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決如下。從現在開始,罰阪上清顯成為伊莉雅·克萊施密特的部下。」


    聽取過了所有的事情緣由之後,簡易裁判官,紫神樂的判決文當堂宣讀了出來。


    清顯露出心悅誠服的表情點了點頭,在他旁邊的伊莉雅露出冷冷的鐵麵,盯視著前方一動不動。


    「有效期限到從這個島逃出平安無事地到達dora要塞為止。在這期間,阪上不能拒絕伊莉雅的命令。以上為判決內容。清顯君,有異議嗎?」


    「……沒有。」


    「伊莉雅也是。不要對對方心存怨恨,這件事就此為止。好嗎?」


    「……是。」


    此時,就要升到半空的朝陽,將宿營地的七個人籠罩著。美緒露出一臉正氣,塞西爾看上去很擔心的樣子,萊納一臉笑意,巴爾塔紮爾則是一臉事不關己的表情,見證了「不知廉恥法庭」的審判過程和結果。姑且算是判明了清顯並不是故意襲擊全裸的伊莉雅這一點,這是偶然的連鎖反應導致的不幸的事故,事態就這樣得以解決。


    「伊莉雅,扇部下的耳光吧,扇耳光!」


    萊納煽風點火道。伊莉雅點了一下頭,如仁王像一般站在清顯麵前,右手毫不猶豫地向後方上揚,正麵瞪視著清顯的臉——


    「啪!」


    伴隨著這樣的音效,伊莉雅的臉突然紅了起來。


    如同火焰一般,如同熟透了的柿子一般,如同島上的夕陽一般,那完美無瑕的紅臉完全覆蓋了伊莉雅平素無表情的臉。


    手仍然高舉著,動作停止了。


    不能打下去。伊莉雅的嘴唇痙攣了起來。


    「……手……手心會,弄髒的……」


    她沒有用地放出顫抖的話語,放下了高舉的手臂,從指尖到腳尖都變得通紅,像機械一樣向前伸出手腳,「噠噠噠噠」地快步逃離了現場。


    「啊啦……病得不輕啊。」


    目送著消失在樹叢中的伊莉雅的背影,萊納好像有些吃驚地這樣說道,並跨在清顯的肩上。


    「從來沒有見過那樣的伊莉雅呢,完全混亂了嘛。從還是小孩子的時候就是在無菌室被培養成的純粹的空戰用生物兵器,受到此等的衝擊口一開就沒有辦法回到原來了呢。」


    聽到這樣的話,塞西爾生氣了。


    「請不要這麽說話!伊莉雅會很可憐的吧!在深夜中突然發生了那樣的事,無論是誰都會震驚的呀!」


    兩手插著腰,鼓著臉頰瞪著萊納。「嗚嗨」發出了這樣令人生厭的聲音的萊納向天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狀。


    譯者注:原文「うへえ」


    「現在先這麽秘密處理吧。引擎的修理由清顯君一個人負責。看那個樣子,伊莉雅怕是還不行。」


    譯者注:原文「しばらくそっとしておこう」


    「……是。」


    被神樂這麽催促著,清顯顯出很受挫的樣子返回工作場所。今天一整天必須得對埃利亞多爾飛艇的各個損傷的地方采取應急處理。


    「變態。」


    從美緒的麵前走過的時候,被不能比這更冷的聲音說道。他有些惱火,回瞪著美緒,道:


    「……不是已經知道不是故意的了麽。」


    「誰知道呢。難道不是明明已經感覺到伊莉雅去了河邊,於是就追上去的呢?」


    「不是已經說了不是這樣嘛,在那樣的黑暗之下誰去了哪裏怎麽可能搞清楚嘛。」


    「哼。你是變態嘛,靠著氣味就能搞清楚的。好——差勁,好——糟糕啊!」


    譯者注:原文「最っ低。最っ悪」


    「適可而止吧,有些話可以說,有些話可不能說。」


    「我才不管。笨蛋。色魔。變態。其實能成為伊莉雅的部下很高興吧,可以一直近距離接觸了呢。」


    美緒究竟在說什麽,清顯是完全不懂。正要回嘴的時候,神樂出來仲裁了。


    「兩位,停!這件事已經結束了。傍晚就要出發了,做好自己的工作,剩下的時間已經很少了。」


    「……是。」


    溫順地點了點頭,美緒又瞪了清顯一眼,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崗位——機首的動力槍座,進行檢查。


