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肩而過再回首2


    “不好意思,姑娘,你好像坐在我的位置上。”


    那個聲音背後的一頭波浪卷發讓宮崎如雪一下子從幻想中跌落到了現實,宮崎如雪整個頭隨波逐流般隨著眼前這個女孩的發尾搖晃著,隻是讓自己更加清醒一些。


    唉,我一定是發瘋了。這怎麽可能是她呢!宮崎如雪恍了神,才發現眼前的這位姑娘隻是一位潮流的模特,耳朵上帶著的銀色耳環在夕陽下顯得有些暗淡,但仍舊很晃眼。宮崎如雪把飛機舷窗的遮陽板拉了下來,從背包中拿出自己的票。


    “我沒有坐錯位置啊。”宮崎如雪向對方展示了自己的位置。


    “好吧,我認錯了。”那位姑娘撅了撅嘴,坐在了宮崎如雪的旁邊。


    我一定是太想念她了,才會認錯。再說了,她們兩個的聲音根本就不相似。宮崎如雪這樣想著,把飛機舷窗的遮陽板拉了上來,打算最後看一眼那曾經被忽略的餘暉。本來,她打算給這些九分鍾的老熟人永別,最起碼在這個地理位置上。但是,她失策了。她覺得自己還要回到國內,答應父母幫忙安排的相親,隻是因為命運。命運的抉擇讓她不能與心中戀戀不忘的夏目佩喬相遇。


    唉,算了吧。如果在日本找不到的話,那就接受吧。也許,這就是命吧。上帝從來不會憐憫那些熱切期盼的人,那些被刻意雕琢的骰子也不會讓本不該相遇的兩點而切合。宮崎如雪望著窗外,也許,自己該把這個日本名字忘記。還是接受楊如雪比較好。


    在宮崎如雪發呆的時候,身後傳來了一聲尖叫。


    “原來是你這個賤人!”


    也許,太陽的尾線寄生在宮崎如雪的反射弧上,她竟然在此時回想起了從前,隻是因為同樣的一句話。


    ————————


    吃完烤紅薯的第二天,小徐佩喬竟然來上學了。


    “哈,我就知道你會來上學的。這樣吧,你有什麽不會的,就問我。我會很耐心的給你講哦。誰叫我們是好朋友呢。”小楊如雪看到小徐佩喬走進了教室,趕緊停下了手中的抹布。在小徐佩喬不在的這些日子,小楊如雪每天都會幫她擦拭桌子。


    “小雪交到好朋友了,這是?”班主任典型的不負責任,也可能是故意忽略小徐佩喬,也可能是小徐佩喬很久不來,老師真的已經忘記了還有這麽一個學生。


    “她叫……她叫……”小楊如雪這時候才想起來,自己從來沒有問過對方的名字。小徐佩喬轉學來的第一天,自己在院內的水龍頭邊洗鼻子,因為男生的打鬧無意中碰到了她的鼻子,血流不止。


    “徐佩喬。”小徐佩喬冷冷地回應著老師,但是頭卻是衝著小楊如雪。在她看來這所學校就是一所監獄,冰冷而無情,她被父母丟棄在了這裏,連垃圾都不如。而小楊如雪卻能夠給她一點兒溫暖,雖然小楊如雪的話蠻多的。


    “知道了。那今天小雪你和佩喬一塊值日哈。”班主任老師吩咐了一下就轉身離開了。接下來的是自然課,老師拿著一些植物葉子讓同學們做拚圖。最後還要比賽。


    “徐佩喬,你叫徐佩喬。”小楊如雪一邊擺弄著牽牛花的藤蔓,一邊重複著小徐佩喬的名字。


    “啊——我知道了。”小楊如雪的一聲尖叫讓旁邊擺弄荊棘的小徐佩喬紮住了手。


    小楊如雪雙眼瞪大地看著把手指放在嘴裏嘬血的小徐佩喬,一臉無辜的問著:“你爸爸是不是姓‘徐’。”


    “這不是廢話嘛。”小徐佩喬抬眼望了望前桌男生鄙夷的眼神,最後一臉嫌棄地看著小楊如雪。用眼神告訴她不要大驚小怪的,而且她自己的手還在陣痛,這種可惡的蒼耳子太紮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小楊如雪放下手中的牽牛花藤蔓,停下了她想要擺弄的海草的圖案。


