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滑板競技大會當天的阿爾奇亞,從早上開始就被驚人的狂熱氣氛淹沒。
拿著預售入場券的觀眾,在會場的入口前排成一條壯觀的人龍,緩緩地隱沒在會場入口。
而沒能買到入場券的人們,則是穿梭於隊列旁,以數倍於票價的金額喊著要收購入場券,其中甚至有人出到十倍的價格懇求出售。
不過這個v滑板大賽,並不是非得要進入會場才能看到。
這個大賽作為國民運動,民間轉播自不在話下,官方這邊當然也在會場的周圍設置巨大的顯示幕為人們進行實況轉播。
「縱然入場券賣完,仍有人不惜出十倍的價格也要到現場觀看比賽……我大概能感受出v滑板競賽的高人氣了。」
經過等候隊伍時,克蘿榭如此說著。
同行的立華,對於她的話則是笑著回答。
「這是因為v滑板大賽是個很有渲染力的活動呀。而且它還是個不論男女老少都能樂在其中的運動呢。對了,克蘿榭大人請恕我冒昧一問,您有實際見過他人使用v滑板嗎?」
「有看過很多次……不過那可能都是些特殊的使用示例吧。在大鍾堂的騎士隊進行訓練時,曾看過新人時期的可可娜以v滑板作為武器和對手進行比試。」
「那孩子……似乎在他人的麵前使用了錯誤的操作方式呢。」
v滑板是種能在地麵上懸浮,外觀像衝浪板的交通工具。藉由安裝在滑板背麵的dw引擎所提供的推進力,使得操縱者可以搭乘它飛翔。由於它是瞬間加速的交通工具,要是沒有一定程度的實力而貿然操作的話,操縱者很可能會從滑板上摔落而受傷,最糟的情況甚至會死亡。
即便如此,v滑板仍有著能夠讓人們如此瘋狂的理由——正因為它是個相當驚險、刺激的運動,才讓觀眾們陷入狂熱、為此著迷。
不過,能夠參加v滑板大賽的,也隻有在v滑板的操作技術上到達高手領域的人們了。
克蘿榭在立華的引領下,由後門走進了會場。
陰暗的走廊所延伸的前方,能看到工作人員專用,通往會場的入口。
兩人走到上行的階梯時,步履逐漸慢了下來。
「真抱歉,這裏沒有電梯。」
立華注意到克蘿榭的呼吸有些急促,於是不經意地停下了前進的步伐,轉頭向克蘿榭致歉。
「不,沒關係的。與和其他人那樣必須排隊數個小時相比,這已經是優待了呢。」
「說的也對呢。啊!總算到了喔。來,克蘿榭大人請進吧。」
兩人登上樓梯後,在她們的前方有間小型的單人休息間。
而這間單人休息間,其實是個能夠俯視比賽會場全貌的展望席。
因為比賽會場地處阿爾奇亞街鎮的最邊緣,風的猛烈程度遠勝街鎮,所以比賽現場並未興建有能夠遮擋如此強風的遮蔽物。
不過這個展望席,是準備用來招待像克蘿榭那樣的要人以及受特別招待的來賓,因此特地用能夠抵禦風雨的屋頂和強化玻璃進行加固;同時預置的椅子也不是一般觀眾所使用的硬式座椅,而是具有倚躺功能的豪華座椅。
……隻不過是欣賞比賽而已,有必要用到這個功能嗎?
雖然克蘿榭的心中抱著這樣的疑問,不過她還是坐上觀賞席,俯視眼下那寬廣的比賽會場。
那是個圓形外觀的比賽場地,場地中央建有讓v滑板懸空奔馳的賽道。最中心的指示燈下,就是比賽的起跑線與終點線。
賽道從這裏開始,一路延伸至觀眾席的上方,甚至於探出場外。曲折縱橫的賽道在會場內外交錯綿延,直至回到了位於會場中央的起點。
「雖說高懸場外的賽道突破了場地的局限,但那樣不會擔心發生意外嗎?要是墜落的話,就會狠狠地摔在地上了吧?」
對於克蘿榭的疑問,立華答道。
「關於這個問題,還請您放心。為了防止選手衝出跑道,我們已經在賽道外側設置了防護牆,不過這些防護牆是透明的,所以看上去就跟沒有一樣。並且,由於在五年前可可娜以辰巳的身分參加大賽時,發生了她撞破防護牆衝出賽道的事故,因此防護牆換成了更堅固的建材。」
簡單來說,就是選手們在向著終點綿延、被防護牆重重保護的透明圓筒內,操縱v滑板競速的比賽。
聽了立華說明,克蘿榭總算釋疑。
畢竟從阿爾奇亞上俯視地麵,根本無法以肉眼捕捉地上的一草一木。
要是從阿爾奇亞外的高空墜落至地上的話,的確無法幸免。
……嘛,我也不是不能體會這種喜歡緊張刺激的心情就是了。
觀眾席這邊也是如此。
在這個會場裏,沒有防止觀眾墜落的防護牆。
因為v滑板賽道交錯於會場內外,設計者考慮到防護牆可能會遮擋觀眾的視線,所以沒設計防護牆,不過出於安全性的整體考慮,為了避免發生墜落意外這樣的事故,因此選用了護欄作為防護牆的代替。
與成年男子等高的護欄,像是要將比賽會場的周遭層層包圍那般,被裝設在觀眾看台上。
「不會因為氣氛太過熱烈,而發生觀眾攀上護欄的狀況嗎?」
「雖然這種事不時會發生,不過隻要做好警備工作就沒有問題。而且,守規矩的人們是不會做出這種事的喔。畢竟要是不小心摔出護欄的話,可是會向地麵摔個屍骨無存呢。」
廣闊的觀賽會場裏,放眼望去已是座無虛席。即使會場內的人數多到有人必須站著觀賽,觀眾仍不斷地從入口蜂擁而入。
這時候,展望席後方傳來了腳步聲。
「立華,開幕式開始的時間差不多到了喔。工作人員們在等著呢,趕快過去吧。」
是位男性的聲音。
雖然來到阿爾奇亞後隻聽過一次這聲音,不過克蘿榭馬上就認出聲音的主人。因此頭也不回地對走進展望室的男子說道。
「您也來了呢。」
「欸!?」
為了確認被自己的聲音所驚訝的男子,於是克蘿榭離席站起,轉身說道。
「光五條先生,您好。」
「哎呀!原來是克蘿榭大人。沒有察覺您的到來,真是非常抱歉。」
「沒關係,請不用介意。」
光五條正準備低頭行禮,卻被克蘿榭揮手製止。
「比起這個,您是來叫立華的吧?」
「啊,正是如此。立華,快過去吧。你不在的話比賽可是沒辦法開始喔。」
「嗯,我知道了。」
立華說完,便緊抓著光五條的手臂,將他拉到身旁。
「喂!別在克蘿榭大人的麵前做這種事啊!」
不過立華無視光五條的抱怨,邊以臉磨蹭著他的手邊說道。
「嗯哼,因為接下來要做的事不是件輕鬆的工作,所以得補充元氣呀。」
「呃,那個……」
「嗯~補充結束!那麽克蘿榭大人,我去去就回,請您盡情地享受這個比賽喔。親愛的你也是,不好好待著的話人家可是會生氣唷!」
立華迅速地吻了光五條的臉頰後,便步出了展望室。
「唔,喂!立華!」
當光五條這麽說時,立華已經奔下樓梯的最深處了。
「真拿她沒辦法……」
光五條嘟噥著這話的同時,用眼角的餘光瞥了瞥克蘿榭。
體麵的地方,實在是無言以對……」
「沒這回事喔。看著你們夫妻倆恩愛的互動,我倒是覺得挺逗趣呢。」
「不,嘛……咳、咳咳!」
由於光五條不知該如何回答,於是故作咳嗽試圖敷衍。
而克蘿榭看著這樣的他,便掩嘴輕笑道。
「嘛,玩笑話就到此為止吧。不論是立華市長還是光五條先生,可都是比我年長的前輩呢。」
克蘿榭話一說完,視線便轉到會場上。
之前在場外持券排隊等候入場的觀眾們,不知不覺間已全數到場,而等到他們全部就座,已是許久之後了。
終於,會場中央的賽道上,能看到立華拿著麥克風徐徐走來。
她環視了全場觀眾一圈後,便緩緩將手上的麥克風舉至嘴邊。
『蒞臨會場的各位,讓大家久等了。從現在起,由阿爾奇亞主權市國所舉辦的v滑板競技大賽,正式開始!』
從會場周圍揚聲器所傳來的立華的發言,使得全場的氣氛變得沸騰起來。
眾多觀眾們一起高喊的歡呼聲,讓展望席的玻璃窗被震得咯咯作響。
「好厲害。大賽才剛開始而已,大家就這麽樂在其中了。」
「雖然擁有可可娜那種實力的高手並不多。不過大家也都是一流的選手呢。」
光五條的話語中提到了可可娜,讓克蘿榭想起了某件事。
「這麽說來,我聽說可可娜與沙亞紗她們兩人剛來這裏時曾受過不輕的傷勢。那時候為她們治療的人,是先生沒錯吧?」
「嗬嗬,真令人懷念啊……那已經是七年前的事了呢。」
「雖然到現在才想起來,不過我還是要向先生致謝。因為那兩人,是我非常重要的朋友啊。」
「您不必客氣。我隻是盡了身為醫生應盡的本分而已。」
「我可是聽說那是攸關性命的重傷呢。能有像您這樣優秀的醫生為她們治療,對此我深表感謝。」
「優秀什麽的,怎麽會呢……若要這麽說的話,克蘿榭大人不也是位優秀的領導者嗎?」
