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紀一三五零年六月,聖·沃爾特帝國首都塞爾福斯特——


    被分派到聖·沃爾特帝國軍統合作戰司令本部並成為少校,而正沉醉於自己順風順水地發跡的巴爾塔紮爾·格林,在高級賓館的大廳裏,顯得不無苦悶。


    去年十月,他在與聖·沃爾特海空軍頭腦人物維克多·卡恩準將的兵棋演習中獲得勝利,從今年的一月起便作為統合作戰司令本部的情報部將校,住在首都塞爾福斯特;而他在桑托斯島作戰司令部的上司安迪·波特也由於巴爾塔紮爾的功績而出世,現在為準將級別,獲得了作戰司令本部情報部局長的肩章。


    赴任五月有餘,巴爾塔紮爾仔細查看了帝國軍情報本部收集起來的信息,在國際形勢的分析、宣傳工作以及謀略活動等方麵發揮著重要作用。正在高級將校們極力稱讚他成果累累,不愧為擊敗維克多準將的卓越人才時,突然間,他便收到了來自柯萊特·avory殿下的聯絡。


    生為希爾瓦尼亞王的妹妹的柯萊特殿下,是傍了聖·沃爾特帝國外務大臣為夫的賤人……也是過去王家的要人,現在正為希爾瓦尼亞王國的複興而在暗地裏精神充沛地進行著活動。雖然自從去年八月份兩人為讓阪上清顯和紫神樂越獄而攜手以來,為收集情報他們也聯係過好幾次,因此這意外的一封電報也並不是什麽稀罕事,但這一次的內容比較特別。


    “讓你久等了吧,伊麗莎白公主要前來塞爾福斯特了,說是想要見你喲,格林少校。”


    在打電話時他被如是告知,該來的總歸會來,巴爾塔紮爾做好了這樣的覺悟。


    根本沒有拒絕的理由。


    他對承蒙覲見之榮耀表示感謝,將伊麗莎白目前所在的高級賓館的名字記了下來,與對方約好一定會在指定的日期前去,然後放下聽筒,從那以後便一直將此事裝在腦中;今天,他便在這大廳中等待著柯萊特。


    胃疼。(譯者注:原文「腹が痛い」)


    到現在為止無論從事什麽作戰計劃,都從來沒有這麽鬱悶過。現在這光景簡直就是人生中最鬱悶、最憂愁的時刻,鬱悶、憂愁到了難以忍耐的程度。啊,當時要是那麽做就好了,要是這麽做就好了,他回憶起了已經過去的學生時代,胃裏嘎嘣直響。


    在清顯和神樂返回秋津聯邦以後,他便從柯萊特那裏得知了伊麗莎白的真實身份。


    真相,不幸被巴爾塔紮爾幾次三番祈禱了無數次的話語“求求你了,千萬別是那樣啊”言中。


    她正是那在air hunt士官學校時代被分到同一間士官室,自己還幾次三番地頤指氣使過的那個女人。她正是那個為了索取些陪自己社交的報酬而“啊!啊!”地大吵大嚷,自己便不假思索扔了一把香蕉給她的那個小姑娘。正是那笨女人,正是自己最討厭的那一款……塞西爾·豪爾,竟然偏偏就是遺失多年的公主伊麗莎白·希爾瓦尼亞。


    “為什麽……無巧不巧……偏偏是你啊……”


    將腰陷在過於鬆軟的沙發裏,巴爾塔紮爾不由自主地用手捂住了臉。即使說這是命運的惡作劇,這種事也太過分了。為什麽出身如此尊貴的人物要用假名字隱藏自己的身份,然後作為自己的部下搭乘埃利亞多爾飛艇啊,真是莫名其妙。


    如果一開始就知道塞西爾的身份是伊麗莎白的話,一定會用盡各種手段取悅於她,讓她見識見識自己的頭腦、自己那洗練至極的社交能力以及那一句接著一句呼之即來的社交辭令……總之就是要讓她臣服於自己所有的男性魅力,然後自己很有度量地將她納入自己的圈子,那樣的話明明就可以將她自在地操控在手掌之上……


    “你食物中毒了嗎,格林少校?”