    深深地歎了口氣,清顯去檢查引擎。


    途中的修理檢查本來是搭乘整備員(搭整員)的任務,可這回,這艘飛艇卻並沒有同乘的搭整員。多少有點不巧的是這應該本是在劍島的地上整備員所進行的程序。


    在委任同行的七名人選時,air hunt士官學校的相關人員考慮到怎麽可能發生意外著陸這種事,於是把多餘的隻是增加重量的搭整員就給去掉了。由於具有機體整備知識的除了整備員,接下來就是駕駛員了,現在隻能由伊莉雅和清顯來做搭整員的工作。


    來回鼓搗了一個小時,明白了二號引擎的故障原因是化油器不良,四號引擎則是傳動軸擦傷。將二號引擎的化油器與備用的交換了一下,確認可以與燃料係統連接;而四號則將傳動軸和軸承金屬打磨了一下,確認它們能相互摩擦。由於不是本職的整備員,很可能還疏忽了其他的原因,由於知識不足,連深究原因的方法都不知道,即使在戰場上經常有「這是不夠的,那是不夠的」這樣的說法,也沒有辦法。


    ——伊莉雅,沒關係吧。


    一個人一邊摩擦著傳動軸,一邊考慮著伊莉雅的事情。就像萊納所說,真的是從小時候開始就隻是在為了成為空中的王牌而鑽研著的話,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的確很有衝擊性吧……


    隻是這樣想著,清顯的腦內就條件反射地描繪出皎潔的月光映照出來的伊莉雅的裸身。


    在什麽東西都無法接近的那種冷峻、無不嚴厲的日常行動、不和氣的沒有生氣的男性話語的深處,竟然藏有如此女性化的起伏和曲線。


    雖然已經自己察覺到了自己的膚淺和下賤,可是還是無法抗拒來自根源的欲求。


    總算是考慮著其他無所謂的事情,清洗了一下記憶,完成了引擎的修複工作。


    用梯子蓋上了引擎的蓋子,跳到地麵上站起身來,「咻」地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汗。現在是下午三點二十分。正在考慮著要做些什麽的時候,被巴爾塔紮爾叫了過去。


    譯者注:原文「ふいーっ」


    「要選定今天的路線了。你也給出點建議。」


    在飛艇擱淺著的沙灘上,放好了折疊式的鋁桌和躺椅,巴爾塔紮爾把海洋圖攤開。那上麵畫著秋津聯邦、聖·沃爾特帝國以及兩國之間廣闊的多島海和大瀑布。


    現在位置喀麥隆島與目的地man島的dora要塞,大約有十小時的飛行距離。汽油的剩餘量還充足,要從這條航線飛在通常情況不成問題。


    但那個敵方的航空基地是……


    「mesusu島,odesa要塞……」


    這是被烏拉諾斯掠奪的清顯的故鄉。


    在五年前haiderabad戰役爆發以來,曾展開過好幾次激烈戰鬥的odesa要塞,在距離現在的四個月前,終於允許了haiderabad陸軍登陸,完全落到了敵方的手裏。這樣一來,秋津聯邦和聖·沃爾特帝國相互聯絡的航線就被切斷,南海的有利局勢已經向烏拉諾斯/haiderabad聯軍大幅度傾斜了。這次,聖·沃爾特無論是犧牲親善艦隊,還是急著參戰,都是因為mesusu島陷落的原因吧。


    「你是odesa出身吧,對著周邊的海域熟悉嗎?」


    被這樣問道,清顯誠實地回答道:


    「在進入士官學校之前,曾駕駛者複葉機,在mesusu島周圍的海域飛行過。如果看到島影的話大概能明白


    自己現在身在哪裏。即使考慮到風和氣候的變化,隻要看到天空和海的樣子就能預測出來。」


    「這些,都是從你父親那裏學的嗎?」


    「不,是碰巧從家父的弟子那裏聽到的。家父對我乘飛機不怎麽感到痛快。」


    「哼呣。那麽……如果是你的話怎麽飛?」


    清顯觀察了一下海洋圖,尋找著最合適的飛行路線。


    連接出發地喀麥隆島和目的地dora要塞的線路中,不管怎麽迂回,都無法繞過mesusu島odesa要塞以及原希爾瓦尼亞王國所在的桑托斯島sheragreed航空基地——這兩個敵方基地的勢力範圍而飛行。從敵方基地的雷達中鑽空子是極難的,從那裏飛過將無法防止敵機的攻擊吧。


    那麽,逃回去打道回府呢?


