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寧這個人,跟他熟的人平常開玩笑就喜歡說他裝。對這點鹿寧沒辦法,他的內心實在跟外在站不到統一戰線上,他就是個無論內心多洶湧澎湃,外麵也看起來冷冷清清的迷之boy。


    就像現在,鹿寧作為一個二十一歲老大不小的處男第一次被撩,腦內已經“臥槽”加“羞澀”炸開了無數粉紅色的小花朵,但外在依舊似笑非笑無動於衷。


    琥珀色眼睛的波斯貓就坐在那裏,紅色紗衣從肩上滑落,露出自己身體最誘\惑的部分。他微微仰頭,脖頸的線條更加健美有力,喉結漂亮得讓人想咬上一口換波斯貓一聲沙啞的低哼。


    這隻波斯貓,已是風月場上慣常伺候人的老手,卻依舊有他貓科動物天生的驕傲,即使他將自己獻給你享用,打開身體最美麗的部分送你上極樂的巔峰,可你在他眼中也不過隻是一個獵物,而他才是你欲\望的主人,是這床榻之間溫柔鄉裏的王。


    真是,口是心非的狡猾家夥呀。


    靜。


    隻有水流擊石的聲音。


    靜得有些讓人厭倦了,衣袂摩擦的悉索之後,波斯貓悶哼了一聲。


    ——鹿寧向前一步扣住他的下頜,被迫他仰起頭仰視自己。


    兩年前,樓曌曾代兵深入大漠,驅胡八百裏,保北疆安寧至今,那時她見過沙漠綠洲中的泉水在月亮下泛著波光的樣子。


    此時,鹿寧注視著這對琥珀色的眸子,再次看到了他在樓曌記憶裏見過的美景。


    鹿寧摩挲著他的嘴唇,輕笑一聲,“不會伺候人麽?”


    “會,”波斯貓也笑了,“隻是怕大人不喜歡。”


    鹿寧莞爾,“無妨。”


    聽到鹿寧的允許,波斯貓笑意很深反手箍住鹿寧的手腕將他拉進懷裏,而後翻身。


    鹿寧感受到趴在自己身上的大型貓科動物,在親吻自己的脖頸。


    小口吸\吻,舌尖在皮膚上打著圈,觸碰的力度剛好夠觸碰欲\望的那根弦,不多不少,恰如其分。


    大貓的親吻很舒服,鹿寧心中卻不知為何湧出莫名的不悅。他抬起波斯貓的下巴,製止了他的動作。


    這次的對視兩人的距離太近,唇與唇之間仿佛一句話就可碰觸到彼此。


    “你,可有什麽願望。”鹿寧問罷送開手。


    波斯貓愣了片刻,眼中偽裝的迷離退卻,撐起身子與鹿寧拉開了距離,“大人是想與奴談心?”


    “你有何願望,告訴我,我都幫你實現。”鹿寧平靜地重複了一遍。


    波斯貓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事情,“大人問奴願望,奴這樣的人能有什麽願望,無非是錦衣玉食安樂一生,無人欺我,唾我者都怕我,如是而已。”


    波斯貓從鹿寧身上下來,側躺在他身邊撐著腦袋,有些戲謔地看著鹿寧。


    “可惜奴祖上是平野之戰的戰俘,一日為妓,終生為妓。實在無福消受什麽安樂日子。”


    戰俘的奴籍是世代延續的,生而為奴,永生為奴,除非有身份高貴者願意娶他們為正室。可惜娶一個奴隸必將是一個人終生無法抹去的汙點,所以大佑建朝百年用這規矩的絕不超過三次。


    “不過,奴見大人身份高貴,倒是可以娶奴回去當個正室。”波斯貓的語氣更加戲謔。


    大佑的皇親貴族他見得太多。這風月之地,逢場作戲,真真假假本就不該講求太多。都說“戲子無情婊\子無義”,可就是有不少自以為是的人想要甜言蜜語,試出“婊\子”們的那一點真心,然後當做茶餘飯後的談資。


    照月一向不喜歡這種人,此時脾氣上來,就想懟兩句讓鹿寧難堪,他更想看看鹿寧有何應對。


    可鹿寧並沒有任何他預想中的窘迫。


    他坐起來,整理好衣衫,眼中無半分波瀾。


    “好,我娶你。”鹿寧說,“讓你安樂一生,無人欺你罵你,唾你者皆怕你。”


    照月此生還未見過如此坦蕩真誠的嫖\客,一時竟不知如何接話。


    鹿寧起身走出房間,又向門外的老鴇吩咐了什麽。


    門沒有關,鹿寧站在門口逆光回頭。


    “半月後我來娶你。”他說。


    屋子這麽大,又隔著層層疊疊紗幔,但鹿寧確定裏麵的人聽得到。


    照月也確實聽到了鹿寧的話。


    他來這裏就像隻是為了問他一個問題,得到了答案便離開。除此之外,無關風月。


    ——紗幔之後的照月,摸了摸下巴,“真是有趣呀。”


    鹿寧離開之後,照月走向房間深處,如同換了一個人,容顏未改氣質卻有了上位者的矜貴與慵懶。


    “世子,這是探子送來消息。”


    “嗯。”


