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走了,高粱在學校裏就像一條離群的魚兒,一隻孤雁。這種感覺猶如回到五年前大學報到時,但和今天的感覺截然不同。大學的一切都是熱氣騰騰的,而這裏死氣沉沉的儼然是一個孤島。


    清晨,高富順起的很早,高粱昨夜的睡眠支離破碎的,對父親一舉一動了如指掌。父親睜開眼,輕輕的點燃一支煙,悄無聲息的噴雲吐霧一陣子,然後穿上褲子,輕輕地下床,下床後還輕輕的將被單給高粱蓋整齊。山區的夜不像城市一樣燥熱不堪,不用空調,不用電扇,反而涼爽無比,特別是清晨還得蓋上薄被子,不然還會著涼。


    高富順剛走出劉銀鳳家中,高粱便緊跟其後,高富順蹙了蹙眉毛,說:“把你吵醒了?”


    “沒,我在學校也是這麽早起來,天天跑步,一天不跑就不舒服,總有一種欠賬的感覺。”


    “哦,這種習慣很好,得堅持,不過今天別跑步,路不好,散步步就行。”


    村子裏還昏睡著,空氣清新,還有田野、河流的氣息。父子倆一前一後踩著凹凸不平蜿蜒曲折的小路漫步著,誰也沒有打破清晨的寧靜。


    早餐讓高粱哭笑不得,沒有饅頭,沒有下飯菜,隻有一大碗土豆飯,一個個鳥蛋般的土豆去了皮,黃澄澄的很誇張的鼓出碗麵一大截。他吃了一口,除了淡淡的甜味,什麽味道也沒有,吃到第二個,他便有了厭倦的感覺,吃到第三個,他便有了想嘔吐的感覺,但碗裏至少還有十多個,他隻好硬著頭皮,決定以每分鍾129脈的速度盡快解決這味同嚼蠟的痛苦。


    父親高富順卻吃的津津有味,和一圈人談論著:“還是山裏的土豆吃著正宗,味道清香,甜潤可口,還養人。”


    劉銀鳳立刻眼笑眉舒,道:“這是沙地裏的早土豆,剛挖沒幾天那塊地就被刮了,不然你們就沒有這口福了。”


    王駿毅邊吃邊笑說:“關鍵是劉老師煮的好吃,你看高粱老師風卷殘雲狼吞虎咽,吃的多香。”


    高粱苦笑著看了一下王駿毅,繼續叫苦連天的吃著土豆,但王駿毅那張蛤蟆般的大嘴卻十分清晰的定格在自己的腦海裏,他突然發現王駿毅的笑有一股諂笑脅肩的醜態。


    “高老師,慢點吃,這土豆以後可是咱們這裏一日三餐的主食了,以後基本天天和土豆打嘴官司了。”劉銀鳳頓了頓繼續笑說道:“看不到高老師這娃子適應能力強,到哪裏都能生存,最主要高老師有修養,哪像有些孩子吃不完留飯把子。”


    杜曉明馬上“吭吭”兩聲,這吭聲暗有所指,黃朝陽馬上接道:“杜鵑,今天可不能留飯把子了,你看劉老師又把你掛到嘴邊了。”


    劉銀鳳立馬說道:“哎哎,你這死黃老師,我可沒說杜老師,是你想象力豐富,把杜老師給淹進去,杜老師,我可真不是有意說你,哎,不是,我根本就沒有說你的念頭,你看我這死嘴,怎麽說話總不過腦子。”


    一圈人都笑,杜鵑隻是嫣然一笑不吭聲了,臉微微泛紅,顯得不好意思。這一圈人隻有一個年輕女孩,高粱也總是漫不經心的注意她。昨天看杜鵑還是似是而非,今天就有點熟識了,閉上眼她的麵孔便在腦海中一目了然。他感覺到杜鵑和自己一樣內秀,和自己一樣不喜歡別人在公眾場合把自己推到“主演”的角色上,最主要他感覺杜鵑和自己一樣同命相連,他們都是象牙塔裏走出來,在這個陌生的農村。