    清顯確認了一下逃回秋津聯邦首都箕鄉的路線。


    可是那樣的話,就必須要飛過現在正在被敵方猛攻的劍島的周邊。與那裏鄰接的karanuctar要塞飛機場也會頻繁地有大量航空兵力交手,可以說正值戰火之際。如果笨重的飛艇想單機從那種地方飛過去的話,將隻會成為烏拉諾斯航空隊同伴之間比賽擊墜數非常好的靶子。


    無論是去,還是回,都是地獄。


    這樣的話……


    ——必須在最難以被發現,敵人最少的時候飛行。


    如果在這裏硬逞匹夫之勇那是很危險的。如果是自己一個人搭乘的戰鬥機的話還可以冒險試試,這次乘坐的是飛艇,絕對不能忘記這樣做會將七人的組合全員的性命搭上去。


    清顯提出了建議。


    「我提議,在半夜以dora要塞為目標直線飛行。雖然有被odesa和sheragreed的地上雷達捕捉的危險,可我們也隻能混進黑夜之中躲避追擊。我們在日落之際——大概晚上八點鍾從這個島出發,到第二天早上六點,日出之後到達dora要塞。雖然起飛的時候需要進行夜間離水,但卻遠沒有夜間著水那麽困難。」


    嗯,巴爾塔紮爾點了點頭。


    「我讚同。盡管要在不知道天候的敵方勢力圈裏麵靠儀表盤來飛行,但現在是非常事態,所以也沒有辦法。……主駕駛席就交給你了。遇到空戰或者惡劣的天氣的話,和伊莉雅商量著分配一下三舵。在晚上八點半出發,在此之前吃些晚飯。」


    「是!」


    他站直了身子回答道,然後折返回來。可清顯的背後又傳來了巴爾塔紮爾的聲音。


    「有一個不安要素。」


    「……?」


    「伊莉雅和你的不和。駕駛員之間如果彼此不和的話,根本無法突破這樣的極限狀況。好好利用出發前的這段時間跟伊莉雅溝通一下。雖然不說讓你們氣息相合吧,但至少要去除像現在這樣的感情僵化。」


    「……是。」


    這個不安要素可了不得。如果保持著現在這樣和伊莉雅的關係,是絕對沒有辦法迎敵的。僅僅考慮這笨重的飛艇,如果遇到敵襲的話就隻能靠絕倫的駕駛技術殺出重圍。他可不想因為你自己和伊莉雅難以同呼吸共命運,就讓這七人的組合全部都掉入大海成為海中的碎屑。


