸碰已化為茶色的蘆葦草。曝露在幹燥北風下的蘆葦草已如稻草般幹硬。


    謝爾沿著蘆葦草繼續南下,終於到達城區。


    朝右邊前進將接到莫羅,往左經過利魯加橋後則可通往拉劄保壘以及布雷夫,最終可到達費烈利加首都·密斯提海角。


    (接下來是重頭戲了。)


    謝爾大吐一口氣,操縱馬兒往左行。


    正前方有座幅度寬廣的石造橋梁,盡頭處有士兵們手持長槍鎮守著。謝爾腳踢馬匹側腹,靠近利魯加橋。


    沒想到謝爾就這樣輕鬆地進入帝國軍陣營內。


    (咦?)


    謝爾對於完全沒人阻擋一事感到訝異,一邊繼續前進,同時仔細觀察敵方陣形及士兵們的狀況。


    陣營內的氣氛和緩得不像是準備打仗的樣子。


    謝爾朝著最大也最豪華的帳篷前進。策馬緩緩靠近後,讓人懷疑自己看錯的訝異景象映入眼簾。


    大帳篷旁邊排了幾個小帳篷,門口佇立著好幾位女性。竟然把女人帶進軍營裏。放鬆也該有點分寸吧,謝爾不禁懷抱起幾近憤慨的情緒。


    謝爾就此進入陣營中心,來到豪華帳篷的門前,對上守在入口的兩名衛兵。


    謝爾跳下馬,走近衛兵。


    「那邊的,停下來。這裏是總司令的帳篷。你有什麽事?」


    「是嗎?那太好了。我是謝爾·史諾哈特。我想見卡齊斯侯爵。」


    「什麽!謝爾!?」


    兩名衛兵驚訝到連手上的長槍都弄掉了。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畢竟這批帝國軍正是為了抓回叛國的謝爾與逃獄的蜜歐,才會來到這裏。


    衛兵們拾起長槍,慌張地將槍頭對向謝爾。


    「喂喂喂,可以別這麽嚇人嗎?」


    「你這個叛國賊!我們受命於天龍姬尤米加,要來這裏取你謝爾·史諾哈特的命。我就在這裏取你首級,獻給皇帝陛下——」


    『閉嘴!你這個蠢蛋!』


    為了讓帳篷內的卡齊斯也聽得到,謝爾刻意高聲宣言。


    「我可是在帝國長大的人。我從未忘記過帝國的恩澤!」


    雙方的氣勢無法相比擬。一介小兵完全無法與謝爾相對峙。


    「我接下來要說的事情不是你們這種小角色有資格聽的。讓我見卡齊斯侯爵!」


    「咕嗚嗚。我、我明白了。我進去通報卡齊斯侯爵,請稍候。」


    就在衛兵咬著下唇,準備進入帳篷時。


    「不需要通報了。」


    隨著這句話,一名男子步出帳篷。


    男子身穿看似高價的長袍。留得很長的頭發於後方束起。眼神頗為高傲。謝爾一眼便察知這個人就是卡齊斯,立刻跪地並垂下頭。


    「你就是天翔虎軍師,謝爾·史諾哈特?」


    「是的。臣就是。」


    「你為何來此?」


    謝爾抬起頭,向卡齊斯說。


    「為了將天下獻給您而來。」


    「你說什麽?」


    卡齊斯將手放到謝爾的肩頭並笑道。


    「也好。這麽想替我工作的話,就進來吧。」


    「遵命!」


    謝爾依照吩咐走進帳篷後,不禁睜大了雙眼。


    帳篷設置了各種陶壺、雕刻等生活用品,連鏡台都有。帳篷深處甚至還架了一個王座。


    「嚇到了嗎?身為帝王一族,不管到哪裏都要顧到派頭嘛。」


    卡齊斯高聲大笑。


    謝爾並不是被嚇到。


    而是愕然到無言以對。卡齊斯一屁股坐上王座,執起扶手旁小茶幾上的酒杯。


    「然後呢,你想跟我說什麽?」


    謝爾單膝跪地,平靜心緒後開口。


    勝負就從這一秒開始。


    「侯爵您長期遠離帝都,完全不明白如今已默默傳遍帝都的消息。」


    「什麽謠言?」


    卡齊斯的眉角顫動了一下。


    「您認為,無子嗣的皇帝陛下會選擇誰作為繼承人呢?」


    「哈!這還用說嗎?能夠繼續陛下之位的人,除了我不作他想。」


    「沒錯……就連臣也是這麽認為的。」


    謝爾帶著悲憤的語調令卡齊斯身體一僵。


    「這是什麽意思?難道說,還有其他人有資格繼位的嗎?」


    「不,並沒有。」


    「那繼承人就隻能是我啦!」


    謝爾靜默幾秒,接著緩緩地、語氣沉重地、平靜地宣告。


    「皇帝陛下似乎遲遲無法選定繼承人。」


    『哪有這種事。我才不相信這種蠢話!』


    雖然卡齊斯立刻表示否定,額上卻老實地浮出豆大的汗珠。


    「這一陣子,陛下的狀況很不尋常。每天都不知道有多少人被送上處刑場……這些您應該有聽說了吧?」


    「嗯。呃、嗯嗯……」


    「陛下自從統一天下後就變了一個人。如今他耐不住和平的日子,又想要製造亂世。實際上,特蘭因才剛發生八〇〇〇名叛軍被討伐的戰事,天翼狼阿雷亞叛逃到東邊的帕魯迪那引發革命,連琉那斯也高喊反帝國的口號、打算出兵襲擊帝都,而預定前往討伐的大軍師迪歐拉則病倒在床。」


