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誰在敲擊著鍵盤。


    「……學、姐?」


    不,不是。


    低沉的打鍵聲似乎有些印象,但和鼓膜熟稔的那聲音有決定性的不同。投入了過多的力量。不知為何給人一種傲慢的感覺。


    「你醒了呢」


    近旁傳來的聲音。


    回頭一看,手足被縛的典子像芋蟲一樣倒在離明不到一厘米的水泥地上。臉上有被毆打過的痕跡。


    「學姐!誰這麽過分……啊!?」


    試圖站起來奔向典子那裏的明意識到自己和典子一樣雙手被綁在背後。


    「怎麽啊這是。到底怎麽……」


    「……不好意思啊」典子。


    完全不知所以。典子不是因為感冒在家休息麽。怎麽會在這種地方——話說這是哪兒?明環視四周。


    比學校的體育館大得多的建築物。水泥地上排列有搬運貨物用的鏟車,清涼飲料的紙箱像柱子一樣堆積其上。看樣子是飲料廠商的倉庫。


    倉庫中留有大約兩個網球場大小的搬出商品空出的空間,明和典子就倒在那裏。然後在跟兩人稍微離開一點的地方,有十來個男人。其中有認識的麵孔。明向其呼喊。


    「浪岡先生!」


    典明沒有回答。在用放在膝蓋上的筆記本電腦輸入著些什麽。


    「浪岡先生!這是怎麽一回事啊!請解開繩子!」


    「……嗯?」典明抬起頭。「啊啊,是在跟我說話麽。因為你叫浪岡什麽的我才沒反應過來。我叫史昭。加藤史昭。」


    「誒?


    「那個人根本不是我爸爸」


    「學姐?這怎麽……」


    「就是說她騙了你啊」典明——史昭嘲弄地說道。「順帶一提『將近五十歲』也是騙你的。你就這麽相信了還真是有點打擊。我覺得我長得沒那麽老吧」


    「……」


    明狠狠地瞪著史昭。


    雖然狀況不明,不過,這個男人顯然不是友好的存在。


    「……為什麽要撒這種謊」


    「最初別說是撒謊了,我都沒打算出現在你麵前。但是誰叫那邊的那個廢物部下一股子要拋棄任務的味道,我才不得已哪」


    「任務?部下?你們到底是……」


    「人類純化同盟啊。倒在你身後的那小鬼也是哪」


    「什!」


    明驚訝地睜大雙眼,回頭看去。


    以抹殺影響者為目的的秘密結社。為達目標不擇手段的狂信恐怖分子集團。


    「學姐是……」


    史昭說的是真的麽。


    「騙人!學姐是恐怖分子的同伴什麽的這是在騙人吧!?」


    「…………對不起」


    典子沒有否定,閉上了眼。那就是答複。


    「恐怖分子還真是過分哪。我們隻是試圖讓這個世界回歸正軌而已。聽好了?所謂影響者都是惡魔之子哦。生來受到詛咒的存在。不是人類。不是人類的家夥冒充人類在人類社會生活。這太怪異了。必須糾正」


    「那你為什麽要盯上普通的高中生啊。這也太奇怪了吧」


    「我找普通的高中生沒事。不如說看見小鬼的臉都嫌煩……」


    史昭側首,


    「……你可是被說有可能是“魔王”呢」


    「!!」


    過於震驚,心髒真正地停住了。


    「魔王也是魔族對吧?魔族就是影響者的頭兒,所以也是我等的敵人。理所當然的殲滅對象。……嘛魔族什麽的對全人類來說都是敵人哪」


    「…………是誰!誰說的這些!?」


    明喉頭堵塞地問道。


    是誰——最初浮上腦海的是施瓦爾茨·裏希特。


    施瓦爾茨·裏希特跟他們純化同盟有聯係?不,這是不可能的。


    那孩子是影響者。對純化同盟來說就如同應當被驅逐的害獸。不但完全沒有聯手的理由,在世界範圍內活動的秘密結社不可能因為一個小姑娘的妄言而行動。


    「你問我是誰我也不知道。無非是同盟中的某人入手了情報,聽說的幹部下達抹殺指令,我們就開始行動了」


    「你啊,相信這種話麽?日本的男高中生其實是魔王什麽的,這種動畫一樣的事情」


    史昭浮現出不屑的笑容,用鼻子發笑。


    「別把大人當傻瓜啊」


    「那你為什麽」


    「然而可能性並不是零。人類對於魔族可說是一無所知。魔王大人不為人知地被作為人類的小孩撫養長大這樣的可能性可能有,也可能沒有。情況不明時應當考慮最壞的可能性。這是將受害降到最小的鐵則」


    對於這答案明不寒而栗。


    沒有完全相信,但比起確認還是殺掉沒有後顧之憂所以就殺掉什麽的,完全不是正常人類的思考方式。


    「然後調查一下的話目標隻是個高中生小鬼。而且還是一個人住沒什麽朋友。要殺掉也很簡單就算失蹤引發騷動的風險也很低。所以我們認為是給新人積累經驗的好機會」


    史昭瞟了典子一眼。


    「學姐……難道是為此才接近我的……」


    「不是的!下達指令是在三月中旬,在那之前我隻是把椎名君當作普通的後輩……真的哦!相信我!」


    對於拚命傾訴的典子,明既無法點頭也無法微笑。


    「我希望你還是相信先輩啊」史昭嘲弄般地笑了。「我說了吧?『部下要放棄任務』。春假時打個電話叫出來帶到家裏讓他吃摻了藥的手製料理好了結束,明明是個這麽簡單的任務,典子醬卻對可愛的後輩產生感情一事無成地到了新學期」