    正在巴爾塔紮爾陷入沉思之時,突然間從極近的地方被人叫道,幾乎就不由自主地跳了起來,但他拚命抑製住這種衝動,有些吃驚地認出了正俯身看著自己的柯萊特·avory,站起身來。


    “如果身體有所不適的話,不必勉強。”


    柯萊特身著與五十歲後半葉的年齡毫無違和的灰色婦女裝,十分高雅,眼梢帶著自然的皺紋,她眨了眨眼,露出一副擔心的樣子。


    “抱歉,心中一直掛念著好幾件煩心事,身體並沒有大礙。非常感謝您的招待,殿下。”


    “久疏問候了。上次見麵還是在奧丁吧?聽說你的表現越來越活躍了呢,還在兵棋演習中戰勝了維克多準將呢。你發跡之快大概在整個海空軍都史無前例呢。”


    “我誠惶誠恐。這全仰仗了殿下您的鼎力相助,非我之功。”


    他努力抑製住得意之色,柯萊特放鬆了表情,莞爾一笑。


    “公主在二十五層。她對這次的再會非常期待喲。”


    究竟怎麽個期待法,根本無法預測。如果伊麗莎白將我過去的所作所為當作把柄揪住死死不放的話,我該怎麽應對呢。雖說關於這一點經過昨天一晚上的思考,姑且想出了一個應對辦法,但如果失敗的話,這辦法也會成為毀滅自身的多刃劍,如果可能的話,還是希望能不用為好。


    乘進電梯以後,柯萊特突然說了一句,


    “隻有一點,我想拜托你。”


    “……”


    “現在的公主,不是塞西爾·豪爾,她將作為伊麗莎白·希爾瓦尼亞去接待少校你,這樣可以嗎?”


    “……這是當然,畢竟與過去的立場已經不同了。”


    這樣的話他反而謝天謝地。如果能將過去的一切瑣碎全部忘掉,那就再好不過了。


    “在這大約半年的時間裏,她一直在學習著如何作為一名公主去待人接物,她的變化說不定會讓少校你稍稍有些無所適從呢,我也覺得她的成長令人吃驚呢。”


    叮的一聲,電梯停了下來。侍者打開了門,他們在賓館的二十五層出了電梯。


    他一邊盯著按下電鈴的柯萊特後背,一邊調整了下呼吸,重新做出了決意。


    ——對策是有的。沒什麽好害怕的事。


    ——憑著我所擁有的才智,對付區區塞西爾,綽綽有餘。


    ——想想吧,這反而又是一次出世的機會。


    如果順利的話,就可以將希爾瓦尼亞王國的公主玩弄於股掌之中,任意使喚,而上官們也會對我刮目相看吧。


    打開了套房入口的門,一個中年的侍女將巴爾塔紮爾帶進了大得誇張的客廳中。客廳以白色為基調,邊緣稍稍配著些藍色的沙發、日用品以及照明器具。在高高在上幾乎可達天際的一片玻璃窗的對麵,是帝都塞爾福斯特那六月的氤氳之大氣。


    然後——


    一位少女,以帝都為背景,正微笑著。


    那曾經的短發已長到半長及肩處。胸前戴著刺繡的白色襯衫,以及帶有金質飾品的紅色裙子。那服裝雖然與平常的女學生並無很大差異,但那出於自然的朝氣和氣度從那氤氳的背景中顯現了出來。


    “久疏問候了,格林少校。感謝您肯大駕前來。”


    塞西爾·豪爾……不,伊麗莎白·希爾瓦尼亞爽朗地打著招呼,露出了文雅的笑容。大概是因為頭發長長了的緣故,抑或是已經接受了她本來身份的緣故,她比起士官學校那時給人的印象要成熟許多。


    “……久未會麵了,殿下。這段時間您肯鼎力相助,感謝萬分。”


    他笨拙地組織著準備好的客套話,從下麵畢恭畢敬地接過伊麗莎白伸出的左手,很合禮節地將左腳撤回半步,彎下右膝。他遵循著告誡在沙發上坐下,隔著玻璃桌,與公主麵對著麵。


    柯萊特在客廳的一角等候,觀看著個中情形。巴爾塔紮爾感覺非常不好。他雖然想從伊麗莎白的表情中讀取她的內心,但卻發現完全隱匿在了外表的


    麵紗之下,一點兒也看不出來。伊麗莎白果然如柯萊特所言,與以前塞西爾的感覺完全不同了。


    ——是眼睛。眼神不同了。


    橘色眼眸的深處,自然地編織著文雅和威嚴。可是絕對沒有給他人一種強行使之屈服的壓迫感,與之相反,飽含了溫柔的慈愛之色要更濃一些。


    “你生氣了嗎?”