    吃過飯,在學校小會議室裏父親高富順和校長杜曉明說了很長時間話,然後對高粱說:“梁子,我看了,這裏的領導和老師都很實誠,我很放心,你在這裏安心教學,我和你媽抽時間來看你。”


    高粱點點頭,高富順在一圈教師的熱情洋溢的歡送中依依不舍的離開了學校。


    高富順剛走,杜曉明在回會議室的路上就簡單分配了任務:“王駿毅負責到金照運家谘詢這學年能不能正常上班,郝春來負責到百姓家砍根長竹竿當旗杆,黃朝陽負責搭建個臨時夥房,今天上午就在學校開夥做飯,杜鵑負責分課。


    一圈教師便各司其責了。


    杜曉明示意高粱回小會議室。


    小會議室很小,隻有20來平方米,擺放一套老板椅,還有兩個辦公桌對著擺放,上麵有一套電腦。


    杜曉明坐在有電腦的辦公桌前,示意高粱坐下道:“這是我日常辦公的地方,你以後辦公就坐對麵。”


    高粱受寵若驚,內心忐忑,他不知道校長為什麽這樣安排,他在內心還是懼怕杜曉明的,一方麵他有“校長”這個名詞照著,另一方麵杜曉明麵若冰霜,不拘言笑,讓他有點壓抑。校長這個名詞他是上初中時在放學路上和同學們專心致誌評價的,很鬆勁很蔑視的一個官職,和縣裏一些官員相比,比一粒灰塵還無足輕重,但此時校長如此的親近,內心的重要性卻呈幾何級擴大。高粱想問就咱們兩人在這裏辦公嗎嗎?想問一問今天就開始辦公嗎?但還是咽了回去。杜曉明看了看高粱茫然的表情,沒有解釋,他在這裏工作了一年,十分學校教師現狀,學校教師老齡化,老教師大多都是無欲則剛,因此也就輕言肆口,口無遮攔了。除了漲工資,任何好政策都會別他們“五馬分屍”,且分屍的一無是處,包括不善言語的郝春來。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雖然不是工作的標尺,也不是什麽模範的鏡子,但至少有一個積極健康的心態,有一份持之以恒的工作熱情,他想把杜鵑也調到一個辦公室,但會落下“圖謀不軌”的言論,考慮再三,隻有把高粱調到自己對麵坐了,杜曉明看高粱一直那麽不知所措的站著,說:“你收拾一下吧,包括被褥,由於夥房被刮,得騰出教師住室到時候做夥房,你們幾個男同誌先擠一個住室,在二樓最左邊一間。”


    高粱“嗯“了一聲,屁股像裝了火箭一樣離開了這個讓他壓抑的地方。


    午飯在臨時搭建的帳篷裏,帳篷在教學樓的右上角。已是中午,開飯還遙遙無期,黃朝陽還在校園中撅著屁股拌黃泥,高粱隻好折進住室,“桃花香裏說豐年,聽取蛙上一片”,王駿毅、郝春來早幹好分配的活在床上鼾聲四起了。高粱卻有點吃不消,年輕力壯,消化力強,早已是肚皮貼後背了,昨夜沒睡好,頭昏昏沉沉,太陽穴像安了馬達,劈啪跳,可饑餓難耐,他躺在床上痛苦不堪,沒人說話,他感覺自己就是一隻孤雁,他後悔受龐小雅蠱惑讓他遭這份罪,後悔腦袋被驢踢了怎麽鬼使神差到這個鳥不下蛋的地方,後悔在鎮上怎麽沒備點“雜糧”,後悔著後悔著,他突然腦海裏就那麽跳出一句“天將降擔任於斯人也,必將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他也就那麽不餓了,反而神經兮兮的自言自語道“讓暴風雨來的更猛烈些吧!”他還想說什麽,黃朝陽就在校園中央大聲喊:“吃飯嘍!吃飯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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