    「這、這些都是真的嗎?」


    「您可以派人查證,就會明白臣說的是真話。」


    謝爾剛剛所說的大致上是事實,卡齊斯真的去調查也無所謂。


    「若是皇帝陛下在沒有選定繼承者的情況下駕崩,您認為天下將落入誰的手中呢?」


    卡齊斯早已臉色發青。


    「你認為會是誰?」


    「這很容易推測。自然是帝國實力第一之人,大軍師迪歐拉的繼任者,握有天龍姬尤米加的那個男人。」


    「大元帥吉恩·羅迪嗎!?」


    謝爾深深點頭。


    「這次侯爵帶兵駐紮此地,想必也非出自本意。是尤米加利用侯爵的溫厚性格唆使您聽從,才會演變至此。臣是這麽認為的。」


    「所以你建議我怎麽做?」


    謝爾直挺起身,以強力的聲調回答。


    「臣也有野心。想要財富,也想要女色。更想要大軍師的地位。若是能夠獲得這些,臣願意侍奉侯爵,盡全力幫助侯爵取得天下。」


    卡齊斯與謝爾互相望著彼此。


    這時卡齊斯拚命思考。


    天翔虎軍師謝爾。師事帝國大軍師迪歐拉的天才軍師。


    往後若是必須對上尤米加或阿雷亞,這個人肯定能派上用場。


    「有何不可。從今天起,你就是我屬下了。俸給就照你的希望。」


    「臣銘感五內!」


    謝爾作出欣喜的樣子,再次跪地謝恩。


    「接下來。既然已經明白吉恩跟尤米加的陰謀,我也不需要在這邊浪費時間了。早早收兵吧。」


    「請您三思。」


    謝爾把手往前伸,阻止卡齊斯。


    「三天後,將有帝國的背叛者帶上二〇〇〇兵馬來到這座橋,打算闖入費烈利加首都·密斯提海角。」


    「什麽!?二〇〇〇!?」


    卡齊斯大感驚愕,酒杯滑出手中,摔碎在地上。


    而二〇〇〇這個數字當然是謝爾捏造的。


    「哪裏找來這麽多人!?」


    「全是原費烈利加的人所計劃。臣就老實說了,光靠這邊的兵力是無法贏過他們的。」


    「我可不這麽認為。二〇〇〇這個數字確實驚人,但是包括鎮南將軍魯尼的援軍,我手上可是有高達五〇〇〇的兵力。怎麽會贏不了二〇〇〇人的反叛軍?」


    卡齊斯已完全聽信謝爾的說詞。


    接下來就看謝爾如何讓這說詞更具說服力。


    「反叛軍以蜜歐公主為中心,可說是團結一致,絕不是一般的烏合之眾。反觀我方的士兵們,人數雖多卻無合作的意識,更是士氣與軍紀均低落的集團。外來者的我能夠輕易到達這裏,就是最大的證據。」


    「呃嗯。嗯嗯……」


    「臣擔心侯爵恐怕就此喪命,便先行潛入反叛軍觀察狀況。」


    「你為何要這麽做?」


    「當然是為了讓侯爵獲得勝利,更要讓侯爵坐上皇帝的位子。帝都內甚至因此而傳出臣叛逃的謠言呢。」


    「這樣啊。有關叛逃的誤會,之後我會親自寫信向帝都呈報。所以我現在該、該、該怎麽做才好?」


    一個率領五〇〇〇大軍的男人竟然如此怯懦,謝爾差點忍不住笑出來。


    「臣認為,搶先行動才是上策。依臣所見,侯爵手下的士兵們打仗經驗不足,也沒有強力的將領。應該讓士兵們渡橋到西岸,盡量聚集在一起以埋伏敵兵。比耶爾河兩岸的蘆葦草又高又茂密,不用等到反叛軍發現我方,就能早一步把他們都解決掉。」


    「原、原來如此!不愧是天翔虎軍師。那就馬上照你說的辦。」


    卡齊斯連忙搖響喚人鈴,衛兵立刻進入帳篷。


    「聽好了。從今天起,謝爾就是我的屬下了。馬上依照謝爾的建議移動,渡過利魯加橋,將陣營安排在西岸。謝爾,等帳篷架好,跟我一起喝一杯吧。我想再多聽聽你的意見。」


    「「遵命!」」


    衛兵與謝爾異口同聲地回應。


    之後,帝國軍遵照卡齊斯的命令,迅速到達利魯加橋的另-頭並布署完成。


    至今為止一直無所事事的士兵們,認為可藉由重新布陣而轉換心情,眾人均欣喜地加入工作行列,移動陣營不過才耗費約半天的時間。


    「隻不過是從橋的另一邊把陣營移過來而已。沒花多少時間嘛。」


    卡齊斯坐在馬背上露出遊刃有餘的態度。被允許乘馬的謝爾則隨侍在側。


    「謝爾,真的有必要移動陣營嗎?」


    「那是當然的,侯爵。」


    謝爾輕柔地笑。


    「反叛軍會從河岸的這一邊來襲。若照原本的位置,待反抗軍出現、欲動兵時,五〇〇〇名士兵得同時渡過利魯加橋。這座橋這麽狹窄,您認為有可能辦到嗎?」


    「嗯嗯……應該是沒辦法呢。」


    「千萬不能輕敵。反帝國軍經曆過各方戰役,如今更擁戴從帝都逃脫的舊費烈利加公主,若是他們每個人都拿出十倍的戰力,經驗尚淺的帝國軍很快就會被擊破。」


    謝爾所言極為中肯。


    畢竟連擔任帝國軍總大將的卡齊斯自己也從未有過與敵軍對戰的經驗。


    「綜合以上情況,為了充份發揮我方士兵的力量,守在利魯加橋西岸才是合理的。」


    「但、但是尤米加說,絕對不可以在西岸布陣……」


    「您沒有發現到,這正是尤米加的陰謀嗎?」


    卡齊斯侯爵全身僵直。


    「難道說,尤米加那家夥故意想讓我吃敗仗!?」


    「這就是她的目的。這麽一來侯爵就會成為皇帝的眼中釘,更有可能就此失去地位。」


    「這、可、可惡的家夥……!」


    卡齊斯怒不可遏,滿臉通紅。


    「您不必擔憂。隻要臣在侯爵身邊的一天,就不會讓尤米加稱心如意。隻要我們反過來討伐反叛軍,抓到美麗的費烈利加公主、獻給帝都,侯爵想必能被認可為繼承者。」


    「喔喔,喔喔喔喔。你連這個都想好了!?」


    「這樣才算是個稱職的軍師。」


    謝爾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已獲得卡齊斯侯爵全麵的信賴。


    然而,就在此時。


    「卡齊斯侯爵,為何突然變動陣形?」


    一道極為洪亮的聲音自後方傳來。


    回過頭一看,前方站著一名壯漢。


    「你……你是!」


    謝爾認得這位壯漢。


    圓臉搭上自然卷的卡其色發絲,混有白毛的漂亮大胡子。全身充滿肌肉,身高比弗雷還高,


    不過體型偏圓潤。


    帝國統一天下之前,於費烈利加鄰國·傑魯巴格享有盛名的劄古羅尼亞大將軍。


    「嗯?你該不會是費烈利加的史諾哈特之子吧?」


    謝爾突然有種周圍的風向轉變的感受。


    「好、好久不見。劄古羅尼亞將軍。」


    「喔。這樣啊,那個小鬼頭,都長得這麽大啦!」


    嘎哈哈,劄古羅尼亞豪爽大笑。


    這名男子光靠武力就坐上大將軍之位。身上傷疤無數。他手上的釘頭錘不知在戰場敲碎過多少腦袋。


    「沒想到會在卡齊斯侯爵的陣營裏跟你重逢呢……真讓我吃驚。」


    謝爾內心充滿拔腿就跑的念頭,但仍死命忍耐住。


    「等等,劄古羅尼亞。你剛剛的意思是說,謝爾是費烈利加人嗎?」


    卡齊斯侯爵的語調明顯帶有質疑的情緒。


    謝爾感覺到冷汗劃過自己的背。


    「那又怎樣?」


    劄古羅尼亞一臉無趣似地說。


    「我也是舊傑魯巴格人呀。整天介意對方是哪裏人,全天下就沒人能當你部下啦!」


    哇哈哈。劄古羅尼亞再度放出笑聲。


    「這倒是。」卡齊斯侯爵簡短回應後,看向謝爾。


    「說得也是呢。我可是即將取得天下的人。重要的不是過去,是現在。」


    謝爾向卡齊斯弓身行禮。


    「承蒙您不嫌棄。」


    「這有什麽。不必介意。」


    卡齊斯留下這句話,離開馬兒,逕自走回帳篷裏。謝爾則因在意想不到的地方遇上此般豪傑戰士而內心感到動搖不安。


    隔日的黎明時分。昨晚謝爾不得已替卡齊斯及劄古羅尼亞將軍作陪,被灌了不少酒。


    (慘了……好想吐……)