    侍女回到廚房去以後,公主突然這麽問他。


    “……我嗎?為什麽?”


    他稍稍有些不知所措,如是反問道。


    “因為我一直隱藏著自己的身份。”


    這麽說著,伊麗莎白坦率地對他投來澄澈的目光。


    這過於直接的一記直球,反而讓他根本沒有想到。


    究竟該怎麽回答呢。他在腦中描繪了來到這裏之前準備好的各種台詞並加以組織,整理出了最能展現出自己善良本性的話語後,表情中浮現出了“大人的綽綽有餘”。


    “那樣的狀況,也沒有別的辦法吧。”


    他表麵上裝出那樣的遊刃有餘,但內心卻已戰戰兢兢了。如果塞西爾對學生時代的事情耿耿於懷的話,絕對是會反擊的。


    伊麗莎白表情絲毫不變,嘴角依舊露著微笑,一言不發,盯著巴爾塔紮爾的眼睛看了半晌。第一次親身體驗到所謂心如針紮的滋味,巴爾塔紮爾依然竭力掩飾著內心的動搖,保持著成熟的遊刃有餘。


    經過良久的沉默——伊麗莎白將那原本隻在嘴角掛著的笑容也反映在了眼角。(譯者注:譯者推測作者想表達一種冷笑或者作出的笑的意思)


    “學生時代,還真是受到少校您蠻多照顧的呢。”


    僅僅這句話,就讓巴爾塔紮爾的鬢角頓時流下了冷冷的東西。


    ——所謂照顧,這該怎麽說啊?


    從字麵意思來理解的話,一般說是幫助學習、請吃飯這種高年級學生來做的行為,可我並不記得什麽時候對塞西爾做過這樣的事,我所做的隻有讓她泡咖啡、做宵夜或者強令她一同參加派對利用她拉人脈,把她當成道具一樣使喚的記憶。


    所以要說另一種可能性的話,“受照顧”也就是市井的一些混混兒所說的“那個時候可是受你照顧了啊,現在我可要清算清算”這一類的黑話,這樣的感覺更強一些。


    ——怎麽辦。


    如果回應有所猶豫的話,她就會覺得我的內心比較可疑,因此需要及時迅速地回答。也就是說,從伊麗莎白的發言到現在,思索已經花了零點五秒,如果兩秒之內不能回答的話,伊麗莎白腦中便很有可能對我萌生不信任的感覺。


    “如果能給予您更多照顧那就再好不過了。”


    這樣回答就沒有問題了吧。不,說不定還是錯了。這樣說的話也不是沒有被理解成“其實本來還想做更過分的事呢”這種意思。啊不,一般來說會理解得那麽深入嗎。雖然也不是很清楚會不會這樣,但似乎還是訂正一下比較好吧。正在他努力組織著別的語句時,伊麗莎白便回答了。


    “有點兒意外呢,格林少校好像對我不怎麽關心嘛。”


    麻煩了。果然,我讓她產生了多餘的疑慮。


    如果不立即就回答的話,伊麗莎白抖出我過去所做之事的可能性就越來越高了,唯獨這一條不能讓她做。現在該是用到培養出來的交涉手段,在伊麗莎白不知不覺的情況下自然地將這個話題向其他的方向去引。


    “說起學生時代,我想請問您一下關於阪上和伊莉雅的情況。他們是當了王家的俘虜嗎?兩人現在還康健嗎?”


    不錯,我棒得逆天了。(譯者注:原文「我ながら天才的にうまい」)以“學生時代”這一個語項為支點,然後漂亮地將話題引向其他方向的高等技術,伊麗莎白便乖乖地中了我的誘導,露出了笑容。


    “多虧格林少校鼎力相助。雖說是俘虜這樣的名目,但他們已經與walkure隊員共同在威斯特朗大陸戰鬥了,如果一直不飛的話本領會退步呢。在政治性的調整結束以後,會確認兩個人各自的意思,然後讓他們自己決定去處。”


    “就那麽趁勢進入walkure也挺不錯的吧。他們與殿下您也交情頗深,對於帝國作戰司令本部來說,他們也有呼籲將帝國與王國逐漸調整進入蜜月期這樣的考慮。但是阪上可能會被當成逃兵吧……”