    「……我去找找伊莉雅。」


    「啊。拿上這個吧。」


    巴爾塔紮爾遞給他的是一把左輪手槍,裏麵裝有六發子彈。


    「白天,我看到在島內有煙升起了,果然還是有土著的樣子。在危險的時候不要猶豫,直接開槍。」


    「是!」


    清顯抬起頭,進入了剛剛伊莉雅消失的那片樹叢。從那以後就再也沒見過她的身影了,沒問題吧……


    伊莉雅她一個人,蹲在伸到溪流裏的大岩石上,甩著交叉在一起的長長的腿,顯得無精打采。


    水的表麵映出了森林的顏色,呈現出滿滿的翡翠色。有時,在那寂靜的薄膜的另一側有不知其名的鳥在鳴叫。即使閉上眼睛也能透過眼瞼,感到盛夏強烈陽光的照射。


    譯者注:這裏的薄膜就是在指代水麵的那層薄膜。也就是說伊莉雅看的是倒影中的景象


    就這樣讓這溪流的風將昨夜那禁忌的記憶洗掉吧——洗不掉呢。


    ——被宿敵,看見了裸體。


    那件事,深深地刺入內心深處而無法拔掉。她的心情有多麽不甘心,多麽難為情,多麽淒慘啊。


    ——我一定被阪上正治的兒子,當成是笨蛋了。


    ——就因為我是女的。


    伊莉雅將目光落到自己的胸部。就像一直以來那樣,用布緊緊地裹了起來,甚至感覺到有點疼的程度,這樣就不會很醒目地鼓起。


    ——這種東西,明明沒有就好。


    怨恨的心情湧上來了。從小時候不知多少次,被喝醉酒的父親念叨的話語在耳朵深處響起。


    「你如果是男的就好了。」


    伊莉雅出生的時候卡斯滕就已經失去了右腕,她眼中的父親比起擊墜王來說,隻是一個陷在過去的記憶中的嗜酒症患者。他熱切期望著伊莉雅能獲得「擊墜王」的稱號,從早到晚都在強迫著他的獨生女進行著跟飛機駕駛有關的所有訓練和所有功課。


    伊莉雅六歲的時候,母親離家出走了。父親越來越嗜酒,同時把全部心思都放在對伊莉雅的教育上。幼時的伊莉雅完全被當成男孩養大,完全沒有過一個女孩子應有的玩耍,也沒有交過任何朋友,而隻是坐在放置在庭院的廢棄戰鬥機的座艙裏,記憶著所有的儀表、手杆、踏板以及駕駛杆的意義,然後在假想的天空中飛行。


    盡管一直受著醉酒父親的過分言語的槍林彈雨,時而還會遭到體罰,但伊莉雅隻是一動不動地忍受著。喝得不省人事的父親,常常一邊罵著阪上正治的名字,一邊打著伊莉雅。他把對奪走自己的右腕、奪走自己的地位、奪走自己在空中飛行的可能的敵人的憎恨,全部發泄在了伊莉雅那弱小的身子上。伊莉雅一邊遭受著棒打拳擊,一邊在身子蜷在地麵上用兩手護住腦袋的同時,記住了從父親口中喊出的「阪上」的名字。


    伊莉雅一直在努力。直到現在為止,她都一直將自己身心和所有時間都花費在了飛空機械的駕駛上。


    不管遭受到怎樣悲慘的對待,伊莉雅都無法對父親棄而不顧,因為那是她最喜歡的父親。吃晚飯的時候,一邊用一隻手拿著便宜的白酒,一邊講述著過去的空戰和戰友的回憶時的父親非常幸福。盡管同樣的內容重複聽了好幾十遍,但她仿佛親眼目睹了父親自由地飛翔在天際擊落敵人的身影,也就十分陶醉地聽著父親的話。她想著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像那樣的飛翔。


    她希望將來成為聖·沃爾特的擊墜王,看到父親高興的樣子。


    這是伊莉雅一直以來沒有改變的目標。


    然後這次,無巧不巧地與阪上正治的兒子邂逅,還相鄰而坐共同操作三舵。絕對不想輸,想要教給他在空中絕對不要想贏我這件事,直至深入他的骨髓。有朝一日一定會進行模擬空戰吧,在此之前就要讓他感到「絕對無法戰勝」而放棄。


