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轉自 輕之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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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曲七海經常遲到。


    修正一下。


    七曲七海天天遲到,沒有一天不遲到。


    當她的遲到成了普遍的日常景象後,出現變化的反而是麵對這景象的老師和班上同學。不過近來他們的變化也愈來愈顯得疲乏。老師起先是出聲警告,接著大發雷霆,然後是一臉苦悶地視若無睹,最後幹脆放棄理會,直接來個置之不理。班上同學見到老師這樣的變化,起先覺得有趣,接著感到厭煩,最後則是轉為厭倦。


    至於今天,七曲七海照樣遲到了。


    「……我遲到了。」教室門一開,她傭懶的嗓音響遍正在開朝會的教室。為什麽她不能悄悄地進入教室呢?相信班上所有同學都抱持著相同的疑問。但她依然像是為了遵守某種規矩般,這麽說著並走進了教室。


    「嗯?好。」


    如今這儼然是老師固定的回答方式。


    每一次問她遲到的理由,答案也隻有女性特有的那個周期名稱,或許老師因此認為問了也是白問。


    ……自從來到這一班後,每天聽到相同的理由,不管再怎麽熱血的老師也會變成這副德性。


    我看著她一路像是刻意似地往講台前走去。


    及肩的頭發隨處亂翹,總是帶著一雙惺忪的睡眼。隻要有心打扮,她肯定會是個亮眼的美少女,可惜從駝著背走向自己座位的模樣看來,她對這方麵的努力完全沒有興趣。


    七曲七海在位子上坐了下來。


    老師流暢地進行朝會,在點名簿上書寫的動作也和平常無異。


    早上的時間一如往常地過去了。


    七曲坐到位子上後,在做什麽呢?她非常普通地在上課,至少就某種意義看來是如此。除非需要移動到其他地方上課,基本上她從不離開座位,不拿出課本也不拿出筆記,隻是手肘支在桌上,托著臉頰眺望窗外。如果不需要出教室,從朝會到下午班會,除了午休和上洗手間,她都是那副模樣。


    七曲這樣的態度自然惹得某些老師感到不快,盡管大可直接開罵,但他們卻突然拋出問題,打定主意要讓她回答不出來……他們投出了這樣的變化球,結果卻慘遭逆襲。


    七曲的考試成績相當優秀。


    就算問題超出課堂進度,她也回答得泰然自若,讓老師沒辦法再找碴。


    「……請問可似了嗎?」


    七曲對著窮於回應、渾身僵硬的老師如此說道,接著又恢複平常的姿勢。那樣子雖然讓人感到一絲痛快,但之後老師的怒火無庸置疑地將轉向其他同學,因此她的行為帶給人的印象,不是用「酷」這個字就能完整形容的。


    也因為這樣,不管就老師還是學生的角度看來,七曲都是個格格不入的存在。


    格格不入的她今天也是獨自一人眺望窗外。她在望著窗外的景色嗎?窗外的風景隻有學校的後山,靠走廊的窗戶則是可以一望附近的城鎮景象,老實說七海那一邊的景色十分枯燥乏味。


    雖然枯燥,七曲卻始終眺望著那樣的風景。


    「你在看什麽?」


    一開始同班時,班上幾位同學對這件事厭興趣,上前問她,七曲卻隻充耳不問,即使後來氣氛變得險惡,她也一概不予理會。之後不曉得事情變得怎麽樣了,不過從她如今仍照常遲到,照常懶洋洋地眺望窗外,反覆過著一成不變的生活看來,想必是順利應付過去了吧。


    七曲七海被同學們貼上怪人的標簽,「消極被動,無須理會」——並且加上這麽一段解釋,然後置之不理。老師或許也參考了這個標簽,對七曲采取不幹涉的態度。


    除了遲到和上課態度差勁之外,七曲的成績優秀,也不給其他學生添麻煩,到頭來大家都覺得用不著理她,也沒人打聽出她為何每天望向窗外。


    順帶一提,我在寓外望見了一個獨眼的巨大黏體生物。


    777


    課堂結束,放學後的向晚時分……


    「晚安。」


    寒喧聲響起時,我人正在大樓的屋頂。


    「…………」


    我沒有回應,大樓底下照理就快要有事發生,最近這成了我唯一的樂趣,因此我不想錯過。這棟大樓足足有二十層樓高,我坐在屋頂預防有人不小心摔落的欄杆上,這地方高得要是有人發現我這副模樣,說不定會誤以為我打算跳樓自殺,然後趕緊打電話報警。