    明看向典子。


    「……學姐居然以前開始就是恐怖組織的成員什麽的……」


    大腦已經接受了這一事實。但是內心還沒有趕上。


    能回想起的隻有幫自己縫好扣子的事。很愉快地講述著新刊的感想的事。料理實習的曲奇的味道。投入創作活動時認真的側臉。


    即使聽到了衝擊性的事實,在明的心目中典子還是「溫柔顧家的學姐」形象。


    「然後好不容易讓她叫你出來約會,卻還是磨磨蹭蹭地找借口不肯實行。表妹也在一起?我管你呢。隨便說點什麽把她趕走不就行了。『想為弟弟複仇。什麽都會做的』明明是這麽說的哪。……沒辦法這次隻好我幫一把了,所以在車站等你們。高中生不小心掉下站台,這是常有的事情吧?但是,哪」


    史昭慢慢地站起來,朝這邊走來。通過明麵前朝典子走去。像踢足球似的狠狠地踢向典子的屁股。


    「嘎哈!」


    「學姐!喂住手!」


    「你以為你能命令我麽傻缺!」


    說著史昭踢向明的大腿。明因徹骨的鈍痛後仰,離開靠著的牆壁倒在地上。因為疼痛震顫。


    「我差點被這家夥殺掉啊。稍微踢兩下沒什麽吧」


    「什……麽……?」


    「這小鬼為了你背叛了啊。她注意到我要把你推下去,在此之前先把我推下去了。嘛雖然結果是大失敗啊。……廢物就算是背叛都做不好哪」


    「誒?」


    明陷入了混亂。把史昭推下去的不是施瓦爾茨·裏希特麽?原來是典子嗎?


    明回過頭去尋求答案,在其麵前,典子微微地,但確定地首肯。


    明的腦海中,和施瓦爾茨·裏希特的會話不斷蘇醒過來。


    『你說你是為了保護我才做了那種事情』


    『是的』


    「啊啊!」


    明意識到自己誤會了。


    明說的「那種事情」指的是推下史昭


    一事。


    然而施瓦爾茨·裏希特將其理解為「拉倒明這件事」。


    那個時候兩個人的會話沒有合拍。說的是別的事情。


    「……是麽……是這樣啊……」


    明看見的白色雙手是典子的。


    施瓦爾茨·裏希特完全沒有說謊。隻是為了不讓明掉下去而拉了他一把而已。


    然而。


    反正肯定又是這家夥不好——抱著這樣的先入觀,明一個勁兒地認為是施瓦爾茨·裏希特把史昭推下去的,並痛斥、叱責、趕她出去。


    施瓦爾茨·裏希特明明隻是保護了明而已。


    為什麽沒有相信她呢。施瓦爾茨·裏希特不論何時都隻是愚直地遵守著明的吩咐。


    史昭對於愕然的明稍有不解,不過並沒有太在意繼續說了下去。


    「於是又不得不改變預定了。還沒有收拾掉目標又要處分叛徒。這倒是有點麻煩的問題。本來就認識的兩人分別莫名其妙地死掉這會引起不必要的懷疑。但是我想到了一個能畢其功於一役的好辦法。就是偽裝成強製殉情。……性欲過剩的後輩強行要求和膽小的學姐交往,被拒絕之後化身跟蹤狂。最後終於綁架了學姐強迫交往,被拒絕之後發生爭執,一不小心把學姐給殺了,自己也絕望地上吊——嘛大概就是這麽個流程,你意下如何?我正在創作『因學弟不斷跟蹤自己而無比困擾的學姐日記』呢,要不要讀讀看?」