    然而……


    ——被看到裸體了。


    她又一次想到了這件事,然後墮入了萬劫不複的深淵。


    譯者注:原文「そしてどん底まで落ち込んでしまう」


    ——偏偏是被那家夥看到了。


    被從父輩開始結下的宿敵,看到了最不能被看到的東西。而且還那麽近,還露出到那種程度。那家夥現在一定在嘲笑著我的胸部吧。


    ——我,也想生為男性啊。


    她怨恨著過大的胸部,還不如砍掉為好呢。握著駕駛杆的時候也很成了個麻煩,對於飛行員來說完全是個缺陷。


    「為什麽你是個女的啊。」


    父親的話語一直在耳朵深處回響。即使將耳朵塞住,將眼睛閉住,執著於仇恨的父親的麵容以及他的話語始終縈繞在腦內,永遠不會消散。


    「啪唰」


    譯者注:原文「ぱしゃん」,是有人踏在水裏的聲音,實在不知道怎麽翻譯了


    在這個時候,附近響起了水的聲音。


    「……?」


    被打破幻想的伊莉雅抬起頭來。


    在溪流中,一個衣衫襤褸的男子,站在那裏。


    「?!」


    年齡大概五十多歲。穿著滿是褶子的短褲和半長靴,那深邃的瞳孔一直盯著伊莉雅看。


    ——土著,果然有嗎……


    伊莉雅假裝沒有受到刺激的樣子,緩緩地向那個男的點了點頭。男人一動不動,觀察著伊莉雅——他那瞳孔泛出異常的白色。


    在多島海不知是哪的小島上意外著陸的情形,首先最應該小心的就是與當地土著的接觸。在四千多個島嶼上,散落著各種閉鎖的社會,在島上的人種、文化和人們的脾性是讓人吃驚得不同。有些島住著歸園田居與世無爭的農民,有些島則被宗教禮拜支配,有些島畜牧業繁盛以至於羊比人還要多,有些島則凡是生人一概清除,有些島則居住著有吃人習慣的人種,等等等等,總之如果不降落在這裏看看的話,絕對不知道這到底是怎樣的島。


    伊莉雅漸漸地從岩石上起身,用盡量不刺激對方的方式去觀察這個土著。


    ——是溫和的人種呢,還是說,攻擊性的呢。


    首先需要弄清楚的就是這一點。不帶偏見,尊重對方的人格,用恭敬的言談舉止來試著進行最初的接觸,這都是常規。然後歸根結底,笑容是最重要的。


    伊莉雅試圖露出她的笑容。


    可是——即使大腦傳達出「笑」這個指令,表情卻依然如故地僵硬著。


    雖然她內心焦急,想要再次嚐試著露出笑臉,可形成她那冷凍表情的肌肉卻不知如何是好。由於一直以來都保持著沒有表情的樣子,臉部肌肉已經僵硬了嗎。


    ——我……不懂什麽是笑臉……


    察覺到這個事實,她自己便感到絕望了。


    感情的表達極端不發達。


    從小時候開始受到父親的教育,身和心都被染成了和飛機一樣的顏色,無論是高興啦開心啦,總之就是任何積極的正麵的心情都不習慣,因此也就完全無法露出表情。


    如果是在飛機裏的話,明明可以自由自在地在空間描繪出自己所想畫出的空戰動作的。但隻要走出了座艙,就完全不知道露出笑容的方法了。


    盡管從心底感覺到自己沒有用,伊莉雅還是姑且用穩重的聲音試圖向當地人搭話。


    「初次見麵。因為不可抗拒的事態,在這個島上意外著陸了。不會擾亂這島上的秩序的,放心吧。」


    譯者注:伊莉雅這話的原文是「はじめまして。やむをえぬ事態により、この島に不時著してしまった。島の秩序を亂しにきたのではない、安心してくれ」。注意她用的全部都是簡體,而不是敬體,可見當時她多麽緊張,這無異於火上澆油。當然啦,話說回來,考慮到伊莉雅其實是聖·沃爾特人,而聖·沃爾特的原型是二戰時期的美國,所以她其實說的是英語,而美國式英語的恭敬與簡慢的表達其實並不發達,anyways


    盡管她確實在試圖盡可能和氣地去搭話,但說出來的話語讓人絲毫感覺不到有人味,簡直就像是打鐵的響聲一樣。土著的表情依舊不變,向伊莉雅麵前邁了一步。


    「我希望咱們能友好地接觸。汝等一定是保持著自治和獨立的很有自尊的民族吧。吾等對汝等表示敬意。即使吾等做錯了什麽也絕對沒有加害的意思。」


    一邊搭著話,伊莉雅一邊退後了一步。


    不斷靠近的男人的瞳孔,閃出危險的光芒。


    「沙沙」地,後方的樹叢中有響動。


    回頭一看,在樹叢中,又有衣衫襤褸的五個人出現了。


    那扭結在一起的細長布褲和短褲,長時間沒有洗過的很髒的上衣,黃黃的牙齒,異樣的大大的白色瞳孔。其中的一個人還很不妙地用手拿著著鐵質農具。從感覺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到大概六十多歲渾身散發著異臭的男性,都用他們各自年齡段的灼燒般的視線緊盯著伊莉雅。