    謝爾於將校用的帳篷內獨自醒轉,在棉被裏痛苦掙紮。


    他試著撐開眼皮。眼裏隻有歪斜的天花板。


    連吐出的氣息都還帶有濃重酒味。恐怕連走路都走不好吧。


    (嗚嗚……頭好痛……)


    計劃執行的暗號非常簡單。


    隻要等帝國軍從東岸移到西岸,大家就會依著謝爾的策略行事。


    謝爾奮力撐起劇烈疼痛的頭並站起身。前進兩步,迅速倒地。


    (不行了。)


    謝爾安排居住的帳篷,很不幸地位於陣營的北側。明明是冬天,卻感覺到溫度逐漸上升。帳蓬的布幕上出現深茶色的汙漬並緩緩擴散,最後化成大紅色的火焰燃燒起來。


    費烈利加軍發動的火攻已然展開。


    (這下子……無計、可施了……)


    謝爾這麽想著,同時隻能無謂地怨恨自己差勁的酒量和體力。


    於此之前,卡齊斯在被帶到寢室的床上後,一直享受著久違的暢快睡眠。


    然而這場好眠卻被士兵們騷亂的聲音給打斷。睜開眼才察覺帳篷外吵鬧得不像話,想要了解狀況,但不管怎搖鈴都沒有人進來。


    卡齊斯不得已地穿上長袍,自己走到外麵查看。


    「這是、怎麽、一回事!?」


    根本不需要多問了。


    比耶爾河北端,帝國軍的右陣已全數被大火包圍。


    「怎、怎、怎麽會這樣!?」


    卡齊斯大喊,仍被士兵們亢奮的吼叫聲給蓋過。火勢吞噬比耶爾河邊叢生的蘆葦草,乘著北風,瞬間向帝國軍襲來。


    「卡齊斯侯爵!」


    劄古羅尼亞將軍引著兩匹馬從正前方靠近。


    「喔喔,劄古羅尼亞!這究竟是——」


    「原因不清楚。據士兵說,火突然從北邊燒過來。」


    聽聞這般說明,卡齊斯的腦袋陷入更大的混亂。


    明明是很簡單的一件事。隻要聽從謝爾的話,自己就能繼任皇帝。


    為了到達那個高位,簡單卻重要的事。


    此時卡齊斯才總算察覺到。謝爾不在現場。


    「謝爾呢?天翔虎謝爾到哪去了^」


    麵對卡齊斯的激動喊叫,劄古羅尼亞皺起臉回答。


    「謝爾的帳篷已經……被火包圍了。」


    「你說什麽!?那謝爾呢!?」


    「我問過帳篷的衛兵了,據報謝爾完全沒有走出帳篷過……有試著救他,但是火勢太強……」


    「怎、怎麽會發生這種事……今後還想讓他替我斬除阻礙的天才軍師,竟然就這樣沒了。」


    卡齊斯全身無力,雙腳一軟跪落在地。


    「侯爵!現在不是慨歎失去軍師的時候……」


    劄古羅尼亞的聲音無法傳進卡齊斯的耳裏。劄古羅尼亞對著卡齊斯歎了口氣,自己向陷入混亂的士兵下令。


    「聽好了!總之先滅火!右軍負責從河裏汲水,先專心滅火!」


    『遵、遵命!』


    士兵們向劄古羅尼亞行禮後,慌張地趕往右軍。


    照理來說應由身為總大將的卡齊斯下達命令,隻是卡齊斯為了失去天翔虎謝爾而大受打擊,無心顧及。


    (不過失去一名軍師而已……說不定我真的跟錯人了呢。)


    劄古羅尼亞眯著眼俯視卡齊斯不成樣地低垂著頭。


    就在此時。


    「急報、急、急報!」


    一匹快馬從左軍方向奔馳到卡齊斯跟前。


    「這邊正忙著呢……有什麽事?跟我說吧!」


    『左軍受到不明軍隊襲擊!』


    「你說什麽!?」


    卡齊斯與劄古羅尼亞,兩個人的腦中霎時一片空白。


    「兵力多少?」


    「不清楚。敵方分批投入兵力,不確定是一〇〇〇還二〇〇〇……懇請盡快支援!」


    「嗯嗚嗚~~」


    劄古羅尼亞一臉困擾地瞄向右軍。


    就算想要派出兵支援,然而襲擊右軍的大火隨著蘆葦草,延燒過一個又一個的帳篷。為了壓製火勢,根本沒有多餘的人力能調到左軍去。


    「好吧,那我率領侯爵指派的五〇〇名部下前往支援!告訴左軍再撐一會——」


    劄古羅尼亞的嘴隨著來自背後的哀號聲而停住。回頭一看,發現利魯加橋的另一側傳來軍隊移動的聲響,並且有帝國士兵朝這頭逃跑。


    「這、這次又是什麽狀況!?」


    劄古羅尼亞大吼。隨後一名騎兵來到劄古羅尼亞身邊,高聲回應。


    「敵、敵人、有敵軍來襲!有敵軍從利魯加橋闖進陣營!」


    『什麽——————!?』


    敵軍來襲。帝國士兵們一聽到這個詞,開始坐立不安。


    「北方有大火,南方有敵襲,現在連背後也……?」


    火焰趁著北風的風勢,迅速南下。


    來自南方,兵力不明的襲擊。


    從東邊利魯加橋而來,對主陣的奇襲。


    三方麵的同時攻擊。陷入慌亂的帝國士兵不知該往哪兒去,甚至有人連盔甲都忘了穿,整個陣營被卷入一場漩渦般地失去秩序。


    「噗……哇哈哈哈哈!」


    在這充滿混亂氣氛及哀號聲頻繁交錯的陣營裏,麵對無路可逃的窘局,劄古羅尼亞不禁感到熱血沸騰,進而大笑出聲。匹敵帝國四大將等級的兵力,竟然會被徹底控製住。


    劄古羅尼亞身為戰士的血液久違地燃燒起來。


    「沒擋下其中一邊就整個崩盤啦。我去對付利魯加橋那頭。沒問題吧?侯爵?」


    卡齊斯麵無血色,毫無生氣地連續點頭。


    「不必慌張!本陣一軍將陣營往西移,不要被火燒到。二軍保護卡齊斯侯爵。三軍跟著我來。一起趕走利魯加橋上的鼠輩!」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劄古羅尼亞發出明確的指令,讓失去方向的帝國軍暫時恢複機能。