光五條接下來想說什麽,克蘿榭大致能猜得出來。不過她卻打算以裝傻來回應光五條的話。
「喔?但我可不記得有做過什麽能讓人們如此讚許的事跡啊。」
「就以『立刻應允了收容避難民的請求』這事來說,您不就值得受人讚許嗎?而且,您從梅塔法利卡遠道而來這件事,也包含在內呢。」
「…………」
光五條究竟察覺到什麽程度呢?這點讓克蘿榭起了興趣。
於是她轉頭望向光五條,繼續等待他的話題。
「沙亞紗他們被請來第三塔時,您得知了我們的塔再次發出了消滅的危機通報,因此而擔心了吧?之後因為一直未接到收容避難民眾的請求,甚至也沒見到民眾的撤離,為了瞭解這邊的狀況,所以您才前來第三塔訪問,不是嗎?」
「……原來先生是這麽認為的啊。」
「哎呀?難道我有說錯嗎?」
光五條的話語裏,感覺不出一絲慌亂。
克蘿榭看著這樣的他,於是投降似地歎了口氣。
「不,先生說的沒錯喔。雖然蒂莉亞在幾個月前發出了避難勸告,但卻沒見到人們有撤離的意圖。正是這樣的消息讓我憂心忡忡呢。也許你會認為我是多管閑事,不過我的確是因為非常在意,才會過來瞭解這裏實際上到底發生了什麽狀況的。」
克蘿榭以一副『完全敗露了呢』的表情,對著光五條輕笑道。
「先生對這次的警告,是怎麽看的呢?果然是和大家一樣認為塔不會消滅嗎?」
「呃,老實說,我無從判斷。不過,身為塔的蒂莉亞這麽說的話,我覺得應該要遵從她的建議……話雖如此,但是在這樣的節骨眼下發出警告,也許讓人覺得毫無說服力呢。」
對於光五條的話,克蘿榭搖頭否定。
「不,我知道先生的這些話發自真心,而且您無論如何也不去避難的原因,我也能明白。」
克蘿榭說完,視線轉回會場上,看著剛結束開幕致詞,正逐一介紹參賽選手的立華。
因為兩年前的避難行動,而失去了住民們信賴的可憐市長。
雖然現在的她發言時,會場四麵傳來了聲援,但這些卻不是對她的聲援。說這單純是會場的眾多觀眾們對大會樂在其中的歡呼,一點也不過分。
在觀眾們的眼裏,立華並不是市長,她隻不過是個大會的主持人而已。
而關於這點,她自己應該也非常清楚吧。
「您不能對立華市長放著不管,沒錯吧?」
「……是的。雖然我曾勸她避難,但她卻聽不進我的勸說。『我無法留下阿爾奇亞的住民們自己去避難。』,她是這麽回答我的。」
光五條雖然嘴上說著『真教人傷腦筋』,不過他卻自豪地看著從賽道上退場的立華。
……拋下住民們自行脫逃就不是領導者,是這麽回事啊。
克蘿榭如此想著的同時,腦裏浮現了在自己之前,任職大鍾堂總統的某位男性的臉龐。
以政治手腕而言,立華遠不及他;但從對人民的關懷這點來看,顯然是立華勝出吧。
「所以立華市長是讚成避難的囉?」
無法拋下住民們自己去避難。也就是說,她想撤離是可以確信的。
克蘿榭雖如此認為,不過光五條的回答卻是——
「我不知道。關於這點她什麽也沒向我說……嘛,雖然我知道情況應該是不容樂觀,不過現在的她,那個……」
「對於沒有能夠動員住民們的聲望……正悔恨不已,對吧?」
克蘿榭也曾為了梅塔法利卡的創生,承受了許多民眾的反感。因此,對於目前立華心中那份由痛苦、悔恨以及憤怒交織而成的複雜情感,她能夠清楚體會。
這時,背後傳來了有人上樓的腳步聲,想必是立華回來了吧。
光五條發覺後,於是壓低聲量繼續說道。
「立華她……尊敬著同樣身為領導者的您。所以拜托了,請您助她一臂之力吧。」
接著兩人開始迅速進行談話。
「她應該會接受您說的話。雖然我覺得她很難立刻答應,但既然是您所說的話,她一定會接受的。」
「……我擔心這麽做會淪為幹涉他國內政之說。而且我屬於不速之客不請自來,這也是我沒對她說什麽的原因。」
「要是您真的擔心這點,那又何必前來阿爾奇亞呢?而且,我認為您是因為有比幹涉內政更重要的事,所以才隻字不語。」
克蘿榭正要回答些什麽時,光五條打住了她的話。
數秒過後,立華走進了展望室。
「我回來了!親愛的,真抱歉讓你久等了。」
立華坐到光五條身旁的同時,撒嬌般地把身體挨到他的身上。
「立華,在克蘿榭大人的麵前稍微自重一點。」
「夫婦之間感情和睦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而且,人家不管怎樣也不想和你分開嘛。」
「那、那是……唉,真拿你沒辦法。」
光五條輕輕撫摸了立華的頭。
克蘿榭看著如此互動的兩人,心中襲來一陣強烈的壓迫感。
……這兩人還真可怕。
原因呢。
現在從旁人看來,立華的行為僅僅是撒嬌。但憑著向光五條撒嬌,她的內心才因此獲得平複的吧。
站在對自己懷有敵意的眾人麵前時的不安感,盡管自己明白不可能完全打消這種感覺,卻也因此稍微舒緩了心情。
立華就是在如此艱辛的處境裏,竭盡所能地執行她的工作。
因此,為了不讓她更加痛苦,克蘿榭才對住民避難一事隻字不提。
……我不能在這節骨眼上做出更加傷害她自尊心的事啊。
要是立華是個無能、怠惰的市長,克蘿榭定會毫不猶豫地與她進行讓住民避難的交涉。
但是,立華正盡力做著自己身為市長的工作,對這樣的她下達高明的指示,克蘿榭沒道理這麽做。
而且,就如光五條所言,立華對克蘿榭抱持著尊敬的情感,端看她對克蘿榭的言談舉止就能一目了然。
如果是那樣的話,自己身在此處也許就是在幫助立華也說不定。
即使沒能達到光五條那樣的程度,但要是能化成支持她前進的綿薄之力的話,克蘿榭就會盡己所能地關注她。
雖然立華是個初出茅廬的領導人,卻拚命地去完成身為市長的工作。對她來說,這或許是她對克蘿榭所能做的,獻上最高敬意的表現方式。
「啊!克蘿榭大人,比賽開始了唷。」
立華的華呼喚聲將克蘿榭拉回了現實。
克蘿榭向賽場一看,賽道上待命的選手們,已經單腳乘上v滑板,各自在起跑線的位置上就位完畢。
此時起跑點上的信號燈亮起紅燈。
選手們抬起了踩在賽道上的另一隻腳。
燈號由紅轉黃,選手們的雙腳,都已經踏上了v滑板。
接著,信號燈的綠燈終於亮起。
剎那間,在起跑線上並排成列的v滑板,一齊點燃了dw引擎。
選手們乘著v滑板從起跑線奔馳而出的同時,觀眾們爆發的歡呼聲覆蓋了整座會場。
展望席的玻璃窗震得比稍早還要強烈,克蘿榭並沒有太過在意,頂多也就是擔心玻璃是否會因此碎裂而已。不過當她看到在賽道上疾馳的選手們的身影後,她那些微的擔心也就跟著拋諸腦後了。
在一瞬間全力加速至極速的v滑板,則與開始時無異,正排成一列疾馳著。
不過,在這之中的一名選手,突然壓低身體減低了空氣阻力,從列子裏緩緩突出。
為了擾亂在他後方奔馳的選手們,這位選手開始小幅度地蛇行,這動作使得數名選手因為害怕與他發生激烈擦撞而掉出了隊列。至於不被他的幹擾行為影響的選手們,托了掉隊的選手們的福,他們左右兩方的空間因此變得十分寬裕。
然而,落後的選手們也不甘示弱。隨著dw引擎的轟鳴聲上揚,他們的v滑板騰空飛到了前方隊伍的兩側,靠著一口氣加速超越了最前頭的選手。
這樣的精彩過程,全都映入了克蘿榭三人以及觀眾們的眼簾。
實際上,剛才那些選手的v滑板並沒有飛起,他們隻是在防止墜落的透明外壁上奔馳而已。而詳細原理,就是他們在建成圓筒狀的外壁上疾馳的同時,借助了外壁光滑的斜麵使滑板加速。
整個過程就隻是如此。不過由於觀眾以及選手們都看不見這個透明外壁,所以雙方的視點所看到的v滑板,就好像真的在飛翔一樣。
會場的氣氛因此變得更加沸騰,而克蘿榭也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
……真令人熱血沸騰啊,要是梅塔法利卡也舉辦這個比賽的話,說不定氣氛也會相當地熱烈呢。
不知何時克蘿榭身體離開了靠背,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比賽。
這時,克蘿榭的視野裏突然出現了裂痕。
「……欸?」
克蘿榭驚訝地不由得揉了眼睛,但裂痕卻沒消失。
因為她看到身前窗戶的玻璃驀地龜裂,所以裂痕沒消失是理所當然的。
……怎麽可能,這真的是觀眾聲援的叫聲讓玻璃龜裂嗎?
