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南宮鈺一如往常的來到清蘭殿。


    她昏迷了整整一個月,似乎是不願醒來,躲避現實。


    他一如往常的坐在床榻上,靜靜的看著她的麵容。


    葉霜平靜的麵容下,毫無生氣,仿佛是個玻璃娃娃,一碰便會碎。


    “小李子,傳劉禦醫。”


    他語調波瀾不驚,隻是背後緊握雙拳的手,暴露了他此刻緊張的心。


    小李子殿外高聲應答“喳。”


    劉禦醫忐忑不安的前來,怯怯地走向前來,每走一步,腳步都是虛浮無力的。


    他止不住內心的慌亂,得得瑟瑟的為葉霜診脈。


    他記得第一次為她把脈之時,隔著一層紗曼,隱約看到此女子的隱隱輪廓,他竟不自覺的多看了幾分。


    誰知,皇上眼裏的怒意翻滾著,那目光他至今都覺得後怕。


    他還記得上次,他如以往的說了句,這位姑娘脈象平穩,脈不浮不沉,和緩有力。


    而皇上淡淡的說了句:哦?那為什麽一直不醒?


    他按心裏之想回答:臣猜測,許是因為姑娘急火攻心,傷心過度…不願醒來!


    而他又不知哪一句觸及了皇上,隻聽他說:庸醫,廢物,如果她再不醒,朕讓你腦袋搬家!


    他還想說什麽,可是皇上震怒的麵容,讓他一下子跪了下來,聲音發抖的應了一聲‘是!’


    而此時他忐忑的跪下,手撫細線,頭低的都能縮到胸口裏。他一眼也不敢多看床榻之人,他怕啊,怕皇上一怒之下便將他腦袋搬家。


    他忽然眼裏閃過不可思議,暗自揣測:皇上原來好這口,真是太奇葩,口味之重啊。


    皇上:她如何?


    劉禦醫心想,皇上知道這個消息肯定會高興。誰知,他說完後,皇上震怒,與上次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而後皇上又緩了緩麵容,淡淡的問:禦醫可查的仔細?


    禦醫:臣不敢謊報。


    皇上:哦?


    他犀利的目光直逼著他,他嚇得一陣哆嗦,忙跪下:皇上,臣以項上人頭保證,絕不多嘴!


    皇上:嗬,出去!


    劉禦醫連滾帶爬的出去,他想,幸虧他反應的及時,不然這腦袋…估計已經搬家了。


    隻是,一件好事,為何能讓他如此?


    南宮鈺眸子深諳不明,像是一汪洪水,鋪天蓋地的席卷而來。


    而後,他深深的看了眼床榻上了無聲息的人,拂袖而去!


    ——


    禦書房內,南宮鈺正批閱奏折中,忽被一聲高亢的聲音所打斷。


    “皇上,六爺回來了!。”


    “快喧!”


    南宮鈺迅速起身,迎接六王爺。


    一個月前,納蘭煜的死訊傳來,這等大好時機,尹國與洛國怎會不前來挑釁?


    南宮國頓時大亂,他為了穩住民心,將六叔派去征戰。


    六叔的威信極高,即使很多年不參政,不上陣殺敵,他仍有威嚴,這時候也隻有他能穩定民心。


    因為他是南宮國的戰神。


    至於怎麽讓他同意…


    “煜兒…”


    他特有的低沉的嗓音打斷了南宮鈺的思緒。


    “六叔,可還好?”


    此時的六叔來不及卸盔甲,即使麵容疲憊,風塵仆仆,也遮蓋不住他的英姿,他的霸氣。


    “欲擒故縱,引兵誘敵,十麵埋伏。”


    他隻說了十二個字,卻暗含了全部。


    六叔是南宮國有史以來難得的懂兵法之人,其法有道,會將敵人殺個措手不及,偏偏敵人還不知道如何上的當。


    他就如一個矛盾體,集冷、絕、狠於一身,偏偏又善良的要命!


    他可以將敵軍趕盡殺絕,卻從未傷害過鄰國百姓。


    他可以幾日幾夜不眠不休,卻從未虧待過他的戰友。


    ……


    當年的他,令敵軍聞風喪膽,似乎隻要一提及他的名諱,敵軍便落荒而逃……


    ‘皇上,皇上,清蘭殿的姑娘,她醒了。’