    「好!所有人跟上!」


    劄古羅尼亞背起釘頭錘,乘馬奔向東邊。


    另一方麵,於開戰前一天便趁著夜晚布兵於南側的瑪姬與法魯利亞亦配合帝國軍右陣的火勢,開始作戰。


    首先由瑪姬帶著一〇〇〇名士兵突擊估計兵力二〇〇〇以上的左陣。法魯利亞則帶著一〇〇〇名弓兵尾隨。


    采取行動時正值清早,帝國軍的士兵幾乎還在帳篷睡得香甜。法魯利亞命令火箭射向帳篷,瑪姬則負責打倒慌亂逃出帳篷的士兵。然而帝國軍在判斷發動此般奇襲的兵力想必不多之後,很快重整隊伍發動反擊。


    衝到瑪姬前方的敵人們均迅速倒地。但原為文官的法魯利亞並沒有厲害的作戰技巧,瑪姬手下的人也不是全都像她一樣驍勇善戰。


    費烈利加軍的情勢越來越顯不利,快要壓製不住帝國軍。


    「別慌張!這種程度的奇襲不足為懼。冷靜作戰就不會輸!」


    帝國軍的將校如此大喊,士兵們的眼神隨之改變,軍隊全體的氣魄增強。


    這名將校的聲音很洪亮。多虧於此,士兵們能很快就理解自己的任務。


    「小姑娘!別以為這樣就能擊敗我們。」


    將校用他的大嗓音朝著正在前線揮舞雙腳的瑪姬說話。瑪姬於馬背上反轉了一圈,握住馬鞍上的方向杆並站直身回應。


    「那邊那個男人,你很吵。這種事還用你說。第二陣,出擊!」


    「什麽!?」


    瑪姬一聲令下,奇襲隊的後方出現更多士兵,兵力瞬間增加一倍以上。


    增援部隊如怒濤洶湧的攻勢令帝國軍不知所措。


    「嗚喔喔,怎麽回事!?」


    麵對失去方向的帝國軍,瑪姬深吸一口氣後大喊。


    『我等效忠果敢的費烈利加新王·蜜歐!至今糟蹋此地的帝國賊子們,你們就好好感受一下人民的怒氣吧!』


    「唔、費烈利加軍!?」


    將校深感困惑,瑪姬沒有放過這個機會。


    她一舉靠近將校,左手離開方向杆,左腳揮到頭頂上。


    腳尖處有片俐落的刀刃,反射早晨的陽光,熠熠生輝。


    「啊,我、我乃——」


    瑪姬用整個身體的力道揮下左腳,將校的胸口被撕裂並隨後墜地,再也無法開口。


    「隊、隊長!」


    「連名字都還沒報上!」


    「怎、怎麽會這麽快。」


    宛如一陣疾風,一切都發生在一瞬間。


    瑪姬懊惱似地握著拳,高聲說道。


    「嗚、這次變成忘了問名字啦……我拿下這個聲音很大的人啦!」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奇襲隊一同發出歡呼。


    不知不覺間,奇襲隊的人數已增加到無法小覷的數目。


    「隊長被打敗了!快叫副隊長過來!」


    「副隊長早就被那女的解決了!」


    「什麽!?那誰來指揮左軍?」


    「這、這些家夥,兵力一波接一波的來耶」


    「兵力不足,立刻要求支援!」


    帝國軍的混亂狀況因隊長瞬間倒地而到達難以控製之境,終究開始有人逃離戰場了。


    瑪姬放出足爪踏的刀刃,朝著帝國軍喊道。


    「喂!別~逃~呀~!是男子漢的話,就把命留在這裏吧!」


    『嗚哇、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外表惹人憐愛,但卻擁有成反比的壓倒性技術。帝國軍士兵開始紛紛奔逃以遠離這樣的瑪姬。


    在帝國軍眼裏,這名嬌小少女的笑容,宛如惡魔一般。


    『喔啦啊啊啊,帝國軍就隻有這點能耐嗎!?』


    弗雷一邊甩著巨矛,猛烈攻打拚死應戰的敵方士兵。


    「嗚、嗚啊啊……」


    看乘著馬的帝國士兵麵露懼色,弗雷繼續甩著長矛。


    原本前線的五名士兵,已經化為十個肉塊彈落到橋下。


    「來呀!下一個!」


    弗雷如火焰般的紅發直豎,奔過利魯加橋。


    橋麵上有八成的空間已被奇襲隊的士兵占據。


    「嗚哇哇。哇哇哇哇————!」


    弗雷視線下方是恐懼至極的帝國兵。


    被猛烈火勢包圍的帝國軍陣營在右側。左側的帝國軍被瑪姬與法魯利亞之聯合軍隊的階段性攻擊而感到困惑,傳出陣陣哀號聲。


    (大哥真的好厲害啊。)


    尊為兄長的謝爾所訂立的策略,讓五〇〇〇兵馬的帝國軍被人數未達一〇〇〇的費烈利加軍隊玩弄於掌心。


    「好啦,各位,突破這裏,敵軍主陣就在眼前!我們一舉——」


    『到此為止——!』


    「衝過去……喔?」


    弗雷的高喊被某人的粗獷聲線給掩蓋。


    弗雷望向聲音來源,看到一名身材壯碩的騎士獨自穿越四處奔逃之步兵形成的人潮,朝著自己靠近。身上裝備著帝國軍的紅色全套金屬盔甲,手執巨大的釘頭錘。


    (這位不是普通人。)


