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端倒不在意這些,隻知道自己又把盛世集團的一層的送水量承包了,業績多了總是好的,得了新生意的他心裏頗是欣慰,當然如果沒有陳齊從送水站到厲南川的辦公室一路上亦步亦趨地跟在自己後麵躍躍欲試地跑前跑後幫忙的話,他會更自在。


    等他和過分熱情客氣的陳齊一起給厲南川的辦公室休息室會客室等等房間都換了飲水機之後,陳齊顛顛兒地貓著腰正給厲總辦公室的這台飲水機放水。


    即便是開著舒適的空調,進進出出忙活了一陣的陸雲端站在裝修得低調奢華的辦公室裏還是不住地淌著汗水。


    “陸哥,你隨便坐那兒沙發上,趕緊休息休息,吹吹空調,我給你倒杯水去!”陳齊見陸雲端獨自一人站在中間抓著脖子上的毛巾在擦汗,趕緊招呼道。


    陸雲端環顧著周遭的環境,拉著厚實窗簾的落地窗前麵擺著一張大而厚實的實木辦公桌,真皮沙發和椅子看上去質感非凡,幹淨的亮灰色地板甚至能倒影出自己模糊的身影……


    雖然偌大的辦公室隻有他和陳齊,但這樣和自己格格不入的環境讓他沒發放鬆地坐在沙發上休息。


    陸雲端擺擺手笑著拒絕道,“不了,如果可以都可以用的話,那我就先走了。”他趕著下班,還惦記著家裏的煎包,不知道有沒有老老實實地在家待著。陸雲端這個送水工並沒有陳齊想象中的民工一樣粗俗不堪,相反地,一身樸實的勞動人民打扮可整個人顯得溫和禮貌,再加上厲總嘴裏的朋友身份,自然不敢怠慢,連連道謝。


    在終於擺脫了熱情客氣的陳助理之後,甚少與人打交道的粗神經陸雲端除了覺得厲南川的助理是個生性熱情客氣禮貌的大小夥子之外,並無什麽特別奇怪的地方。


    三十年的坎坷,早已塑造了他對待這浮躁社會少有的平和。所以,即便是在這同一座大廈裏,他不會因為別人的冷眼和嫌棄而難過;也不會因為像陳齊這樣的客氣熱情而受寵若驚。


    陸雲端因為裝了一下午的飲水機後來又把剩下的幾桶水送完之後,回到家已經快八點了。陸雲端回到自己家要經過小區裏的一個小公園。


    這裏的人晚飯都吃得早,附近吃完飯的居民們三三兩兩地開始集中在這裏。有小情侶牽著手光著腳在走小石子路,幾個大爺腰上別著收音機在那兒要著蒲扇閑聊,更多人則圍著跳廣場舞的大媽們說笑著……


    陸雲端獨自一個人穿過熱熱鬧鬧的歌聲笑聲,人氣煙火衝淡了他身上的落寞。簡陋的一樓雜物間因為煎包的加入,變得生氣而又溫馨。


    一聽到腳步聲近,原本一動不動趴在門口的煎包不顧那還包紮的腳傷一躍而起,“哈拉哈拉”地吐著小舌頭圍著陸雲端一蹦一跳地轉悠,一直往他兩腳之間鑽,尾巴搖得跟上了發條似的。陸雲端笑著安撫煎包道,“好了好了小煎包,再亂動,你的傷口要裂開了,成了小瘸狗,我可不負責任。”


    流浪了許久的煎包看過去有些瘦骨嶙峋,因為顯得那眼睛又黑又大,眼睛裏閃爍著亮晶晶的光芒。它朝著陸雲端“汪汪汪”地喊了幾聲,這才安靜下來,乖乖地跟著他進了屋子。煎包心裏高興地很,它實在害怕陸雲端早上一走晚上就不回來了。


    陸雲端好似知道這小乖乖心裏想什麽,他彎下身子摸了摸煎包的頭,笑著說道,“煎包果然很乖,放心,我晚上肯定都會回來,怎麽樣,餓了沒?我去做吃的。”說罷就拿著洗菜盆出去了。他這間小房子,除了睡覺的地兒其實連衛生間和廚房都沒有,門口有個連這地兒豎起來的水龍頭管子,洗菜刷牙洗衣服全蹲那兒解決甚至夏天也就站那兒穿著短褲一衝。上廁所去不遠處的公共衛生間,冬天洗澡有澡堂子。


    煎包見陸雲端蹲那兒洗菜,也跟著趴在他腳邊,陸雲端洗完青菜進去準備下麵條,它也起身一步一步地跟著他身邊。


    陸雲端手裏端著碗“劈裏啪啦”地打著蛋,溫聲細語地同腳邊的煎包聊天,“今天給盛世集團總經理辦公的那一層裝了好幾台飲水機,真不錯。這樣這個月送的水肯定多了。等還了那個總經理的手機……”


    從出獄之後都是獨自一人生活的陸雲端難得有了個小夥伴,於是一邊做飯一邊跟煎包時不時地說幾句,也不管煎包能不能聽得懂。而乖巧的煎包也聊得有鼻子有眼,陸雲端講一句,它也汪幾聲,一人一狗聊得很是融洽。


    一陣簡單的忙活,麵條可以出鍋了。陸雲端提前給煎包涼了一碗不放鹽巴的麵條放在腳邊,而後把折疊的小桌子打開,然後給自己也裝了一碗,坐在小椅子上,一人一狗又動作統一地埋頭吃起晚飯。


