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放開我!」


    魔王城所在位置的巴路泠德山脈山腳下,有個名為梅爾瑪的小鎮,勇者一行人走在小鎮的街道上時,聽到了這個聲音,於是停下了腳步。


    「什麽嘛!這位大姐,是你自己撞到我們的吧!」


    「對啊對啊,你以為撞到人可以就這樣算了嗎?」


    格烈德看向說話的人,發現有三個看起來像是流氓地痞的人,正包圍著一位女性。這幾個男性流氓看起來年齡約莫二十出頭,衣衫不整,手臂上還有刺青。


    格烈德縱使看不清楚被混混們包圍的女性長相,不過還是可以瞧見當中一位流氓正抓著女性的手,而女性正在想辦法掙紮著。


    「說我撞到你們……我不過才輕輕碰到你們一下呀!」


    「吵屁啊!我說你撞了就是撞了!這筆帳,你要怎麽還我?你說啊!」


    「怎、怎麽能這樣……」


    「不然姊姊你就用身體來還好啦!如何?你們說說,這方法好不好?」


    「哦哦,這大姐長得也還滿漂亮的,不錯喔!」


    「有胸有腰,身材要什麽有什麽,如果能好好地安慰我們一下的話,那說不定我們可以原諒你唷!」


    『跟你說喔,這幫家夥是小鎮上出名的無賴惡霸呢。』


    剛好在附近的風精靈,輕飄飄地飛舞到格列的身邊,說明了狀況。


    『他們一開始就鎖定了這位小姐,然後故意找她麻煩。他們每次都這樣!故意想辦法把帳算到別人頑上,然後把人拖走施暴。到目前為止已經有過好幾位受害者,不過鎮上的人都很害怕他們,所以大家都隻好都假裝沒看到。』


    聽了這番話,格烈德環顧四周,終於了解為何旁人都離得遠遠裝作沒看見,隻敢偷偷窺看。大家非但不想扯上關係,甚至還有人趕緊快步離開,避免生事。而一些偶然經過的旅人,麵對看起來相當難纏的三人,也似乎正猶豫著該不該出手。


    那麽該怎麽辦呢?格烈德思考著。


    解決這種狀況,理論上也是勇者的工作之一?總之得想個辦法出手幫忙才行。


    本來,勇者應該是與魔族、魔王戰鬥的人。不,或者該說,勇者是負責淘汰魔族,維持世界平衡的係統,所以打倒人類中的惡棍,並不在勇者的工作範圍內。然而按照朋友們所言,人們似乎不僅希望勇者能夠與魔族戰鬥,也希望勇者可以幫助弱小。


    如果勇者放著眼前需要救助的人不管,那傳出去對名譽實在不好。因此若不幸碰上這種場麵,夥伴們都會勸格烈德出手相救。即便格烈德本身是個情感淡薄的人,但看到眼前有人類遭到襲擊,也還不至於冷酷到一點感覺都沒有。


    加上格烈德受到勇者神諭之前,便是養育他長大成人的蘭格雷亞村之自助警備團團員。


    一些下級魔族、魔獸,經常會故意破壞作物、襲擊人類,而在拜訪蘭格雷亞村的冒險者、旅人中,也有些素行不良的人,自助警備團就負責保護村民,免受這些事情所害。正因為這樣,如果看到有人類被攻擊,格烈德心中自然還是產生必須幫助對方的感覺。——不,應該說他有學會這樣的習慣才對。


    但現在的狀況,卻無法像平常那樣隨便出手。


    因為他們為了隔天要討伐魔王、救出露薏潔公主,所以現在正在出發的路上。


    這次作戰策略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不能讓魔族以及『勇者時報』的記者們發現自己的行蹤與動向。


    他們一口氣用魔法陣直接飛來此地,也是為了要避開監視著自己一舉一動的魔族與記者耳目。而雖然記者和魔族的名字一起同列在要避開的名單上,不過其實比起魔族,記者們才是勇者一行人覺得更棘手的家夥。


    畢竟他們總是出沒在各個街道、各個村莊,摩拳擦掌地想盡辦法掌握勇者們的行蹤。


    格烈德一行為了躲避記者,所以經常使用魔法陣移助,麵對隻有的作法,記者們則使出人海戰術來應對。各地記者手上都有勇者等人的肖像畫,這樣一來,他們就能盡可能地迅速掌握勇者團隊的消息。


