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將要蒞臨,草木依舊生機勃勃,遠遠望去,鬱鬱蔥蔥青青翠翠的樹木將連綿起伏的山裹得嚴嚴實實,金燦燦的太陽從山頭上探出來,兩邊的山黑白分明。道路匐著山底夾道的平地,猶如少女的身段,平行著清澈的小河,曲曲折折順勢而上,河水很歡快的笑著,抬頭望天,天空龜縮成一道的藍幽幽的瀑布,灑脫的瀉落在托著太陽的山頭上。


    這幾年,黨中央的政策愈來愈惠民,特別是村村通道路,讓百姓心裏猶如道路平坦舒服,平平整整結結實實的水泥路縮短了城鄉的距離。


    杜鵑緊緊的挨著杜曉明,盡管杜曉明盡力往摩托車座前不住移動,但還能感受到彼此身體的體溫,杜鵑的被褥、吉他、杜曉明的被褥紮紮實實地綁在後座上,占得麵積遠遠超過杜鵑的體積。


    “這裏的水真清,山真高,空氣真清新。”杜鵑說。


    “來山區教學,享受純天然的空氣這是最大的福分,以後你將在這裏紮根,還能享受真正的山珍海味。”杜曉明騰出左手指了指大山,那上麵還有野果、野菜。


    杜鵑新奇的看著這個陌生的世界,路邊零零碎碎幾戶人家,一戶人家正在往路邊的樹上掛玉米穗,金燦燦的玉米整齊有序的疊落在一起,圍著樹粗壯的枝丫,活像金樹開花。


    “我開始有點喜歡這裏了。’杜鵑發自內心的說。


    “以後你更會喜歡這裏的孩子。”


    “但願吧。”


    “你下學怎麽會想到來山區任教。”


    杜鵑沉默了好一陣子,杜曉明預感好像觸及了她的心靈深處。


    杜鵑深深吸了一口氣,卻沒有吭聲。


    人口終於集中起來,整整齊齊的幾排樓房逐漸清晰,“酒館人民歡迎你”楷書大字十分壯觀,緊接著是吉祥鎮酒館村新農村規劃圖被廣告架高高的舉著,村文化大院、百姓健身場嶄新醒目。由於天氣比較熱,老百姓三個一群四個一夥打麻將,鬥地主,路邊的樹蔭下老人們尾蝦般坐著,搖著蒲扇悠閑自得。


    “中央政策就是好,連這麽偏遠的地方都顯得欣欣向榮。”杜鵑便說邊指著身邊的小洋樓。


    “這幾年農村發展日新月異,特別是農村,記得八年前我來這個學校監考,這裏還都是土路,走路時腸子都快蹦斷了。老百姓一天兩頓土豆飯,讓人看見就反胃,現在百姓過的啥日子,比咱老師都滋潤。”


    “你看,這裏都是山,很少見地,他們都靠啥吃?”


    “靠山吃山,你看這兩年,香菇、木耳、山萸肉、天麻、柴胡等,山藥山貨一年一個漲,隻要勤快,一年掙個三四萬。”


    “我現在感覺住在農村真好!”


    學校很好找,老遠看見五星紅旗高高飄揚,學校離村部不遠,依山而建,大門口除了掛著”吉祥鎮酒館小學“的校牌外,還粘著“國家財政扶貧項目,二零零四年度”。


    學校被鐵鎖把的嚴嚴實實的。杜曉明將摩托車停下,杜鵑艱難的從摩托車上跳下來,便有幾個百姓湊過來。


    一個個子低低的,脖子歪歪的,四十多歲的很家常的幫杜曉明卸被子。“你是今年新調來的吧?這麽年輕!


    “是呀,今年要來給大家添麻煩了。”


    “什麽添麻煩,來讓你受罪的,你貴姓?”


    “免貴姓杜,這位是今年新來的特崗教師,本科生,外市的,來給咱山區做貢獻了,也姓杜。”杜曉明指指杜鵑。


    幾個百姓的臉上馬上洋溢著自豪的燦爛的笑容,杜鵑羞澀一笑。


    另外幾個百姓數落著以前校長和教師的不是,對杜曉明說這裏教學成績一直都落後,你來可要好好提升。


    “那是應該的,教師嗎,教書育人,讓學生學到知識是我們天經地義的義務和責任。”


    “受過高等教育的教師就是會說話,我叫劉成,上午上我家吃飯。”脖子歪歪的男人說。


    “謝了,劉哥,改天有機會一定打擾,今天還有事。”杜曉明很自然的拍拍劉成的肩膀,劉成咧著嘴笑。


    太陽快滾到頭頂了,這裏比城鎮明顯涼快了許多,還有絲絲的微風迎麵撲來,四周的楊樹颯颯的拍著枝葉。


    一位帶著眼鏡的文質彬彬的大步流星的跑道杜曉明麵前,點了一個頭說,“領導好,領導辛苦了,我是這個學校的於老師,叫我成名。剛才聽老鄉打電話,說來了兩位老師,我放下手裏的活便來了。”