    正如他剛剛所說,伊莉雅和清顯半年前在箕鄉上空進行對打未分勝負,在兩國軍中都做了未返回處理……換言之也就是戰死處理。然而,從與柯萊特進行聯絡獲得的情報中,巴爾塔紮爾聽說兩人被俘虜並押解到了希爾瓦尼亞王國。兩人在迫降的島上被阿克梅德所擒,不久便去覲見伊麗莎白,得知她的真身竟然是塞西爾時吃驚了好一陣子,之後便同意接受王家的俘虜待遇。然後,現在兩人和walkure的隊員們一起拿著傭兵的俸祿在工作著。


    “然而秋津聯邦軍現已崩潰。秋津大陸陷入了小國家分裂的狀態,聯邦軍的軍律本身早已不起作用。在這個時候也不會有人大費周章地要回一個逃走的將校吧。畢竟國軍有三分之二都突然倒戈卸甲,要批判彈劾也會對著他們的。”


    清顯與伊莉雅一對一單挑兩個月後,帝紀一三五零年二月,聖·沃爾特帝國軍便在聯邦本土登陸,經過淒慘的陸戰,在四月便攻下了本土東方的軍事都市——河南。(譯者注:稍稍回顧一下,清顯和美緒就是河南士官學校派到air hunt士官學校去交換的。)帝國軍便又送去了二十萬陸軍進行支援,開始為攻打首都“箕鄉”做準備。


    與此相對,秋津聯邦現在處於內訌狀態。聯邦軍由東方民、央州民和西方民組成,隨著戰局的不斷惡化,民族間的矛盾也日益嚴重,四月五日,央州民代表和西方民代表便單方麵從聯邦發表分離獨立宣言,將自己所持有的戰鬥力召回了各自所支配的領域。聯邦軍早已失去團結起來作戰的力量,隻有慧劍近衛師團在拚命地迎擊駐紮在那裏的帝國軍。


    伊麗莎白呡了一口紅茶,告知了他清顯的現狀。


    “阪上少尉一方麵沒有非國民(譯者注:「非國民」是指:輕則不履行公民義務,重則與g-o-v-e-r-作對的人)待遇的家人或者遠房親戚,他本人也願意為walkure戰鬥。walkure隊長阿克梅德被年幼的阪上少尉當成駕駛飛行機械的師父,而阪上少尉現在好像也是阿克梅德的從屬機,一心跟他學習著戰技。”


    巴爾塔紮爾點點頭作為回應,心放到了肚子裏。伊麗莎白思考的方向已經從學生時代飄走,完全轉向了今後的世界形勢之上。好的,就這樣沿著那個方向一個勁兒狂奔吧,正當他這麽祈禱的時候,完全出乎意料的一記上勾拳打了過來。


    “您知道神樂姐是慧劍皇家親衛隊隊員這件事嗎?”


    不知不覺,他胸際的中心被射穿了。雖說巴爾塔紮爾在聖·沃爾特帝國作戰司令部工作,當然是知道這麽一支部隊的存在,可那樣的事卻聞所未聞。


    “慧劍皇家親衛隊……也就是神明隊吧。紫,是那神明隊的隊員?”


    他不假思索地回問道。伊麗莎白帶著深刻的表情點了點頭。


    “這是我聽阪上少尉說的。紫家好像是已經暗中守護慧劍皇家長達一千年以上的名門士族,神樂姐也肩負著那樣的使命。”


    疼痛的感覺,在心髒遊走著。


    慧劍皇家現在為舊秋津聯邦軍軍幹部們所用,將處於最高權力者的位置,根據軍幹部們的考慮,他們正處於一副要被軍幹部轉嫁戰敗責任的架勢。在這毀滅已成定局的情勢下,那真可謂是架空的權力。而神明隊,一定會跟從著走向滅亡的皇家直到最後吧。在那路途前方等待著他們的將是什麽樣的命


    運,不用想也能明白……


    “那事……我不知道。紫……在神明隊……”