    被六個男人完全包圍了。


    伊莉雅感覺渾身發冷,仿佛把脊椎都凍住了。


    譯者注:原文「冷たい予感」,直譯為「那種發冷的預感」,感覺實在是有點別扭


    盡管她對自己沒有帶著武器的輕率行為感到後悔,還是保持著威嚴和他們繼續說話。


    「吾等並不希望發生爭執。對擅自闖入汝等自治的土地,吾賠不是,馬上就會從這裏出去,所以請不要粗暴地……」


    說著話的當間兒,最初出現的男子發出奇特的叫聲,並飛奔過來。


    很顯然地,她已經成為了這些男人們的目標。伊莉雅緊咬著嘴唇,毫不猶豫地向那個男人的兩腿之間踢了上去。發出悲鳴的男子昏死過去。周圍的土著發出下流的笑聲,其中的一個人上前來抓伊莉雅。


    伊莉雅的手刀猛地打向那男人的脖頸,那男人一聲都沒吭就倒在地上。由於在士官學校對這方麵的訓練便習得了這種格鬥術,因此如果一般的人作對手的話,是不會輸的。


    「我說過不想引起無謂的爭執。快退下!」


    看都沒有看倒地的兩個男人,伊莉雅命令著剩下的四個人。可那四個人依然詭譎地笑著,依舊向伊莉雅的肢體投出視線。


    由於從背後感到了殺氣,回頭一看。


    向上揮起的農具,已經在向下落了。


    一瞬間她身體一晃躲過了一擊,那如同叉子一樣的鐵質三齒卻掠過伊莉雅的頭發,深深地挖在了地上。


    她的鬢角伸出了汗滴。由於想把這個男的解決掉,便又準備做出前踢的架勢,但腳卻無法動彈。


    「?!」


    剛剛倒下的男子抓住了伊莉雅的腳腕。與此同時,周圍的男人們也一齊上前摟住了伊莉雅。


    「放、放開我!!」


    已然無法防禦。讓人忍無可忍的體臭滲入鼻子尖,視線亂成一片,男人們那粗野的手抓著伊莉雅,要強迫她收到汙辱了。


    「快停下!!停下!!」


    盡管她喊得聲嘶力竭,但回應她的是那些男人們發嗲的聲音。那些野蠻的胳膊將伊莉雅的雙手壓住,在極近距離聞到了惡臭,好幾隻手臂將伊莉雅的四肢束縛住了。


    ——要倒大黴了。


    ——就因為我是女的。


    就在眼角滲出了眼淚的時候。


    一發槍聲貫穿了天際。


    槍聲從遠方的山裏回響,硝煙彌漫,男人們停止了動作。


    「放下那個人!!」


    威嚴的聲音這麽命令著。


    從男人們手臂的縫隙中,伊莉雅窺視著。


    槍口朝著天空的阪上清顯,用嚴厲的神情瞪視著男子們。


    「嘩」地一下眼淚又下來了,但伊莉雅感到這次的眼淚與剛才的有本質上的不同。


    清顯將槍口衝著地麵,又打了一發。


    這高亢的槍聲讓男子們害怕了,抓住伊莉雅的胳膊鬆開了。


    「伊莉雅,朝這邊來……」


    逃出了男子們的桎梏,伊莉雅快步向清顯跑去,在背後藏著的散亂的衣服又重新整到胸前。劇烈的心跳到現在湧上來,兩腿直打哆嗦。


    「不要動。好嗎?不要動啊……」


    清顯把槍口對著男子們,逐步後退著。


    男子們交換了一下眼神,並沒有一下圍上來,而是小心謹慎地向前靠近。


    「我說過不要動!再動就要開槍了,我可是認真的!」


    清顯用強硬的口吻告知,同時將槍口對準了男子的額頭。


    可是那些男人們,眼睛依然閃著異樣的光芒,仍舊不斷靠近著。


    「伊莉雅,快跑著逃開吧。這裏由我來……」


    清顯小聲告知。紐扣被撤掉了,用兩手按在敞開的軍服前麵,伊莉雅擠出剛毅的聲音。


    「我不會讓你一個人耍酷。我也要戰鬥!」


    「夠啦!快通知大家……」


    正在清顯大聲喊叫的時候,正側麵的草叢被割開了。


    「?!」


    又一個巨漢,突然過來要抓清顯。


    雖然想要射擊,但在腰上受了一擊,倒在了地麵上,拿槍的手被按住了。


    「阪上!!」


    伊莉雅爆發出了悲鳴。再一次,四個男的向伊莉雅襲來。


    「唔……」