    杜曉明看著於老師滑稽的樣子,心情輕鬆了許多,他知道這是學校的教導主任,以前見過幾會麵,但不太熟悉。


    杜曉明伸出了手。“於老師好,今年咱們要在一起同甘苦共患難了。”


    “在一起就是緣分,什麽患難,聽著像打仗。”於成名熱乎乎的握著杜曉明的手,歪頭看看杜鵑,“呦,還領了個小秘書,挺漂亮的。”


    杜鵑噗嗤捂著嘴笑了,臉卻像火燒雲樣的紅。


    “什麽小秘書,這是我一家子妹子,也姓杜,今年來我校的特崗教師,離家五六百裏,來支援山區哩!”


    “呦,大學生,有失遠迎。”於成名便說便掏出鑰匙,大門“吱”的一聲便開了,學校錯落有致的鑽進了眼中。


    學校不大,正麵是一棟兩層小樓房,右麵是夥房,左邊是一座低矮的小平房,校園中央兩個小花池,裏麵雜草叢生,三顆老翠柏蒼勁有力的站立著,最粗的一顆掛著一個老古鍾,調零著繩子。


    幾個百姓看大門開了,熱情的打著招呼散去了。


    村支書來的時候,杜曉明、杜鵑已經將摩托車推進校園中,被褥放在會議室中,村支書嗓門亮亮的,一進門就誇開了,“聽你們主任說,今年咱酒館調來個年輕有為的校長,以前那個村的支書說啥也不放裏,一見果然有氣度,以後酒館村教育就有希望了。”


    於成名慌忙介紹:“這是咱們村的一把手,王書記。”


    杜曉明慌忙掏煙,一摸布袋空空,尷尬一笑。“煙忘帶了。”


    “那愛好還沒學會,另外煙少吸有利於健康。”王書記五十多歲,黑胖黑胖的,一連橫肉,肚子高高的翹翹的,皮帶在肚臍下麵繃得緊緊的,說起話來有點上氣不接下氣。


    杜曉明找了抹布,將會議室的沙發擦了擦,示意王書記坐下。


    王書記說:“不坐了,聽於老師說你來了,我讓你嫂子給你燒倆菜,也算給你接風洗塵了,我到時候將那幾個村幹部喊來陪陪你。”


    “王書記,那多不好意思,一會兒看看學校夥上能不能湊合一頓。”


    “到這還客氣啥,你看都快十二點了,跑了一上午肚子早都餓了,學校現在開夥是不可能的,你一個大男子漢不要緊,人家小妮肯定受不了。”王支書憨厚的望著杜鵑。


    杜鵑馬上反應過來,擺擺手。“沒事沒事,我也不太餓,聽領導的。”


    杜曉明望望一圈人,覺得不好推辭說。“那告訴嫂子,簡單點。”


    幾個人便有說有笑的去村支書家了。


    中午的飯菜做的很豐盛,結結實實的一大桌子,幾位村幹部的輪番轟炸,盛情難卻,杜曉明隻簡單的喝了兩三杯,杜鵑隻喝了一瓶可樂,於成名卻主動將自己灌得舌根發硬,眼睛發直,雙腿發飆。


    於成名說:“杜老師,我知道你來這裏是當校長的,願與你共同努力。”


    王支書便麻利的說:“前途光明,那時一定的,來提前預祝兄弟官運享通,仕途坦蕩。”一大杯酒便卷過來。


    “教師嗎,一輩子安心教學,什麽官運,咱又幹不了鎮長書記。”杜曉明自謙著。


    “人的命天注定,兄弟五官端正,印堂發亮,一看不是凡人,再說你這杯不喝就涼場了。”王支書幹脆站到杜曉明身邊。


    好意難辭,杜曉明起身一杯酒熱辣辣的倒進肚子裏。


    於成名又敲起邊鼓:“校長呀,現在酒館流行一句話嗎,能喝八兩喝一斤,這樣的幹部黨放心;能喝一斤喝八兩,對不起人民對不起黨。喝酒用舌添,這樣的幹部不進編;喝酒留一點,這樣的幹部要靠邊;喝酒用小盅,這樣的幹部再鍛煉;喝酒用茶杯,這樣的幹部黨喜歡;喝酒用酒瓶,這樣的人才快升官。”


    “那我們幹脆都不幹工作,專門喝酒得了。”


    “如果以喝酒發工資,你看誰不喝。”四周人便哄堂大笑起來。


    “喝酒的確有時侯能拉人與人的感情,這也是中國酒文化。”