立華和光五條以及場內的觀眾們都沒注意到的違和感,克蘿榭察覺到了。
正在搖晃。
雖然很輕微,但能感受到展望席正在搖晃。
一陣不祥的預感襲上了克蘿榭的心頭。
「……啊。」
與此同時,蒂莉亞在克拉斯塔尼亞的餐廳裏進食早餐,她手上卷有義大利麵的叉子突然掉到了地上。
一起進食的歐莉卡見狀,立刻從座上起身,撿起了掉在地上的叉子。
「蒂莉亞大人,您沒事吧?我去拿新的叉子給……」
蒂莉亞打斷歐莉卡的話,開口說道。
「去叫蒼都和紅禰過來。」
「嗯、好……不過,為什麽呢?」
被反問的蒂莉亞,在自己的胸口下數公分處緊握手心,神情憂鬱地低聲答道。
「……我……開始崩毀了。」
突然間,劇烈的搖晃侵襲了阿爾奇亞全境。
這並不是地震,因為漂浮在空中的阿爾奇亞不可能發生地震。
但是,現在的阿爾奇亞確實在劇烈搖晃。
「這、這到底是!」
此時光五條迅速將坐在身旁的立華摟進懷裏,臥倒在地。
但是,一旁的克蘿榭仍在位子上坐著不動。
「克蘿榭大人,請您快趴下!」
被光五條摟進懷裏掩護的立華見狀,大聲叫道。
克蘿榭並不是無法動彈,而是因為要是臥倒的話,她就無法清楚地掌握現狀並做出判斷。
在這般近距離的劇烈晃動下,想站穩腳跟是不可能的。但如果隻是坐著的話,總能勉強挺住。
就在克蘿榭如此盤算的之後不久,從阿爾奇亞街鎮的方向傳來了咆嘯般的轟鳴。
克蘿榭原以為是超巨型飛龍的咆嘯聲,於是向音源處的上空看去,但那裏卻什麽也沒有。
接著,她的身體忽然向右傾倒。
「嘖!」
克蘿榭雙手緊抓著椅子的扶手,總算穩住了傾頹中的身體。
……是這個劇烈的晃動,讓展望席傾斜了嗎?
就在克蘿榭邊穩住身子邊確認窗外的狀況時,她的推測立刻就被窗外的景象推翻了。
聚集在會場的觀眾們,也遭受到和克蘿榭他們相同的狀況。
觀眾們伏倒在地,緊抓著觀眾席的椅腳以及現場為數不多,能穩住身體的東西。
不過,沒能抓住固定物穩住身體的人們,卻多到遍及整個會場。
「……騙人……怎麽會這樣……」
當這幅景象映入克蘿榭的眼簾時,她愣得說不出話。
這時的立華和光五條,也在動搖的克蘿榭前方勉強站起,緊抓著椅子確認窗外的狀況。
見到窗外的景象後,立華難以置信地說道。
「……什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那些遍及全場,沒能抓住固定物的人們,正滑向團團包圍賽場的護欄。他們雖然正在滑落,但卻以要抓住什麽似地拚命伸手抓地,試圖停止滑行中的身體。
然而,一旦開始滑行的人們,幾乎阻止不了自己的身體滑向護欄。
在賽道上疾馳的選手們情況也是如此。
提供v滑板奔馳的賽道突然折斷,選手們衝出了車道外頭,被拋向空中。
反應迅速的選手們,立刻將v滑板掉頭,操控著引擎轉速升至極限的v滑板,總算平安降落到會場內;但反應不及,被拋出賽道時便與滑板分離的選手們,隻能無能為力地任由身體墜落,消失在地麵上。
「天哪……這、這樣的事……」
光五條見到如此慘絕人寰的光景後,便因為承受不住而抱頭蹲伏。
在他身旁的立華,也是同樣的心境。
發生在立華眼前的,那難以想像的悲慘事件,讓她雙腿失去了力氣,身體無力地癱倒。
不過,一旁的克蘿榭見狀,便立刻前去攙扶她的身體。
「克蘿榭大人……」
「立華,振作點!」
由於克蘿榭對立華的大聲訓斥,再加上兩人眼看就要鼻頭互觸般的近距離,使立華哆嗦地跳起身體。
「嘖!」
於是她一口氣繃緊失力的雙腿,在傾斜的地板上奮力站起,戰戰兢兢地向會場作確認。
那些無力反抗、被拋出阿爾奇亞外頭的人們,他們的身影再次飛入了立華的視野內。
而傳入她們兩人耳中的,是與直到剛才為止的歡呼迥異的悲鳴聲。
不僅如此,她們同樣聽見了與剛才的咆嘯相似的聲音。
但是,正因為做了這樣確認動作,她們才得以知曉發出咆嘯聲的本體以及掌握阿爾奇亞的現況。
「……整個阿爾奇亞,正在傾斜。」
她們所聽見的咆嘯聲,其實是支撐阿爾奇亞的承軸部分,因為承受著整個阿爾奇亞傾斜的影響而發出了轟鳴。
要是就這麽繼續傾斜下去的話,建造於阿爾奇亞最邊境的這座比賽會場,也許會因為承受不住重力的影響而斷裂,向地麵墜落。
然而就現狀而言,脫逃簡直是癡人說夢,何況現在連行走也都無法辦到。不,即便是步行,無論如何也都過於危險。
在成功脫逃之前,恐怕就會麵臨與被拋入空中的人們相同的結果。
「啊!」
此時克蘿榭忽然大聲驚呼。
心想著是什麽事的立華,立刻向克蘿榭注視的方向望去。
她看見了一名小孩伏在變成斜麵的會場上,正向下滑落。
小孩一邊嚎啕大哭,一邊要抓住什麽似地拚死掙紮著。
此外,她還看見一位女子似乎為了追趕他而滑行於斜麵上。
那是他的母親呢?還是他的姊姊呢……總而言之,她正拚命地追喊著小孩的名字,同時伸直手臂,試圖抓住這名小孩。
然而,就在那名女子的手尚未觸及小孩之前,小孩的身體已先重重地撞上了護欄,彈了起來。
「不要呀!」
此時立華的喊叫隻是徒然,身子撞上護欄而彈起的孩子,就這麽被扔出了護欄外頭。就在那名孩子開始墜落後,緊隨而來的女子趕到了扶手處,拚了命地朝孩子伸出了手臂。
……拜托了!