    說著史昭把一直在用的筆記本電腦轉過來。那是典子常用的電腦。


    「……開什麽玩笑」


    「哦~。一介小鬼在這種狀況下還能還嘴啊。說不定你就是真正的魔王呢」


    史昭為自己說的笑話笑了起來。


    「嘛總之大概就是這樣,現在要麻煩你去死了哦。磨磨蹭蹭的話說不定影管會找到這裏。……喂」


    史昭回頭發出暗號,一個在周圍巡視的男人單手拿著繩子走了過來。邊走邊甩繩圈。多半是想以此勒死明吧。


    「嗚」


    明在地板上蠕動試圖逃走。卻一點時間都沒爭取到。男人輕易地追上明,騎坐在他的背上不讓他亂動,然後將繩索套上明的脖子。


    「要給我搞得像是上吊自殺死的啊」


    「我知道的」


    男人笑著回應史昭的提醒,調整著繩索的角度。


    「啊啊」


    被尼龍繩勒住喉嚨的明咳嗽起來。男人用勁往上舉繩子。


    「椎名君!求求你別這樣!」典子雙目含淚大叫道。


    「嗚……咕……」


    明拚命地反抗。說實話沒什麽可能生還了。但是也不能就這麽坐以待斃。要盡量掙紮留下可疑的痕跡。這樣應該會有誰察覺到違和感然後展開搜查,抓到這些家夥的。


    「你這混蛋!別鬧騰!你想多吃點苦頭麽」


    男人按住明的頭。上半身完全動不了了。明雖然仍在不斷上下擺動兩腿,但完全阻止不了男人。男人重新握住繩子,猛地一拉。


    「!」


    明的脖子被往後扭過去。無法呼吸——不僅僅是這種程度。這男人是想直接把脖子處的骨頭折斷。上吊者中經常有人因為體重的關係把自己的頸椎拗斷。


    「————」


    本想反抗。但呼吸不到一絲空氣。視線開始變得模糊起來。漸漸失去意識。連自己都感到剛才為止還在全力運作的心髒現在突然變得虛弱起來。


    「啊!」


    突然,脖子上一直承載著的負荷消失了。明的頭因為反作用力狠狠地撞到地上。新鮮的空氣大量湧入肺裏,明激烈地咳嗽起來。


    「怎麽了!?嗚噢噢噢噢!」


    男人大叫著,急忙從明的背上讓開。他的手臂上不知何時被插上了黑色的匕首——然而,下一秒這匕首就煙消雲散了。男人訝異地摸著自己的手臂。這一瞬就決定了他的命運。


    黑色的人影從天花板附近的窗戶跳了進來。男人中了這黑影的一記回旋踢。也不正眼看被踢飛的男人,黑影用反手拿著的匕首隔斷縛住明的繩子。


    「臣救駕來遲罪該萬死」


    那冷冰冰的聲音。


    「施瓦爾茨·裏希特!」


    發出聲音的瞬間,明的嘴唇震顫著。


    是來救我的嗎。怎麽會知道這裏的。對不起我沒有相信你。我明明說了那麽過分的話——想說的話有好多。多到不知該從何說起。


    施瓦爾茨·裏希特一副了然於胸的樣子用力點頭,


    「請在這裏稍待。吾去製裁那些不遜之輩」


    施瓦爾茨·裏希特慢慢地站起來,毫不猶豫地展開了突擊。


    「!」


    被攻了個出其不意的男人們措手不及。施瓦爾茨·裏希特抓住這個空隙瞄準了史昭。從陰影中衍生出十六把匕首,對著史昭發射。有一半是封住對方動作的誘餌。史昭以最小的動作避開剩下的六把,又用手中的筆記本電腦擋下了瞄準要害的兩把。被匕首刺中的液晶發出劈啪聲迸出火花。史昭將冒煙的筆記本電腦扔向施瓦爾茨·裏希特,自己後退。施瓦爾茨·裏希特雖想上前追擊,但兩側都有男人衝來隻得作罷。


    施瓦爾茨·裏希特以新體操一般的動作回避左右刺上來的小刀。旋轉,跳躍,低伏,然後從陰影中取出柴刀,用刀背打擊男人的腳踝。


    「嗚嘎」


    脛骨被打斷的男人當場倒下。此時施瓦爾茨·裏希特對準另一人的大腿內側揮刀砍去——卻被避開了。躲開柴刀的男人後退。看破他動作的施瓦爾茨·裏希特追了上去。相距過近無法使用武器。施瓦爾茨·裏希特丟掉柴刀擒住男人的脖子。扳住脖子,膝蓋撞擊。男人雙眼翻白,倒在地上。


    「這小鬼!」


    不及出手的男人們展開攻擊。這次是三人齊上。然而僅僅增加了一人沒有任何意義。施瓦爾茨·裏希特以完全無視重力的身法左躲右閃,對男人們的攻擊視若無物。人數上大占優勢的男人們的神色變得焦慮起來。


    (好厲害……)


    明雙眼一眨不眨,忘神地看著施瓦爾茨·裏希特的戰鬥。這是何等迅捷的動作啊。明顯可以看出手持小刀的男人們個個都體格健碩,受過某種訓練。裏麵甚至有退伍軍人。施瓦爾茨·裏希特就是在將這麽一群人當作小孩子戲耍。就好比職業的體育選手參加了小學的體育競賽。


    「給我開槍!」


    「您不是說要偽裝成自殺的嗎!?」


    「還顧得上這些嗎!我們要被幹掉了啊!」


    男人們拔出槍。


    然而戰勢還是沒有任何變化。


    施瓦爾茨·裏希特從陰影中拔出雙劍,連續彈開射向自己的子彈。


    「怪,怪物啊!」


    奔向動搖的男人們腳下,螺旋狀地揮舞雙劍劈斬。呼吸絲毫不亂,很淡然。如同這一切是事先安排好的,如同這一係列的動作都是約定俗成的演舞。施瓦爾茨·裏希特重複著精準的攻擊,砍殺著敵人。


    隨著四周的血腥味越來越濃,與之成反比例的,還站著的男人不斷減少。


    「退下」


    在大約七成人都被打得爬不起來的時候,史昭冷靜地說道。


    「……連個小孩子都搞不定,這還成什麽話。真不知道回去之後會有什麽懲罰啊」故意地歎了口氣,「你是什麽人?看你這個戰鬥方式不像是影管的特工哪?」


    「我是明的表妹,叫黑井光。出身秋田縣山外村……是這樣沒錯嗎?」


    施瓦爾茨·裏希特偷偷回頭向明確認。是幹這種事兒的時候嗎!