    不過這裏沒有人會做這種事,報警的電話打不通,打通了警察也趕不到這種地方,在我背後出聲的那個人自然也不認為我是跑來自殺的。


    「唔……你是腐犬嗎?」


    那人運用搜尋功能找出我的名字,出聲叫喚,即使如此我還是沒有應聲,堅決地無視對方,希望他能知難而退,遺憾的是那人並沒有這麽機靈。


    「我叫獨歌仙,興趣是一個人唱卡拉ok。」


    誰管你啊。從聲音聽來那應該是個有點年紀的人,遭一介高中男學生無視到這種地步,難道都不會生氣嗎?


    快滾到別的地方去吧。


    我一邊心想,一邊往大樓底下望去,俯瞰著無人走動、人類以電獲取的地麵星辰已然消失的街道。


    這裏同樣見不到一般人的身影。


    這星球上有個小秘密,知道的人不在少數,但在知情與不知情的人之間,存在著一條怎樣也無法彌補、難以彼此理解的鴻溝。知道的人不需要特別努力也能知道,不知道的人不管自身怎麽努力,或是知道的人如何引導,也接觸不了這個秘密。沒有人知道之間的界線如何劃分,就算知道也沒有人會在電視上大肆宣揚,也許真有過這樣的人,但是並沒有成功。


    這世上存在著絕對的界線,雙方皆依從這條界線生存。我們平時過著一般學生、社會人士的生活,在界線的另外一邊,同時也定期過著『另一邊』的生活。


    沒有人生活在『另一邊』的世界,那裏和我們生存的這個星球有些不同,是外星人製造的空間,代理人《管理員》將那地方稱為《鏡》。


    這大概和網路用語中的「鏡站」是同樣的意思,用來分散大量連線所造成的負荷,另外用來備份網站的也正是所謂的鏡站。如名稱所示,『另一邊』的風景與我所熟知的街道如出一轍。


    先前我也提過,『另一邊』的世界沒有人類生存,取而代之的是怪獸。它們在天空飛翔,在地麵爬行,在地底潛伏,不論在水麵上還是在水裏,甚至是火山口……在現實世界,地麵上沒有一個地方沒有人類的蹤影,在《鏡》中,怪獸則是無所不在。


    底下有頭怪獸,外形如一頭在地上爬行的芋蟲,體型約有兩線道的道路那麽寬,身長實在判斷不太出來,因為怪獸從路口轉角處彎了過來,還有長長的身體拖行在後頭。高度約有四層樓高,渾圓的頭部前方有個像是鼻子的黑丘,三個玻璃珠般的眼睛嵌在上頭,鼻子底下有個無比凶殘的巨大下顎正大肆啃咬著柏油路麵。


    整體呈現漆黑的身體一路拖曳著暗綠色光芒,光線出現後又消失,複雜交錯的線條繪出幾何圖樣,在黑夜中看來想必會是一幅夢幻的景象,但在夕陽餘暉的映照下隻讓人覺得惡心。


    在二十樓高的大樓屋頂,我坐在預防摔落的欄杆上俯視著那樣的怪獸,臉上戴著一個怪異的麵具,等待兜帽戰士現身一戰。


    「…………來了。」我喃喃地說。


    「大————回————轉…………攻擊!」


    在怪獸前方突如其來地響起女孩子的嗓音,聲音的主人如陀螺般旋轉,往怪獸的鼻尖揮下手中的金屬棒。金屬棒在回轉中變形,生出無數的突起物


    。棒上有一列直排的小洞,洞裏猛烈噴發的藍色火焰如噴射器般為金屬棒加速,就連金屬棒的主人也不敵這股力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手中金屬棒的牽動下,兜帽戰士發出了分不清是慘叫還是吼叫的叫喊聲,棒子往怪獸的鼻尖穿了過去。逼真而低沉的響聲連這裏也能聰見,向外擴散的衝擊波形成藍光,往周圍延伸。芋蟲全身劇烈搖晃,看來是攻擊奏效了。失控的龐大身軀壓毀路燈,掃去紅綠燈,扯斷電線。怪獸身旁幸存的路燈上,兜帽戰士飛身落地後就站在那裏。兜帽戰士的製服裙擺搖曳,上半身是橘黃色的運動外套,特製的兜帽直蓋到鼻子,整張臉隻見得到下垂的嘴角,兜帽上有一對冷漠的圓眼珠子,邊緣繡著鋸齒狀的尖牙。