    太監小李子疾步走來,一刻也不敢耽擱,這些個日日夜夜,他看得出皇上很在意葉霜姑娘。


    清蘭殿的宮女找到他訴說此消息時,他又是驚又是喜。


    他自小進宮便跟在皇上身邊,他看著他如何收斂,如何變得睿智,又如何變得絕情。


    可,自從葉霜姑娘來過,似乎都不一樣了。


    他會發怒,會傷心,也會無奈…


    所以他不敢耽擱一點時間,迅速前來告訴此等好消息。


    南宮鈺的思緒被慌張跑來的太監所打斷。


    一句話就讓他立刻回神,對著六叔的方向點了下頭,便前去清蘭殿。


    六爺若有所思的望著南宮鈺離去的背影,而後離去。


    ——


    南宮鈺遠遠就看見葉霜的身姿。


    整個清蘭殿都仿佛做了她的陪襯,她很美,美的蒼涼,美的不真實。


    她蒼白的臉上帶著一抹決絕,兩眼無神,空洞的望著前方。


    她的身子飄飄渺渺,如同一個布偶娃娃,仿佛下一刻就會撒手人寰。


    他大聲的怒吼了一聲她的名字,她蒼茫的轉身。


    葉霜的目光觸及他後又淡淡撤回,望著前方,不知在想什麽。


    她空幽的目光,她毫不留戀的態度,讓他一下子怒氣橫生。


    他幾步向前,在觸及到她手臂的那一刻,她果斷的後退,眸子中充滿了決然,也充滿了堅定。


    她笑了,笑中帶淚,笑的蒼涼,像是一朵獨開在石岩上的花,顯得那樣無助。


    忽然葉霜的目光直擊著他,似乎要將他看穿,帶著一抹幽怨,帶著一抹恨意。


    她語氣淩厲著問:“南宮鈺,你憑什麽不救他?憑什麽,憑什麽?”


    說完後,目光又直直的看著他。


    南宮鈺似乎在思考著什麽,並沒有解釋。


    “大膽,竟敢直呼皇上名諱,見到皇上為何不跪?”


    “小李子,掌嘴!”


    似乎還不夠,南宮鈺接著道“拖出去,三十大板,以後不準出現在朕麵前。”


    小李子真是替小德子惋惜,他以為他做了一件大事,做了可以討功的事,誰知,千算萬算,算錯了姑娘在皇上心裏的地位。


    小德子似乎還沒能反應過來,直接撲騰跪地,大喊饒命。


    可,這時說什麽都沒用,皇上的怒氣無法對葉霜發,並不意味著不能對別人發怒。


    尤其是如此高傲的他,怎會讓別人看到他浮了麵子?


    小李子立馬捂住小德子的嘴,帶著他走了下去,同時臨走之前,將所有的宮女遣散,獨留下兩人。


    空氣靜的不能再靜,連彼此的呼吸都如此清晰。


    他們之間的距離極近,卻又那麽遠,仿佛隔了千山萬水,任南宮鈺怎麽靠近都近不得。


    “葉霜,你…”


    “什麽都不要說了,南宮鈺你個偽君子,你就是個十足的小人。”


    他眸光瞬間幽暗,氣息極冷,再一次向她靠近。


    她身後是一湖碧水,他向前一步,她便退一分,表情極其厭惡,仿佛聞到了餿了的食物,兩個字,想吐。


    就在她腳即將掉入湖中之時,他隨即伸出雙手,快的如閃電,刹那間緊摟著她的腰部。


    “放開我南宮鈺,你放開我!”


    他仍保持著緊摟著她的姿勢,手微用力,他們之間的距離更近一分。


    葉霜掙紮著,揮舞著,手腳並用,像是要掙脫出殼的蠶,努力掙紮,隻是這掙紮中帶著怨憤,帶著厭惡。


    她不論如何掙脫,他都堅決不放手。


    她懇求著說:“南宮鈺,我求求你了,你不要困著我行嗎?”


    說到這裏時,葉霜明顯發現他身子一頓,她接著說道:“你送我回山,好不好?”


    誰知這句話似乎觸及到了他的底線,隻見他隨即將她抱起,任她如何揮動,如何撒潑,他都如看不見一般。


    她突然感覺很無力,她很想回山,很想看看…是否他真的這樣狠心離她而去。


    誰知,他竟然看透了她的想法。


    “葉霜,休想回山,你師父將你托付於朕,朕不能食言!”


    “南宮鈺,我想回家,你放我走吧!”她懇求的看著他,目光飽含期盼。


    “這裏以後就是你的家!”


    “南宮鈺,你為什麽要這樣做?為什麽?”


    “葉霜,他死了…他死了,他再也回不來了,你接受現實吧!”


    “我不信,你騙我,你肯定是在騙我,他不會死的……”


    他說出了她一直不敢想象的結果,心裏仿佛揪成一團,亂的如麻,又偏偏抱有一絲希望。


    “南宮鈺,我求求你,你帶我回山好嗎?”


    “朕現在現在最後悔的就是,當時為何聽你的話,帶你回山!”


    說到這裏,她一下子沒了言語。


    她腦海中又浮現出師父被黑衣人一掌又一掌的重擊,而他卻完全沒有無力反擊,似乎就如同個待宰的羔羊,任人宰割。


    南宮鈺懷抱著如同紙片的人,收緊懷抱,努力的想給她一點力量,給她一些溫暖。


    隻是她似乎什麽都感覺不到了,雙眼很空洞的望著前方,不知在想什麽。


    他寧可她鬧,她撒潑,也不願她這般平靜。


    他輕輕的將她放在床榻上,有一瞬間,她突然覺得懷中的人毫無生氣,仿佛已經死了一般。


    他放緩語氣,叫喚著她的名字。


    而她似乎處於自己的世界中,不想出來。故意將自己困在裏麵,徒留回憶,而外麵的徒留一副空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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