    譯者注:原文「くっ」


    被其中一個人踢了一腳,下一個人一拳打在下巴上,被再後麵一個人抓住,伊莉雅被按倒在了地上。


    「住手!!不準對她出手,住手啊!!」


    清顯的慘叫響徹森林。男子們準備壓在伊莉雅不斷掙紮著的身體上了。


    伊莉雅的悲鳴聲越來越高。那些男人們粗野的聲音卻蓋住了她的悲鳴。


    「殺了我,收手吧,放開伊莉雅!!」


    悲痛的懇求也絲毫不被理會。抓住清顯的那個巨漢,好幾次將拳頭揮了下來。


    不斷被毆打著,意識漸漸遠去。又不甘心,又覺得自己很可恥,留著鼻血的清顯非常後悔當時為什麽沒有射擊。


    當時應該毫不猶豫地射擊的,明明巴爾塔紮爾專門提醒過的。就是因為他腦中流過那不值錢的感傷,沒有開槍打危險的敵人,才招來了這樣的事態。不擊敵,就會被敵擊。這麽理所當然的道理,在這片戰場上卻沒能好好執行。後悔已經太晚了。我會被殺死,伊莉雅也會被這群人殘忍地傷害。


    如果能稍稍將時間回卷的話,就一定會射擊。現在,無論怎麽向伊莉雅道歉也無法補償了。


    正在此時。


    一道白色銀光閃過。


    巨漢的腦袋向著奇怪的角度一歪,無力地斜向一邊倒了下去。


    「?!」


    壓在身上的重量消失了,他吃驚地抬起頭來。


    那英俊而敏捷的細細的身影,一閃就到了壓住伊莉雅的男子們的身旁。


    劍鋒將那些野蠻的聲音一刀兩斷。


    其中兩個男的,連悲鳴都來不及出腦袋就彎在一邊,倒在了地上。


    一個並不適合這個場合的而嚴厲的聲音發了出來。


    「被殺死了也毫無怨言嗎?」


    一度揮下劍以後,紫神樂「噌」地一下瞪視著剩下的兩個男的,劍尖向著右斜下方落了下來。


    「不要期待我會手下留情,我現在心情非常不好。」


    她拔出一直別於腰際的長刀,那刀身閃著白銀色的強光。


    神樂的輪廓看上去好像噴出什麽青白色的東西。那刀身也一樣,好像有一種不可見的霧氣生了出來。


    神樂現在出離得憤怒,這一點可以明白。


    壓住伊莉雅的那兩個人,慢慢地站了起來。雖說對方手裏拿著刀,但發現是一個身材苗條的少女的時候,臉上再次綻放出淫蕩的笑容。


    其中一個男的拿著農具舉過頭頂,發出粗野的聲音,向神樂襲來。


    神樂的瞳孔深處,散發出異常淒慘的光芒。


    「真是肮髒之流!」


    從右斜下方向著左斜上方,無聲的一擊。


    空間都被這逆袈裟斬斬成兩段。


    譯者注:袈裟斬,是順著架裟領口的方向,從肩膀斜下到另一邊的腰部的斬擊,"逆"則為反過來由下方砍到肩膀的部分


    農具的柄成了兩截,留在男人的手裏。


    「死吧!」


    向上斬去的刀身沿著同樣的軌跡再向下斬,男子的頭扭歪到了一邊。


    在倒下的男子的對麵,剩下的三個人發出威嚇的聲音。


    譯者注:原文如此。這群島上的人好像一點也不懂得審時度勢,在這種時候,沒有想到自己的腦袋要沒了,反而還認為自己處於優勢的樣子


    神樂就像溫柔的豹子一樣又是一閃縮短了距離。


    劍鋒一閃。


    男子倒下了。神樂再次像陀螺一樣旋轉著身體,宛若跳舞一樣的步法,來了兩記橫砍。


    神樂的刀反射出陽光之時,男子們就轟然崩塌,倒在了地麵上。


    神樂對著最後一個僅剩的男人,用刀柄猛然一擊。「咕」的一聲呻吟,男人便身體便一個趔趄。


    「伊莉雅,還能站起來嗎?」


    仍然用刀柄深深地抵著,放出了話。伊莉雅緊緊咬著牙齒,總算是站了起來。


    「任你處置。」


    「……是。」


    用手按著被弄亂了衣服,連臉上沾著的泥巴也沒有擦,伊莉雅毫不猶豫地高高抬起一隻腳向那最後的男子的兩腿之間全力踢了上去。


    傳來了那男人臨終前的響聲。那是連讓清顯都忍不住皺了皺眉的殘酷的一踢。神樂滿意地點點頭,道:


