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一塵聞到風中傳來的鐵鏽味,與樂正長楓對視一眼,小師侄的眉頭已經緊緊皺起,快步走進了村中。


    眼前的景象卻讓他們一時無語。


    隻見空地上橫七豎八的躺著十多具屍體,多是垂髫小兒,死狀不盡相同,血流了一地,形成了一個小小的紅色水窪。一些婦人癱坐在屍體邊上,有些抱著孩子殘缺的肢體,有些什麽動作都沒有,隻是無神地望著遠方,一張臉哭得狼狽不堪。


    除此之外,居然連一個在走動的人都沒有。


    蘇一塵抬頭看向民居,家家戶戶都門窗緊閉,有一扇窗子後麵露出了一雙打量的眼睛,發現蘇一塵注意到她後,立刻“砰”地合緊了縫隙。


    那些屍體的傷口參差,顯然不是被刀劍所傷,而是被魔物妖獸等抓傷導致。


    魔族自千年前的血洗過後,一直蟄伏在魔界不出,聽說內鬥無窮,也無暇滋擾人間,因此天下算是太平了近千年。再加上這個村莊離玄照溪很近,居然會受到這麽大的重創,實在令人驚詫。


    葉不還說的魔族猖獗,竟然一夜之間就演變到了這種地步。


    樂正長楓想要向那些婦人問話,可她們都像丟了魂一樣,半點也不搭理。他咬緊牙關,默默走到一處民居前拍了拍門。


    “別過來!”門裏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叫聲。


    “我是青羽山的人,我們不會傷害你。”樂正長楓清冷的聲音,此時竟帶了一股莫名安定人心的力量。


    修真四大家名聲在外,常人也有耳聞,屋裏沉寂了片刻,而後傳來一聲輕微的開門聲。


    一個中年婦人頭發散亂,滿臉又驚又懼的表情,不安地打量著樂正長楓。


    小師侄拍了拍白甲藍袍的下擺,拱手作揖道:“青羽山樂正長楓,途經此地,叨擾問一聲魔患的情況。”


    那婦人謹慎地把兩人迎進屋裏坐下,一個小男孩手抖著給他們倒茶,一碗水潑了半碗出去,好不容易遞到二人麵前。


    據婦人所說,今天早些時候突然出現了幾個魔物,村中孩子從沒見過,還以為是什麽怪人,圍著他們又叫又跳。魔物毫不客氣地亂殺一通,其他人嚇得紛紛逃竄,他們也不追擊,把身邊的人盡數殺死後,立刻揚長而去。村裏人個個受了驚嚇,一直在屋裏躲在現在,根本不敢踏出家門一步。


    “他們殺死孩童後,有沒有對屍體做什麽?”蘇一塵之前粗略看了一圈,那些孩子心髒與眼珠都在,故此多問了這一句。


    婦人狐疑地看他一眼,絞著手回道:“沒、沒有。”


    不為挖心取目,莫非真的就隻是隨手殺幾個人清道?


    蘇一塵向樂正長楓看去,果然小師侄的臉繃得死緊,眼中怒氣毫不掩飾。


    “先為村民傳個消息給玄照溪,請他們派些道友來善後吧。”蘇一塵提醒道。


    樂正長楓點了點頭。


    當夜,他們就宿在村中。


    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有修仙之人願意坐鎮,村民簡直求之不得,第二天兩人想走的時候,他們也是百般挽留,好在玄照溪的人收到飛鴿傳書後很快趕到,蘇一塵與樂正長楓才得以脫身。


    ◎


    此後他們一路向東,經過了無數村莊與城鎮。


    大一點的鎮子倒還好,也許是因為人數眾多,魔族鮮有露麵。小的村莊則有好些遭了魔患,其中有個百來戶人家的村子,竟然被整個屠盡。兩人在三裏開外就聞到了濃鬱的血腥味,一路馬不停蹄地趕到後,魔物還沒來得及跑光,被先他們一步到達的道友留住了一撥。


    蘇一塵看到圍住魔物的人清一色白袍紅甲的打扮,就知道是朱棲壇來的道友。此時樂正長楓已經拔出照影躍上前去,他也跟著拔出了思凡劍,一劍劃過,把一隻想要從空檔溜走的魔物挑了回去。


    朱棲壇的弟子看到二人後,心中有數,也不便停手打招呼,於是各使本領,先將魔物擊殺泰半。


    蘇一塵有心留下活口來問話,哪知麵前的魔物像是靈智不高,眼見沒有勝算之後,索性拚起了命來,一個朱棲壇的道友見狀,過來幫忙砍死了他。


    “……謝謝。”蘇一塵無語。


    這一場打了足足半個時辰,終於把魔物全部擊殺,眾人還劍入鞘,這才彼此打起了招呼。


    樂正長楓將自己和蘇一塵的名字報了,朱棲壇的眾人中就有一個青年哇哇叫了起來:“你就是青羽樂正長楓?來來來來來來來,我們打一架看看。”


    這思路有點怪,樂正長楓愣了一愣,那人真的就把劍又拔了出來,一副想要比試的樣子。


    蘇一塵顧及小師侄傷勢,上前擋了一下,笑著說道:“大家都累了,想切磋也不急在一時嘛。”