    僅此一瞥,弗雷便能明白劄古羅尼亞並非一般的武人。劄古羅尼亞單槍匹馬地逼近弗雷。弗雷亦示意自己的手下退後,獨自留在橋上。


    「小弟。挺會耍小聰明的嘛。膽敢向帝國軍出手,也該有覺悟了吧?」


    劄古羅尼亞帶著怒氣的沉重聲調極具氣勢。確實給人不小的壓力,但弗雷像要揮開這道氣魄般以長矛橫掃。


    「我乃費烈利加王國的弗雷·馮爾克。為了擊潰壞事做盡的帝國並拯救人民脫離苦海而起義。我很懂得敬老尊賢,但若執意阻擋,我也隻好將你切成兩半了!」


    「給我閉嘴。不過是個還在流鼻水的小鬼,想跟我打還早十年。就讓前傑魯巴格王國大將軍·劄古羅尼亞本人來教教你什麽叫做真正的男子漢!」


    劄古羅尼亞亦以單手揮甩釘頭錘示威。


    利魯加橋的橋麵上演兩名大將一對一決勝負的戲碼。這場決鬥的結果亦將左右這場戰役的勝敗。四周圍觀的所有士兵們均有此感受。


    「來吧來吧來吧!老頭子!」


    「放馬過來!小子!」


    弗雷與劄古羅尼亞同時策馬前奔,長矛與釘頭錘互擊,敲出火花。


    劄古羅尼亞使勁全力,從右邊揮出釘頭錘,橫掃而過。


    弗雷用長矛擋下這波攻勢,緊接著舉起長矛,讓釘頭錘隨著矛柄滑動。長矛瞄準劄古羅尼亞的頭部打下。


    劄古羅尼亞瞬間將釘頭錘的柄架上肩頭,低頭閃避。弗雷的長矛被釘頭錘的握柄抵住,未能擊上目標的頭部。


    這之後,兩人亦互相交手兩次、三次、四次,仍未分出勝負。


    「哼~不愧是前大將軍呀。技巧挺豐富的嘛。」


    弗雷微微喘息地說。


    「哼,哈哈哈。你的臂力也很驚人。年紀尚輕,還挺厲害的。」


    雙方都已遍體鱗傷,也都尚未出現致命傷。


    「大家忙得不可開交,我們也不能玩太久。」


    弗雷雙臂加倍使力。


    「那是我要說的。讓我早點回去指揮手下吧。」


    劄古羅尼亞雙手緊握釘頭錘,直直往上舉。


    「小子,我好久沒打得這麽痛快了。」


    劄古羅尼亞愉悅似地露齒而笑,釘頭錘隨著放出淡淡的光芒。


    「難不成那把武器……是遠古工藝品嗎!?」


    弗雷臉上遊刃有餘的笑容已不複見。


    而在劄古羅尼亞背後靜待對決結果的帝國軍則慌張地遠離橋邊。


    「啥?」


    弗雷為士兵們的動向感到疑惑,同一時間,劄古羅尼亞手上的釘頭錘放出光線,錘頭部分的形狀大幅變動,轉成一把又大又厚重的鐵棒。


    如今整把武器加上握柄的長度……至少有十公尺。


    『那是什麽鬼東西!?』


    弗雷不禁驚訝地大喊。


    「這是我的遠古工藝品『隆骨杵』。你程受得住它的攻擊嗎?」


    劄古羅尼亞帶著竊笑,揮舞起那把巨大的鐵棒,帶起風勢,朝著弗雷打下!


    「開、開什麽玩笑!」


    弗雷立刻讓馬兒往左邊移動以閃避攻擊。


    咚嗡,一陣驚人的撞擊聲響起,連弗雷後方的幾名費烈利加士兵都被卷入。


    「可……惡。那東西也太犯規了吧」


    劄古羅尼亞收回隆骨杵並將其架上左肩,拉著馬頭往右轉。


    利用馬兒回轉的作用力,改以橫掃隆骨杵的方式,再度攻向弗雷。


    那種程度的尺寸


    及攻擊範圍,弗雷根本無法回避。隻好瞬時橫向執起長矛,打算以此姿態擋下劄古羅尼亞的隆骨杵。


    嘎鏘!


    「嗚咕……」


    有如被巨大鐵板毆打一般,強烈的震蕩傳遍弗雷全身。


    「嗚咕啊。嘎!」


    難以抵擋的衝力使長矛彈飛,弗雷落馬,背部撞上石造的橋麵。


    「呼、哈。這次、這下就結束啦!」


    劄古羅尼亞使盡全力將隆骨杵往後甩。


    隆骨杵刺上劄古羅尼亞後方的橋麵,利魯加橋激烈晃動。


    呼嗡一聲,劄古羅尼亞接著將如柱子般的巨大鐵棍高舉而起,順著重力往弗雷頭上揮去。弗雷明知成功率很低,依然雙手握住長矛,咬牙擋下這一擊!


    猛烈的力道隨著嘰咚的聲響,讓橋麵再次大幅搖晃,隆骨杵於弗雷與座騎所在之地點,深深陷入碎石裏。


    「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中招了吧!哈、哈哈、這樣紅發小子就像老鼠一樣被壓得——」


    劄古羅尼亞才說到這裏,弗雷已撐起劄古羅尼亞的隆骨杵並站起身。


    不過弗雷所騎的馬已被擊潰,躺在地上不停地痙攣。


    「呼、哈啊、哈啊……真、真難纏的家夥。明明被隆骨杵擊中,竟然還站得起來……」


    「這種攻、攻擊……完全不痛不癢啦。」


    弗雷回嗆的同時,血液自額角汨汨流出。


    那句話隻是在逞強罷了。


    弗雷的左臂已徹底使不上力。肋骨恐怕也斷了好幾根。


    膝蓋發出哀號,隻能勉強撐住站姿而已。


    (慘了……意識越來越……)


    剛才那一擊為弗雷的身體帶來不小的傷害。他瞄向手上的長矛,發現內嵌鐵芯的矛柄央處已大幅彎曲而變形。


    「真、真厲害。這就是前大將軍的絕招嗎?」


    即便如此,弗雷仍擠出笑容。


    「呼、哈。有、有什麽好笑的!」


    弗雷至今多次麵臨生死交關之境。


    沒有一次像今天,能為了揮舞長矛一事感到如此愉悅。


    「嘿、嘿嘿……我的夢想就是啊,當上一國的將軍,讓弗雷·馮爾克的名號響遍天下。才不會死在這裏!」


    說是這麽說,但是再被那般超越常理的武器打中的話,不論弗雷的身體再怎麽健壯,恐怕也很難全身而退。


    (快想想。那個遠古工藝品力道這麽強,肯定會有副作用的。)


    弗雷很不擅長動腦,但對於異常的狀態倒是挺敏銳的。


    而他察覺不對勁的則是劄古羅尼亞的表情。劄古羅尼亞汗如雨下,看似意識不清,眼神亦飄渺不定。


    看來這個遠古工藝品對於使用者的體力消耗挺不留情的。


    「嘿,老頭子,你怎麽啦?怎麽搖搖晃晃的?」


    「臭小子……隨便你說。反正下一擊就要送你上西天啦——!」


    劄古羅尼亞擠出渾身的力量將隆骨杵高高舉起。待在馬背上、又垂直架起那麽長的武器,總高度確實很驚人。


    (嗯!?)


    此時,弗雷的視線掌握到一個不對勁的地方。


    馬兒的腳因重量而微微彎曲,卻仍穩固地支撐在地。


    (這樣啊,看來那個遠古工藝品並沒有多重?)


    但是如果使勁揮擊的話,自然還是能產生不小的殺傷力。


    還有另一個奇怪之處。


    這點對弗雷來說非常重要。


    (值得一賭!)