    “務實求真,提高成績,你不知道咱們學校現在還有倆學生都上四年級了,連自己名字都不會寫,你怎麽能提高成績?”於成明補上一句。


    四周又是哄堂大笑,杜曉明突升無名之火,雖然他還沒真正進入這個學校管理角色,但不願外人笑話學校及學生,這不是袒護,這是教育的恥辱,怎麽能被自己教師提到桌麵上,何況還是教導主任。想到這杜曉明忙說,“於老師,你喝多了。”


    於成名依舊張牙舞爪談及著學校的是是非非,他感覺這似乎更能調節和活躍酒場的氣氛。


    杜曉明隻想讓飯局早點結束,他幹脆趴在桌子上心裏明鏡似的裝睡,任憑別人怎樣拉扯及刺激他。


    杜曉明一夥回到學校大概下午兩點多,於成名暈暈乎乎,兩眼發直,東倒西歪,站也站不穩,偶爾嘿嘿一笑,硬著舌頭,校長好,領導好。發了酵的酒氣嗆得人翻胃,估計現在問他什麽也問不出什麽結果,杜曉明隻好示意杜鵑坐在會議室幹等。


    黃朝陽在下午四點多到學校。黃朝陽雙手叉腰,將整個校園瞅了一遍,噓了一口氣說:“這裏還不如上河小學,校園太小了。”


    “那是你對上河有感情了,你在這裏時間長了也會有感情的。慢慢來,你會喜歡這裏的。”杜曉明安慰說,話剛吐出之後,他都有點不相信自己嘴巴,他的心現在其實比校園花池的雜草還亂。


    老師陸續在下午五點報到,於成名酒勁明顯退潮了,他“呼嚕呼嚕”一口氣喝了兩瓶礦泉水,簡單明了介紹開來:劉銀鳳到明年春上七月份就退休;郝春來35歲,性格孤僻,剛結婚第三年,妻子因嫌棄其沒本事,跟一個老板跑了;金照運53了,去年突然感覺左眼昏花,一檢查眼底有一個瘤,但不敢動手術,弄點藥堅持上班,外加杜曉明、於成名、黃朝陽、杜鵑,共計七個人。學校共計5個班,按上麵分配每個班1.5人配備,應該是7、5人,四舍五入應該是8個人,但近幾年山區教師大量減員,各個學校都很緊缺,中心校要求自己解決,另外農村幼兒班學生少,全部附屬學校內部管理,外加學前班兩個,得找2個代課。


    師資隊伍著實讓杜曉明大跌眼鏡,底氣頓時像被抽空。


    杜曉明想召開全體教師會,但一想校長聘任還沒做,分班分課都無法進行,先找老師了解情況,杜曉明找來於成名。


    於成名咧著嘴笑:“這事劉銀鳳最拿手。”


    杜曉明心裏一咯噔,這事應該由於成名負責,反到順水推舟,請於成明叫來劉老師。


    劉銀鳳,54歲了,個頭隻到杜曉明的肩膀上,18歲開始教學,已經36年了,頭發雖然染過,但頭皮上齊刷刷的白發依舊很耀眼。一坐下來便知她是一個喋喋不休的人,先是誇杜曉明年輕有為,又說上河小學如何如何好,接著說,你可不知道於成名是一個老滑頭,人奸心奸,啥事都不幹,喝酒跑得快,還列舉了許多鮮活的例子。不管杜曉明喜歡不喜歡聽,津津有味的往杜曉明耳朵裏灌。


    已是下午6點,晚霞燦爛卻一點也不耀眼,天藍如洗,還有微風撲麵,空氣中彌漫著野花的芬芳,幾隻不知名的小鳥在天空中啼囀,杜曉明在劉銀鳳的話語中思索萬千。


    又找了幾個教師,杜曉明都不遂願,最好的叫丁珍,現在正在和家長鬧矛盾,非要出門,家長不放心。一說在家門口當教師,家長滿心歡喜,當談到工資待遇,家長眉頭一皺說,現在縣城超市一個月一千五百元,而學校才八百,至少得一千。


    杜曉明無語,劉銀鳳撇撇嘴說:“全鎮都是八百,這不是校長想漲就漲,我18歲教學那陣一個月1塊2,不也堅持三十多年,你到縣城打工還小,好人壞人不分,另外去掉租房費吃的穿的也剩不了多少,你在家門口教學吃住在家,你倆老也放心,工資還實落,多好,何況你還是咱酒館的學生,隻當為家鄉做貢獻……”


    丁珍猶豫不決的說:“我和家裏商量商量,明天上午回話。”


    杜曉明心生感激,劉銀鳳做基層工作還是有一把刷子的。


    雖不隨願,但又無計可施。


    劉銀鳳告訴杜曉明:“近幾年我們學校來得多留住的少,誰讓咱們這裏偏遠,外地外村的教師不願來,有些時候就得將就。”


    “將就,學校哪能將就,那不是坑學生嗎?”