而立華與克蘿榭的願望,總算傳達給上天。
女子最後驚險地抓住了孩子的單臂,將孩子一口氣拉回護欄內。
看著護欄上的兩人平安地抱在一塊、喜極而泣的身影,讓克蘿榭她們也鬆了一口氣。
但是,受害的並不是隻有那兩人。
於是立華重新確認會場的狀況,而會場上似乎再也沒有出現人們墜落的情況。
話雖如此,但在這樣的狀況下,誰也無法行動的事實依然沒變。
「不論如何都得設法讓大家避難才行。」
克蘿榭的話語,使立華開始思考讓大家避難的方法。
就算要讓大家避難,以現狀而言什麽也做不到。
首先是從會場逃離,為此必須找出能讓現場無法行動的觀眾們平安脫離的方法。
然而身處在如此令人絕望的狀況下,要找出讓大家平安避難的方法是不可能的。
……應該有什麽辦法才對。絕對有什麽……!
突然間,伴隨著咆嘯聲,阿爾奇亞又再次遭受劇烈搖晃的侵襲。
又來了嗎?
克蘿榭與立華已經伏臥在地,準備抵禦阿爾奇亞的再次傾斜。
但是,阿爾奇亞並沒有因為咆嘯聲的響起繼續向下傾斜。
已經傾斜的阿爾奇亞,反而朝著原來的位置開始移動,直到回歸原本的位置後,傾斜終於停了下來。
「……看樣子似乎沒事了呢。」
立華與光五條抬起頭,看著說著這話並起身的克蘿榭。
「阿爾奇亞發生傾斜,這等荒唐的事……」
光五條搖搖晃晃地站起,但立華卻尚未起身。看來似乎是因為受到再次劇烈搖晃的影響,讓她的腰使不上力。
克蘿榭對此不予理會,於是再次向會場的狀況作確認。
會場的人們似乎還對阿爾奇亞的再度傾斜有所懼怕而變得無法行動,而正在流血且奄奄一息的傷患也不隻一、二人。
……要將受害程度降至最低,該怎麽做才好?
克蘿榭正對著自己捫心自問。雖然目前自己所能采取的應變措施受限,但在這些措施當中,最能夠拯救人們的方法是什麽?
「……光五條先生,請您現在即刻趕往會場救治受傷的人們。我和立華要回市政廳。」
「啊……好、好的,我明白了!」
克蘿榭確認光五條的回覆後,便抓著立華的手,將倒臥在地的她拉起。
「快,跑起來!」
「哎?啊,克蘿榭大人!」
克蘿榭抓著立華的手從展望席飛奔而出後,便衝下了樓梯。
兩人奔下樓梯抵達通向後門的通道後便停了下來,此時通道不見半個人影。
「看來是好機會呢。來,快一點!」
「請、請等一下!」
克蘿榭打算拉著立華的手腕繼續奔跑,但她伸出的手卻遭立華撣開。
「會場裏麵,可是有大量的受傷民眾啊!您打算丟下他們就這麽回市政廳嗎?」
「那邊已經拜托光五條先生處理了,不是嗎?」
「話雖如此,但那裏還是有非常多的傷患呀!然而卻隻有我們就這麽逃回市政廳……真讓我錯看您了。我所認識的克蘿榭大人,明明是個比起任何事都優先為民眾著想的領導者啊!」
立華說完,便朝著會場方向的出口,準備奔回會場。
「我也看錯你了。在我看來,你的行動才是想害死眾多的阿爾奇亞市民呢。」
從立華背後傳來的話,讓她本來要奔出的腳步停了下來。
「什麽!?克蘿榭大人,這話輪還不到您說……」
「受害的地方可不是隻有這裏而已。現在街鎮那邊的災情應該也相當嚴重。難道你打算對那兒置之不理嗎?」
發生傾斜的不僅是會場,街鎮那邊也是一樣。
想起這點的立華,表情頓時變得十分驚愕。
「立華,沒有時間了所以請冷靜地聽我說。也許再過幾分鍾後這裏的觀眾們就會恢複平靜,到那時候他們會一口氣朝著出口蜂擁而來,那意味著什麽你知道吧?」
連思考也沒必要。那肯定會是大家爭先恐後地自顧著逃難的混亂場景。就算得推擠他人,踐踏別人的身軀,也要成功逃難。
「……可是,那樣的話,我到底該怎麽辦……」
「首先回去市政廳。然後盡己所能地將沿途上阿爾奇亞街鎮的災景烙印到眼裏,進而從中推測整個阿爾奇亞的受害狀況,在抵達市政廳之前,好好地思考該下達什麽指示吧。到了市政廳之後,就盡可能地向這邊派遣警備兵以及負責治療傷患的詩魔法少女。雖然我們待在現場什麽也做不了,但陷入恐慌的人們見了大批全副武裝後的警備兵的話,應該會稍微冷靜些吧……老實說,我並不喜歡這樣的處置做法就是了。」
雖然立華對此也抱持相同的意見,不喜歡這種處置方式,但她卻無法反駁克蘿榭的話。
即便現在仍有眾多等待救援的傷患,然而對於避難時因恐慌而出現更多的傷患這事,隻有立華他們,是無法應付的。
「而且呢,在這種狀況下,身為阿爾奇亞中樞的市政廳的人們,應該也因為剛才的災難而變得不知所措了喔。所以你必須以市長的身分對他們下達指示,讓市政廳重新運作才行。」
「也許您說的沒錯,但是,我還沒了解阿爾奇亞的情況……啊!」
雖然兩人正在談話的途中,但無法再等下去的克蘿榭,便拉著立華向出口奔去。
「那隻能想到是塔那邊發生了什麽損害而導致這樣的災害吧!」
的確,除此之外,想不出其他可能的原因。
由於阿爾奇亞是以原初之塔為軸心而懸浮於空中的街鎮,所以就算是蒂莉亞之塔出現了什麽異常狀況,阿爾奇亞應該也不受影響。直到剛才的地震發生前,人們都是如此認為。
立華奔出會場後,映入她眼簾的是街鎮的慘狀。
與會場相連的大街,滿布著從街鎮中心處墜落的殘骸以及大量倒下的人們。而能夠行動的,沒有幾人去幫助那些無法行動的傷患,幾乎所有能行動的人們,仍緊抓著街道樹及路燈不放,對阿爾奇亞的第二次傾斜怕得發抖。
……該怎麽做,才能處理這樣的狀況啊?
雖然立華被要求在回去市政廳的途中思考如何下達指示,但現在的她,僅目睹了街鎮的慘景,就已讓她陷入焦頭爛額的狀態。
……怎麽辦。這樣的狀況,我到底該怎麽辦啊?