    弗雷執起彎曲的長矛,朝劄古羅尼亞衝刺。


    「呼、哈。看、看我解決掉你————!」


    劄古羅尼亞揮下如柱子般粗壯的隆骨杵。


    然而弗雷完全不介意頭頂上的狀況,以劄古羅尼亞騎乘之馬匹的腳為目標飛撲而去!


    隆骨杵再次落地,橋麵被打出碎石,飛散四處。


    此時弗雷已來到劄古羅尼亞座騎的正下方。


    「噗哈啊。怎、怎麽了!?」


    從馬背上甩下的隆骨杵帶有強大的破壞力,但是卻讓劄古羅尼亞的腳邊產生死角。弗雷看穿這一點並果敢行動,他認為這樣應該能閃過隆骨杵的攻勢。


    而弗雷親身證明自己的預測是正確的。


    「真遺憾呢。劄古…………什麽的。」


    『連、連名字都不記得嗎?這個混帳小子!』


    弗雷使勁全力,緊握長矛。


    「囉嗦!跟馬兒一起下去遊泳吧老頭——————!」


    「咕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彎曲的長矛戳向劄古羅尼亞及其乘坐的馬匹。


    『看我這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弗雷以一隻右手的力道讓馬兒失去平衡,將劄古羅尼亞連馬匹一起推飛到橋下!失去主人的隆骨杵喀當一聲落在橋麵上,外形亦恢複為原本釘頭錘的樣子。


    「呼、哈、噗哈——!」


    雖然幾乎快喘不過氣,弗雷仍將長矛伸向空中大喊!


    「敵將……老頭。被我拿下啦——————!」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劄古羅尼亞落敗。


    這個事實同時代表卡齊斯侯爵率領的帝國軍已失去其最大武力優勢。


    「劄、劄古羅尼亞將軍輸了!?」


    「哇哇……」


    「快、快逃……」


    帝國軍的士氣終究落至穀底。


    弗雷大吐一口氣,躍上手下牽來的馬。


    全身劇痛不已,但是趁勢攻進敵軍主陣才是目前最優先該做的事。


    「各位,這場對決證明了我們的實力。我們是最強的!帝國軍沒什麽好怕的。盡情地殺吧——————!」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弗雷放出宣言,率領麾下的騎馬隊衝進敵軍的主陣營。


    弗雷仿佛化為厲鬼。而帝國軍裏再也無人能阻撓他前進。


    「不、不得了了!趕向東邊的劄古羅尼亞將軍對決落敗,敵人正朝這邊襲來!」


    卡齊斯聽聞這則報告,不禁感到一陣頭暈目眩,癱軟在原地。


    「報告!北側火勢猛烈,馬上要燒到這邊了!」


    「緊急報告!左軍士兵受敵方壓製!右軍的將領已被殺害……請求支援!」


    麵對一個接著一個的戰況報告,未有過打仗經驗的卡齊斯完全不知道該怎麽應對。北方的火焰依然威猛地大步前進。


    來自東邊與南邊的奇襲令帝國軍節節敗退。


    天才軍師謝爾被大火卷入而喪命。連最可靠的劄古羅尼亞將軍也被擊敗。


    噗滋一聲,卡齊斯體內有條線就這麽斷了。


    「逃、逃跑。快逃吧!朝著正麵西方前進!誰幫我準備馬車!」


    麵對毫無骨氣地大喊大叫的卡齊斯,下屬的士兵回道。


    「這種時候還要馬車……等我們準備好,敵方早已攻進這裏,連命都沒了!」


    「那、那、那就馬吧。拉馬過來!」


    「遵命!」


    卡齊斯的臉上布滿恐懼催生的汗珠,眼神充滿怯懦之情。


    待馬匹到場後,卡齊斯利用部下的肩膀跳上馬背,穿著紅色長袍,就此往西奔逃。


    「侯、侯爵!我等該怎麽辦部下無助詢問的聲音,卡齊斯根本無心理會。


    眾多帝國士兵們很輕易地便注意到卡齊斯拚死逃命的樣子。


    畢竟卡齊斯身上的長袍是紅色的。沒有哪個騎兵身穿如此顯眼的服裝。


    帝


    國軍總大將逃跑了。這個資訊迅速傳遍全軍。如今已沒有任何一個士兵還想逗留此地並與費烈利加軍作戰。


    『全軍往西撤退————!』


    『快逃、快逃、快逃啊!』


    這般哀號聲襲卷全陣,帝國軍就此全數往西邊逃逸。


    「敵人逃走了!我們贏了!」


    「快追!多殺一個也好!」


    逃兵。追兵。


    雙方拚命地於戰場上奔波。


    時值帝國曆三八年十一月六日,黎明時分。


    於舊費烈利加王國領地拉劄保壘西邊的利魯加橋上爆發的這場戰役中,帝國的五〇〇〇大軍被新生費烈利加軍的九〇〇名士兵打得體無完膚。


    帝國方死傷高達三〇〇〇人,該地的帝國士兵則慌亂逃往西邊或東邊。


    後世稱此戰役為『利魯加橋之役』,並將其過程記錄於兵法書籍內,是洛可斯史上具代表性的一場奇襲戰。


    費烈利加軍成功擊破帝國軍後,很快地又過了半天的時間。


    比耶爾河西側河岸,從利魯加橋以北的區域被燒出一片灰褐色的平原,視野變得極為開闊。


    而蜜歐、弗雷、瑪姬、伊娜以及法魯利亞五人在這片荒野拚命地尋找謝爾的蹤影。


    「大哥~嗚嗚,謝爾大哥!」


    瑪姬不顧沾了滿臉的黑炭,在帳篷的殘燼間不停翻找。


    「所有人優先找出謝爾軍師!」


    法魯利亞亦指示手下的士兵,尋找謝爾的蹤跡。


    「笨蛋謝爾……你那麽聰明,不是應該早就料到這種情況而立定策略嗎……這不是鬧著玩的呀,笨蛋。」


    伊娜也兩眼無神地走來走去,拚命探尋謝爾的身影。


    「大哥、大哥————!」


    弗雷連聲大喊,同時在燒成灰燼的帳篷之間繞來繞去。此時,弗雷在被繩子綁住、正受著鞭刑的帝國士兵群裏發現某個眼熟的巨漢。


    那人正是於此戰役中,與弗雷演出一場壯烈決鬥的劄古羅尼亞。


    劄古羅尼亞被打落比耶爾河後,在幾乎要失去意識之前,努力到達河岸邊。接著被守備河岸的費烈利加兵捕獲。


    「你這個樣子還真不錯看呢,老頭子。」


    弗雷將手中的棒子扛上肩說道。


    「你這個、混帳、小子……」


    冬天的比耶爾河水低溫如寒冰。劄古羅尼亞全身顫抖不停,唇色翻紫。


    「雖然有點不合時宜,不過你要不要加入費烈利加軍?」


    「你、你說、什麽?」


    止不住顫栗的嘴唇,很難把話說清。


    「我不知道你是基於什麽理由加入帝國軍,當了那家夥的部下。但是你跟我實力相當。說老實話,我嚇了一大跳哩。不愧是前傑魯巴格王國的大將軍。」


    弗雷屈身與劄古羅尼亞平視。


    「我、我也不是、歡天喜地、幫帝、帝國工作的!我是想要在帝國裏立功,顯示我的忠誠,說不定有機會、讓皇帝恢複傑魯巴格王國……可惡,竟然敗在你這家夥手上……真讓我懊悔。」