    登錄名稱為「兜帽戰士」。


    這名字聽來像*大胃王,但是名字由來應該是外套上的兜帽。(編注:「兜帽」與「食物」的日文發音相同。)


    打扮怪異的高中女學生對抗巨大無比的怪獸,手中拿的還是變形金屬棒這種奇怪的武器。


    看似無比詭異的世界,不過這正是在《鏡》中發生的真實情形,戴著奇怪的麵具隱藏自己本性,與怪獸《巴洛斯拉德》作戰,就是我們這些《假麵》過的另一種日常生活。


    在大樓屋頂,我入神地望向兜帽戰士。


    我增強《強化光子》能力,使用特殊力量讓視力倍增,往兜帽戰士望去,接著把視線從她那抬頭挺胸的整體影像往唯一沒有被兜帽遮掩的下垂嘴角聚焦,對照常見的女孩子,找尋起其中的共同點,持續進行觀察。


    忽然間,一陣天崩地裂,打斷了我的觀察。


    「噢,今晚也來了呢。」


    獨歌仙雀躍的嗓音在背後響起。


    沿路肆虐破壞大樓的芋蟲身體產生變化,出現了有無數突起物隆起的現象,具生命力的模樣有些令人作思。芋蟲身體表麵閃爍不定的暗綠色磷光繪出幾何線條,圍繞在突起物旁,圍繞之後加以斬斷。這舉動看來像是自殘,卻是一點血液或是體液也沒有噴濺出來,因為這並非自殘。


    脫離本體的無數突起物出現變化,變成其他生物,由芋蟲的防禦本能生出新的怪獸,外形類似蜜蜂,大小與人類相仿,我們《假麵》將這稱為守護獸。在無數的守護獸就要開始活動前,《假麵》們率先展開行動。


    「走吧!」


    獨歌仙大喝一聲,踏過我坐著的欄杆,從大樓屋頂往下跳躍。和聲音給人的印象一樣,他果然是個穿著西裝的中年男子。雖然稍微瞥見了臉,不過他臉上被一副類似能劇裏※翁麵的麵具給遮了起來。(編注:老翁長相的麵具,是智慧與平安的象征。)


    身材瘦削,穿著西裝的中年男子因為《強化光子》而閃耀著光芒,他如快墜落速度,並且改變落下的角度,往怪獸頭頂牛出的守護獸飛去。這麽做的人不隻獨歌仙,我剛也說過,展開行動的是《假麵》們,潛藏在附近一帶的《假麵》不約而同地往守護獸發動攻擊。新的敵人出現,如今仍打算攻擊兜帽戰士的大批怪獸瞬間被打得落花流水。


    不過,事情並未就此結束。


    芋蟲外形的大型《巴洛斯拉德》本體仍然健在,體積也依舊龐大。


    當忽然現身的《假麵》攻打守護獸時,守護獸也以同等的速度接連生出,再接著遭到《假麵》消滅。


    「好啦……」


    我也站了起來。雖然很想繼續旁觀兜帽戰士戰鬥,也打算這麽做,可是攻打守護獸能得到的好處不容忽視。


    手中的小裁紙刀受《強化光子》影響,變化為長劍,我也一同加入攻打守護獸的行列,一降落,就有好幾頭守護獸同時攻了上來。我調整可讓能力倍增的《強化光子》,把優先目標轉為移動。雙腳踏上空中,避開衝上前來、貌似蜜蜂的守護獸,接著在錯身而過時揮下長劍,碎裂蜜蜂翅膀,斬斷守護獸的頭顱。


    「好!」


    確認觸感後,我馬上改變飛行方向,下一頭守護獸已經逼近眼前。


    芋蟲加快了守護獸出現的速度。


    所謂的守護獸,是由大型《巴洛斯拉德》的防禦本能出現反應而產生。芋蟲切下身上的肉,接連解放變成守護獸,籠罩龐大身軀的幾何圖樣光芒不曾消失,在更顯得耀眼輝煌的光芒中生出守護獸,為《鏡》裏逐漸陰暗的天空染上戰場的綠光。