    吃完飯,他穿著四角短褲背心提了個大紅色的水桶,站在家門口的水龍頭旁邊,準備洗澡。這棟樓的住戶已經越來越少,而他租的這間更是偏僻,基本很少人來,夏天洗澡就地解決。陸雲端一塊香皂既是洗發水也是沐浴露,上下一抹,摩出了許多泡沫,前後裏外都是白沫子。煎包乖乖地蹲在空地前麵的走廊上,時不時地汪汪汪幾聲,倒更像是替陸雲端站崗。差不多了,陸雲端就從水桶裏舀水衝沫子,最後還要一提水桶,從頭往下一倒,那叫一個涼快,簡直能把一天的疲憊與勞累都衝走。


    趁著洗過澡渾身冰涼涼的勁兒,陸雲端點了盤蚊香,鑽進被窩裏,扭開了收音機聽新聞、音樂。這玩意兒現在特罕見,除了老頭兒們手上會提著,陸雲端之前從地攤上淘來的,他沒有電視電腦,手機也是不能上網的老人機,有這麽個收音機他既可以接收最新的消息也能打發時間。


    煎包趴在床腳好像已經打起了呼嚕,電台裏溫柔的女聲在娓娓道來故事,電風扇呼呼地轉著……這些聲音都像是夏夜的催眠曲,陸雲端也不覺得小房間熱了,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麽平靜讓他安然入睡。


    這樣的夜晚,夢裏必然不會有煩惱。


    隻是沒想到一夜好夢之後,陸雲端還得回到殘酷的現實。一大早,他才剛到送水站,劉保成就神神秘秘地將雲端拉到了一邊,而後掏出一個信封,壓低了聲音對他說道,“雲端,這是個姓傅的律師托我給你的!他讓我跟你說一句,什麽,先把手機的錢還了,剩下的添點需要的,他還會再來。”說罷,成哥一拍自己的腦袋,如夢初醒地連連說道,“對了對了!他前幾天也來過,還向我打聽你的事情來著——瞧我這記性,這幾天生意好,忙得我把這茬兒忘了跟你說。”


    ……


    陸雲端聽到“姓傅的”的時候,就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這也才知道為什麽那天傅錦程會找到自己的住處。


    他打開那信封,隻見信封裏隻有一張薄薄的□□,背麵白條上寫著他的生日,料想應該是□□的密碼。陸雲端有些可笑地看著手裏的這張卡,他不知道裏頭有多少錢,但他覺得傅錦程這種事後用錢彌補的歉意,大約也如這卡一般,單薄得可以。


    陸雲端覺得既沉重又燙手,他想起連他出門上個廁所都要守在門口的煎包,他知道煎包的心理——曾經被自己的主人拋棄過,格外沒有安全感,一旦有人對它好,它就拚命示意生怕再次被拋棄。


    陸雲端其實覺得煎包特勇敢,被拋棄過還敢有勇氣接受再一次收養,不怕再次承受丟棄的痛苦。


    他做不到,因而對於傅錦程的再次靠近,他是抵觸至極。


    陸雲端頗有些厭惡地撇了撇嘴角,將那張仿佛會紮手的□□收起來,決心將暫時這件事拋到腦後,開始應付新一天的訂單。這樣忙活到了七點快下班的時候,他還意外地接到了給盛世集團二十三樓的催單的電話,一口氣兒定了六桶水。陸雲端心裏略微有些疑惑,不是昨天剛裝的水麽,怎麽一下子要這麽多?放水洗新的飲水機也不需要一整桶吧……


    陸雲端將麻利地將六桶水抬到了電梯口,這時候已經是過了下班高峰期,整個大樓燈火通明,顯得輝煌無比。下班的人們都走得差不多了,因為那電梯也空閑了下來。陸雲端這才好將六桶水一一抬進去,好一塊兒上去。要放白天,他可不敢,這種做法雖然比較便利但是耽擱電梯,所以通常是一趟又一趟地提著兩桶水上下奔波。


    “叮——”地一聲,電梯到了二十三樓。陸雲端又抓緊時間將水都搬出來,因為趕時間,他搬得特別急,這一下已經是滿頭大汗。而原本在自己辦公室門口探頭探腦的陳齊是一個健步衝過來,不好意思地說道,“瞧我!等著等著就忘了!這麽多桶,早知道在電梯門口守著!”說罷他就要伸手幫陸雲端提起一桶水。


    陸雲端對於陳助理的熱情還是很不習慣,再說了他送了這麽久的水,也沒遇到過叫水的要來幫忙的情況,於是淡淡地拒絕道,“不用,我提得來。”


    然而陳助理的熱情直接將他的這麽點淡漠融掉,陸雲端瞥了眼如何拒絕也無法阻擋非要拖著一桶跟在他後麵的人,隻好隨他去了……待走到走廊盡頭的大辦公室時,平日裏沒做過重活的陳齊累得氣喘籲籲,放下水桶一手扶腰一手擦汗道,“這桶水,還真不輕呢!陸哥,你太厲害,提著兩桶水還走得那麽快。”


    陸雲端難得開玩笑,“都跟你一樣,我就要喝西北風去了。對了,你們這兒喝水怎麽這麽快,昨天不是才放上去的嗎?”


    陳齊心想,喝水快的可不是我們,都是厲總,也不知道怎麽用的,一下午就把大半桶水都用沒了,索性多叫了幾桶備用。


    “天熱,我們厲總愛喝水。再等會兒,厲總的客人快出來了。”陳齊看了看手表道。


    話音剛落,沒想到有個女孩子打開大門出來了——“陳齊,水來了沒?我看厲總杯子裏都空了!”見陸雲端和他腳邊的幾桶水,立馬讓身,“原來到了啊!請進,先給這個辦公室換一桶。”


    陸雲端隻點了個頭,不再說什麽,將水桶利索地扛在肩頭,再次走進這個裝修得大氣簡約的辦公室。


    於是,他又再次見到了自己的債主,以及,算是他的仇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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