    不幸的是,格烈德等人都有著過人長相,很容易引起別人的注意,因此記者們也時常不費工夫就能找到他們,並且跟在後頭死纏爛打。


    雖然他們很纏人,但平常時倒也沒那麽惱人。可這次實在是不能讓他們發現行蹤,因為魔族們,尤其是智力也相當發達的魔族幹部們,也很有可能會閱讀『勇者時報』。


    因此之故,格烈德一行人到達這個城鎮後,便各自在身上施放名為「眩目」的魔法,以模糊別人焦點,讓他人較為不易注意到自己的動靜。


    就這樣,他們想盡辦法讓自己顯得低調,為了隔天即將展開的山路旅程,出發到鎮上或采購、或打探情報,做好各方麵的準備。


    但不管他們身上施了什麽樣的眩目魔法,要是明目張膽地在這眾目睽睽之中出手救人,依舊難以避免引起別人注意。


    那麽到底該怎麽辦?格烈德看著那幾個地痞流氓,不停地思索對策,正當他想著是不是該借助精靈力量,讓那幫家夥動彈不得時——


    「喂,你給我過來!」


    流氓抓著女性的手,強硬地把她拉到自己身邊,而透過那幫人之間的間隙,可以看到女性的樣貌。


    當女子茶色頭發映照到格烈德眼中的瞬間——他展開行動了。


    格烈德無聲地靠到地痞流氓們背後,然後看準那位孤住女子流氓爬滿刺青的手,用力握住他的手腕。不,應該說握碎了他的手腕,從格烈德的手掌間,發出骨頭粉碎的聲響。


    ……好像太大力了。格烈德腦中某個角落浮起了這樣的念頭……雖說那念頭也僅僅隻停留了一瞬間而已。


    「唔哇!」


    被格烈德抓住手腕的男人,肯定還搞不清楚現在的狀況。背後忽然冒出個男的,並且還握住了自己的手。當然這隻手現在早已無法再抓住那位受害的女性,隻是無力地往下垂著。


    格烈德把男人的手往後一扭,毫不客氣地用力往上一拉,隻聽見哢喀一聲,男人的肩膀脫臼了。


    「唔、哇啊啊啊啊!」


    第一個人。格烈德一邊想著,一邊放開了男性的手臂。


    男人手臂被猛地襲來的激烈痛楚撕扯著,發出了像野獸般的慘叫聲,痛得倒在地上打滾。


    「你、你幹了什麽!」


    其他的流氓們對於同伴忽然遭受襲擊,好像都非常驚訝的樣子。不過,當中有一個人馬上就了解了狀況,迅速靠近格烈德背後,想要出手抓住他。然而——


    格烈德瞬間轉身抬起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回旋踢了來不及停住的男人一腳,接著下一秒鍾,男性巨大的身體便浮到了空中,約飛了四至五公尺高,聚接著墜落到那些閃得遠遠的人群中。


    這樣,第二個人也解決了。


    幾個倒黴鬼成了倒地流氓的墊背,但即便如此,流氓依然不再有任何動作,完全失去了意識。不過比起第一位流氓,他遭遇應該已經算好得多。剛才伸手抓住女性的男人,雖然痛得死去活來,但依然意識清醒,現在仍然發出悲淒的吼聲,在地上打滾著。