    「這次是用刀背砍的哦。大家都還活著。還真是吃了大苦頭呢。等你的消氣了之前可以盡管製裁喲。」


    譯者注:原文「峰打ちだよ。」強調的是,假裝要用刀看過去卻用刀背砍過去,可見神樂對劍道的一種執著


    伊莉雅擦了擦眼角,抬起了頭,又看了看在地上來回打滾發出呻吟的男人們,然後她一個人一個人地走近他們各自的身旁,對著他們的兩腿之間一直踢一直踩直到氣消位置。那像是被生烤的野豬一般的叫聲,從暴漢們口中接連不斷地發出。


    那真是恐怖的光景。那裏大概一輩子都不能用了吧。伊莉雅表情沒有絲毫改變,對想要侵犯自己的所有男人們就那樣子一直回敬著厚禮。


    正因為是女性才不懂得手下留情嗎……並不知道那究竟有多疼的伊莉雅,不知道是有意識地、還是沒有意識出於本能地,總之就是用最痛苦的方法對他們進行了各個擊破。


    真是讓所有男性都想轉過臉去的光景。清顯暗自起誓,隻有伊莉雅,絕對不能惹她生氣。


    「……副機長。謝謝您,是您救了我。」


    再踩踏來襲的所有人員的根部直到氣消,確認他們的功能已經完全喪失以後,伊莉雅整理了一下氣息向神樂道謝。


    神樂露出笑容,將刀身收回了鞘中。伊莉雅看著鞘上的裝飾品,道:


    「這把劍,是秋津國武士的東西嗎?」


    「啊對的,我是武士家族出身呢。我生在了將軍的劍術老師的一個劍術世家,拜此所賜在小時候可是接受了嚴格的秘傳訓練呢。」


    「我看得眼睛都直了。無論是時機還是呼吸,都跟空戰很有共通點呢。」


    「秋津國的王牌,為了自我修行,學習劍術的人很多喲。編入air hunt以後,想建立一個劍術部。如果可以的話,你也加入怎麽樣?」


    譯者注:這裏的王牌指的是空戰王牌,不是劍術王牌


    「樂意之至。我真是痛感到了劍技的重要性。請一定傳授與我。」


    「嗯。清顯君你也會加入吧?」


    「是。如果我可以的話。」


    「好,現在確定部員有兩名了,太棒了!現在回到大家的身旁吧,現在看來不能安穩地等到夜晚了。」


    神樂用一直以來幹練的語氣催促道。清顯和伊莉雅點點頭,三個人一齊走去。


    伊莉雅沉默著,朝著森林的出口走去。清顯也一言不發,與伊莉雅並排走著。


    「阪上。」


    突然間伊莉雅開口了。


    「嗯」


    「……鼻血,流出來了。」


    仍然是毫無表情的棒子一般的語調,告知了這件事。清顯將手碰了碰鼻子下麵,確實鼻血流了出來。


    「沒關係的,馬上就止住了。」


    他這樣開朗地說著,伊莉雅依然板著臉孔,從胸前的兜裏取出一條白色的手絹。


    「……用吧。」


    並沒有看向清顯這邊,隻是粗暴地將麵前的手絹塞了出去。清顯愣了一下,接受了伊莉雅的厚意。


    「……謝謝。洗過後會還給你的。」


    「……不要。不用還了……因為已經髒了。」


    清顯苦笑著擦了擦鼻子下麵。手絹散發著好聞的氣味。通紅的血染在了白色的布料上。伊莉雅的臉也被染成紅色,那紅絕對不亞於手絹,仍然看著前麵,道:


    「剛剛說髒,並不是說你很髒……隻是說我的手絹被弄髒了……」


    「嗯,沒關係,我明白了。謝謝你的手絹。」


    「……嗯。不用……還哦……」


    繼續咕噥著難以啟齒的話,伊莉雅不知不覺地將手腳伸直,慢慢地向前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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