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顧行出國留學,臨行前辦的那場聚會,李唐緒也在場。


    那場聚會請了沒幾個人,但不請自來的人卻比預期多了幾倍。顧行當年在p大是風雲人物,追他的女人能圍著足球場跑成一圈,但認識顧行的熟人都不止一次吐槽過,這位就是個十足的性冷淡,對著那麽多女人的猛烈攻勢還能巋然不動,不是性功能有問題就是性取向有問題。


    李唐緒也看在眼裏,但他門兒清得狠。


    顧行這哪是性冷淡?他分明就是心裏煨了一簇火,把某人放在心尖上慢慢燉著,耐性十足地蟄伏著等待一個契機,等著到時候大火燎原。


    那晚的聚會開到了一半,主角就不見了,在場打電話的打電話,找人的找人,足足等了一個小時,才把顧行盼來。


    李唐緒到現在都能回想起顧行當時的臉色,表麵上看著如死水般的平靜,但那雙眼卻冰冷陰鷙,他扯鬆領帶扔在了沙發上,一副生人免談熟人勿近的樣子。


    “……”


    伏特加在棕黑的木質桌麵上蔓延開來,順著桌角濺到李唐緒的褲腿上,後者連管都沒管,不可置信地拔高了嗓音:“你你什麽?”


    顧行瞥了眼李唐緒,沒回答,垂眼點了根煙:“你之前說,在我走之後,她被指抄襲論文?誰的論文?”


    那天晚上顧行打電話過來問李唐緒,後者也不知道到底要不要跟對方說明白,所以回答得也很含糊。


    顧行走了沒多久,謝楚清就被查出來論文抄襲,抄的是同院係的一個人,事情都傳到別的院係來了,李唐緒當然也有所耳聞。但他當時想了又想,還是沒告訴顧行。


    兩人當初明顯就是鬧僵了,那時候的謝楚清對於顧行來說就是個定時炸|彈,一點就爆,李唐緒哪敢觸雷。


    今天算是什麽舊賬都翻出來了,李唐緒從剛才的震驚中回過神,簡略地把當年自己知道的事告訴了顧行。


    “本來我是不信的,謝楚清她多驕傲的一個人啊,忙起來的時候簡直六親不認,怎麽可能會去抄別人的論文。”李唐緒重新倒了杯酒,“但是後來放出了論文對比圖,校方的通告批評和處分也下來了,我才覺得事情鬧大了。”


    “千萬別怪我沒告訴你啊,”李唐緒趕緊表明自己的立場,“你跟謝楚清正決裂著,我肯定不能再揭你傷疤啊,你說是不是?”


    煙頭燃著的星火明明滅滅,顧行掐滅煙:“當年她抄邱衍的論文對比,回去以後你發我一份。”


    都這麽久了,這也得他找得到啊。


    李唐緒苦逼地歎了口氣,認命地道了聲“好”。


    “老大,李總,你們在聊什麽呢?”單澤回來了,手上還拿著副牌,“問吧台那邊要的牌,來兩把?”


    李唐緒擺手:“我不玩牌,這裏光這麽暗,還不如玩骰子呢。”


    “光喝酒沒什麽意思,”單澤收起牌,曖昧地笑了笑,“這裏的妞長得不錯,身材一個比一個好,跳舞也夠勁,李總要不去看看?”


    “行啊單二,憋在淮城這麽久,把你憋壞了吧?”


    單澤笑著默認:“一隔離就是好幾個月,我這算是出獄回來了,見到青菜都是塊肉。”


    他剛結束了淮城的軍工項目回來,參加項目前一律要簽保密協議,控製一切與外界接觸的通訊設備,然後就是長達幾個月的隔離。整天跟機械冷金屬在一起,是個人都受不了。


    李唐緒示意顧行,添亂道:“你老大身邊也缺人,你趕緊把他拉去物色幾個。”


    顧行整個人埋沒在陰影裏,像是若有所思。


    單澤神情變得恭敬,沒敢開顧行的玩笑,反而跟李唐緒又聊了兩句,想了想還是忍不住說:“吧台那裏有個妞是真不錯,可惜看著不好搭話。”


    .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悠悠點的那杯酒,謝楚清覺得自己口幹舌燥的症狀越來越嚴重了。bar裏帶著鼓點的混音就沒停過,一聲聲的節奏像是踩在她心上,跟著心率就變得快速起來。


    臉漸漸變得滾燙,她半模糊半清醒地認識到,自己可能是醉了。


    牧悠悠早在十分鍾前就蹦進了舞池,偌大的一圈舞池裏擠著各色各樣的男女,場麵混亂迷醉,加上燈光昏暗,根本找不到她人在哪。


    謝楚清暗自掐了把手臂,鎮定地轉向吧台:“來杯牛奶,謝謝。”話剛說完,她又加了句,“再加一紮啤酒。”


    吧台的另一邊,李唐緒注意到了遠處的情景,笑著跟顧行說:“牛奶是防醉的,啤酒是暗示別人她還沒喝醉,這人來酒吧喝酒防範心還那麽重,挺有意思啊。”


    顧行抬眼瞥過去,剛要收回目光,卻不知為何猛地定住了,眯著眼沉默地看了一陣,他直接站起了身。


    “哎哎,顧行你幹嘛去啊?”


    李唐緒叫不住人,疑惑地盯著吧台女人的背影,直到後者喝完了牛奶,轉過了半邊側臉。


    “……”他拍桌子,“我靠!”


    眼前的人不是謝楚清是誰?


    .