    不過,格烈德卻連看也不看這些男人一眼。


    「你、你到底是誰——」


    看到其餘兩位黨羽淒慘的樣子,剩下的那名流氓嚇得踉蹌不成步,話都還沒說完,格烈德就迅速地躍至他麵前,出拳痛毆了男人的腹部。


    「唔!」


    男人的身體搖晃傾斜,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當場倒了下去。


    第三個人。


    趴倒在格烈德腳邊的男人,完全一動也不動。靠近一點的人,或許剛才就會聽到,在


    格烈德的手碰觸到男人的瞬間,男人身上馬上發出了令人不舒服的喀哢聲響。那一拳不知道讓他斷了多少根肋骨。


    街上目睹這一幕的人們,莫不瞠目結舌,甚至懷疑自己有沒有看錯。這些讓鎮上人們避之惟恐不及的地痞流氓,眼前纖瘦的青年居然瞬間三兩下就一一擺平了他們。


    不過格烈德完全不顧周遭的驚愕,隻是迅速邁開腳步離開現場。


    「咦?啊、啊、請您等等!我還沒向您道……」


    他雖然聽見了女性慌慌張張的聲音,但卻完全忽視,當作沒聽到。


    女性以及那些終於回神過來的人們,想辦法要追上格烈德,然而,他們麵前卻忽然刮起了一陣強風,讓他們睜不開眼睛——當風終於停下來後,早已不見擊倒流氓們的青年蹤影。


    「這不是格烈德嗎?」


    正當格烈德像是沒事人般地在路上閑逛時,耳邊突然響起熟悉的聲音。


    他停下了腳步,往傳出聲音的方向一望,便看見剛從麵包屋走出來、身穿鎧甲的美麗金發女子,手裏還拿著一個大型布袋。原來是夥伴,女戰士法拉。


    法拉身上一樣施放了和格烈德相同的目眩魔法,不過對於具有一定程度魔力,而且知道對方有施術的人來說,這魔法是起不了效力的;所以格烈德隨時都看得到法拉,而法拉也能夠輕易地看見格烈德。


    「法拉啊。你出來買東西?」


    格烈德眼神停在她手上的大袋子上,問道。


    「對呀,因為明天開始就得爬好一陣子山了。是說,剛才麵包屋的老板和我聊了些八卦……」


    法拉說著,意味深長地抬頭看著格烈德。


    「好像剛才街上出了件大事的樣子。聽說有個金發青年,打倒了時常在街上遊走的地痞流氓,拯救了差點慘遭毒手的女性,不過這位青年卻馬上就消失了蹤影,所以得救的女性甚至連道榭的機會都沒有,因此正在想辦法找他……格烈德,你知道剛剛發生過這場騷動嗎?」


    「……我不知道。」格烈德微微地搖了搖頭。


    法拉抬頭盯著格烈德毫無表情的臉好一會後,嘴角往上扯起了些弧度,「有著茶色頭發的女性——那發色好像是胡桃色的喔?簡直像極了某位侍女小姐呢!」


    「……」


    格烈德不發一語,表情乍看好像也沒什麽變化。可法拉似乎仍舊從那平靜的麵容中看出了什麽,笑意更深地說:「哎呀,沒關係啦,不過就隻是街頭的傳奇流言嘛,你當然不知道嘍!我也不知道喔!沒錯吧?」


    「嗯,是啊。」


    格烈德一邊心想幸虧聽到這流書的人是法拉,一邊點了點頭。如果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蜜麗聽到的話,肯定會毫不客氣地吐槽自己。


    『果然是你!因為那女孩和某位侍女有著一樣的發色,你才會不小心救出手救了她,對吧!嗬嗬嗬,我說格烈德啊,沒想到你也有可愛的地方嘛!』


    蜜麗肯定會一邊說著,一邊追根究底地問個沒完。但法拉就不會這麽做,她有分寸,且意外地非常懂得看人臉色。麵對剛才的事情,法拉意識到格烈德的態度後,也不打算刨根問底,直接收起了話鋒。


    本來老實說,在進攻魔王城前竟然引起這種軒然大波,挨其他人罵也是應該的。


    ——那些舉動的確太草率了……格烈德如此想著。


    自己確實不需要直接挺身而出,隻要借助精靈力量,就能夠在不引起騷動的狀況下解決事情。不過,當看到被流氓抓住女子的發色後,身體卻不自覺地采取了行動。


    ——明明很清楚的知道這位女性並不是「她」。


    這種事,還是第一次發生。自己居然會感情用事,失去餘裕,無法冷靜判斷。過去的自己,不論遇到什麽狀況,總是非常冷靜,甚至被魔族幹部們揶揄笑稱為「冷血人偶」,實在不應該會發生這種事情才對。