    從雲夢樓離開之後,鹿寧並沒有回宮,而是去了明武公府。現任明武公蘇軻是樓瞾的親舅舅,原後親弟,名正言順的國舅爺,也是樓瞾背後最大的支持力。


    上一世,蘇軻錯估形勢,自薦帶兵平南蠻叛亂,戰事失利,大佑被迫言和,蘇軻也被追究了責任被削爵罷官,蘇氏一脈,自此落寞,樓瞾也損失了自己稱帝道路上最大的助力。


    蘇軻算是這世上最疼樓瞾的人了,樓瞾重生恰在在蘇軻請旨帶兵之前,還有不到一月的時間,此番鹿寧必不會讓蘇軻再步上一世後塵。


    如今南蠻叛亂雖然沒有爆發,但是已有些眉頭,鹿寧此番去說也不顯得突兀。


    上一世,樓瞾是個缺心眼,跟這個最疼自己的舅舅也不親,倒是一門心思覺得全天下她的父皇待她最好,現下,鹿寧可是要跟這個舅舅搞好關係。


    蘇軻對鹿寧的突然到訪有些驚訝,因為樓瞾一向和他不親近,可當他看到鹿寧一身便服隻帶了個丫鬟,搶在他行禮前上來挽住他胳膊甜甜地喊了聲“舅舅”的時候,心裏那點小芥蒂都沒有了。


    鹿寧也不遮遮掩掩,向蘇軻直言了自己想從皇儲位上暫時退下的打算,並蘇軻自然是願意傾盡全力來幫豬鹿寧,而後鹿寧向提了南蠻叛變的事,交代他千萬不要攙和這份差事,若能將這差事推到三皇子背後的那些勢力身上便是更好的。


    南蠻落後,若是叛亂朝廷的勝算更大些,這是擺明的立功機會,蘇軻心中雖然有些不解,不過依舊答應了鹿寧。


    鹿寧是在明武公府用完晚膳才回宮的,走時蘇軻還送了幾盒糕點給他,都是蘇氏家鄉的特產,樓瞾母親最愛吃的東西。


    “這些東西都是你母親喜歡的,回去陛下問起來也好有個交代。”蘇軻對鹿寧道,“日後有事派個靠譜的下人來便好,殿下如今的身份不宜這麽隨便走動,陛下會多心的。”


    “多謝舅舅,我都懂。”


    蘇軻站在府門前看鹿寧一身紅衣上了馬車,又目送馬車走遠。樓瞾長得像她母親,今日鹿寧又一襲紅衣,讓蘇軻想起了蘇妍少女時紅衣白馬的颯爽模樣,不覺歎息了一聲。


    “阿姊,你的孩子長大了。”


    鹿寧剛進東宮便覺得這氣氛不對,宮女來傳話說是陛下來了。鹿寧心中一沉,莫非是丞相提前來找皇帝要兒子了。


    心中有顧慮,麵子上卻還是一副坦蕩的模樣,鹿寧收拾了一下衣冠便讓春深拿著那兩個從蘇軻那帶來的食盒,跟著自己進殿去了。


    這是鹿寧第一次見皇帝,好在有了樓瞾的記憶他也不十分緊張,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跪在地上等皇帝一句“平身”。


    皇帝卻沒有說話,將手中茶喝了半盞才開口,“聽說你今日去了明武公府。”


    看來不是江白的事情,鹿寧心放下了一半,江白那件事是他用來罷黜自己的引線,還未準備周全,如果現下就被捅出來可能無法達到她想要的效果,不過皇帝這語氣明顯不是這件事了,


    “回父皇,兒臣今日是去了明武侯府。”鹿寧垂眸答道。


    皇帝將杯子放下,“倒是坦蕩,你去明武侯府所為何事?”


    “過幾日便是母親的生日,我托舅舅從江南帶了母親最愛吃的點心回來,今日去取。”


    “點心呢。”


    真讓蘇軻說中了,皇帝多疑,最見不得皇子皇女同朝臣來往,不過此番鹿寧有了準備,一點也不慌張,從春深手上接過食盒呈給了皇帝。


    皇帝掀開食盒蓋,原本嚴肅的神色在看到盒中精致的點心時緩和了下來,眼神中似乎了有了追憶當年事的悵惘。


    “起來吧。”皇帝說。


    鹿寧謝過皇帝便捧著食盒起身,安靜的站在一旁,毋庸置疑這皇帝是愛樓瞾母親的,可是他對樓瞾以及蘇家的態度卻冷淡,反而是對楊家十分寵愛,而楊家,樓瞾五歲那年元後蘇妍的死必然和貴妃楊氏有著莫大的關係,鹿寧實在不懂這個帝王的心。


    鹿寧身上還穿著今日出門的紅色襦裙,微微垂著頭站在那裏,也不開口沉默中有一股子倔起。落在皇帝眼裏,映出了蘇妍當年的影子。


    “你可還記得你母親的樣子。”皇帝突然問了一句。


    “回父皇,”鹿寧回話禮數周全,帶著君臣之間的疏離,情緒聽不出來波動,“並不記得了,隻是隱約覺得她喜歡穿紅衣,愛吃甜食。”


    皇帝輕笑了一聲,未再說話,喝完了手中的茶便離開了。


    鹿寧看著帝王的背影,覺得這人雖然隻有三十多歲的模樣,可是內裏卻已朽了壞了,帶著一身陳年舊事發黴的酸澀。


    多少少年事,孑然不可說。


    又怕後來世,識君不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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