    巴爾塔紮爾現在所負責的是與希爾瓦尼亞王國相關聯的業務,與秋津大陸戰線扯不上什麽關係。然而同在作戰司令本部的同事們傳言說,帝國軍有戰後要處決慧劍皇家之心。這是想轉嫁自己無差別轟炸的罪責轉嫁給皇家,將戰爭的責任壓在皇家頭上。那個時候,神明隊一定會賭上自身性命去守衛皇家吧,一定會與皇家共生,與皇家共命運……巴爾塔紮爾知道,那就是神明隊的性質。


    距現在大約十個月前,他從牢中救出被關押的神樂和清顯,並幫助他們從飛空要塞奧丁邊緣背著降落傘跳下,並送回本國。那個時候他所感覺到的那種從未經曆過的淡淡的感情又重返了內心深處。


    我不配。他俯瞰著自己的內心,想要排除那種淡淡的感覺,然而不怎麽做得到。伊麗莎白觀察著他的表情,然後說道,


    “你很擔心嗎?擔心神樂姐……”


    她的口氣感覺稍稍有些恢複了學生時代的塞西爾。巴爾塔紮爾回過神來,重新坐正了身子。


    “並不是這樣。紫現在也是敵國之將,我不會夾雜私情的。”


    作為帝國少校,這樣的回答理所當然。慧劍皇家現在是必須打倒的敵人之禍首,而守護他們的神明隊也一樣,如果在戰場上相遇的話則必須要不手軟的殲滅,即便說在那當中有自己學生時代的友人。


    然而,胸中卻止不住地疼痛。不知何時竟然有這樣的東西紮根在了自己的內心,他感到異常驚奇,最後巴爾塔紮爾還是再次轉換了話題,像是王家複興對多島海的影響,像是今後桑托斯島的運營什麽的,持續講著這些無傷大雅的話題,最終還是成功避開了跟學生時代的行為有關的話題。他們一同吃了晚飯,與伊麗莎白約定了今後將繼續協力關係,晚上九點,他便搭上了返回的出租車。


    背靠在後座上,輕輕揉著神經緊繃過度而疲倦的肩膀,他回顧了一下今天自己的言論,滿心歡喜。他本來還考慮著如果伊麗莎白拿出過去的話題來做文章自己該如何是好,然而自己成功地進行了漂亮的話題轉換,對公主先發製人,拿出了關於世界形勢的話題來大談特談,成功突出重圍。


    假使伊麗莎白她說出了學生時代關於自己行為的怨言的話,雖然經過昨天一整晚的思考,他也打算拿自己立案的最終方案“雙胞胎弟弟行動”進行責任轉嫁,但幸好這話題沒有提出來,他就得以讓談話結束了。此乃將對伊麗莎白施與的惡行全部推給架空的“雙胞胎弟弟”的一種究極責任逃避之術。他準備好的台詞是這樣的:“錯的都是我那雙胞胎弟弟。根本不該讓那家夥去用什麽士官室。對於弟弟的惡劣行徑,身為兄長我深表歉意。”這是一把多刃劍,如果成功的話效果會非常顯著,而如果謊言暴露的話,我在社會上的信譽也就全歸零了。要是到了那種緊急事態的話也就隻好拔出這把寶劍,可不用拔就解決了問題,這真是幸甚至哉。


    巴爾塔紮爾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給自己打了個滿分。隻要有伊麗莎白的支援,今後無疑會愈發順風順水。


    沉浸於這樣的滿足之後――


    疼痛又回來了。


    他的眼前浮現出了身在神明隊的神樂,為了守護皇家,以自身作盾,被帝國軍的槍彈打倒的身影,無論如何都無法釋懷。


    ――一邊去,這無聊的傷感,對我來說毫無作用。


    他硬是甩開了那不吉利的想象,而與此同時,他讓那深入骨髓的憎惡肆意翻滾起來,去麻痹傷感。


    ――等著吧,死老頭。我可是每天都在靠近你的寶座啊。


    看著窗外的夜景,他浮想著祖父雷尼奧爾·貝爾納的撲克臉(譯者注:原文「能麵」),罵著至今為止重複了好幾百遍的髒話。將雷尼奧爾那僅僅一代就構築的這名為貝爾納財閥的聯合大企業踐踏在腳底下是巴爾塔紮爾一生的夢想。隻要想想那臉不變色的老頭子帶著一張哭臉死命追著我請求我發發慈悲,心裏就怦怦直跳。


    ——你對我做的那些事,我一生都不會原諒。


    ——你丫(譯者注:原文「貴様」)究竟是在鄙視誰,我要讓你明白明白,並刻入骨髓……!