現在的立華,隻能不斷地重複著自問自答。
然而在重複著自問自答時,她注意到了被上天遺留下來的唯一希望。
而那個希望,現在就在她的手裏。那正是領著她的手奔跑於前,年歲小於她的一名少女。
「克蘿榭大人,您這之後有何打算?」
被提問的克蘿榭連想也不想便直接回答。
「我在克拉斯塔尼亞了解現狀之後,就會回去梅塔法利卡。況且不下達『準備收容避難民眾』的指示可不行吧?要是有什麽其他需要的話請盡管開口吧。我會盡力幫你籌備的。」
「怎、怎麽這樣……」
在目前這樣的情況下要是克蘿榭不在的話,就會變成立華必須獨自一人應付這個情勢。
雖然立華明白這是身為市長應盡的義務,但她卻沒有將這個義務完成的自信。
……也許會我被人看不起也說不定。
立華的心裏雖然有著如此想法,但她還是下定決心,向克蘿榭開口說道。
「……克蘿榭大人,請別走!請您就這麽留在阿爾奇亞協助我吧!」
「協助?」
「要是我一個人的話,就無法判斷該如何處理這個狀況。而且就算我做些什麽,也許會犯下意料之外的大錯也說不定。所以我想請您留在阿爾奇亞,作為顧問提出見解,幫我拿主意吧!」
立華言下之意,似乎是在說自己身為領導人器量狹小。
雖然這也是傷害自己自尊心的話,不過她並不介意。
總而言之,目前最優先的事項是從這個情勢下盡快、盡可能地拯救更多阿爾奇亞的市民。
克蘿榭沉默了數秒後,便開口回答道。
「……我明白了。我就將這當作是阿爾奇亞市長正式向我提出的協助請求答應你吧。」
「真、真的嗎!?」
「但是,原則上我作為顧問的這件事請你不要忘記。就算我提供見解、幫你拿主意,實行與否還是得由身為市長的你來決定,這樣沒問題吧?」
「我、我反對克蘿榭大人的提案這種事,怎麽會……」
「那也是身為市長的職責喔。沒問題的,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出正確的判斷。請拿出自信吧!」
克蘿榭對麗華展露笑顏。
……克蘿榭大人認同我了。
雖然因感動而湧上的熱淚占據了立華的眼眶,但還是她使勁地拭去這些淚水。
「謝謝您。我絕對不會辜負您的期待的!」
「我也是。因為被拜托了,不好好努力可不行呢。」
拿著預售入場券的觀眾,在會場的入口前排成一條壯觀的人龍,緩緩地隱沒在會場入口。
而沒能買到入場券的人們,則是穿梭於隊列旁,以數倍於票價的金額喊著要收購入場券,其中甚至有人出到十倍的價格懇求出售。
不過這個v滑板大賽,並不是非得要進入會場才能看到。
這個大賽作為國民運動,民間轉播自不在話下,官方這邊當然也在會場的周圍設置巨大的顯示幕為人們進行實況轉播。
「縱然入場券賣完,仍有人不惜出十倍的價格也要到現場觀看比賽……我大概能感受出v滑板競賽的高人氣了。」
經過等候隊伍時,克蘿榭如此說著。
同行的立華,對於她的話則是笑著回答。
「這是因為v滑板大賽是個很有渲染力的活動呀。而且它還是個不論男女老少都能樂在其中的運動呢。對了,克蘿榭大人請恕我冒昧一問,您有實際見過他人使用v滑板嗎?」
「有看過很多次……不過那可能都是些特殊的使用示例吧。在大鍾堂的騎士隊進行訓練時,曾看過新人時期的可可娜以v滑板作為武器和對手進行比試。」
「那孩子……似乎在他人的麵前使用了錯誤的操作方式呢。」
v滑板是種能在地麵上懸浮,外觀像衝浪板的交通工具。藉由安裝在滑板背麵的dw引擎所提供的推進力,使得操縱者可以搭乘它飛翔。由於它是瞬間加速的交通工具,要是沒有一定程度的實力而貿然操作的話,操縱者很可能會從滑板上摔落而受傷,最糟的情況甚至會死亡。
即便如此,v滑板仍有著能夠讓人們如此瘋狂的理由——正因為它是個相當驚險、刺激的運動,才讓觀眾們陷入狂熱、為此著迷。
不過,能夠參加v滑板大賽的,也隻有在v滑板的操作技術上到達高手領域的人們了。
克蘿榭在立華的引領下,由後門走進了會場。
陰暗的走廊所延伸的前方,能看到工作人員專用,通往會場的入口。
兩人走到上行的階梯時,步履逐漸慢了下來。
「真抱歉,這裏沒有電梯。」
立華注意到克蘿榭的呼吸有些急促,於是不經意地停下了前進的步伐,轉頭向克蘿榭致歉。
「不,沒關係的。與和其他人那樣必須排隊數個小時相比,這已經是優待了呢。」
「說的也對呢。啊!總算到了喔。來,克蘿榭大人請進吧。」
兩人登上樓梯後,在她們的前方有間小型的單人休息間。
而這間單人休息間,其實是個能夠俯視比賽會場全貌的展望席。
因為比賽會場地處阿爾奇亞街鎮的最邊緣,風的猛烈程度遠勝街鎮,所以比賽現場並未興建有能夠遮擋如此強風的遮蔽物。
不過這個展望席,是準備用來招待像克蘿榭那樣的要人以及受特別招待的來賓,因此特地用能夠抵禦風雨的屋頂和強化玻璃進行加固;同時預置的椅子也不是一般觀眾所使用的硬式座椅,而是具有倚躺功能的豪華座椅。
……隻不過是欣賞比賽而已,有必要用到這個功能嗎?
雖然克蘿榭的心中抱著這樣的疑問,不過她還是坐上觀賞席,俯視眼下那寬廣的比賽會場。
那是個圓形外觀的比賽場地,場地中央建有讓v滑板懸空奔馳的賽道。最中心的指示燈下,就是比賽的起跑線與終點線。
賽道從這裏開始,一路延伸至觀眾席的上方,甚至於探出場外。曲折縱橫的賽道在會場內外交錯綿延,直至回到了位於會場中央的起點。
「雖說高懸場外的賽道突破了場地的局限,但那樣不會擔心發生意外嗎?要是墜落的話,就會狠狠地摔在地上了吧?」
對於克蘿榭的疑問,立華答道。
「關於這個問題,還請您放心。為了防止選手衝出跑道,我們已經在賽道外側設置了防護牆,不過這些防護牆是透明的,所以看上去就跟沒有一樣。並且,由於在五年前可可娜以辰巳的身分參加大賽時,發生了她撞破防護牆衝出賽道的事故,因此防護牆換成了更堅固的建材。」
簡單來說,就是選手們在向著終點綿延、被防護牆重重保護的透明圓筒內,操縱v滑板競速的比賽。
聽了立華說明,克蘿榭總算釋疑。
畢竟從阿爾奇亞上俯視地麵,根本無法以肉眼捕捉地上的一草一木。
要是從阿爾奇亞外的高空墜落至地上的話,的確無法幸免。
……嘛,我也不是不能體會這種喜歡緊張刺激的心情就是了。
觀眾席這邊也是如此。
在這個會場裏,沒有防止觀眾墜落的防護牆。
因為v滑板賽道交錯於會場內外,設計者考慮到防護牆可能會遮擋觀眾的視線,所以沒設計防護牆,不過出於安全性的整體考慮,為了避免發生墜落意外這樣的事故,因此選用了護欄作為防護牆的代替。
與成年男子等高的護欄,像是要將比賽會場的周遭層層包圍那般,被裝設在觀眾看台上。
「不會因為氣氛太過熱烈,而發生觀眾攀上護欄的狀況嗎?」
「雖然這種事不時會發生,不過隻要做好警備工作就沒有問題。而且,守規矩的人們是不會做出這種事的喔。畢竟要是不小心摔出護欄的話,可是會向地麵摔個屍骨無存呢。」
廣闊的觀賽會場裏,放眼望去已是座無虛席。即使會場內的人數多到有人必須站著觀賽,觀眾仍不斷地從入口蜂擁而入。
這時候,展望席後方傳來了腳步聲。
「立華,開幕式開始的時間差不多到了喔。工作人員們在等著呢,趕快過去吧。」
是位男性的聲音。
雖然來到阿爾奇亞後隻聽過一次這聲音,不過克蘿榭馬上就認出聲音的主人。因此頭也不回地對走進展望室的男子說道。
「您也來了呢。」
「欸!?」
為了確認被自己的聲音所驚訝的男子,於是克蘿榭離席站起,轉身說道。
「光五條先生,您好。」
「哎呀!原來是克蘿榭大人。沒有察覺您的到來,真是非常抱歉。」
「沒關係,請不用介意。」
光五條正準備低頭行禮,卻被克蘿榭揮手製止。
「比起這個,您是來叫立華的吧?」
「啊,正是如此。立華,快過去吧。你不在的話比賽可是沒辦法開始喔。」
「嗯,我知道了。」
立華說完,便緊抓著光五條的手臂,將他拉到身旁。
「喂!別在克蘿榭大人的麵前做這種事啊!」
不過立華無視光五條的抱怨,邊以臉磨蹭著他的手邊說道。
「嗯哼,因為接下來要做的事不是件輕鬆的工作,所以得補充元氣呀。」
「呃,那個……」
「嗯~補充結束!那麽克蘿榭大人,我去去就回,請您盡情地享受這個比賽喔。親愛的你也是,不好好待著的話人家可是會生氣唷!」
立華迅速地吻了光五條的臉頰後,便步出了展望室。
「唔,喂!立華!」
當光五條這麽說時,立華已經奔下樓梯的最深處了。
「真拿她沒辦法……」
光五條嘟噥著這話的同時,用眼角的餘光瞥了瞥克蘿榭。
體麵的地方,實在是無言以對……」
「沒這回事喔。看著你們夫妻倆恩愛的互動,我倒是覺得挺逗趣呢。」
「不,嘛……咳、咳咳!」
由於光五條不知該如何回答,於是故作咳嗽試圖敷衍。
而克蘿榭看著這樣的他,便掩嘴輕笑道。
「嘛,玩笑話就到此為止吧。不論是立華市長還是光五條先生,可都是比我年長的前輩呢。」
克蘿榭話一說完,視線便轉到會場上。
之前在場外持券排隊等候入場的觀眾們,不知不覺間已全數到場,而等到他們全部就座,已是許久之後了。
終於,會場中央的賽道上,能看到立華拿著麥克風徐徐走來。
她環視了全場觀眾一圈後,便緩緩將手上的麥克風舉至嘴邊。