    「你這小鬼!別開玩笑了,告訴我你真正的名字和所屬!」


    「我拒


    絕。吾不服從明大人以外的命令」


    「是麽。那就等我把你打趴下之後,再讓你哭著全部告訴我吧!」


    史昭拔出手槍。馬不停蹄地抬手連射。施瓦爾茨·裏希特斜向大幅地縱躍。史昭邊打邊走,扔掉打空了的手槍。


    落地的施瓦爾茨·裏希特再次撲了上來。從影子中拔出彎刀攔腰斬去。史昭拔出戰術匕首擋住了這一刀。後退再逼近,抓住自己獵物的破綻。施瓦爾茨·裏希特很快丟掉彎刀,拿出苦無應戰。【譯注:彎刀,原文作scimitar,是原產於中東的一種彎刀,又被稱作三日月刀,可見ja.wikipedia./wiki/%e3%82%b7%e3%83%a3%e3%83%a0%e3%82%b7%e3%83%bc%e3%83%ab。苦無,或稱苦內,是日本忍者經常使用的小型武具。形狀如一把短劍或峨嵋刺,多以鐵製,體積短小,容易攜帶及藏匿。】


    明震驚了。施瓦爾茨·裏希特可以輕鬆地與包含有原軍人在內的一群人對戰,而史昭居然能毫不落後地跟上她的速度。


    「……難道那家夥也是影響者嗎?」


    「不……不是的……」


    傳來了一個呻吟般的聲音。


    「學姐!」


    明奔向典子。把她扶起來。


    「您沒事吧?」


    「純化同盟中沒有影響者。……加藤班長是……嗚嗚」


    典子的臉扭曲起來。


    典子現在還被綁著,手腳被勒得生疼。


    「學姐。我馬上給你解開」


    明繞到典子的身後,試圖解開縛住手腕的繩子。但是綁得太緊,不好解開。


    「椎名君……抱歉」


    「待會再說。就沒什麽能割斷繩子的道具麽……」


    環顧四周。一開始被施瓦爾茨·裏希特踢飛的男人的小刀掉在地上。明撿起小刀開始切割綁住典子的繩子。


    「我有個弟弟」


    我知道。明詫異學姐為什麽這時候要說這事。


    「弟弟原是足球部的。那天要到外地比賽,弟弟和隊員一起坐社團顧問駕駛的微型巴士去。結果途中微巴出事故了。警察說是顧問一時疏忽把車開到相對車道上去了。但是並不是這樣的。事故的原因是影響者。發生事故時,附近有影響者失控了。聽說影響者覺醒的時候就會陷入暴走狀態。弟弟坐的車被卷入其中……」


    手上的繩子斷了。明轉而割起腳上的繩子。


    「……我本想將這件事當成事故。但是我做不到。我弟弟死了,而罪魁禍首的影響者不但沒有收到相應的懲罰,反而被國家保護著。這也太不合理了吧。這樣不公平」


    「所以才……加入了他們?」


    「我是想複仇。我覺得不複仇是不行的。為了我弟弟」


    切斷了腳上的繩子。


    「待會再說。我們逃吧」


    明丟掉切成半截的繩子,把手遞給典子。


    然而典子沒有站起來。而是一副痛苦的表情,


    「怎麽了,學姐!?」


    「我可是那群人的同夥哦!想要殺掉你哦!?事到如今我有什麽臉跑掉——」


    典子不情願地搖頭。


    正在此時。


    「想跑嘛你這叛徒!」


    純化同盟的一個年輕男子注意到二人的舉動,抄起小刀向這邊跑來。雙眼中浮現出的是如假包換的殺意。


    「學姐!」


    明一把把典子推開,自己轉而麵向男人那邊。


    「混蛋!你以為我會坐以待斃嘛!」


    明大叫著揮動小刀。男人被明的不要命嚇了一跳——但也僅此而已。


    男人輕易地打飛了明手中的小刀。


    「啊」


    不該去撿被打飛的小刀的。僅此一瞬男人就一口氣縮短距離,手中的小刀直奔明的喉嚨。明條件反射般地讓開,雖然避開了致命傷,但是從下顎到耳朵都被劃得翻裂開來。


    「————嗚啊啊啊啊!」


    燒灼般的痛感隨後而至。明按住傷口,手上一片濕黏,一瞬間都不知道摸到了什麽。恍惚之間似乎聽到傳來了「陛下!」的呼聲。明被自己流出來的血滑倒,一屁股坐在地上。男人飛快地封住明的動作。反手握住小刀,


    「哦咯!」


    撞擊聲大作,同時,男人發出奇妙的叫聲,仰麵倒在地上,手中的小刀也掉落在地。


    「椎名君!」


    是典子的聲音。


    明用沾滿鮮血的手按住男人的身體,撐起了上半身。邊角陷進去的紙箱從男人的頭部滑落下來。後頭部被出其不意地施以24罐罐裝飲料的重量的攻擊的男子完全失去知覺,翻起了白眼。


    典子蹲下身,試圖把明拉起來。


    「椎名君!?沒事吧!?啊啊,好重的傷。為什麽要保護我這種人……像我這種人就應該被殺掉啊……」


    「學姐」


    話還沒說完,明就狠狠地朝典子臉上扇了一巴掌。


    「為什麽要說這種話啊!」


    「我可是想要殺了你啊!」


    典子用比明還大的音量怒吼。雙眼通紅。


    「為了自己的複仇而成為了恐怖分子的同夥!就因為你可能是魔王這種無稽的理由就想要殺了你哦!像我這種人就沒有活著的資格!」


    「有資格的!」


    大叫。典子渾身一震。明兩手抓住典子的肩膀。驚訝於這肩膀的單薄。她居然是這麽的纖弱麽。


    「學姐不是沒有殺我麽!倒不如說是救了我啊。剛才是這樣,在車站的時候不也是這樣麽?所以現在才受到這種待遇」


    「……」


    「而且說到底還是那群家夥不好!那群家夥鑽了學姐失去弟弟的悲痛的空子!我……我……」


    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隻有激動的情感化作眼淚從明的雙眼中溢出,滴落在典子傷痕累累的的手足上。