    他肆意讓對眼瞼中浮現出的雷尼奧爾的幻影的憎惡情緒翻滾著。這種憎惡正是我的原動力。隻要有這種原動力在,我不管是怎樣的痛苦都能忍受股過去。不犯沉溺於傷感這種愚蠢的錯誤,無論有怎樣的業績都絕不滿足,就能夠邁出下一步。


    ——那麽,今後我在作戰本部所需的鑽研課題是:


    ——向拉斐爾上將展示自己的能力,希望能成為他的心腹。


    參謀總長拉斐爾·多諾爾上將。首先必須得到現在正坐在這自己覬覦了多年的參謀總長交椅上的六十二歲的老將的認同才行。為此,就必須每天都對世界的形式擦亮了眼睛進行詳細的分析,萬萬不可怠慢。


    現在,這個世界——


    這段時間,頻繁地從與聖·沃爾特帝國東北部接壤的哈爾蒙迪亞皇國傳來險惡的腳步聲。根據諜報部的報告,據說在哈爾蒙迪亞皇國的軍港,前日有大規模烏拉諾斯空中艦隊凱斯入港,屯積物資。而且,已經查明向多島海那邊派遣的至今不知所蹤的飛空要塞“萊昂”和“吉格斯”(譯者注:萊昂是第十飛行要塞,吉格斯是第十二飛行要塞)現正在哈爾蒙迪亞北方海域。並未參與多島海的戰場,而是在幾個月之間在哈爾蒙迪亞沿岸遊弋,可能在反複進行著某種不為人知的可疑演習吧。


    哈爾蒙迪亞皇國是烏拉諾斯的衛星國。


    一方麵掌握政治與財經中樞的是烏拉諾斯人,另一方麵還要遵從烏拉諾斯王的意誌去行動。


    在聖·沃爾特帝國全力投入多島海戰爭的現在,他們要從背後進行襲擊也並非不可思議的事。


    然而,我們這邊有著網羅了與皇國國境全部的複合要塞克克亞納線。


    縱深可達三千米的塹壕、戰車壕與鱗型碉堡群使得地麵上的攻擊無法突破,即使受到航空攻擊,也可以靠地下設施挺過難關。這樣的連續陣地帶讓依靠現代兵器正麵進行的攻擊從事實上成為了不可能。


    一方麵,向給各塹壕配備了機關槍群進行突擊根本就是自殺行為,另一方麵即使突破了第一防衛線,還有瞄準敵方側腹而配備在兩旁的機關槍而給他們進一步強製放血,可切斷敵後方聯絡線而使之孤立。再加上依靠地鐵連接的陣地帶可以迅速輸送預備戰鬥力,可以很快修複破損各處,而送達的預備隊還能成為反擊的主力,對攻方施加逆襲。再加上後方還配備有可容納多達兩百架以上戰鬥機的局部機場,敵方轟炸機如果前來騷擾,有足以迅速將其殲滅之勢。


    無論皇國動員了多少大軍想要全員壓上,一旦觸及克克亞納線,便會屍橫遍野,流血千裏。隻要有克克亞納線,帝國便毫無後顧之憂,軍隊主力便可毫無顧慮的出去進行多島海進攻。


    應該……如此的。


    ——真的,如此嗎?


    ——沒有什麽嚴重的紕漏嗎?


    疏地,巴爾塔紮爾的直覺如是低吟著那樣的疑問。


    ——如果要說還有不安要素的話……


    一邊凝視著出租車的窗外,巴爾塔紮爾為了打發時間,開始了思索。


    ——便在於雲龍山脈的迂回路徑上。


    他首先想到了這一點。雲龍山脈雖為形成帝國和尊金朝國境的山嶽地帶,但假使皇國軍的機械化部隊越過這片山脈,向克克亞納線的側腹進行襲擊的話,那可就慘了。雖然克克亞納線對從正麵前來的攻勢是無敵的,可對腹背而來的攻擊則全然沒有防備。