    芋蟲的防禦本能愈強,染上黑夜的綠光濃度愈高,範圍愈是擴大,守護獸的數量也愈是增加。相較於《假麵》的殲滅速度,守護獸繁殖的速度略勝一籌。


    大型《巴洛斯拉德》會增加防禦本能的理由隻有一個,並非是為了大量的《假麵》,因為包括我在內,眾人作戰的對象隻有守護獸。


    唯一一個理由。


    隻是為了一個人。


    因為那個人正在迎戰大型《巴洛斯拉德》。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人發出嘶吼,往芋蟲的身體一陣猛打。


    那個人就是兜帽戰士。


    她頑固地朝芋蟲的黑色鼻梁反覆突剃與後退,挑起芋蟲的防禦本能。一直以來,她都是以這樣的戰鬥方式對付大型《巴洛斯拉德》。就我所知,至少這一徊月左右,她隻是持續固執地用這種方式攻擊,因此周圍的《假麵》也利用她這有勇無謀的挑戰,在安全範圍內攻擊守護獸。


    可是,今天晚上的兜帽戰十不會太拚命了嗎?


    「她有點太拚了吧?」獨歌仙喃喃說出和我相同的感想。「再那樣下去,恐怕她自己也會遭守護獸擊垮哦。」


    「…………」


    「算了,就算輸了也是她家的事……哎呀?」


    用不著把獨歌仙的冷言冷語聽到最後,我一躍而上,穿過成群守護獸,往大型《巴洛斯拉德》衝去,衝向在那裏的兜帽戰士。正如獨歌仙所說,我長久以來觀察她的戰鬥方式:心中也有十分介意的地方。眼看時機成熟,我穿越過大群守護獸後,直接往兜帽戰士衝了過去。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她一成不變地持續以突刺攻擊,試圖打倒大型《巴洛斯拉德》,展現出我們這些隻攻擊守護獸的《假麵》所沒有的魄力。


    「兜帽戰士!」


    我大叫,但她沒有回頭。


    要不是聲音沒傳到,就是她沒聽見,我又加快速度往反覆進行突刺的她衝去。緊接著,我的眼裏捕捉到變化。


    一陣搖晃。


    藍色光芒……籠罩兜帽戰士的《強化光子》光芒正在搖晃,從些微的搖晃到接下來的變化,不過發生在轉瞬之間。


    「呃!」


    原本打算飛奔而出的她宛如一顆沒有順利彈跳的乒乓球,往另一個方向被高高擊飛了出去,全身見不到一點藍光。


    「果然不出我所料!」


    我將速度提升到極限,往墜地的兜帽戰士追去。


    為什麽會發生這種事?這自然是因為超出了《強化光子》的供給限度。


    《強化光子》在個人的使用上設定了限度,原本一般會以使用量與供給量取得平衡的方式來進行戰鬥,不過兜帽戰士那種橫衝直撞的突刺隻適合用於速戰速決,無法徹底打倒對方,因此超過供給限度,陷入強製停止的狀態。


    在《鏡》這個地方,失去《強化光子》等於武器與防具遭到剝奪,甚至比一開始玩rpg遊戲的時候忘記裝備武器與防具就進入第一次戰鬥的情形更糟糕,因為用rpg來此喻的話,眼前等於是打到了最後一關的大魔王。我們不過是普通人類,沒有什


    麽升級設定,在手無寸鐵的狀態下根本是毫無防禦力可書。


    接觸到失控的大型《巴洛斯拉德》身體自不必說,周圍瘋狂肆虐的衝擊波和能量流也有危險。雖然是隻要有《強化光子》的基本防禦力就可以視若無睹的程度,然而少了這個的話可是會造成嚴重傷害,尤其一般人如果從這高度墜落,結果也是可想而知。


    我追了上去。


    一路追趕。


    應該追趕得上。


    我認為能夠追上。


    我打算帥氣地接住她,藉此詢問這一個月來她那莫名其妙的舉動有什麽秘密。可惜的是並沒有那麽湊巧,讓凡事盡如人意。帥氣的事情得要帥氣的人來做才顯得帥氣,庸俗的平凡人做了隻會導致遺憾的結果,根本不可能成功。


    總而言之,事情變成了那個樣子。


    「…………啊。」


    伸長的手沒有接住她,隻是撲了個空。看來像是和我擦身而過的兜帽戰士似乎一卷入氣流,就已經失去知覺。


    再試一次嗎?