    小徐佩喬看了看前後左右同學都在認真地低頭做著拚圖,把手中那顆萬惡的蒼耳子扔在了前桌男生歐陽鐵柱的背上,並且粘到了上麵。小徐佩喬強忍著內心的笑意,這是她這些天第一次接近笑容。


    “你媽媽是不是姓‘喬’。這樣就對了,‘徐’佩‘喬’嘛,你爸爸配你媽媽……”這是小楊如雪在接受小徐佩喬白眼的說過的最後一句話,之後整個教室都安靜的隻剩下清晨的君子蘭縫隙中的陽光。而在很久之後,也許用七天之後來說更加準確,小楊如雪才知道不可以在小徐佩喬的麵前提她的父母,尤其是她的母親。


    ……


    “好吧,你一下午都沒有跟我說話,我都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小楊如雪在下午放學的時候對小徐佩喬說了這樣一句話。


    可是,小徐佩喬依舊沒有理她。


    “老師讓我們值日呢。”小楊如雪拿著笤帚追出了校門,看到小徐佩喬遠遠的背影和越拉越長的夕陽,撅著小嘴獨自回了教室。


    “好吧,我一定是說錯話惹佩喬生氣了。”小楊如雪一邊掃著桌子下麵的爛葉子,一邊自言自語道。


    “可是,我上午說了什麽呢?我沒有說什麽壞話啊。”小楊如雪用簸箕把碎紙片收走倒到了學校操場邊的垃圾場裏。


    而這時候,班裏的男生在操場邊的大槐樹上掏鳥窩,另外高年級的男生在拿著彈弓射麻雀。


    “哼,又是這群人。”小楊如雪見到那些男生就沒有好氣,當初自己的鼻子被男生弄流血了都沒有得到一句道歉。“怎麽可以這樣,男孩子對女生一點兒都不溫柔。我都不喜歡男生了,我以後不要嫁給男生了!哼!”


    這是在小楊如雪心中種下的一顆種子,就如同隨風飄落的槐花一樣,也許在某一天,它可以告訴那些垂憐的泥土究竟風的氣息為何。


    小楊如雪拖著笤帚回到了教室,卻看到小徐佩喬從遠處跑了回來。


    “哈——我就知道你不會和我生氣的。我們和好吧……”還沒等小楊如雪說完這句話,她就獨自跌落在了冰凍的湖泊中,被摔得粉身碎骨。


    小徐佩喬從教室門口徑直走到自己的座位處,從抽屜裏拿出了一本漫畫書,放在書包裏轉身離開了。一句話也沒有說,甚至連眼神都那麽吝嗇。


    “哦。”小楊如雪看著小徐佩喬遠去的背影,很是失落,手中的笤帚都不經意地掉落在了地上。自己就這樣失去了一位朋友,剛交一天的好朋友。


    小楊如雪怏怏不樂地鎖門離開了教室,但是經過操場的時候卻遇到了之前一直躲避的。


    “小妹妹,給點兒零花錢唄。哥哥已經很久都沒有抽煙了,現在感覺難受死了。”一位高年級的男生堵在小楊如雪的麵前,腳下的黃土都有些懦弱,不敢揚起。


    “我爸爸媽媽都不給我零花錢了,她們說我花錢太多了。”小楊如雪聲音中帶著哭腔抬眼望著高年級的男生。


    高年級隻是相對來說,對於一年級的小朋友,六年級就是一條難以逾越的鴻溝。她們根本就不敢和這些男生對立,幾乎所有的一年級到五年級的小朋友都被收過這種“救贖費”,雖然那些男生隻有一米四。而所謂的“救贖費”,就是男生的煙癮很大,需要解救,不然的話,強忍著不抽煙就會在月圓之夜變成魔鬼然後吃掉全村的人。這種傳說也有其局限性,隻能針對一年級的小朋友。