    吧台邊,謝楚清灌了一杯牛奶,沒有清醒多少,腦袋反而變得更加眩暈起來。


    手表表盤上的指針已經指向了十一點,夜晚還是熱鬧,但謝楚清已經開始困了。


    她掃了一圈彩光晃蕩的舞池,還是沒能找到那條牧悠悠身上穿的淡藍色裙子,紅綠藍光交相輝映,閃得人眼花。謝楚清按了按太陽穴,打算從座位上下來,先去個洗手間。


    吧台前的座位很高,她正要踩腳架下來的時候,鞋跟踩了個空,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側邊趔趄,下一秒就被人扶住了腰。


    謝楚清腦袋嗡的一聲,正要動作,來人像是早就預料到了,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反手握緊。


    清冽的薄荷氣混著寡淡的煙草味,謝楚清因為酒精而變得遲鈍的腦袋中閃過一絲念頭,睜著眼抬起頭,就望見了麵前的顧行。


    顧行低眼望著她,深邃的眼中一片暗沉,摟著她的手也用了點力,眼神像是在探究。


    “你來酒吧喝酒,一個人?”


    山雨欲來。


    山雨欲來風滿樓,此時不走何時走。


    “……這麽巧,顧行你也來喝酒?”驚訝隻是一瞬間,她彎著眼,從他懷裏撤出去,指了指洗手間的方向,“我去個洗手間,先失陪了……”


    說完謝楚清也沒看對方是什麽表情,維持著冷靜一路拐進了洗手間。


    bar的音樂聲噪耳,洗手間的門一關,一半的雜音都被關在了門外。謝楚清撐著洗手台喘了口氣,摸出手機打算打電話給牧悠悠,但電話那邊響了快半分鍾,還是沒有接起來。


    音樂聲太大,悠悠肯定沒聽到。


    她頭疼地按腦袋,突然想起來bar有個後門,通向一條小巷,正好能從洗手間出門拐出去。


    謝楚清洗了手,順帶著用冷水潑了把臉,閉著眼等暈眩的感覺淡下去,這才開了門。


    酒吧的男女洗手間分布在一條幽深的窄廊兩側,就連這裏的壁燈也十分昏暗,謝楚清出去後,直接對上了不遠處靠在牆邊的男人。


    她在裏麵待了多久,他就等了多久。


    顧行手裏夾了根煙,見她走出來,側過臉掐滅煙:“謝醫生不是要回吧台?往那裏走幹什麽?”


    酒勁泛了上來,謝楚清開始覺得走路也走不穩,她愣了一愣,扶著牆轉過身:“……走錯了。”


    喝醉了。


    顧行神色一凜,邁著長腿大步走過來,伸手貼著她扶著牆的手,一把將人按在了牆上。


    “謝醫生沒必要一見我就躲,”他聲音低沉,“還是你真的覺得,比起跟我待在一起,還是你喝醉了在街上單身一人更加安全?”


    他氣勢淩人,眼神危險。


    謝楚清受製於人,分不清現在的心率加速是因為酒醉還是慌張。


    此刻逼仄而晦暗的長廊裏沒有一個人,她露出一個笑:“我跟朋友來喝酒……真是不湊巧,現在剛好要走了。”


    謝楚清身上有淡淡的酒氣,帶著點莫名的甜香,顧行忍住心裏叫囂的渴望,貼著她手掌的五指漸漸收攏。


    “那還是真是不湊巧。”


    .


    李唐緒就走個神的空檔,遠遠盯著的顧行與謝楚清兩人就不見了。


    他問單澤:“單二,你看見你老大去哪兒了嗎?”


    “好像是跟吧台的一個妞一起走了,老大就是有魅力,往那一站就有人貼上去了。”單澤彈了彈煙灰,回憶道,“不過那個妞長得真的正點。”


    李唐緒心想,你說的這個妞你老大饞了快十年都沒到手,要是真像你說的那樣,顧行肯定要欣喜若狂大赦天下了。


    正想著,單澤說了句:“回來了。”


    烈酒後勁十足,謝楚清剛才還能撐著走直線,現在就已經隻能踉蹌著拐曲線了。她回到吧台,牧悠悠正好從舞池裏出來,後者跳得酣暢淋漓,也有點醉意,但還有七八分清醒:“楚清,你要不要來一起?”


    “不用了,我不會跳舞,”謝楚清停頓了下,“現在時間晚了,還是——”


    “我送她回去。”


    牧悠悠睜圓眼看向出聲的顧行,殘留的一點醉意立刻煙消雲散,震驚地張了張嘴,半天沒吐出來一個字。


    顧……顧行?!


    這尊大佛她當然認識。要說她們院的邱衍名氣是院級的話,顧行的名氣已經傳到了各個分校,當年還有不少女生追著他的課程表來搭訕,她怎麽可能不認識?


    李唐緒抱著看戲的心情來到吧台,還沒和謝楚清打個招呼敘敘舊,顧行就開了口:“唐緒,我有事送她回去,就不陪你們了。”


    牧悠悠回過神:“楚清她……”


    謝楚清撐著額,聞言揉了揉太陽穴:“……我自己能回去。”


    她已經醉得不行,卻還是下意識地抗拒他。顧行沉了聲:“謝醫生醉成這樣,還能自己回去?”他打通了司機的電話,“隻不過是把你送回去,你以為我會做什麽?”


    顧行後半句壓低了聲音,但牧悠悠還是耳尖地捕捉到了。


    她機械地看向兩人離去的背影,艱難地消化信息量。


    會做什麽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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