    我加快速度,使出超過極限的速度,追上墜落的兜帽戰士,地麵……  …逐漸逼近。


    我沒有趕上。


    發生了意外。


    「…………喝!」


    我在落地時差點失敗,不對,正確來說確實是失敗了。我一頭往地上撞,狠狠撞上柏油路麵,《強化光子》的防護罩迸出火花,保護著我。我一邊在地上滑行,一邊為了想辦法停下來,而手腳並用地踏穩地麵。在柏油路麵留下長長的痕跡後,我終於停了下來,趕緊衝向兜帽戰士。


    我會這麽焦急,自然是有原因,雖然沒向本人確認過,隻是我單方麵的推論。


    然而,事情果真如我所料。


    「可惡,複活果然沒有啟動。」


    殘破不堪的柏油路上,兜帽戰士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像是命案現場會被畫上白線的狀態。由於有特殊力場環繞著她,無法窺見裏麵的情形,也就是說她正處於死亡狀態,進入了肉體保護的階毆。


    在這《鏡》中積極活動的《假麵》就算戰敗,也不會出現戰死的情形,隻要付出戰鬥中得來的點數就能複活,我們稱之為死亡懲罰。把我們卷入這戰爭的外星人從遊戲的思考邏輯出發,想出來的就是這個係統。既然是遊戲,自然可以選擇重來,也會有遊戲結束的時候。


    「居然沒點數了,可惡……」


    沒有點數無法重來,沒有百圓硬幣也沒辦法增加點數。遊戲結束的《假麵》會有什麽樣的下場,眼前的狀態就是答案。


    「可惡……《管理員》!」


    我一邊罵,一邊呼叫《管理員》。這名負責聯係外星人和我們,《假麵》專用的聯絡員一接收到呼叫,立即以頭部為螢幕的人類外形現身。


    《管理員》的性別、螢幕裏的容貌和服裝身材等可由我們任意變動,除了螢幕頭加上人類身體這基本外形絕對不變以外,外星人的品味實在不是地球人所能夠理解的。我的《管理員》有如過去科幻電影或連續劇裏出現的外星人,穿著一身閃亮的衣服,如今幾乎見不到的傳統映像管螢幕頭轉向我,螢幕裏映照出一張女性端正的臉龐。


    「您呼喚我嗎?」嚴肅的嗓音這麽問道。


    「我要把複活需要的點數轉讓給兜帽戰士,在確認對方複活後離開《鏡》。」


    「遵命。」


    聽著《管理員》的回應,我不禁感到緊張。身旁可能真的有人喪命是其中一個原因,另一方麵則是為了很有可能喪命的那個人感到緊張。我想知道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確,但緊張感卻勝過了好奇心。


    《管理員》螢幕裏的女性臉孔消失,出現一排數字,顯示我目前所有的點數。數字減少,螢幕上方閃爍著轉讓中這三個字。


    「嗯……」


    兜帽戰士所在的位置傳來微弱的呼吸聲,遮蔽視線的力場消失了。她平安無事地出現在我麵前,接著身影愈來愈模糊,《管理員》正依從指示,準備讓我和兜帽戰士從《鏡》裏離開。我急忙抱起她,找尋並且移動到安全的場所。我緊張得差點喘不過氣,專注凝視著兜帽戰士。


    戰鬥聲從耳邊遠去。傳進耳裏的聲音變成呼嘯的車聲,我們回到了現實世界。然後……


    「……啊。」


    手臂裏有聲音傳了出來,兜帽戰士正要睜開雙眼。沒錯,我能看見她正要睜開眼睛的模樣,她臉上沒了麵具,因為我們已經不在《鏡》中,臉上自然不會有麵具。換句話說,兜帽戰士在我麵前露出了真麵目。