    “小妹妹,你是不是想要嚐嚐拳頭的滋味啊。”高年級的同學這時候呲著牙,麵露凶色。


    “拳頭的滋味?那是什麽味道?欸,是不是小賣部裏賣的零食啊,好啊好啊。”小楊如雪一臉天真地望著高年級的男生咽了咽口水,吐出了舌頭,表示自己非常想吃這種吃的。


    “噗——什麽零食!”高年級的男生聲音變得非常淩厲,走上前一步攥緊了拳頭,把眼睛瞪得極其大。


    但是這種恐嚇似的動作根本沒有任何意義,因為現在小楊如雪閉著眼伸著舌頭,希望高年級的哥哥給自己驚喜,把零食放到自己的嘴裏。


    “你——明天帶過來十塊錢,不然的話,我就揍你。”高年級的男生稚嫩的手掌拍在了小楊如雪的肩膀上,小楊如雪一個趔趄差點兒摔倒。


    “你們是不是找死!”此時,比遠遠揚起的塵土更加具備穿透力的是一聲略顯成熟的吼叫,而飛揚塵土落幕之後顯現的是小徐佩喬的身影。


    “原來是你這個賤人!”


    歐陽鐵柱看著小徐佩喬,雙腳跨立,雙手叉腰,剛要再說些什麽,就被小徐佩喬飛起的一腳踹到在地。雖然踢人的動作和被踢倒地的動作都沒有那般行雲流水,也沒有電視中的那麽帥,但是小徐佩喬的這種行為還是引來了小楊如雪的一陣驚訝和高年級男生維護尊嚴似的主動撤退。


    “你等著,明天給你好看。”


    高年級的男生一邊撤退,一邊叫囂著。在樹上掏鳥窩的男生也被叫了下來,趕緊灰溜溜地走了。留下地上的一個鳥窩。


    “喂,你剛才為什麽打架啊?”小楊如雪蹲下來問著在旁邊撿鳥窩的小徐佩喬,根本沒有注意到旁邊一顆被摔壞的鳥蛋,更沒有注意到小徐佩喬對鳥蛋的可惜與憐愛。


    “打架?”小徐佩喬在聽到小楊如雪的問題之後整個人怔住了,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表情來回應。隻是覺得自己好尷尬,莫名其妙地尷尬。


    你到底搞沒搞清楚狀況,剛才有人欺負你,我幫你回擊對方。這怎麽成打架了。這是偌大操場上小徐佩喬內心的潛台詞,隻是她沒有這樣回應,簡單的不理睬就是她對任何事情的看法。自從父母離婚之後,她就再也沒有笑過。


    “對呀,剛才歐陽鐵柱那麽慘,躺在地上都不能動了。”小楊如雪想要碰一下那顆鳥蛋,但是被小徐佩喬拍了下手。


    “不要碰!粘上人的氣味之後,大鳥就不會要它們了。”小徐佩喬把鳥窩的邊緣編織完整,然後朝著那棵槐樹走過去。


    “好吧,你是要把它們放到樹上嗎?我可以叫我爸爸來幫忙,我爸爸會爬……”還沒等小楊如雪說完,小徐佩喬就把書包扔在樹根下,抱著那棵十幾年的大槐樹“蹭蹭蹭”得爬了上去。


    “好厲害。徐佩喬,我太崇拜你了。我可以拜你為師嗎?我超級想要學爬樹,真的不知道為什麽爸爸不教我。”小楊如雪仰著頭望著已經到達第一個樹杈的小徐佩喬,感覺到自己的脖子僵痛,忍不住摸了摸脖子。


    “楊如雪,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兒嗎?”小徐佩喬氣喘籲籲地在第一個樹杈停歇著,整個身體趴在樹杈上,右手緊緊地抓著鳥窩。


    “你是要我幫你忙嗎?可是我不會爬樹啊。”小楊如雪感覺到小徐佩喬已經要消失在樹頂的感覺,自己的脖子都要斷了。


    “你從現在開始,不要講話。我可不想摔下去。”小徐佩喬咬著嘴唇,抬頭看了看遠在樹尖的鳥窩原位置。


    “我怎麽會讓你摔……”小楊如雪趕緊捂住了嘴,就這樣保持安靜地看著小徐佩喬把鳥窩安然的放在了樹頂上。


    小徐佩喬順著槐樹滑落下來之後,對著小楊如雪說:“這根本不是麻雀窩,可能是喜鵲的窩。”