『蒞臨會場的各位,讓大家久等了。從現在起,由阿爾奇亞主權市國所舉辦的v滑板競技大賽,正式開始!』
從會場周圍揚聲器所傳來的立華的發言,使得全場的氣氛變得沸騰起來。
眾多觀眾們一起高喊的歡呼聲,讓展望席的玻璃窗被震得咯咯作響。
「好厲害。大賽才剛開始而已,大家就這麽樂在其中了。」
「雖然擁有可可娜那種實力的高手並不多。不過大家也都是一流的選手呢。」
光五條的話語中提到了可可娜,讓克蘿榭想起了某件事。
「這麽說來,我聽說可可娜與沙亞紗她們兩人剛來這裏時曾受過不輕的傷勢。那時候為她們治療的人,是先生沒錯吧?」
「嗬嗬,真令人懷念啊……那已經是七年前的事了呢。」
「雖然到現在才想起來,不過我還是要向先生致謝。因為那兩人,是我非常重要的朋友啊。」
「您不必客氣。我隻是盡了身為醫生應盡的本分而已。」
「我可是聽說那是攸關性命的重傷呢。能有像您這樣優秀的醫生為她們治療,對此我深表感謝。」
「優秀什麽的,怎麽會呢……若要這麽說的話,克蘿榭大人不也是位優秀的領導者嗎?」
光五條接下來想說什麽,克蘿榭大致能猜得出來。不過她卻打算以裝傻來回應光五條的話。
「喔?但我可不記得有做過什麽能讓人們如此讚許的事跡啊。」
「就以『立刻應允了收容避難民的請求』這事來說,您不就值得受人讚許嗎?而且,您從梅塔法利卡遠道而來這件事,也包含在內呢。」
「…………」
光五條究竟察覺到什麽程度呢?這點讓克蘿榭起了興趣。
於是她轉頭望向光五條,繼續等待他的話題。
「沙亞紗他們被請來第三塔時,您得知了我們的塔再次發出了消滅的危機通報,因此而擔心了吧?之後因為一直未接到收容避難民眾的請求,甚至也沒見到民眾的撤離,為了瞭解這邊的狀況,所以您才前來第三塔訪問,不是嗎?」
「……原來先生是這麽認為的啊。」
「哎呀?難道我有說錯嗎?」
光五條的話語裏,感覺不出一絲慌亂。
克蘿榭看著這樣的他,於是投降似地歎了口氣。
「不,先生說的沒錯喔。雖然蒂莉亞在幾個月前發出了避難勸告,但卻沒見到人們有撤離的意圖。正是這樣的消息讓我憂心忡忡呢。也許你會認為我是多管閑事,不過我的確是因為非常在意,才會過來瞭解這裏實際上到底發生了什麽狀況的。」
克蘿榭以一副『完全敗露了呢』的表情,對著光五條輕笑道。
「先生對這次的警告,是怎麽看的呢?果然是和大家一樣認為塔不會消滅嗎?」
「呃,老實說,我無從判斷。不過,身為塔的蒂莉亞這麽說的話,我覺得應該要遵從她的建議……話雖如此,但是在這樣的節骨眼下發出警告,也許讓人覺得毫無說服力呢。」
對於光五條的話,克蘿榭搖頭否定。
「不,我知道先生的這些話發自真心,而且您無論如何也不去避難的原因,我也能明白。」
克蘿榭說完,視線轉回會場上,看著剛結束開幕致詞,正逐一介紹參賽選手的立華。
因為兩年前的避難行動,而失去了住民們信賴的可憐市長。
雖然現在的她發言時,會場四麵傳來了聲援,但這些卻不是對她的聲援。說這單純是會場的眾多觀眾們對大會樂在其中的歡呼,一點也不過分。
在觀眾們的眼裏,立華並不是市長,她隻不過是個大會的主持人而已。
而關於這點,她自己應該也非常清楚吧。
「您不能對立華市長放著不管,沒錯吧?」
「……是的。雖然我曾勸她避難,但她卻聽不進我的勸說。『我無法留下阿爾奇亞的住民們自己去避難。』,她是這麽回答我的。」
光五條雖然嘴上說著『真教人傷腦筋』,不過他卻自豪地看著從賽道上退場的立華。
……拋下住民們自行脫逃就不是領導者,是這麽回事啊。
克蘿榭如此想著的同時,腦裏浮現了在自己之前,任職大鍾堂總統的某位男性的臉龐。
以政治手腕而言,立華遠不及他;但從對人民的關懷這點來看,顯然是立華勝出吧。
「所以立華市長是讚成避難的囉?」
無法拋下住民們自己去避難。也就是說,她想撤離是可以確信的。
克蘿榭雖如此認為,不過光五條的回答卻是——
「我不知道。關於這點她什麽也沒向我說……嘛,雖然我知道情況應該是不容樂觀,不過現在的她,那個……」
「對於沒有能夠動員住民們的聲望……正悔恨不已,對吧?」
克蘿榭也曾為了梅塔法利卡的創生,承受了許多民眾的反感。因此,對於目前立華心中那份由痛苦、悔恨以及憤怒交織而成的複雜情感,她能夠清楚體會。
這時,背後傳來了有人上樓的腳步聲,想必是立華回來了吧。
光五條發覺後,於是壓低聲量繼續說道。
「立華她……尊敬著同樣身為領導者的您。所以拜托了,請您助她一臂之力吧。」
接著兩人開始迅速進行談話。
「她應該會接受您說的話。雖然我覺得她很難立刻答應,但既然是您所說的話,她一定會接受的。」
「……我擔心這麽做會淪為幹涉他國內政之說。而且我屬於不速之客不請自來,這也是我沒對她說什麽的原因。」
「要是您真的擔心這點,那又何必前來阿爾奇亞呢?而且,我認為您是因為有比幹涉內政更重要的事,所以才隻字不語。」
克蘿榭正要回答些什麽時,光五條打住了她的話。
數秒過後,立華走進了展望室。
「我回來了!親愛的,真抱歉讓你久等了。」
立華坐到光五條身旁的同時,撒嬌般地把身體挨到他的身上。
「立華,在克蘿榭大人的麵前稍微自重一點。」
「夫婦之間感情和睦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而且,人家不管怎樣也不想和你分開嘛。」
「那、那是……唉,真拿你沒辦法。」
光五條輕輕撫摸了立華的頭。
克蘿榭看著如此互動的兩人,心中襲來一陣強烈的壓迫感。
……這兩人還真可怕。
原因呢。
現在從旁人看來,立華的行為僅僅是撒嬌。但憑著向光五條撒嬌,她的內心才因此獲得平複的吧。
站在對自己懷有敵意的眾人麵前時的不安感,盡管自己明白不可能完全打消這種感覺,卻也因此稍微舒緩了心情。
立華就是在如此艱辛的處境裏,竭盡所能地執行她的工作。
因此,為了不讓她更加痛苦,克蘿榭才對住民避難一事隻字不提。
……我不能在這節骨眼上做出更加傷害她自尊心的事啊。
要是立華是個無能、怠惰的市長,克蘿榭定會毫不猶豫地與她進行讓住民避難的交涉。
但是,立華正盡力做著自己身為市長的工作,對這樣的她下達高明的指示,克蘿榭沒道理這麽做。
而且,就如光五條所言,立華對克蘿榭抱持著尊敬的情感,端看她對克蘿榭的言談舉止就能一目了然。
如果是那樣的話,自己身在此處也許就是在幫助立華也說不定。
即使沒能達到光五條那樣的程度,但要是能化成支持她前進的綿薄之力的話,克蘿榭就會盡己所能地關注她。
雖然立華是個初出茅廬的領導人,卻拚命地去完成身為市長的工作。對她來說,這或許是她對克蘿榭所能做的,獻上最高敬意的表現方式。
「啊!克蘿榭大人,比賽開始了唷。」
立華的華呼喚聲將克蘿榭拉回了現實。
克蘿榭向賽場一看,賽道上待命的選手們,已經單腳乘上v滑板,各自在起跑線的位置上就位完畢。
此時起跑點上的信號燈亮起紅燈。
選手們抬起了踩在賽道上的另一隻腳。
燈號由紅轉黃,選手們的雙腳,都已經踏上了v滑板。
接著,信號燈的綠燈終於亮起。
剎那間,在起跑線上並排成列的v滑板,一齊點燃了dw引擎。
選手們乘著v滑板從起跑線奔馳而出的同時,觀眾們爆發的歡呼聲覆蓋了整座會場。
展望席的玻璃窗震得比稍早還要強烈,克蘿榭並沒有太過在意,頂多也就是擔心玻璃是否會因此碎裂而已。不過當她看到在賽道上疾馳的選手們的身影後,她那些微的擔心也就跟著拋諸腦後了。
在一瞬間全力加速至極速的v滑板,則與開始時無異,正排成一列疾馳著。
不過,在這之中的一名選手,突然壓低身體減低了空氣阻力,從列子裏緩緩突出。
為了擾亂在他後方奔馳的選手們,這位選手開始小幅度地蛇行,這動作使得數名選手因為害怕與他發生激烈擦撞而掉出了隊列。至於不被他的幹擾行為影響的選手們,托了掉隊的選手們的福,他們左右兩方的空間因此變得十分寬裕。
然而,落後的選手們也不甘示弱。隨著dw引擎的轟鳴聲上揚,他們的v滑板騰空飛到了前方隊伍的兩側,靠著一口氣加速超越了最前頭的選手。
這樣的精彩過程,全都映入了克蘿榭三人以及觀眾們的眼簾。
實際上,剛才那些選手的v滑板並沒有飛起,他們隻是在防止墜落的透明外壁上奔馳而已。而詳細原理,就是他們在建成圓筒狀的外壁上疾馳的同時,借助了外壁光滑的斜麵使滑板加速。
整個過程就隻是如此。不過由於觀眾以及選手們都看不見這個透明外壁,所以雙方的視點所看到的v滑板,就好像真的在飛翔一樣。
會場的氣氛因此變得更加沸騰,而克蘿榭也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
……真令人熱血沸騰啊,要是梅塔法利卡也舉辦這個比賽的話,說不定氣氛也會相當地熱烈呢。
不知何時克蘿榭身體離開了靠背,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比賽。
這時,克蘿榭的視野裏突然出現了裂痕。
「……欸?」
克蘿榭驚訝地不由得揉了眼睛,但裂痕卻沒消失。
因為她看到身前窗戶的玻璃驀地龜裂,所以裂痕沒消失是理所當然的。
……怎麽可能,這真的是觀眾聲援的叫聲讓玻璃龜裂嗎?
