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人死了之後是不會有靈魂的。就算有,那些鬼魂也渾渾噩噩、神智不清,要不了多久就會自然消散,回歸本源。


    不過也有一些人死後,因為這樣或那樣的原因成了遊蕩在人間的孤魂野鬼。


    ——鍾離就是這麽一個人……或者說這麽一隻鬼。


    他死了快半年了,當初他加完班回到家覺得精神不太好卻又睡不著,索性就抱著手機看電影,可看著看著,他就糊裏糊塗地死了。然後他就成了一隻鬼,他保留了身前所有的記憶,除了沒有實體不能和活人接觸外他和以前的自己也沒什麽區別。


    哦,區別是有的。


    他再不用苦哈哈地上班、再不用每天早晨六點就衝到地鐵擠公交、再不用考慮買房子找女朋友這種事了——最重要的是,他可以去任何自己想去的地方、可以自由自在地活著,種種好處很快讓他忘卻了自己已經死亡的憂愁。


    ……隻是,有些時候、會覺得有點孤單。


    不過當他在隔壁21棟遇見一位老爺子後就知道……雖然這世上保有神智的野鬼雖然很少,可畢竟還是有的。


    他沒法和人做朋友,但是可以和鬼做朋友啊。


    於是,這一點孤單也很快被排除了。


    21棟的老爺子姓王,是個老紅軍。據說年輕的時候走過長征,參加過不少大戰役,更是從朝鮮戰場上歸來的英雄。這是個很和氣的老爺子,剛成鬼那會兒因為缺乏常識,自己差點被餓死,還是王老爺子察覺附近來了個“鄰居”過來看看,搭救了一把。


    之後鍾離才知道,鬼也是會餓的、也是要吃東西的。


    隻不過和常人進食不同,鬼吃的是“氣”——家人給自己燒的紙錢煙氣、在供桌前點燃的香燭氣、人們抽煙的煙火氣、衛生間的衛生香氣……但凡沾染人氣的東西燒了之後鬼都是可以吃的。


    王老爺子把這些叫做“香火”,老爺子還說:其實這些都是比較低端的“吃食”,真正高端的都是那些天生地養的“靈氣”。


    ——比如人之陽氣、草木芬芳、日月精華……


    鍾離覺得王老爺子想多了。


    咱又不是神仙!


    燒紙錢給鬼還說得通,餐風飲露那不都是神仙的本事嗎?王老爺子當時特鄙夷地瞥了眼鍾離:“這世上哪有什麽真正的神,所謂的神不過是人造出來的。”


    老爺子牛掰啊!


    鍾離當時就對老爺子佩服得五體投地。不愧是從抗戰時期一直活到建國四十年後的老兵,一切牛鬼蛇神在他麵前估計都要跪。


    作為附近唯二的兩隻鬼,兩“人”很快成了忘年交。


    每次王老爺子兒女上香擺貢品他都會過來找鍾離,讓他一起去“吸”兩口、而王老爺子沒事就逮著鍾離給他講故事,教他戰陣搏殺的功夫……啊,做鬼的壽命其實很長,王老爺子無聊了二十多年,這個時候逮著個能說話的,怎能放過?


    鍾離身上其實有個手機——


    就是他死去那晚抱著看的手機……不知道怎麽回事,他死了反倒把那個手機也帶在身上了。那是最新版的魅族手機,就性能來說其實已經很好了。


    同樣變成“鬼機”的手機不再需要充電,能夠連上所有的網絡而不需要密碼……能夠實時刷新現實世界所有的新聞,甚至可以靠著手機和現實裏的人互動。雖然自己不知道這裏麵的原理是什麽,可這並不妨礙自己成為一名特殊的“網民”。


    可惜了,如果當初自己抱著筆記本死掉多好、或者台式機!


    手機雖然小巧方便,可是不能玩大型遊戲呀!


    如果是自己屋裏那台高配筆記本的話就能聯網玩遊戲了,這樣一來,他的鬼生大概一片無悔了。被王老爺子煩的受不了的時候他也想過把手機給他玩,可惜不行,在自己手裏好好的手機別人一拿就廢了。


    沒辦法,鍾離也隻能整天和王老爺子廝混在一起。


    王老爺子熱情大方,見多識廣什麽都好!可惜是個男人,還是個老男人!這讓血氣方剛的鍾離怎麽活呀?哦,他已經沒有血氣那玩意了。可人嘛,本就欲.望纏身,哪怕做了鬼,鍾離也希望自己能成為一隻豔福不淺的鬼。


    “世界這麽大,我想去看看。”


    那天,他鄭重地對王老爺子說出這句話——外麵世界這麽大,說不定咱就能遇上一個漂亮標致的鬼妹子呢!


    王老爺子又瞥了他一眼,眼底的不屑和鄙夷直接把他望穿:“你省點心吧,就你那點道行還是多吸兩年再說吧。”


    也是在那一天,鍾離知道了另外一件事。


    鬼、是會迷路的。


    大部分新鬼都無法距離自己的死亡之地太遠,鍾離不信邪地朝著小區外麵跑,每當他快要衝去小區的時候都會迷迷糊糊的轉到自己死去的那所房子。試了幾次後他就放棄了,看,鬼也有煩惱。


    每到深夜的時候他會站在樓頂遙望遠方。


    遠方的世界燈火輝、,燦爛煊赫,風帶來遠方的喧囂和熱鬧,嗚嗚嗚地像是在歡唱。那斑斕的世界多麽迷人啊,可他觸碰不到。這真是個悲傷的故事。


    不過王老爺子又告訴他,等他變得強大了,他就能突破這種迷障、走出臨死之地。,那時候世界之大就能任他遨遊了,這讓鍾離振奮起來:“要怎樣才能變得強大?”


    王老爺子扇過幾縷青煙:“來,多吸兩口!”


    媽個雞!


    鍾離有股跳腳罵街的衝動,然而王老爺子已經湊到青煙邊上深深地嗅了幾口,一臉陶醉。滿清末期的那些老煙槍大抵也是這模樣吧、唉呀呀,瞧瞧!好好一個鐵血老兵怎麽就成了老煙槍!你身為紅色老兵的覺悟和堅持呢!


    鍾離痛心疾首,然後猛吸一通。


    他要變強!


    為了妹子!哦,是為了女鬼——標致漂亮的女鬼!


    為了變強,鍾離不再局限於王老爺子家的供奉,他開始在小區內遊走——衛生間的線香氣、別家做飯時飄出的飯菜氣、甚至別人抽煙散發的煙火氣他也不放過。


    這麽做效果卓著。


    ——很快他就病怏怏地覺得自己渾身沒勁、難受。


    鍾離嚇壞了:鬼還會生病?難不成要再死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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