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學期已經開始,我們即將麵臨高三的最後衝刺。同學們,代表著未來和希望的接力棒已經交到你們手裏,希望通過這一個學期的學習,你們都能夠……”


    講台上的班第一章主任慷慨激昂的說著鼓舞人心的陳詞,底下的學生卻有些不耐,這種話,年年都要來一遍,早就聽膩味了。他們大多都有些小動作,低頭偷偷摸摸玩手機的玩手機,和同桌講悄悄話的講悄悄話,但這些學生中,林容是最遊離狀態的那一個。


    他不可置信地盯著右手反複來回的看,這隻手,明明在出車禍的時候全部粉碎,連零件都找不回了,現在卻好端端的出現在自己身上——白皙、纖長,骨節分明。從手背麵看去,指節纖長,就是一雙玩樂器的手;而從掌心看,指腹肉嘟嘟、胖乎乎的,跟倉鼠小爪子沒什麽區別,簡直就不像是同一雙手。


    這麽明顯的特征也讓林容知道,這的確是他自己的手。


    林容到現在還記得那種劇烈的痛,如果是做夢,那這種感覺實在太逼真。他分明記得自己在車禍後,因為太過疼痛而受不了,閉上了眼。耳邊人群嘈雜、警笛鳴響,腳步聲接連不斷,最後林容隻聽到身邊一位年輕醫生的感慨


    ——斷氣了,當場死亡,兩個都死了。可憐那個年輕人救人不成反倒賠上了自己的一條命。


    林容當下牙關一鬆,徹底陷入黑暗中。


    他是去參加爸爸的葬禮的,他和爸爸十幾年未見,乍然聽說對方去世的消息,走路的時候光顧著走神,一不小心就出了車禍。


    等他再次睜眼,眼前不是白茫茫一片,也沒有儀器“嘀嘀嘀”的聲音,這裏不是醫院。環境有點眼熟,是他高中的母校。


    林容“騰”地站起來,臉上寫滿了不可置信。


    “大家歡迎這位新來的轉……”班主任周晴已經進行到介紹新同學的步驟,看到林容突然站起來,班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過去,她頓了一下,問道:“林容,你怎麽了?”


    林容是班上的好學生,而且他向來安靜聽話,突然站起來肯定是有急事,於是周晴並沒有責怪他。


    果然不出她所料,林容結結巴巴的回答:“老……老師,我有點不舒服……”


    他的臉上寫滿了茫然,在周晴的眼中就變成了身體不適。


    “怎麽了?是不是鬧肚子了,要不要去醫務室休息一下?”周晴緊張地走下講台仔細詢問,她一直很喜歡這個有點內向的好孩子,也心疼他的家庭情況。


    “沒……沒有。”林容低垂著腦袋緊張地擺弄著自己的校服拉鏈,手指止不住開始顫抖。他一緊張就會這樣,身體顫抖、說話結巴,腦子也開始停止思考,爸爸後來娶的那個阿姨告訴他,這是精神病,需要送去精神病醫院隔離。


    “沒有發燒啊……”周晴伸出掌心貼在林容的額頭上,溫度正常,她又問道:“是不是這個學期就要高考了,所以有點緊張?”


    林容戰戰兢兢的撒謊,臉紅的都快要燒起來了,“嗯,緊……緊張。”


    他勉強接受了自己突然回到高三的事實,他不知道為什麽會這個樣子,無措又茫然。但林容下意識地知道,這種事情不能告訴別人,就像他的精神病一樣,不能告訴別人。這是不正常的,會被別人欺負、看不起。


    “沒有什麽好緊張的。”周晴盡量溫和地對他笑笑:“你成績好,又肯努力,這還有什麽好緊張的呢?”


    林容乖巧的小幅度點了點頭:“嗯。”


    “那還需要去醫務室嗎?”


    “不……不用了。”


    “那就坐下吧。”周晴又是給了他一個溫和的笑,看著林容坐下,才重新回到講台,收起笑容,打斷了同學們的竊竊私語。


    “好了,我們繼續。”她看向身旁一米八八的大高個男孩,鼓勵道:“這位新同學介紹一下自己吧,這樣能讓同學們快速地了解你。”


    “大家好。”帥氣的大男孩笑了笑:“我叫葉灝(hao入聲),算命的說我火氣旺,脾氣又暴躁,需要用水壓著,所以單名一個灝字。”


    底下的學生一下被他逗樂了,尤其是前排的幾個女生。她們離得近,對葉灝的長相看得清清楚楚。寸頭、高鼻梁、雙眼皮大眼睛,棱角鮮明、線條硬朗。臉雖然不是很白,但勝在幹淨清爽,沒有一顆痘痘,和同年紀滿臉青春痘的男生一比,絕對算得上是校草一類的人物。


    再加上葉灝對著這麽多人一點不露怯,還有點小幽默。幹淨、利落、爽朗、大方,正是這個年紀女生最喜歡的類型。


    而且他個子高,隱約能看到衣服下性感的肌肉線條。穿著簡單卻不便宜的t恤,家境好、眼睛毒的女生一眼就認出了那個低調卻奢侈的牌子,原本八分的好感立刻變成了十分。


    第一排的女生忍不住開口問道:“那你脾氣到底暴不暴躁啊?”