    那青年扁了扁嘴,很快又開口道:“好吧,那樂正道友你什麽時候休息好了告訴我一聲,我們來較量看看。哦對了,還沒自我介紹吧,我是朱棲壇的蕭白,你們聽說過嗎?不過我沒見過你們,你們肯定也沒見過我,這次青羽山的試劍大會我有事沒能趕上,不然就有機會和樂正老弟你打一場啦。但是聽說試劍大會出了事,白林城死了個人呢,所以你們到底打了沒?欸這位白林城的小兄弟你知道情況嗎?死的那個是你師兄吧,後來怎麽樣了?凶手找到了沒?能殺死白林城林語深的魔物,一定比這幾個雜碎要厲害多了吧?話說回來,林家那兩個兄弟,到底是誰的劍術比較高?樂正老弟,你休息好了嗎?我們要不要比一場?錯過這次,以後又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遇到了。”


    他滔滔不絕,一開口簡直沒有閉嘴的時候,樂正長楓一張冰塊臉難得出現了錯愕的表情,蘇一塵則是用力忍著笑,一臉的歎服。


    蕭白身邊的朱棲壇弟子與魔族相鬥時麵容沉靜,此時卻是個個麵如土色,忙不迭地上前打斷他,又一個個敗下陣來。


    最後他終於把那一長串話說完的時候,其他人已經無視他、自顧坐下交換情報了。


    “你們說什麽呢?別落下我啊。”蕭白湊過去,擠到同門和樂正長楓之間問道。


    蘇一塵見小師侄臉色越發白了,一臉頗感有趣的圍觀,冷不丁就見蕭白轉了個頭,看向自己。


    “你是那個,哦,白林城的溫良對吧?沒聽說過你的名號啊,年紀這麽輕就能下山行走,劍術修為一定也很厲害吧?要不我們先切磋一場看看?不過你怎麽會和樂正長楓在一起?你們之前就認識還是路上遇到的?有沒有切磋過劍法,誰比較厲害啊?欸看你衣衫破破爛爛的樣子,是不是被魔物打劫過了?什麽魔物能把你長袍下擺都給撕爛了?你打敗他了麽?該不會是打不過吧,哎所以你到底厲不厲害?來來來我們快打一架。”


    一個朱棲壇弟子忍無可忍地喊了一聲:“蕭師兄!”


    蘇一塵卻是拍拍衣服站了起來,把思凡劍上的布條扯下,劍刃一揮,聲音清脆,“好啊,我們來切磋一場試試。”


    此言一出,朱棲壇的人紛紛勸阻:“溫道友,我家師兄就是人來瘋,你別理他,趕快坐下歇息吧。”


    “沒事,打一架他就不惦記了。”蘇一塵笑道。


    這位蕭白道友,真是又囉嗦又好戰,蘇一塵回想了一下他之前與魔族相鬥時的情景,修為確實十分不弱,但想要撂倒他也花不了太大功夫。


    不服就打,打到服,他還能再多話?


    他這樣想著,施施然應了蕭白的戰。


    蕭白一天求戰十次八次,難得有人理他,頓時高興莫名,一把流金鎖日劍應聲出鞘,口中清嘯一聲,飛身便上。


    蘇一塵中了魔界染墨池的毒,平日裏無端不使真氣,這時候也隻擺出了劍招的樣子,和蕭白拆解起來。


    饒是如此,他招式銜接妙至毫巔,出手又迅如疾風,蕭白很快不敵,兩人分向跳開,各自收劍。


    蘇一塵有心讓蕭白安分一些,故此出手毫不容情,沒想到雖然勝了他一籌,情況卻絲毫沒有好轉。


    蕭白把劍收回去後,一臉興奮地湊到蘇一塵跟前,上下嘴唇一開,讚美之詞頓來:“溫老弟,你這劍法不錯、很好、棒極了啊。雖然你真氣修得馬馬虎虎,打起來沒什麽力氣,但招式實在是精彩,像那招長虹貫日之後,一般不是都會反身去接的嗎,你怎麽會想到用分花拂柳來破招?不,應該說分花拂柳用在這裏簡直是再恰當不過了,我怎麽會沒有想到呢!厲害厲害,我得回去告訴小謝,沒想到除了他,還有人能想出這麽精妙的破招之法。欸你知道小謝嗎?我師兄謝鳳麒。他動起手來跟你一樣,軟趴趴活像塊棉花糖,但他招數玩得溜啊,有機會你們一定得認識認識。你什麽時候來朱棲壇玩玩?我給你們引見一下。或者我們去找你也行?你接下來打算去哪兒啊?”


    蘇一塵終於露出了一點目瞪口呆的表情。


    這人,打是打服了,嘴巴封不上啊!


    蕭白把蘇一塵也鎮住了之後,現場終於再無他嘴炮的敵手,轉頭又看向了樂正長楓:“樂正老弟,你休息好了嗎?休息好了咱們也切磋切磋啊。你的修為連我大師兄都特地誇過,我聽說好像各派的大師兄都用你教育過自家師弟,沒能去試劍大會挑戰你,我可是憋壞了。來來來,就現在,趕緊——”


    蕭白話未說完,朱棲壇弟子卻都看向他背後,一臉得救的表情跑了過去。


    蘇一塵順著眾人的視線望去,隻見一個身材高挑的男子正大步走來,他麵容沉靜、眼神溫和,左側臉頰上沾了血跡,仍無損那副溫潤如玉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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