    不斷滴落的淚滴的熱度使典子顫抖起來。


    「學姐你否定自己的話,不也就等於是否定了救我這件事麽……」


    「椎名君……」


    典子抬起頭。


    明把手上的血在褲子上擦了擦,飛快地巡視了一下周圍。


    施瓦爾茨·裏希特和史昭在倉庫中央戰鬥著。踐踏著血泊互相揮舞著刀刃。不相上下——是這樣麽。水準太高明看不出端倪。


    「就算去助戰也隻能拖後腿啊……」


    明決定逃跑。並不隻是單純的逃走。要去找到人來救援。


    明拉住典子的手,以視線指向堆到天花板的紙箱空隙。從倉庫的規模來考慮的話出口肯定不止一個。在施瓦爾茨·裏希特吸引了敵人的注意的現在,說不定可以從別的出口偷偷溜出去。雖然那裏也可能有別的敵人守著,但比從史昭等人眼皮子底下經過大門走要安全得多。


    「學姐。這邊」


    明保持著蹲勢,催促著典子開始移動。一邊留心著倉庫中央一邊一點點靠近紙箱空隙。


    (……很好,誰都沒有注意啊……)


    再來一點就可以藏身於紙箱中了。然後就可以站起來逃跑了。明強忍住現在就想這麽做的衝動,繼續後退。再一點,再一點——此時,


    「——!」


    和史昭交戰中的施瓦爾茨·裏希特突然麵向這裏。施瓦爾茨·裏希特放棄了戰鬥,向這裏飛奔而來。從影子中生出短槍架在肩上,


    「你在幹什——」


    你在幹什麽啊笨蛋!一個黑影從想要這樣大叫的明的頭上飛過。擲出了短槍。


    「嗚!」


    從紙箱的陰影中傳來


    了短促的呻吟聲。有純化同盟的成員潛伏在其中。


    施瓦爾茨·裏希特一腳踢翻搖搖晃晃的男人,快速地轉身,


    「恕我無禮!」


    一把將明撞飛使他讓開,腳下強有力地踏步。影子中飛出厚刃的短刀。白手抓住短刀的刀柄試圖向上揮舞的時候,


    「太慢了!」


    史昭像滑行一樣奔過來,對施瓦爾茨·裏希特使出一記掌底打。


    「吃我一招!你這惡魔之子!」


    「——!」


    一瞬間,倉庫內發出了落雷一般的強光。明的視野一片亮白。什麽也看不見了。


    咣咣咣,傳來了什麽東西墜落的聲音。


    明肚子著地摔倒在倉庫的地上。腦袋的疼痛遠比身體被撞要來得厲害。


    「嗚嗚……」


    忍住頭疼眨了幾下眼。好不容易回複了視力,映入眼簾的是倒在身邊的典子。好像昏過去了。


    「……到底是怎麽……」


    一邊低語一邊四下看看。倉庫中一片狼藉。大量的紙箱堆成的高柱從中崩塌,一副仿佛發生過地震般的慘狀。


    空氣中漂浮著甜甜的味道。恐怕有相當數量的罐子摔裂了。一個黑色的少女臉朝下倒在這甜得發膩的味道的中心。


    「施瓦爾茨·裏希特!?」


    明趕快跑過去。抱起小小的少女,那感觸令明大吃一驚。原本是那麽滑順的黑發現在像是被火燒了一樣卷曲起來。


    「沒事吧!?振作點!」


    支撐著她的腦袋大聲呼喊。但是施瓦爾茨·裏希特並沒有回答。微微地痙攣,眼睛的焦點沒對上——好像都沒有了呼吸。不,呼吸是有的。雖然微弱到好像隨時都會停止。


    「哦,還有呼吸啊」


    明抬起頭看向這聲音和腳步聲的主人。然後驚愕地睜大了雙眼。


    「你這手……」


    在剛才和施瓦爾茨·裏希特的對戰中,史昭受了不少傷,兩臂如同破破爛爛的毛巾一樣傷痕累累。然而,卻沒流一滴血。傷口中露出的不是紅色的血肉,而是閃爍著鈍色的某種物質。在皮膚被燒脫落的右手掌心也能看到同樣的光芒。


    「義手什麽的不是那麽稀罕的東西吧」


    史昭說著活動起機械製成的手指,剝掉和兩手皮膚如出一轍的外裝素材。活動手指確認一下有沒有損壞,雙手間迸出白亮的電弧。


    「剛才的閃光是……」


    史昭得意地點點頭。


    「這是戰時針對魔族開發的眩暈槍的改良、輕量化版本。本來並不是對人使用的……」史昭的笑容消失,不快地皺起嘴唇,「本來想直接把她燒成焦炭的……沒想到還能站起來啊。是不是沒打對地方啊?」