    ——果然,自己正慢慢地在改變。


    雖然不知道是好是壞,但格烈德並不討厭這樣的自己。因為這也是在認識她以後,自己才得以見識到的麵貌之一。


    「我覺得這樣也不錯。」


    法拉忽然出聲說道。不明白法拉在說些什麽的格烈德,詢問似地低頭看著她。


    「像這樣不經思考,直接投身其中,我覺得並不是壞事。」


    聽法拉一邊微笑一邊解釋後,格烈才領悟到原來她指的是自己方才打倒地痞們的事。


    「為了她而行動的你,看起來不再像是個人偶了。」


    「的確是——以前雖然像個人偶,不過現在已經不是了……,因為有她。」


    ——艾莉亞。


    想要一個人的那份心情,期盼她就在自己身邊的那份希冀,甚至是嫉妒的感情——全部都是她給的。


    當她飛奔到自己慢裏的那天,「格烈德」的世界,就完全改變了。


    過去的世界什麽都沒有,不存在任何人——無論是人類、精靈,甚或自己。然而她卻出現在自己的世界中,她,和自己完全不一樣。


    「普通」這個詞匯,在提起她的時候,一定會出現。


    她沒有魔力,身分普通,隻是個小國的子爵千金,就連職業也僅是公主身邊的侍女,是位沒有任何明顯特征的女性。不過雖然她本人現在不知道,可事實上她身上已被掛上『勇者心上人』的標簽。她全身上下,大概就隻有這個標簽最不普通了。


    隻是就世界的造物主兼管理者女神蕾菲莉亞的角度而言,「普通人幾乎渺小到看不見」這一點,是不會改變的。對這世界來說,她的存在價值如此微小,小到幾乎看不見。


    「像我這樣的人,這世上多得是。」這是她時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也的確有些道理。就整個世界來看,這些npc的存在價值非常低——低到連女神都不想花時間知道他們是誰。


    而相反的,有些人一出生,就受到了女神的眷顧,擁有永遠和普通扯不上關係的命運。


    包括勇者、他隊伍中的夥伴們、妖精、神官們、各國的王族、擁有高度魔力的人,還有受到【精靈守護】的人。


    他們的存在價值極高,女神很容易注意到他們。不,或者該說,這些人早已經被貼上標簽,讓女神能輕易地找到他們。為了了解人類世界動向,並且加以管理,女神必須看見這些人,並且像棋子般地掌控住他們。對這個世界來說,所謂的「特別」,指的其實隻是「為了維護世界和平,對女神來說具有高度利用價值」罷了。


    平凡老百姓因為「普通」而不受女神的眷顧,但相對來說卻非常自由。


    某些人因為「特別」,所以能蒙受女神恩惠,可同時卻也時時遭受監視。


    ……到底,何者比較幸福?


    『我隻是個區區的侍女a,完完全全就隻是個npc。不過,我覺得這樣很好,這樣是最棒的!大眾臉萬歲!』


    從艾莉亞身上,格烈德看到了堅強。


    不論是誰,都希望別人覺得自己很特別,而越是不出眾者,這股欲望越是強烈。格烈德在至今的多次旅程中,遇過了無數這樣的人,他們或充滿權力欲,或想盡辦法地彰顯自己,為此汲汲營營。