立華和光五條以及場內的觀眾們都沒注意到的違和感,克蘿榭察覺到了。
正在搖晃。
雖然很輕微,但能感受到展望席正在搖晃。
一陣不祥的預感襲上了克蘿榭的心頭。
「……啊。」
與此同時,蒂莉亞在克拉斯塔尼亞的餐廳裏進食早餐,她手上卷有義大利麵的叉子突然掉到了地上。
一起進食的歐莉卡見狀,立刻從座上起身,撿起了掉在地上的叉子。
「蒂莉亞大人,您沒事吧?我去拿新的叉子給……」
蒂莉亞打斷歐莉卡的話,開口說道。
「去叫蒼都和紅禰過來。」
「嗯、好……不過,為什麽呢?」
被反問的蒂莉亞,在自己的胸口下數公分處緊握手心,神情憂鬱地低聲答道。
「……我……開始崩毀了。」
突然間,劇烈的搖晃侵襲了阿爾奇亞全境。
這並不是地震,因為漂浮在空中的阿爾奇亞不可能發生地震。
但是,現在的阿爾奇亞確實在劇烈搖晃。
「這、這到底是!」
此時光五條迅速將坐在身旁的立華摟進懷裏,臥倒在地。
但是,一旁的克蘿榭仍在位子上坐著不動。
「克蘿榭大人,請您快趴下!」
被光五條摟進懷裏掩護的立華見狀,大聲叫道。
克蘿榭並不是無法動彈,而是因為要是臥倒的話,她就無法清楚地掌握現狀並做出判斷。
在這般近距離的劇烈晃動下,想站穩腳跟是不可能的。但如果隻是坐著的話,總能勉強挺住。
就在克蘿榭如此盤算的之後不久,從阿爾奇亞街鎮的方向傳來了咆嘯般的轟鳴。
克蘿榭原以為是超巨型飛龍的咆嘯聲,於是向音源處的上空看去,但那裏卻什麽也沒有。
接著,她的身體忽然向右傾倒。
「嘖!」
克蘿榭雙手緊抓著椅子的扶手,總算穩住了傾頹中的身體。
……是這個劇烈的晃動,讓展望席傾斜了嗎?
就在克蘿榭邊穩住身子邊確認窗外的狀況時,她的推測立刻就被窗外的景象推翻了。
聚集在會場的觀眾們,也遭受到和克蘿榭他們相同的狀況。
觀眾們伏倒在地,緊抓著觀眾席的椅腳以及現場為數不多,能穩住身體的東西。
不過,沒能抓住固定物穩住身體的人們,卻多到遍及整個會場。
「……騙人……怎麽會這樣……」
當這幅景象映入克蘿榭的眼簾時,她愣得說不出話。
這時的立華和光五條,也在動搖的克蘿榭前方勉強站起,緊抓著椅子確認窗外的狀況。
見到窗外的景象後,立華難以置信地說道。
「……什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那些遍及全場,沒能抓住固定物的人們,正滑向團團包圍賽場的護欄。他們雖然正在滑落,但卻以要抓住什麽似地拚命伸手抓地,試圖停止滑行中的身體。
然而,一旦開始滑行的人們,幾乎阻止不了自己的身體滑向護欄。
在賽道上疾馳的選手們情況也是如此。
提供v滑板奔馳的賽道突然折斷,選手們衝出了車道外頭,被拋向空中。
反應迅速的選手們,立刻將v滑板掉頭,操控著引擎轉速升至極限的v滑板,總算平安降落到會場內;但反應不及,被拋出賽道時便與滑板分離的選手們,隻能無能為力地任由身體墜落,消失在地麵上。
「天哪……這、這樣的事……」
光五條見到如此慘絕人寰的光景後,便因為承受不住而抱頭蹲伏。
在他身旁的立華,也是同樣的心境。
發生在立華眼前的,那難以想像的悲慘事件,讓她雙腿失去了力氣,身體無力地癱倒。
不過,一旁的克蘿榭見狀,便立刻前去攙扶她的身體。
「克蘿榭大人……」
「立華,振作點!」
由於克蘿榭對立華的大聲訓斥,再加上兩人眼看就要鼻頭互觸般的近距離,使立華哆嗦地跳起身體。
「嘖!」
於是她一口氣繃緊失力的雙腿,在傾斜的地板上奮力站起,戰戰兢兢地向會場作確認。
那些無力反抗、被拋出阿爾奇亞外頭的人們,他們的身影再次飛入了立華的視野內。
而傳入她們兩人耳中的,是與直到剛才為止的歡呼迥異的悲鳴聲。
不僅如此,她們同樣聽見了與剛才的咆嘯相似的聲音。
但是,正因為做了這樣確認動作,她們才得以知曉發出咆嘯聲的本體以及掌握阿爾奇亞的現況。
「……整個阿爾奇亞,正在傾斜。」
她們所聽見的咆嘯聲,其實是支撐阿爾奇亞的承軸部分,因為承受著整個阿爾奇亞傾斜的影響而發出了轟鳴。
要是就這麽繼續傾斜下去的話,建造於阿爾奇亞最邊境的這座比賽會場,也許會因為承受不住重力的影響而斷裂,向地麵墜落。
然而就現狀而言,脫逃簡直是癡人說夢,何況現在連行走也都無法辦到。不,即便是步行,無論如何也都過於危險。
在成功脫逃之前,恐怕就會麵臨與被拋入空中的人們相同的結果。
「啊!」
此時克蘿榭忽然大聲驚呼。
心想著是什麽事的立華,立刻向克蘿榭注視的方向望去。
她看見了一名小孩伏在變成斜麵的會場上,正向下滑落。
小孩一邊嚎啕大哭,一邊要抓住什麽似地拚死掙紮著。
此外,她還看見一位女子似乎為了追趕他而滑行於斜麵上。
那是他的母親呢?還是他的姊姊呢……總而言之,她正拚命地追喊著小孩的名字,同時伸直手臂,試圖抓住這名小孩。
然而,就在那名女子的手尚未觸及小孩之前,小孩的身體已先重重地撞上了護欄,彈了起來。
「不要呀!」
此時立華的喊叫隻是徒然,身子撞上護欄而彈起的孩子,就這麽被扔出了護欄外頭。就在那名孩子開始墜落後,緊隨而來的女子趕到了扶手處,拚了命地朝孩子伸出了手臂。
……拜托了!