    史昭的雙手釋放著放電火花,向這裏接近。


    「……咕」


    不逃不行。


    雖然這麽想,但明無法離開。


    施瓦爾茨·裏希特還處於瀕死狀態不能動彈。而史昭卻還遊刃有餘。入口處還新進來了幾個男人。多半是在外麵放哨的聽見裏麵的騷動過來探視的吧。倉庫內的並不是他們所有人。


    萬事休矣,現在這狀況隻能如是形容。


    史昭緩慢地接近。


    「咕……」


    明抱起施瓦爾茨·裏希特那小小的軀體。之後像是要藏起施瓦爾茨·裏希特一樣,被對著史昭。


    「淨作這些無用功……」


    一切正如明所想。史昭想要殺了所有人。明就算庇護施瓦爾茨·裏希特,也無非是使被殺的順序掉了個個而已。


    但是,


    「我看你還是丟下這孩子自己逃跑為上。運氣好的話說不定能逃掉哦」


    「煩死了!我怎麽可能這麽做!」


    施瓦爾茨·裏希特是為了保護我才受這麽重的傷的。為了我。是我的錯。因為我沒有相信她。


    「那你就在那兒站著別動。這樣好讓我省事兒」


    這麽說著,史昭向明他們伸出右手。手指指向一個方向,指間流動著青白色的電流。


    明咬緊牙關。口中一股鐵鏽味。


    不甘心。為什麽我如此無力呢。


    我要是有力量的話早就把這種家夥打飛了。


    魔王個鬼啊混蛋。要是真的話現在就覺醒給我看看啊!


    「雖然有點偏離預定,嘛不過這樣一來任務也就結束了」


    史昭的嘴角咧起來。指尖的放電開始變大。


    明緊緊地抱著施瓦爾茨·裏希特。纖細的身體似乎有點活動。


    「!什麽!?」


    不意間後頸傳來了冰涼的觸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咕咚,不知是誰的喉嚨作響。明一開始還以為是自己喉嚨發出的聲音。那聲音就是離明如此的近。


    接著就是「啊啊……」這樣充滿恍惚的歎息在明耳邊響起。


    「給惡魔之子下達正義的鐵錘!」


    史昭的右手放出炫目的光芒。在這一瞬,


    「!」


    明被強大的力量推倒在地。腳下突然立起一道黑色的牆壁,擋住了人工的雷電。


    「『什麽!』」


    無巧不巧地,明和史昭在同一時間發出了驚訝的大叫。


    明仰頭看著那黑色牆壁一樣的物體,意識到了其真正麵目。一塊裝有斜切的銳利長方形利刃的鐵板。是斷頭台。從地麵上長出來的斷頭台擋住了史昭放出的電擊。能做到這一點的隻有一個人,


    「施瓦爾茨·裏希特!」


    施瓦爾茨·裏希特以半跪的姿勢投來一點不帶人情味的視線,


    「請恕臣剛才無禮,把陛下撲倒了」


    這種事情隨它去好了。明單純地為施瓦爾茨·裏希特安然無恙感到高興。


    「你哪來的這麽多力量!」


    史昭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大叫道。明也是同樣的心境。僅僅幾秒前還翻著白眼渾身痙攣的施瓦爾茨·裏希特怎麽就突然複活了呢。


    施瓦爾茨·裏希特無視史昭的話,把明扶起來。


    「施瓦爾茨……」


    「您稍等一會兒。我馬上收拾掉他們」


    施瓦爾茨·裏希特自信滿滿地說道。


    看著她嘴角邊通紅的血汙,明恍然。


    「我的……血」


    施瓦爾茨·裏希特以前好像說過的吧?沒錯。四天王要釋放出真正的力量還需要舉行儀式。魔王之血是必須的。


    明剛才一直抱著無法動彈的施瓦爾茨·裏希特。就在此時,施瓦爾茨·裏希特喝到了從明的臉頰上流下來的血。


    然後取回了她原本的力量——魔族真正的,曾將人類逼到差點滅亡境地的力量。


    斷頭台的鋒刃融化著消失了。


    黑色的魔族緩緩地站了起來,和身負機械的人類對峙。


    「……」


    比黑夜更黑的長發。射幹玉一樣漆黑的瞳孔。


    盡管她如同是黑色本身,黑暗本身,但是其一舉一動卻讓人感覺到某種神性。史昭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


    施瓦爾茨·裏希特腳下的影子動了起來。本該和少女身段一樣的影子改變了其形狀。


    「什麽」


    影子——本該是影子的黑色領域一瞬間像波紋一樣擴散開來,將倉庫的地麵全部變成了無底的黑暗。


    「這是……」


    史昭如臨大敵。


    填充完地麵後影子仍沒有停下來。將牆壁,天花板,連天花板上垂下來的電燈都一起吞沒,四周完全被黑暗所支配了。


    這是個奇異的空間。盡管四周一片黑暗,沒有一絲一毫光亮、完全的黑暗,但是卻能看


    見周圍有什麽東西。


    明一陣惡寒。這不僅僅是黑暗。這是人類不應當涉足的魔之領域——明本能地理解了這一點。


    在囊括一切的完全黑暗之中,施瓦爾茨·裏希特靜靜地通告。


    「你就親身體會一下“千刃”的真正含義吧」


    話說完的同時,黑色領域內的所有空間一齊射出了無數的刀刃。小刀,刀,斧子,長槍。日本刀,西洋騎士劍,青龍刀。長刀,長柄斧,菜刀,鋸子——古今中外的一切刃器從四麵八方向史昭殺來。


    「咕哦哦哦哦!」


    史昭以驚人的反應速度打落飛來的無數刀刃。


    但是縱使是史昭也無法擋下這樣的全方位攻擊。脛骨,大腿,肩膀,背後,兩肋,耳後,太陽穴——刀刃同時向全身襲來。史昭很快放棄擋下全部的攻擊,專注於護住要害。但是這樣做都拖延不了時間。在擊退飛來的無限刃器的同時,史昭鋼製的兩手上也留下了無數的傷痕。