    劄古羅尼亞抖著唇瓣,低下視線。目睹劄古羅尼亞的反應,弗雷搓著下巴、皺起眉。


    「這樣啊,原來你還沒聽說……」


    「沒聽說?你在說什麽!」


    劄古羅尼亞憤慨地回問,弗雷以堅定的口氣說。


    「傑魯巴格王已經在帝都遭受處刑了。」


    「你說……什麽?」


    劄古羅尼亞驚訝得瞳孔大開。


    「你、沒騙、我、吧?」


    「不止傑魯巴格王。艾略丁王、琉那斯王、帕魯迪那教皇……還有我等主上·費烈利加王全都被處刑了。而蜜歐公主舉兵就是想要反抗這般殘酷的帝國。」


    「喔喔……喔喔喔……」


    說到底,劄古羅尼亞一直受帝國所欺騙。


    他垂下亂發,額頭抵上地麵嗚咽起來。


    「老頭子啊,我不是在施你恩惠。我不懂得說好話,但是蜜歐公主肯定會是個好國王。而且我方還有一位跟我一樣強的瑪姬將軍,內政更有在帝國當上尚書的伊娜姐姐負責。更不用說還有天翔虎軍師謝爾跟我們並肩作戰!」


    弗雷說到這裏,將手上的棍棒扔到劄古羅尼亞跟前。


    「這、這這、這是!」


    那正是劄古羅尼亞與弗雷對決時所用的釘頭錘,也就是隆骨杵。


    「如果你願意加入費烈利加軍,我就把這東西還給你。若是你不要,大概就會被當作獎勵賞給某個人或是賣掉囉。」


    「嗚。你、你就、不想要、這把、錘子嗎?」


    弗雷摸摸下巴,一臉麻煩似地說。


    「沒興趣。」


    「為、為什麽?這、這可是、遠古工藝品喔?」


    弗雷將臉逼近劄古羅尼亞。


    「我早就決定要當個稱霸天下的大將軍。要是用慣這東西,不就隻能靠它打仗了嗎!?」


    哈哈哈。弗雷大笑著撿起隆骨杵,拳頭碰地一聲敲上劄古羅尼亞的胸口。


    「跟我們一起走吧!前大將軍!還是你想死在這裏?」


    劄古羅尼亞瞪向弗雷,接著說道。


    「……我明白了。我就加入費烈利加軍吧。」


    「這才對嘛。」


    弗雷露齒而笑,用小刀切斷綁縛著劄古羅尼亞的繩子。


    「真是的。最近的、年輕人啊。那個、謝爾也好、你也好,真是後生可畏啊。」


    劄古羅尼亞抖著語調歎道,弗雷訝異地停止呼吸。


    「喂,老頭。你認識我大哥嗎?」


    「大、大哥?」


    弗雷焦急地揪住劄古羅尼亞的領口並將他抬起。


    「謝爾跟我情同手足。你知道我大哥人在哪嗎!?打完仗後一直找不到他!」


    身材壯碩的自己竟被弗雷如此輕易地舉起,劄古羅尼亞再次驚歎眼前這位小弟的臂力。但是聽到弗雷說謝爾是他的結拜兄弟,則不忍心似地別過眼。


    「原來如此。謝爾、是費烈利加軍、派來的呀。」


    「你到底知不知道他在哪!?」


    劄古羅尼亞拍拍弗雷的手臂,簡短說聲「放我下來」。弗雷一鬆開手,劄古羅尼亞便背過身前行。


    「跟我、過來。我知道、謝爾的、帳篷、是哪一個。謝爾在帳篷裏——」


    劄古羅尼亞不敢看弗雷的臉,繼續說道。


    『燒死了。』


    幾分鍾後。


    藉著劄古羅尼亞指路,所有人集合在謝爾所睡的帳篷遺跡處。


    「這是……騙人的吧?」


    伊娜無力地說。


    這座帳篷似乎燒得很猛烈,連一根柱子都沒留下。眾人的腳邊隻剩看不出原為何物的灰燼。


    「不會錯的。火攻發生時,我也找過謝爾。據說謝爾昨晚進到這個帳篷之後,就沒再出來過了。」


    「不可能!」


    蜜歐哭泣大喊。


    「今後我該怎麽辦才好……你不是答應我一定會回來嗎!?謝爾!你不是說答應要保護我的嗎!?」


    蜜歐癱跪在地,痛哭失聲。


    時間稍微往前拉,來到利魯加橋之役的兩天前。


    謝爾想出足以對付五〇〇〇帝國軍的計策,繪製利魯加橋附近的簡易地圖並將其攤在桌麵上,集合蜜歐等人到場。


    「我再重申一次,以我們的少數兵馬無法勝過目前的帝國軍。因為他們布署在橋的另一頭。尤米加確實厲害。」


    謝爾將一個小道具放在地圖上,利魯加橋東側的位置。


    「喂,大哥。為什麽帝國軍


    在這裏,我們就贏不了?」


    弗雷雙手抱胸,眼角下垂並歪過頭。


    「我來說明。他們待在這個位置,就算被我們擊破,帝國軍的後方還有拉劄保壘在。若是他們將陣營轉到拉劄,我們就束手無策了。想要拿下鎮守在城鎮或保壘內的敵軍,勢必要有超越敵方的兵力才行。以少數人馬圍城,也隻會落得被趕走的下場。」