    “後天就要開學了,教師如何選聘?”杜曉明歎口氣說,畢竟學校工作一個蘿卜一個坑,每一個老師都是學校頂梁柱,作為校長聘任教師是首要問題。


    天已擦黑,由於時間關係,杜曉明便說:“劉老師,你對這裏熟悉,看看留哪些教師,畢竟中心校改變了用人機製。”


    “這事不急,有時候都開學一星期才找來聘任,這些聘任還缺少穩定性,說走就走,半中腰還得找。”劉銀鳳說完探了一口氣。


    夜靜極了,偏月西垂,恒星爭輝,四周的群山雕塑一般,朦朧中清晰可見,學校後麵的山坡上冷不丁的傳來一些不知名的鳥叫聲和動物的嘶吼聲。


    老師們吃過飯有一搭沒一搭的侃著笑著回到學校,杜曉明交代於成名黃朝陽留在辦公室,商量後天開學事宜。三個人坐在小會議室裏話匣子剛打開,“媽呀”杜鵑一聲尖叫劃破寂靜的夜空。


    杜曉明、於成名、黃朝陽不約而同地走出會議室。


    “蛇、蛇、蛇……”杜鵑局促的聲音像極了受驚嚇的小鳥,一副像要哭的樣子,她手指著住室渾身發抖。


    她住室的燈亮亮堂堂的,杜曉明看時,隻看見床頭與牆的夾縫裏一尾黃褐色的尾巴。


    於成名笑著說:“有啥怕的,到底是城裏人,這蛇無毒不傷人。”


    “傷人不傷人怪嚇人,何況是女同誌,得生辦法把它趕走。”杜曉明拿起門角的一把掃帚,敲了敲床頭。


    黃朝陽說:“這不行,不傷人的蛇膽小,它不會出來。”說完,他示意把床挪動一下。


    剛一動床,一隻瓶口粗的蛇驚恐的爬將出來,快速的順著敞開的窗戶消失了。


    “沒事,下次夜間千萬別開窗戶,山裏這東西常見。”杜曉明看著麵色蒼白的杜鵑說。


    杜鵑雙手交叉捂著胸前說:“我下午鋪床,感覺這裏麵黴氣大,就開了窗戶,沒想到能進蛇。”


    於成名哈笑著:“蛇嗎,有啥好怕的,在山裏五歲小孩都感逮,那是自己嚇自己。”


    杜曉明“吭吭”兩聲,黃朝陽拉起於成名往外走:“少扯淡。”


    “早點睡。”杜曉明看了看杜鵑的住室,感覺沒什麽可怕的東西說,“沒什麽,我們幾個都在學校住,有什麽喊一聲。”


    杜鵑卻不吱聲,杜曉明把所有窗戶關閉的嚴嚴實實。


    杜曉明走出住室,杜鵑像一隻受驚嚇的小鹿尾隨其後。


    黃朝陽看了看杜曉明,從褲袋裏緩慢的摸索出一支煙說:“杜鵑,慢慢習慣就好,你總不能在這坐一夜吧,何況我們還得商量學校後天開學的事宜。”


    杜鵑抽搐起來,杜曉明對黃朝陽擺擺手,黃朝陽立即將話閘住。


    杜曉明知道杜鵑的傷心,十年前,自己也像她一樣,二十多歲,剛從熱熱鬧鬧無憂無慮的學校來到這裏,舉目無親,無依無靠,一到夜裏,學校的老師都回家了,半夜恐怖的鳥叫總能讓人從夢鄉中驚醒,然後一身冷汗,感覺四周都是猛禽怪獸、凶神惡煞要來吞噬自己,嚇得將頭蒙進被窩裏裹得嚴嚴實實,大氣不敢出,直到第二天,看天蒙蒙亮,才昏昏沉沉安全的睡死,可快上課了。杜鵑是女生,何況方才又受蛇的驚嚇。


    這可咋辦?杜曉明緊鎖雙眉,現在首要問題是解決杜鵑的住宿問題。


    “劉銀鳳丈夫在外地打工”於成名很隨意一句話杜曉明來了靈機,他給劉銀鳳打了個電話,讓劉銀鳳來陪杜鵑,劉銀鳳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夜已經很深了,山後的野鳥發臆症般“咕咕”叫兩聲,四周便又靜的無聲無息。學校各種製度、每月學校文化打造、每周教學活動安排、每天之日安排等枝枝節節工作都得一一細化,新學期新氣象,學校開學必須井然有序,杜曉明開始了夜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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