    「咕」


    史昭的左肩有火花射出。可能是哪裏的回路斷了,左手的手肘動不了了。因此防禦慢了一拍,脅下中了一刀。


    「就這破刀!」


    史昭大喊道,一把拔出小刀扔到一旁,然後朝施瓦爾茨·裏希特突進。他應該是認為隻要打倒施瓦爾茨·裏希特的話攻擊也會隨之停止吧。


    右手為放電火花所籠罩,史昭展開了突進。


    施瓦爾茨·裏希特頓了頓腳。腳下飛出了黑色的長槍。


    「去死吧!怪物!」


    史昭伸出右手。


    施瓦爾茨·裏希特擒住長槍。手腕一抖,旋轉起長槍。兩手握住轉了一圈的長槍——流水一般刺出。


    刺耳的金屬音,同時迸出了閃光。


    槍頭刺向史昭義手的手心。長槍沒有就此停下。沒有任何抵抗地貫穿了史昭的手臂。


    黑色槍頭刺穿手肘的瞬間,鋼鐵製的義手從內側爆炸了。


    「……!」


    飛散的碎片毫不留情地打在史昭的右半身上。


    「……咕,哦……嘎……」


    他到底在說些什麽呢。史昭以怨恨的表情瞪著施瓦爾茨·裏希特,然後就仰倒下去了。


    施瓦爾茨·裏希特倒轉槍頭,朝地麵刺去。


    長槍很快被地麵吸進去,仿佛以此為信號,黑色的領域聚集於施瓦爾茨·裏希特足下,回到了原來少女小小的身影。


    「班,班長被幹掉了……」


    「我們該拿那種怪物怎麽辦啊……」


    留在倉庫內的純化同盟的成員們陷入混亂。突然間一個人率先逃出,緊接著所有人都跟在後麵拚命往出口處跑。


    正在此時,有幾個人進入了倉庫。


    「影響者管理局!請放棄抵抗!」


    「大門小姐!要也來了!」


    像警察官一樣穿著防彈背心的櫻走進倉庫,甩著兩手的手銬,拘束起純化同盟的成員。要也叫出回天丸加入戰鬥。


    ?


    大批的影管緊隨其後,一瞬間就鎮壓住了人類純化同盟的殘存者。


    純化同盟的人完全失去了戰意,大部分人毫無抵抗,乖乖地束手就擒。


    「……得救了……」


    看到影管們開始將負傷者搬出去,明終於長出了一口安心的氣。


    雖然至今為止都是在鬼門關徘徊,但被恐怖分子襲擊今天這還是第一次。


    但是這也塵埃落定了。可以回到日常中去了。


    「明」要對癱倒在地上的明說道。「你也需要治療」


    「恩。啊,多謝你來救我」


    「並不是專程來救你的哦。我的目的不過是將施瓦爾茨·裏希特納入麾下,救你隻是順便的」


    口是心非——多半不是這樣吧。要一臉認真。她真的是打心底裏覺得明的事情無所謂。


    救護人員趕到明的身邊開始治療。


    「不過還真虧你們能找到這兒來呢」


    明一邊讓人給他裹上繃帶,一邊這麽問道。


    「這是小孩子公務員的功勞哦」要看著在遠處指揮現場的櫻說道。


    「好像是在你的手機裏安裝了發信器。雖然半路上就被弄壞丟掉了,不過根據之前的移動路線能大概推斷出目的地的位置,然後就是通過人海戰術找到這個倉庫了。我也派出了一定的人手。借影管一個人情總沒有壞處。……不過看這個情況我們可能都不用來了呢」


    倉庫內的影管職員——以及要的女仆軍團——正忙於帶走或是搬運人類純化同盟的成員。


    在其中混著一個氣氛完全不同的少女。


    「——學姐」


    可能是聽到了明的低語,典子看向這裏。


    櫻站在典子旁邊,跟典子說著些什麽。典子搖了搖頭。然後再一次看向這裏,


    「…………」


    嘴唇微微顫動,典子很快背對著明。櫻說了些什麽。櫻困惑,再次重複。典子並起兩隻手伸到櫻的麵前。櫻放棄了似的,給典子戴上手銬。


    典子被影管職員帶走了。明默默地看著這一切。


    (——謝謝,麽……)