    「咦…………?」


    沒有經過整理,亂翹的頭發,明顯睡眠不足的呆滯目光,整體看來心情欠佳的臉龐。要是經過一番打扮必定是個大美女,可惜從身上氣氛看來,她一點也沒有朝這方麵努力的意思。


    掛著黑眼圈的雙眼恍恍惚惚地望著我,接著驚訝地睜了開來。


    「果然是七曲。」


    我朝驚訝的她這麽說。


    沒錯,我在某種程度上早料想到,坐在我隔壁座位那個有些古怪的同學,和我一樣是《假麵》。


    「你……」


    「喲。」


    「……是誰?」


    「…………什麽?」


    沒想到她會這麽回應。


    「別亂摸。」


    她說著推開我的胸口,自己站了起來。


    「變態跟蹤狂?真惡心。」


    「呃。」


    聽見這毫不掩飾厭惡的單方麵言語攻勢,有那麽一瞬間,我差點因此內心深受重挫,但是我怎麽能輸在這個地方。


    「我不是跟蹤狂!是我幫了你!」


    我大叫,敘述起一連串事情的經過,包括兜帽戰士的《強化光子》超過供給限度,她因此氣絕身亡,是我幫她起死回生。


    「…………喔。」


    七曲臉上的表情有些愧疚。


    很好,這下說不定有指望成功,也許可以趁這個機會問出她的事情。


    「這樣啊,謝謝,再見。」


    然而她毫不給人可乘之機,說完就匆匆忙忙地打算離開。


    「等等等、等一下!」


    我連忙把她叫住。


    「……什麽事?」


    七曲回過頭,懷疑的目光眼看著就要再度流露出厭惡之情。


    「可以告訴我嗎?為什麽你專門攻擊大型怪獸?」


    「什麽?你在胡說什麽?」


    我這問題讓七曲的口吻一口氣降到冰點。


    「為什麽我要告訴陌生人這種事情。」


    「呃,說到陌生人……」


    「而且還知道我的名字,你果然是變態跟蹤狂吧。」


    「我們同班啦!」


    我忍不住大叫。


    「……………………」


    「為什麽不說話?」


    「抱歉,我完全沒注意到你。」


    「噢……那麽……」


    「不要。」


    「唔。」


    「再說同班就能過問別人這種事情嗎?你是白癡嗎?」


    她站穩腳步再次展開追擊,攻得我無力招架。


    「謝謝你幫了我,明天開始不管在學校還是在《鏡》,都別來找我說話。」


    她拋出鋒利的言語刀刃,就要離去時,我……


    「既然這樣,你把點數還給我吧。」


    ……使出了逆轉的大絕招。


    七曲的腳步再度停了下來。


    「如果你不想和我扯上關係,就把點數還給我。從此我們互不相欠,形同陌路。」


    「你這家夥……」


    「要是你做不到,我也沒必要照你說的


    話做。在學校我會毫不顧慮地找你聊天,放話說我們在交往,如果有人間起,我就回答你隻是在害羞而已。」


    「你、你這個混帳。」


    「怎樣啊,你打算怎麽辦?」


    我朝氣得麵紅耳赤的七曲咧嘴獰笑。


    777


    「……話說回來,哥哥你為什麽對兜帽戰士有興趣呢?」


    因為做了不習慣的事情累得我筋疲力盡,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回家後吃了頓遲來的晚餐,洗個澡。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後,我向妹妹聊起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妹妹同樣有個屬於《假麵》的名字,可以和她聊『另一邊』世界發生的事情。