    「那如果我們不管拉劄保壘,直接攻擊首都密斯提海角的話呢?」


    瑪姬如是說,謝爾則搖頭否定。


    「那是最不可行之計。那樣的話,帝國軍就能襲擊我們的後方。逃亡戰裏一向是追趕的那方較為有利,更何況這次對方又有壓倒性的龐大兵力。會形成一場必敗之戰。」


    謝爾如此說明。接著換伊娜提出意見。


    「那我們該怎麽辦?帝國軍維持不背對河川的常識守住橋梁。照這樣看來,這裏以南的橋梁恐怕也都配有守衛。」


    「嗯,伊娜說得沒錯。即便我們閃過利魯加橋也無濟於事。若是正麵迎擊五〇〇〇大軍,我們沒有勝算。」


    「那麽……?」


    「我們就這麽辦。」


    謝爾拍響桌麵,將代表帝國軍的小道具放到地圖上的利魯加橋西側。


    「讓帝國軍移到利魯加橋西側,同時背對河岸。截斷他們東邊費烈利加領地的逃亡路線。」


    眾人「嗯……」地囁嚅。


    「你的意思我懂……但是辦得到嗎?」


    提問的是蜜歐。


    「要想實現這個計謀,隻能由我直接進到帝國軍裏了。」


    『咦咦!?』


    在場眾人均瞪眼望向謝爾。


    「這是怎麽回事?給我說清楚!」


    麵對伊娜的話語,謝爾堅定表示。


    「我要去讓卡齊斯侯爵認為自己有機會當上下一任的皇帝。並且讓他認為自己成功拿下費烈利加軍便能確實進入繼承者的候補名單。」


    「你打算誆騙他讓士兵渡橋比較容易打倒費烈利加軍是嗎?」


    謝爾愉快似地一笑,接著開始說明策略詳情。


    「首先請弗雷率領二〇〇人的騎兵隊從這裏渡過比耶爾河,移到東岸。這一帶水流頗強但水深不高,隻要選對路線,騎馬即可渡河。全隊順利過到對岸後,利用蘆葦草叢偷偷南下。


    務必別讓帝國軍發現。接著等帝國軍轉移陣地,全軍過橋之後,隔天早上確認火勢發生,就立刻通過橋梁、攻打敵軍主陣。」


    「喔!那我馬上開始準備,先走一步啦!」


    「嗯。有勞你了。」


    弗雷啪地用拳頭擊向另一手的手心,甩著手臂離開現場。


    「接著是瑪姬與法魯。你們兩個各自帶領三〇〇人,盡量不要接近利魯加橋,趁夜繞路行軍,讓士兵們埋伏在利魯加橋南邊。利用蘆葦草叢隱蔽行蹤,待在離利魯加橋較遠的位置。連炊煙都不能有喔。瑪姬是蜂蜘蛛隊的隊長,這部分應該難不倒你吧?」


    「那是當然!那就馬上——」


    「等一等,別急。你跟法魯是費烈利加軍的主要攻擊部隊。絕對不能輸。因為我要再授予你們另一計。」


    「另一計?」


    瑪姬雙眼發光,與法魯利亞交換眼神。


    「聽好了。等你們在利魯加橋南邊布署完成後,將隊伍以一〇〇人為單位分組。進攻時,瑪姬帶著第一隊奇襲帝國軍。第二、第三隊則跟在瑪姬左右兩側。第四隊則作為你右陣的援軍,第五隊支援左陣。最後由法魯率領第六隊,從後方射出火箭掩護。」


    指示內容頗為複雜,但是瑪姬與法魯利亞均已確實理解。


    「也就是麻雀戰術囉?」


    法魯利亞說,謝爾以笑容回應。


    「完全正確。你們為主要攻擊部隊,但也隻有六〇〇人的兵力。敵人估計是二、三〇〇〇左右,集中兵力正麵迎擊恐怕沒辦法造成多大的效果,遲早會被反製。用分批增援的方式來打,敵方就搞不清楚我們到底有多少人,也會心生恐懼。這場奇襲要是能拿下敵方將校,就算是非常優秀的戰果了。」


    「是!瑪姬我會為大哥超級努力的!」


    瑪姬深呼吸。


    「請放心交給我辦吧,軍師!」


    法魯利亞的眼底亦宿有堅定的意誌。


    「麻煩你們兩個了。小心行事。」


    「那我出發了!」


    瑪姬綻放活力十足的笑臉,法魯則默默低頭行禮,接著兩人一起離開。


    謝爾微笑著目送兩人的背影遠去。手臂感覺到伊娜的手肘撞擊。


    「接著是給伊娜及蜜歐的計策。」


    聽到謝爾這麽說,伊娜與蜜歐的表情一亮。


    「你們兩個帶上五〇名士兵,搶在帝國軍移動陣營之前,潛伏在利魯加橋西岸的北端。等帝國軍移到西岸後,在隔天黎明時,點火焚燒蘆葦草。」


    「明白了。」


    伊娜點頭。


    「我也可以參加嗎?」


    蜜歐沒想到自己也能分配到工作。


    並非不想參與任務。蜜歐怕的反而是謝爾會叫她自己躲起來。


    「現在所有人務必要同心協力才行。蜜歐當然也不例外。」


    「等一下,謝爾!你怎麽這樣對蜜歐公主說話——」


    「我好高興!」


    「……咦?」


    伊娜一臉愕然,看著蜜歐雙眼綻放光芒。


    「我當然也是費烈利加軍的一員。這個任務,我欣然接下了!」


    與伊娜的預期背道而馳,蜜歐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既然蜜歐公主都這麽說了……謝爾,那你打算怎麽辦?進入帝國軍主陣之後,可沒那麽容易逃脫喔?」


    不愧是伊娜,一如往常地直搗問題核心。


    麵對伊娜的提醒,謝爾露出些許困窘的笑容回應。


    「不必介意我。這個策略成功的關鍵就在於該如何讓帝國軍從東岸移到西岸。隻有這點最重要。」


    「別說傻話了!要是你發生什麽事……」


    伊娜說到這裏,突然發現異狀。


    蜜歐與謝爾都紅著臉凝視著伊娜。


    「難不成……伊娜你對謝爾……」


    「不是這樣的,蜜歐公主!我、我隻是,以好友的身份擔心謝爾這個蠢蛋而已!」


    「哼~……喔~是這樣啊……」


    蜜歐不懷好心似地,眯眼看著伊娜。


    「不過,我跟伊娜持相同意見。」


    「「咦」」


    謝爾與伊娜異口同聲。


    「謝爾答應過我,要一直守在我身邊。那應該不隻是承諾死後的事吧?」


    蜜歐的語調極為平靜,意義卻很沉重。


    「務必,絕對要,活著回來。約好了喔。聽懂了嗎!?」


    蜜歐挑眉命令。


    「我保證會盡力。隻不過這是一場戰爭,沒有什麽事是絕對的。」


    「即使如此也得答應!」


    蜜歐眼眶泛紅。


    「如果你不答應的話,我無法放心送你走。」


    謝爾迎向蜜歐認真的眼神,輕輕低頭行禮。


    「承蒙您看重。我……答應。」


    「很好!你一定要回來!」


    「遵命!」


    謝爾以強而有力的口氣回應,內心卻很明白這個承諾有多難實現。


    就結果來看,謝爾的策略漂亮地奏效,以僅僅九〇〇兵力將五〇〇〇帝國軍打得體無完膚,獲得完全勝利。


    而這場戰役的最大功勞者謝爾·史諾哈特,竟然就在這堆燒焦的帳篷底下。蜜歐坐立難安,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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