    典子是把明和死去的弟弟的身影重合起來了吧。


    「怎麽了嗎?」要。


    「……我在想,沒有什麽人度過的是『平凡的人生』啊」


    「……說的是呢」


    要也若有所思地低語。


    明的包紮結束後不久,櫻朝這邊走過來。


    「誒呀你沒事真是太好了啊~。要是椎名君死掉的話我可就不隻是扣薪水了呢」


    「什麽嘛你這個台詞,簡直就是隻顧自己的公務員嘛」


    「我開玩笑的啦。看你還有精神馬上吐槽,多半是沒大恙了呢」


    櫻笑著說道。


    明看向出口的方向。


    「……那個,關於學姐的事……」


    「啊啊,嗯。雖然以她犯的事情是不可能無罪釋放了,不過畢竟是未成年,正當防衛的成分也很打,應該不會被怎麽樣哦」


    「……非常感謝」


    明靜靜地低下頭。


    這時,出口處進來了一名影管職員,「車輛已經準備好了」這樣提醒道。


    「那總之我們就先去醫院呢。這樣下去的話會在臉上留疤的」


    「……是大門小姐開車嗎?」


    「雖然我很想這麽做但是接下來還有工作。我恐怕要在這裏待到天亮」


    明鬆了一口氣,站了起來。血量不足,有點搖搖晃晃的。施瓦爾茨·裏希特一下子竄出來扶住明。


    「謝謝」


    「您言重了」


    施瓦爾茨·裏希特一臉嚴肅認真的表情回答道。


    明靠著施瓦爾茨·裏希特的肩膀,走出倉庫。


    倉庫前已經停有一輛白色的緊湊型轎車。


    乘上車的明往座位中間移動,想要給施瓦爾茨·裏希特空出位子來。然而,黑色少女仍佇立在車外,並沒有坐上去。何止是不上車,施瓦爾茨·裏希特像是要轉身就走了。


    「施瓦爾茨!」明慌忙叫住她。「你不上來嗎?你去哪裏?」


    「……去明大人看不到的地方」


    「為什麽……!」


    明很快知道了答案。是明讓她這麽做的。


    說出「別再出現在我麵前了!」這句話的不是別人,正是明自己。


    「……這次是因為特殊事態才不得以露麵的。今後我會努力不再讓這種情況發生的,這次還請您原諒我」


    施瓦爾茨·裏希特不論何時都是這樣。耿直,不知變通,隻知按吩咐行事,老是引起騷動。


    不過這還是因為明這麽說了。施瓦爾茨·裏希特不過是忠實地遵守明的命令而已。


    然而明卻沒有相信施瓦爾茨·裏希特。一廂情願地認為錯全在她,叱責,最後更是將她趕了出去。


    即使這樣施瓦爾茨·裏希特還是來救了我。為我拚命地戰鬥。


    「……抱歉」


    「您為什麽要道歉呢。所謂魔王就是暴虐和不講理的象征。將部下視作草芥也是理所當然的舉動」


    施瓦爾茨·裏希特試圖安慰明,但是以魔族作為衡量標準更讓明心中慚愧。


    「……全都是我誤會了。施瓦爾茨·裏希特其實都是為了保護我。明明有好好聽我的話,我卻沒有相信她。真正錯的是……」


    「請您到此為止不要再說下去了。南麵稱孤者是不可以輕易地認錯的」


    「怎麽會……」


    都不讓我跟她道歉麽。那是讓我怎麽辦啊——在不知所措的明麵前,少女的黑發被晚風吹拂著,


    「但是陛下您的心意我領了」


    她是,微笑了嗎。表情有些輕微的改變,


    「那臣就此告退」


    施瓦爾茨·裏希特行了一禮,打算離去。


    「等等!」


    明再次叫住了她。


    「您還有什麽事嗎?」


    「誒……啊……」


    不能讓施瓦爾茨·裏希特就這麽走掉。


    雖然她接受了自己的道歉,但事情不能就這麽結了。明覺得自己必須得報恩。


    向這個比誰都強大,高傲,又比誰都笨拙的少女。


    明強烈地意識到必須得用行動而不是語言來回報。


    「致謝!對了,我要向你致謝所以到我家來吧」


    「您費心了。守護明大人就是吾的任務,能完成任務吾就很高興了。除此之外我什麽也不需要了」


    「誒你真是……」


    明對她那頑固的性格哭笑不得。


    施瓦爾茨·裏希特又行了一禮,打算離開。


    這時,要突然笑了出來。


    「讓主人受這麽重的傷還敢說『完成任務』真是讓人笑掉大牙。你這個表現要讓我說的話隻能說是勉強及格。說白了就是三流都入不了哦」


    「嗯……」


    「而且你剛才說『今後盡量不會這樣』的吧?就是說你還要繼續充當明的護衛。這樣的話與其藏在『明看不見的地方』,不如常在他身邊隨時戒備來得好吧?不管怎麽想都是後者更合理一些吧。還是說你真的想到別處去?這難道不算放棄任務嗎?」


    「嗯嗯……」


    施瓦爾茨·裏希特陷入深思。


    將這一切看在眼裏的要給明一個暗號——現在是留她下來的好機會哦。明「我知道的」這樣點點頭,


    「來我家吧。你也沒別處可去吧?」


    「……這是您的命令嗎?」


    明搖搖頭。


    現在看來明的確是魔王。而施瓦爾茨·裏希特又是魔王忠實的仆人。


    隻要自己以魔王的身份取消命令,再布下新的「在身邊護衛我」的命令,施瓦爾茨·裏希特肯定會遵從的吧。這是最快的捷徑,而且萬無一失。


    但是,明無意命令眼前的這個少女。


    「這是請求哦。我想成為你的朋友」


    「陛下和吾的身份有別。我不敢成為陛下之友」


    聽了施瓦爾茨·裏希特的回答,明臉色一沉。不過,


    「但是我這樣離去又是置任務於不顧。如果您能原諒我的話,還請給我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施瓦爾茨·裏希特!」


    黑色少女屈著身子,鑽進了汽車。明高興得要飛起。


    要促狹地一笑,坐上了副駕駛席。


    圓月出於黑色的森林之上。


    「那我們出發了」


    駕駛員這麽說的瞬間,施瓦爾茨·裏希特以電光火石之勢探出身子,把鐮刀架在駕駛員的脖子上。用無感情的聲音通告道。


    「別動。不想死的話就把你腋下的槍交出來」


    「我都叫你別這樣了」


    「但是如果這個男人在開車過程中突然襲擊過來的話就不好防禦了。眼可見的危險必須立即排除」


    施瓦爾茨·裏希特一臉正經地提出她的主張。


    「不可能!百分百不可能!這個人是大門小姐的同伴!是我們的人!」


    說不定我判斷錯誤了——已經開始後悔剛才決定的明這樣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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