    想要展現自己對世界而言是獨一無二的,反過來看,其實正是因為他們本能的發現自己對世界來說一點都不特別,所以心懷恐懼,促使他們想盡辦法表現自己。


    希望自己是獨特的,有多少人都抱持著這樣的想法。


    但她卻說,有千千萬萬個像我這樣的人。很好,她是真心這樣想著的。她並不自卑,也沒有否定自己。


    她毫不否定自己的命運——而且還欣然接受一切,就格烈德來看,除了堅強,實在想不到第


    二句話足以形容,對格烈德而言,這份堅毅,如此耀眼炫目。


    牛來他被常作是特殊存在的「自己」。


    可卻沒什麽情感,即便被視為特殊存在也毫無感覺,宛若人偶一般的「自己」。


    因此他不斷地想找出一個理由,想知遒自己為什麽特別、為什麽要活著。


    過去,他在與自己相對的魔王身上找到了答案。


    而現在,則在她身上看到了希望。


    人們都稱格烈德為最強的勇者,但這不過隻是表麵而已。事實上,最強的人,應該是像她一樣的人才對。這些人和格烈德不同,不必向外探求,就能夠保有自我。


    是的,和這樣的自己比起來,她多麽地不同。一切、從根本上來說——全然不同。


    或許正因為如此不同,所以才會深深地受她吸引。


    ……不,事實上無論理由為何,都無所謂了。總之,他希望她待在自己身邊。他想要一直看著她,希望她的眼中永遠隻映照出自己。這份情感如此強烈,就連他自己都感到害怕。


    她,為人們歌頌為最強勇者的他,帶來了各種情感,包括「恐懼」。她對格烈德而言,是獨一無二、唯一的索求。


    他全心全意地為愛所困,愛得幾乎要痛,十分辛苦。但隻要想到這些思緒,都是在認識她後,生命中第一次體會到的感情,就覺得一切都如此惹人憐愛。


    不再空虛,現在的自己,心中湧現了各種情緒。這些,都是她才能給的。


    從遇到她的那天開始,對格烈德來說,『保護這個世界』的意義就改變了。他終於能夠打從心底地想,自己擁有的力量,是為了保護她、保護她所在的這個世界而存在。這是第一次,格烈德肯定了自己。


    艾莉亞——因為有你,我的世界才有了意義。


    所以,請你別哭,請你一定要繼續展現笑容。


    我一定會為你平安救回你重要的公主。


    能夠讓你安心歡笑的世界,就是我想要守護的世界——


    格烈德的視線看向遠方的巴路泠德山脈。魔王的城堡,就在那座山裏,被霧氣、森林給包圍著。


    「魔王的城堡啊……」


    法拉循著格烈德的視線,說道:


    「魔王就住在那裏呢……我們,贏得了嗎?」


    低聲呢喃般的話語,並非在示弱,隻是單純的確認罷了。


    「我們會贏。」


    格烈德回答。這句話也非虛張聲勢,他不過是把自己確信的事說出口而已。


    修瓦洛傑國王交付給他們的任務,是「拯救露薏潔公主」,所以他們不需要打倒魔王,隻要救出公主,任務便完成了。


    然而,格烈德並不打算放過魔王。


    既然魔王對公主如此執著,那麽就算這次救出了公主,魔王之後肯定還會卷土重來。而若是再發生這種事情,誰也無法保證公主身邊的首席侍女不會被卷入其中。


    這次,她在如此近距離之處目擊魔王,竟然還能保住小命,幾乎堪稱奇跡。魔王當時蠻橫地強製破壞城堡的結界,甚至壓製了公主身上的守護魔法,可能就是因為這些事情讓他耗損了大量魔力,加上他想要趕緊在發現異狀的魔法師趕來前抓走公主,所以才讓艾莉亞奇跡似地保住了性命。若非如此,恐怕她現在早已一命嗚呼。


    格烈德一思及此,便感到自己的手竟然生來頭一遭地顫抖著。他好害怕自己失去她。


    不會再有下次了——絕對。


    格烈德在這一秒,瞬間決定要親手葬送魔王,讓他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並非因為他是勇者,也不是為了這個世界,更不是為了所有的人們,他,隻是為了單單一個她。


    「我一定會打倒魔王。」


    格烈德視線依然望向巴路泠德,開口緩緩地宣示道。


    ——艾莉亞,我隻為了你。


    *  *  *


    「再見了,魔王。不論這個世界,或者是我,都已經不需要你了——」


    勇者低聲說著,朝著魔王走去。


    於是,魔王就從這個世界上被消滅了。


    遭聖劍釘死在牆上的魔王巨大身軀,漸漸地失去形體,消失不見。魔族一旦失去了核與維持容器的魔力,身體也就會跟著瓦解消融,即便是魔王,也無法逃離這個命運。


    魔王的身體,就這樣逐漸化為灰燼,然後消失殆盡,不留一點痕跡。


    『我……該死的人類……我、可惡的女神……這可憎的世界……」


    魔王留下的詛咒般地囈語,大概也隻有格烈德聽得見——


    格烈德從牆上抽起聖劍,收入劍鞘中。


    接著,他輕巧地站到地麵上,眼神望向空蕩蕩的寶座。


    ——失去了主人的寶座。


    原本坐在寶座上的魔王,就在剛才,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在女神所創造的守護世界係統中,魔王,是最大的犧牲者。