    兩人可以聊同一個話題,實在是讓人慶幸的一仵事。


    「嗯,就算這麽問我……」


    妹妹的問題問得我也不禁納悶。


    我家不過是間小公寓,雖說男女有別,但沒有多餘的空間讓我們兄妹各自擁有自己的房間,因此我們兄妹共住一房。妹妹在上鋪,我們隔著上下鋪聊天。


    聽見她這個問題,我一時問答不上來。


    「我就是對她感興趣羅。」


    「這種情況還真稀奇。」


    「會嗎?」


    「對了,不久前你不是還在抱怨『厭煩了』嗎?」


    「是啊。」


    「之後你一直在打些小嘍羅,賺點點數就結束了吧。」


    「我想說隻要有能在定期測驗中加分的點數就夠羅~至少目前是這樣。」


    「你看,你就是這個樣子嘛,根本沒有沉迷在裏麵。」


    我懂妹妹的意思。


    不久前,我隻是隨便完成需要的工作量就離開,但在留意到七曲之後,我常在《鏡》裏一待就待到很晚,已經很久沒有這樣了。


    「不過我是真的很在意就是了。」


    七曲是為了什麽目的,做出這種毫無效率可言的事情,這點讓我感到在意。


    《鏡》裏的戰鬥。


    成為《假麵》,為了保衛比地球規模更龐大的宇宙之和平而迎戰《巴洛斯拉德》——這樣的英雄遊戲,規模龐大得缺乏真實感。


    不需要正義感,點數帶來的報酬就足以讓人目眩神迷,而上場殺敵。應該是戒也戒不掉的遊戲,但是我膩了。雖然厭倦,但點數的魅力讓我無可自拔,因為隻要有了點數,這性上所有心願都能夠實現。


    「你又覺得有趣了嗎?」


    「沒這回事,我現在還是一樣覺得厭煩哦。」


    「是嗎?真希望哥哥再著迷一次,我還想再看看那個呢。」


    「改天等我興致來了再說吧,總之明天就拜托你和未緒美聯絡羅。」


    「我現在就傳簡訊給她。」


    「謝啦。」


    我一邊聊天一邊思考,但想著自己從沒有意識到的事情,也不是那麽容易就能得到答案。


    眼前我們兄妹的書桌排在一起,見到妹妹桌上放著的紅色書包已經為明天上課做好萬全的準備,我才想起自己還有功課沒寫完。


    雖然很想倒頭大睡……


    「……幹脆用點數寫功課算了。」


    「用來提升智力的話便宜多了,這話可是哥哥講的哦。」


    「考慮到還需要維持用的點數,結果不管哪種方式都不便宜,唉。」


    頭腦就算變聰明,必須完成眼前功課的事實還是沒有改變,這時候需要的不是智慧,而是勞力,何況我也不想為了這種無聊的事情浪費點數。


    我歎了口氣,從床鋪移動到書桌旁。也許是認定話題結束,妹妹在床上讀起了書。我一邊與睡意和功課這兩大難關奮戰,一邊思考起妹妹拋出的問題。


    為什麽我會對七曲感興趣?


    最後始終沒有得到答案,背後傳來妹妹沉睡的呼吸聲,我也跟著進入了夢鄉。


    回想起來,事情發生在一個月前的某個夜晚。


    或許是昏昏沉沉地思考所以沒有多餘的雜念,回想起來的影像意外鮮明。


    夜裏,在《鏡》中第一次看見七曲七海,也就是兜帽戰士時的事。在那之前,我想在此先簡單解釋一下,我到當時為止做為《假麵》的經過和狀態。


    正如同妹妹所說,我厭倦了《假麵》的戰鬥,宇宙規模的和平活動太過壯大,也沒有個完整的故事。故事性薄弱,隻是接連打些小嘍羅和大魔王,要不是有可以用於現實世界的點數型報酬製度,我老早就放棄了。隻要有點數,大部分的心願都能實現,靠外星人的技術來實現心願的超方便報酬,不管對誰來說肯定都是魅力十足。受這魅力吸引的不分大人小孩,因為無論是什麽樣的人當然都有欲望。


    與其耗日費時地找出具有正義感的熱血份子,用欲望來驅使多人行動顯然更是省事,雖然費用差距無法想像,從外星人判斷這種方式最為恰當來看,可見他們很清楚地球人的習性,不過說不定這隻是暗示出一個醜陋的現實,那就是不論在哪個星球,與人類類似的生物都有同樣的欲望。


    總而言之,人們為了點數以《假麵》的身分與怪獸作戰。我開始在《鏡》作戰,是在升上小學高年級之後的事。從小喜歡在遊戲裏打怪升級的我,一個人勤奮地默默打些嘍羅,畢竟沒有大人會帶小學生一起攻打大型《巴洛斯拉德》,也可能其他人認為我隻會礙手礙腳,沒有來自公會方麵的邀約,導致當時的我隻能應付小嘍羅。


    搞不好單純隻是因為我這小孩不討人喜愛……我不是很想承認有這個可能性。


    《鏡》裏沒有升級的概念,但可以獲得點數。戰鬥有《強化光子》的幫助,接下來隻要能掌握訣竅,應戰上不會有太大的困難。於是我就這麽勤奮不懈地儲存點數,在半年前實現長久以來的心願,之後便開始覺得有些厭煩。