    葉灝咧嘴一笑:“這不是壓住了嗎?”


    “哈哈哈。”全班哄笑起來,周晴也覺得欣慰,這轉學生性子不錯。聽說是個有背景的,卻一點沒有官二代富二代的脾性。


    “好了,你去找個位置坐好吧。”


    全班一共三十二個人,加上葉灝就成了單數。他直接走向了靠窗的最後一排空位上坐下,左右都沒有人,他就隻能安靜坐好。


    周晴看大家都安靜下來,才安排道:“班長帶幾個男生去領作業本、草稿紙,生活委員安排人打掃衛生,學習委員負責紀律,其他人自習。”


    說完,就離開了教室。她一走,教室瞬間就炸開了鍋,幾個膽子大一點、愛惹事的男生跑到葉灝身邊,沒幾句話就聊熟了,一聽到葉灝成績不好才轉校的,瞬間就跟他稱兄道弟,男生之間的友誼就是這麽奇妙。


    而膽子相對小的女生也向這邊張望著,不住地關注著葉灝的行為。葉灝用的鋼筆的牌子,葉灝的書包,葉灝腳上的運動鞋,哇!他用的那款手機聽說市麵上都買不到,可真是厲害!


    葉灝不動聲色地打量著每一個人的神情,微微眯著眼睛四兩撥千斤的應對每一個問題。忍不住感歎,多單純啊,想的什麽都寫在臉上,不像皇城腳下,個個都跟人精似的,隨時都可能會被抓住把柄,果然這個學沒有轉錯。


    他微微一抬頭,就發現前桌的男生總是偷偷轉過來瞄自己,欲言又止好像在糾結要不要和他打招呼。等他看過去,就立刻將腦袋縮回去。手忙腳亂的立起語文書,欲蓋彌彰的裝出認真背書的模樣,就連拿反了都不知道。葉灝失笑,這小男生就跟隻小倉鼠一樣,雖然膽小,看起來還挺可愛的。


    “以後就是同班同學了,你叫什麽?”葉灝選擇了主動出擊。


    林容正擔心自己的小動作會不會被發現,突然聽到葉灝的聲音,嚇得“砰”地將書甩在地上,他急忙彎腰去撿,又“哐”的一聲頭撞到了桌肚上。葉灝失笑,連忙拉住他,“你別動了,我幫你撿。”說著俯身將語文書撿起來遞給林容。


    林容伸手揉了揉撞疼的腦袋,看清楚葉灝的臉,雙眼驀地通紅:“對……對不起。”


    葉灝被他突然熏紅的眼睛嚇了一跳,他其實最不耐煩看人哭了,尤其是那些嬌滴滴動不動就哭的女生。但眼前這小男生,跟隻小動物似得,哭起來也沒有哭哭啼啼、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的,反倒乖可憐巴巴的,他竟然一點不覺得不耐煩。


    不過他還是有點驚訝,怎麽撞一下桌子就能哭了?


    “你怎麽了?別哭啊,是不是撞疼了,要不要送你去醫務室?”


    “不……不是。”林容結結巴巴的解釋:“我、我、我……對不起。”


    我我我了半天,最後還是隻憋出了一個對不起。葉灝聽得心都要癢癢了,就像被拿著根羽毛直撓。要是換了別人他早就吼上去了,但林容眼睛紅的跟小兔子似的,不知道還以為他在欺負人家呢。


    “怎麽就說對不起了?你對不起我什麽了,嗯?”葉灝忍不住逗他。


    林容臉漲得更紅了,囁嚅著不知道該怎麽說。他之前沒想起來,隻覺得為了救他犧牲的恩人很眼熟,好像以前認識。但他認識的人不多,又實在記不起來,恰好又快死掉了。隻覺得又難過又愧疚,自己死了就算了,還要害死別人。


    沒承想一睜眼,不止回到了高三,還見到了救他的恩人。


    葉灝,是葉灝!他想起來了,那個總是笑得爽朗的男生,長得陽光帥氣,體育又好,會打球還有很多朋友。是林容一直羨慕的男生,他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想笑就笑,也能擁有很多很多的朋友。


    沒想到竟然是葉灝救了自己,林容小心翼翼地瞄了眼葉灝,就跟小倉鼠偷偷摸摸從籠子裏探出一個腦袋一樣。他想,自己最羨慕的人成了自己的恩人,真好,他一定要好好報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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