    ——心中平靜得不可思議。


    格烈德凝視著寶座的雙眼中,看不到任何勝利的喜悅,也沒有對於失敗者的悲憫。事實上,他對於曾坐在這個寶座上的家夥,完全沒有任何感覺。


    說到底,悲憫,其實不過是那些瞧不起對手的人的一種感傷罷了。因此,從未抬高或貶低魔王的格烈德,自然不可能產生悲憫的感情。


    若要格烈德說的話,不過就是場淘汰人類或淘汰魔族的比賽罷了。就隻是這樣。


    這麽一來,到下次魔族進入繁殖期前,世界暫時能夠維持和平了。人們應該會陶醉在勇者勝利的喜悅中,感謝女神的溫情眷顧著人類,並且更虔誠地供奉女神吧。


    格烈德從不覺得這個世界對人類多好,當然,比起魔族來說,人類得到的待遇還是好得多。


    確實,勇者是女神所選定的人,為了讓勇者能夠打倒魔族,女神的確會借給勇者力量。但這隻是因為若魔族數量不斷增加的話,最終會造成女神的困擾,所以女神才創造出這樣的機製。


    女神之所以會站在人類這一邊,也是一樣的道理。比起魔族,人類更適合這個世界和精靈們,而且也比較好控製。


    就世界之造物主兼管理者女神等神隻的角度看來,眼前如果有好控製與不好控製的生命體,那當然要幫助好控製的才是上策。這絕對不是為了人類的利益。


    這個世界,一點也不溫和。不論對人類來說,或是對魔族來說,都是如此。


    麵對以毫無感情的雙眼看著寶座的格烈德,路法葛忽然出聲問道:「和勇者成對出現的魔王,現在已經被你打倒了,格烈德,你的感想如何?」


    「我……沒有任何感覺。」


    格烈德垂下雙眸。


    「既不感慨,也感受不到成就感。」


    是的,什麽感覺都沒有……明明不久前,自己都還堅信著打倒魔王就是自己誕生在這個世上的意義。


    但對格烈德來說,從那一天開始,魔王的角色就已經從「以勇者的角度而言,必須要打倒的對手」轉變成「為了她的安全所以必須盡快排除的對象」了。


    此刻格烈德心裏所想的,僅有一件事。


    「我隻知道……我現在好想見到她。」


    打倒魔王的瞬間,命運就已經決定了。——【天啟】訴說了一切。


    格烈德最愛的人,將被卷入勇者這位「世界的調整者」之宿命當中。她再也無法當個普通的無名小卒。


    不過,格烈德樂見其成。命運把她拉到自己的身邊,這件事讓他狂喜不已。


    她或許會怨自己把她卷入這場宿命之中,甚至可能會憎恨他。


    即便如此,他還是希望她能在自己身邊。希望她的


    雙眼隻看著自己。


    ——因為隻有在那瞬間,格烈德才能感受到自己活著的意義。


    「那,假設如果她知道了這個世界真實的樣貌,因而絕望地冀求『世界毀滅』的話——?」


    路法葛繼續追問道。在引路者妖精那股淡漠的表情中,格烈德嗅到了一絲微妙的緊張感。


    啊,我明白了。同時,格烈德也領悟到路法葛在恐懼些什麽。


    『這次會毀壞世界的人恐怕不會是魔王,而是勇者。』


    這就是路法葛害怕的事。而為了確認這倜關鍵是否在「她」,所以路法葛才會如此開口問。


    她一旦被卷入了勇者的命運當中,那就再也無法不和世界的真實樣貌扯上關係。她總有一天會知道的,知道這個扭曲世界背後的事實。


    ——艾莉亞。


    格烈德的思緒飄向了最愛的女性身上。


    如果知道了這個世界真正的樣貌後,你會怎麽想?


    會絕望?會大笑?憎恨這個世界?還是說——會希望這個世界毀滅呢?


    啊,或許這樣也不錯。


    格烈德一邊如此想著,一邊輕輕地笑了。並不是因為他想笑,而是笑意就這樣自然地湧上了嘴角。


    ——艾莉亞,這也是你為我帶來的奇跡之一。


    「當然,如果她希望的話……」


    如果你希望這個世界毀滅的話,如果這個世界讓你再也無法真心開懷地展現笑容,充滿絕望的話。


    「那我就為她毀滅這個世界。」


    我會為你——毀滅一切。


    包括這個扭曲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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