    好了,我的事情就交代到這裏,還是把話題轉回七曲身上吧。


    雖然厭煩,但點數的實用性讓我又舍不得放棄,於是用這種方式進出《鏡》。隨便打些嘍羅賺賺點數,點數賺到後立刻離開。就像妹妹所說的,從半年前起我就過著這樣的生活。


    那一天,我也是打完嘍羅,正想離開時發現了她。


    兜帽外套形狀的向具雖然稀奇,像是在找尋東西的模樣也讓我覺得不太尋常,於是決定尾隨她的蹤跡。說不定注意到她的裙子是我們學校的製服裙也是原因之一。追上前後,我看見了她和大型怪獸戰鬥的場麵。


    第一天——「她是新人嗎?」我心想。


    因為搞不清楚狀況而挑戰起大型怪獸的新人並不罕見。這些新人通常會因為死亡懲罰而付出一筆點數當作學費,隔天起要不是行動變得慎重,就是怕得再也不敢來了。


    隔了一天,她又前來挑戰。


    她這麽做不曉得是不死心,還是在某種程度上習慣這種世界,會挑戰起單獨征討大型怪獸的可能性,我猜大概不出這兩種情形。第三天她又做出相同的事情,讓我深信她確實是打算單獨挑戰大型怪獸。到了第七天,這份自信隨之崩毀。沒有勝算的戰鬥連續進行七天,照正常邏輯看來簡直是頭腦有問題,照理來說要不幹脆放棄,或是思考因應對策,也可以為下一次的挑戰儲存點數,以其他方式應對。但她從不改變對戰模式,隻是不停重覆著相同的事情。


    兜帽戰士的真實身分該不會是七曲吧,我會這麽想,純粹是出於直覺。兜帽戰上的魯直和七曲的古怪似乎有些共通點,最後證實了我的直覺果然沒錯。


    這一天晚上,我和七曲達成了一個協議。


    「我來教你打倒大型怪獸的絕招。」


    相對的,她必須告訴我拘泥於大型怪獸的理由。


    我們就這樣達成了協議。


    至於


    為什麽我不惜答應她這種事,也想知道她的目的,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為什麽呢。」


    我喃喃說著,睜開了眼。


    分不出是記憶重現還是夢境,一睜開眼,眼前是被口水弄髒的筆記本,我不禁愕然,想來是功課做到一半趴在桌上睡著。一看時間,鬧鍾也差不多快響了。反正抱頭苦惱也無濟於事,於是我叫醒妹妹,用完早餐,做好上學的準備後,就動身前往學校。


    我一如往常地和朋友寒暄,隨口附和昨天晚上電視節目的話題,就這麽到了朝會時間。導師進入教室後,和平時一樣開始點名,然後七曲七海不出所料地遲到了。


    她和我在同一個時間回來,到底為什麽會遲到?難不成她之後又回到《鏡》中了嗎?


    她看起來昏昏欲睡。


    「我遲到了。」


    「好。」


    七曲無視老師敷衍的回應,搖搖晃晃地走向自己的座位,老師也沒多理睬,繼續開始點名。


    我和走向自己位子的七曲目光交會,「嗯……」她出現了和以往不同的動作。她在一瞬間停下腳步,朝我看了過來,板起臉孔,眯起眼,瞪人似地瞧著我。不過,不對,我注意到她不是在瞪人,該不會……


    「你視力不好嗎?」


    這是視力的關係。我猜想,說不定她的視力其實很差。


    「…………」


    七曲沒理會我的問題,但是比平常更睜大了眼,再次邁開瞬間停下的腳步。也許是因為遲強的關係,她用力撞上自己的桌腳,發出不同於以往的吵雜噪音後,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然後和平常一樣支著手肘望向窗外。她那副一如往常的模樣看來甚至像在掩飾害臊,在短暫的寂靜籠罩後,四周又回到平時朝會般的氣氛。


    老師點完名後,開始交代聯絡事項,我們則是懶洋洋地聽著。


    七曲持續望著窗外,窗外照樣有個獨眼黏體生物。從《鏡》裏朝外窺探的怪獸,如幽靈般旱現半透明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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