    然而,要想跨越雲龍山脈的


    話,從兩點來看是不可能的。


    皇國軍大部隊如果要越過雲龍山脈,就得要從尊金朝所支配的地域通行。與帝國和皇國的國境線為山嶽所保護的尊金朝成立以來的八百年間,不曾抱有領土擴張的野心,而是一直貫徹著孤立主義自尊很強的王朝。不以侵略他國為目的而將防禦進行特別強化的尊金朝軍根本不可能允許敵軍無傷通過,一定會賭上王的尊嚴而加以攻擊吧。不得不跨越兩片山嶽地帶的皇國軍的被害程度將異常重大,即便能抵達克克亞納線,由於後方聯絡的線路會通過尊金朝領地之內,將會時常受到威脅,燃料彈藥補給如果斷絕的話,遠征隊就會被殲滅。


    還有,就是重武裝的機械化部隊無法穿過高山地帶這一點。


    即使沿著克克亞納線的腹背,對於那些由步兵、輕車輛、輕戰車所組成的山嶽部隊來說,一旦降到平地上來進行地麵決戰,他們是無法與帝國軍的機械化部隊相抗衡的。由於隻要沒有相當的數量優勢,輕戰車、中戰車是無法戰勝重戰車的,因此隻能以大量配備重型戰車的機械化部隊強行翻山越嶺。然而重型戰車這一兵種極其消耗燃料,難以適用於遠征。即使是在平整的地基上,一升燃料也就隻能將將前進五百米,要翻山的話燃料費便會更加惡化,就必須要給大量戰車逐一補給大量燃料。那樣效率實在太低了,再加上維持補給線很困難這點來考慮的話,就更是不可能實行的作戰了。


    ——總而言之,機械化部隊要翻山是難以置信的。


    ——如果要說有可能的話,就是靠飛空艦艇去翻山了……可這一方案風險更大。


    如果是飛空戰艦或者飛行空母的話,越過雲龍山脈是很簡單的。然而,飛空艦艇基本是用於飛躍大瀑布的東西,在侵略敵方領土時是無法用到的。要說原因的話,不僅僅因為笨重而體型龐大的飛空艦艇對於急俯衝轟炸和高射炮來說正是再適合不過的目標,還因為飛空艦艇在敵方內陸被擊沉的機會實在太大了。


    如果是在海洋被擊沉的話,艦艇中所有的機密文件呀暗號表呀,以及兵器呀器材之類的是不會落入敵方手中的。可是如果是在敵方基地上空被擊沉的話,裏麵的東西會悉數落到地麵上,理所當然會被人回收的。那些作為最尖端的技術結晶的通信設施、機關、搭載兵器會被徹底研究,就一定會對我軍招致極其嚴重的傷害。飛空艦艇是在飛躍大瀑布時才會用到的飛行物,如果從敵方基地上空飛過的話,就會成為被單方麵地欺淩,然後秘密一股腦兒掉在敵方土地上的存在。


    ——因此,飛空艦艇也不現實。


    剩下的可能性就是敵方艦隊從密特朗大陸東方海域繞個大彎兒、從帝國東岸登陸的這條路徑。可這片海域無數的島上都設置有雷達基地,艦隊一旦接近的話馬上就能得知。不要說登陸了,就連遠望帝國領土都無法做到,一定會被飛奔而來的帝國軍多島海艦隊殲滅吧。


    ——歸根到底,帝國背後高枕無憂……


    到這裏,巴爾塔紮爾就停止了思考。皇國如果開始著手攻擊克克亞納線的話,這反而是逼他們大甩賣的好時機,收拾完多島海戰爭後不久就可返回,然後徹底了斷與皇國軍的戰端,作戰本部定會因此沸沸揚揚吧。將多島海與密特朗大陸的霸權這一帝國多年以來的夙願握入手中已指日可待。


    ——真希望在那之前,能確立自己在作戰本部內的地位……


    未知那在此四個月後等待著他們的慘劇將會發生,巴爾塔紮爾一個人將背靠在座位上,閉著眼睛。如果這個時候他再將自己的思維沿著關於如何運用隻有烏拉諾斯才持有的“那種兵器”這個方向稍稍前進一步的話,說不定就能看破這場悲劇了,可是在被驚醒以後再去抱怨這詭計之陰險也毫無裨益了。


    為什麽根本就沒有察覺到如果運用了“那個兵器”的話,剛剛所述的兩點不可能都能輕而易舉地克服了呢?巴爾塔紮爾此時此刻將一年以後自責了無數次的重大紕漏,甩在了馬車的窗外……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與某飛行員的誓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犬村小六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犬村小六並收藏與某飛行員的誓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