    “哦。”小楊如雪看到小徐佩喬之後隻是簡單地回應了一下。


    小徐佩喬邊拍打著褲子上的樹枝碎屑,邊看了看小楊如雪說道:“現在可以講話了。”


    還沒等小徐佩喬的準許話語說完,小楊如雪就已經要喘粗氣了,雖然才短短五分鍾,她卻感覺到自己緘默了一個世紀似的。


    “你從什麽時候開始學的爬樹啊,你爸爸還讓你爬樹。我爸爸從來不讓我爬樹。”


    “那隻鳥媽媽一定不知道那些男生偷了她的孩子,要不然的話,那些男生就倒黴了,每天頭上都會落鳥糞。”


    “……好吧,我不講話了……”小楊如雪看到小徐佩喬鄙夷的表情就感覺到自己說的話有些多。但是這也無可厚非,畢竟在最好的朋友麵前她才會說個不停,對那些男生她連一句話都覺得多。


    小徐佩喬和小楊如雪踏著餘暉與夜幕的交界往家裏趕,隻是小徐佩喬在把小楊如雪送回家的時候,一直在揉著自己的耳朵,痛苦的回憶應該能從那些承受折磨的耳膜中尋到一點點兒蹤跡吧。


    “那明天見咯。或者,也可以做夢的時候見,我們明天來聊一聊今天晚上做的夢吧。”小楊如雪望著小徐佩喬那一往無前的影子默默地說著。


    “媽!媽!”小楊如雪一進門就衝進了屋裏,喊叫著,“我今天交到了新朋友,我還知道了她的名字。”


    ……


    第二天,小徐佩喬照常來到了學校,雖然這種照常在被人看來卻有些反常。但是小徐佩喬卻被早已埋伏的歐陽鐵柱在校門口堵住了。


    “我告訴你,這件事兒我跟你沒完!”歐陽鐵柱的一聲威脅恰好被遠處跑來的小楊如雪聽到了。


    ——————————————


    而這樣一句相似的話語卻讓宮崎如雪一下子從回憶中蘇醒。


    相似的醉入,相似的喚醒。


    宮崎如雪不得不在現實之中,在轉頭之際,察覺旁邊的一些新情況。


    “原來是你這個賤人!”


    “我告訴你,這件事兒我跟你沒完!”


    在這一排座位靠近過道的一側,宮崎如雪看到來了一個滿腹肥腸卻又油光滿麵的貴婦,她身上披金戴銀,對坐在旁邊的那位時髦美女一見麵就大喊大叫。


    “你有種做小三,有種搶男人。你還敢出門,不怕被車撞死。還敢坐飛機,不怕飛機爆炸啊。”貴婦人的這句話引來了全機艙人的目光,大家卻都把目光移向了宮崎如雪,好像她是那位貴婦人口中的小三兒似的。


    “這位乘客,請你保持安靜,這裏是公共場合。請不要大聲喧嘩。”乘務人員看到這邊的情況,趕緊走過來溫和地調解。


    “哎呦,這年頭勾引別人男人,連說都不能說了。你這姑娘怎麽這樣啊,你是不是也想勾引別人男人啊。”貴婦人對空姐上來就是一陣指責,弄得空姐一臉尷尬。但還是強忍著,對那位貴婦好禮好氣地勸說著。


    “這位乘客,請您放尊重些。如果您有什麽服務上的需要我們會盡量滿足的,您這樣會打擾到正在休息的乘客。”空姐已經沒有了好脾氣,但是臉上依舊攢出標準似的笑回應著貴婦人。


    “好啊,我要調換座位,我不要挨著這個賤人,免得弄髒了我。”貴婦人幾乎要跳起來。


    “可是,這裏的座位已經是安排好的。我們也……”空姐無奈地說道,現在整個機艙裏的乘客都在竊竊私語,或抱怨或謾罵這位貴婦人。而空姐最害怕出現這種情況,她的實習期還有一個月到期,雖然工作上仍舊存在一些問題,但是她非常珍惜這個機會。


    “我來跟她換吧。”機艙尾部傳來一聲如同福音的話語讓整個機艙的乘客都望眼過去。


    徐佩喬卻這一次真的看到了她,雖然她此時的手指掐在另一個手掌上,等清醒之後,卻看到那依然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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