而立華與克蘿榭的願望,總算傳達給上天。
女子最後驚險地抓住了孩子的單臂,將孩子一口氣拉回護欄內。
看著護欄上的兩人平安地抱在一塊、喜極而泣的身影,讓克蘿榭她們也鬆了一口氣。
但是,受害的並不是隻有那兩人。
於是立華重新確認會場的狀況,而會場上似乎再也沒有出現人們墜落的情況。
話雖如此,但在這樣的狀況下,誰也無法行動的事實依然沒變。
「不論如何都得設法讓大家避難才行。」
克蘿榭的話語,使立華開始思考讓大家避難的方法。
就算要讓大家避難,以現狀而言什麽也做不到。
首先是從會場逃離,為此必須找出能讓現場無法行動的觀眾們平安脫離的方法。
然而身處在如此令人絕望的狀況下,要找出讓大家平安避難的方法是不可能的。
……應該有什麽辦法才對。絕對有什麽……!
突然間,伴隨著咆嘯聲,阿爾奇亞又再次遭受劇烈搖晃的侵襲。
又來了嗎?
克蘿榭與立華已經伏臥在地,準備抵禦阿爾奇亞的再次傾斜。
但是,阿爾奇亞並沒有因為咆嘯聲的響起繼續向下傾斜。
已經傾斜的阿爾奇亞,反而朝著原來的位置開始移動,直到回歸原本的位置後,傾斜終於停了下來。
「……看樣子似乎沒事了呢。」
立華與光五條抬起頭,看著說著這話並起身的克蘿榭。
「阿爾奇亞發生傾斜,這等荒唐的事……」
光五條搖搖晃晃地站起,但立華卻尚未起身。看來似乎是因為受到再次劇烈搖晃的影響,讓她的腰使不上力。
克蘿榭對此不予理會,於是再次向會場的狀況作確認。
會場的人們似乎還對阿爾奇亞的再度傾斜有所懼怕而變得無法行動,而正在流血且奄奄一息的傷患也不隻一、二人。
……要將受害程度降至最低,該怎麽做才好?
克蘿榭正對著自己捫心自問。雖然目前自己所能采取的應變措施受限,但在這些措施當中,最能夠拯救人們的方法是什麽?
「……光五條先生,請您現在即刻趕往會場救治受傷的人們。我和立華要回市政廳。」
「啊……好、好的,我明白了!」
克蘿榭確認光五條的回覆後,便抓著立華的手,將倒臥在地的她拉起。
「快,跑起來!」
「哎?啊,克蘿榭大人!」
克蘿榭抓著立華的手從展望席飛奔而出後,便衝下了樓梯。
兩人奔下樓梯抵達通向後門的通道後便停了下來,此時通道不見半個人影。
「看來是好機會呢。來,快一點!」
「請、請等一下!」
克蘿榭打算拉著立華的手腕繼續奔跑,但她伸出的手卻遭立華撣開。
「會場裏麵,可是有大量的受傷民眾啊!您打算丟下他們就這麽回市政廳嗎?」
「那邊已經拜托光五條先生處理了,不是嗎?」
「話雖如此,但那裏還是有非常多的傷患呀!然而卻隻有我們就這麽逃回市政廳……真讓我錯看您了。我所認識的克蘿榭大人,明明是個比起任何事都優先為民眾著想的領導者啊!」
立華說完,便朝著會場方向的出口,準備奔回會場。
「我也看錯你了。在我看來,你的行動才是想害死眾多的阿爾奇亞市民呢。」
從立華背後傳來的話,讓她本來要奔出的腳步停了下來。
「什麽!?克蘿榭大人,這話輪還不到您說……」
「受害的地方可不是隻有這裏而已。現在街鎮那邊的災情應該也相當嚴重。難道你打算對那兒置之不理嗎?」
發生傾斜的不僅是會場,街鎮那邊也是一樣。
想起這點的立華,表情頓時變得十分驚愕。
「立華,沒有時間了所以請冷靜地聽我說。也許再過幾分鍾後這裏的觀眾們就會恢複平靜,到那時候他們會一口氣朝著出口蜂擁而來,那意味著什麽你知道吧?」
連思考也沒必要。那肯定會是大家爭先恐後地自顧著逃難的混亂場景。就算得推擠他人,踐踏別人的身軀,也要成功逃難。
「……可是,那樣的話,我到底該怎麽辦……」
「首先回去市政廳。然後盡己所能地將沿途上阿爾奇亞街鎮的災景烙印到眼裏,進而從中推測整個阿爾奇亞的受害狀況,在抵達市政廳之前,好好地思考該下達什麽指示吧。到了市政廳之後,就盡可能地向這邊派遣警備兵以及負責治療傷患的詩魔法少女。雖然我們待在現場什麽也做不了,但陷入恐慌的人們見了大批全副武裝後的警備兵的話,應該會稍微冷靜些吧……老實說,我並不喜歡這樣的處置做法就是了。」
雖然立華對此也抱持相同的意見,不喜歡這種處置方式,但她卻無法反駁克蘿榭的話。
即便現在仍有眾多等待救援的傷患,然而對於避難時因恐慌而出現更多的傷患這事,隻有立華他們,是無法應付的。
「而且呢,在這種狀況下,身為阿爾奇亞中樞的市政廳的人們,應該也因為剛才的災難而變得不知所措了喔。所以你必須以市長的身分對他們下達指示,讓市政廳重新運作才行。」
「也許您說的沒錯,但是,我還沒了解阿爾奇亞的情況……啊!」
雖然兩人正在談話的途中,但無法再等下去的克蘿榭,便拉著立華向出口奔去。
「那隻能想到是塔那邊發生了什麽損害而導致這樣的災害吧!」
的確,除此之外,想不出其他可能的原因。
由於阿爾奇亞是以原初之塔為軸心而懸浮於空中的街鎮,所以就算是蒂莉亞之塔出現了什麽異常狀況,阿爾奇亞應該也不受影響。直到剛才的地震發生前,人們都是如此認為。
立華奔出會場後,映入她眼簾的是街鎮的慘狀。
與會場相連的大街,滿布著從街鎮中心處墜落的殘骸以及大量倒下的人們。而能夠行動的,沒有幾人去幫助那些無法行動的傷患,幾乎所有能行動的人們,仍緊抓著街道樹及路燈不放,對阿爾奇亞的第二次傾斜怕得發抖。
……該怎麽做,才能處理這樣的狀況啊?
雖然立華被要求在回去市政廳的途中思考如何下達指示,但現在的她,僅目睹了街鎮的慘景,就已讓她陷入焦頭爛額的狀態。
……怎麽辦。這樣的狀況,我到底該怎麽辦啊?
現在的立華,隻能不斷地重複著自問自答。
然而在重複著自問自答時,她注意到了被上天遺留下來的唯一希望。
而那個希望,現在就在她的手裏。那正是領著她的手奔跑於前,年歲小於她的一名少女。
「克蘿榭大人,您這之後有何打算?」
被提問的克蘿榭連想也不想便直接回答。
「我在克拉斯塔尼亞了解現狀之後,就會回去梅塔法利卡。況且不下達『準備收容避難民眾』的指示可不行吧?要是有什麽其他需要的話請盡管開口吧。我會盡力幫你籌備的。」
「怎、怎麽這樣……」
在目前這樣的情況下要是克蘿榭不在的話,就會變成立華必須獨自一人應付這個情勢。
雖然立華明白這是身為市長應盡的義務,但她卻沒有將這個義務完成的自信。
……也許會我被人看不起也說不定。
立華的心裏雖然有著如此想法,但她還是下定決心,向克蘿榭開口說道。
「……克蘿榭大人,請別走!請您就這麽留在阿爾奇亞協助我吧!」
「協助?」
「要是我一個人的話,就無法判斷該如何處理這個狀況。而且就算我做些什麽,也許會犯下意料之外的大錯也說不定。所以我想請您留在阿爾奇亞,作為顧問提出見解,幫我拿主意吧!」
立華言下之意,似乎是在說自己身為領導人器量狹小。
雖然這也是傷害自己自尊心的話,不過她並不介意。
總而言之,目前最優先的事項是從這個情勢下盡快、盡可能地拯救更多阿爾奇亞的市民。
克蘿榭沉默了數秒後,便開口回答道。
「……我明白了。我就將這當作是阿爾奇亞市長正式向我提出的協助請求答應你吧。」
「真、真的嗎!?」
「但是,原則上我作為顧問的這件事請你不要忘記。就算我提供見解、幫你拿主意,實行與否還是得由身為市長的你來決定,這樣沒問題吧?」
「我、我反對克蘿榭大人的提案這種事,怎麽會……」
「那也是身為市長的職責喔。沒問題的,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出正確的判斷。請拿出自信吧!」
克蘿榭對麗華展露笑顏。
……克蘿榭大人認同我了。
雖然因感動而湧上的熱淚占據了立華的眼眶,但還是她使勁地拭去這些淚水。
「謝謝您。我絕對不會辜負您的期待的!」
「我也是。因為被拜托了,不好好努力可不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