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傳來細碎的沙沙聲,似乎隻是普通的樹葉在大風的吹拂下婆娑搖擺,林浩卻絲毫不敢放鬆,眼光緊緊盯著前方的一處拐角。


    “誰在那裏?”


    自從意外獲得了係統的增強,林浩的五感就靈敏了不少,即使呼嘯的風聲和飛起的沙石極大程度上影響了他的感官,他依然敏銳地發覺有人一直在斷裂的圍牆後躑躅徘徊。


    眼看著天上的雲層越壓越低,雨滴淅淅瀝瀝地落了下來,夾雜著“劈裏啪啦”的細小冰雹,狂風攜卷著細碎的雹子刮在臉上,帶來刀割般的刺痛感覺,視線也變得昏暗起來。一道閃電劃過,映出孫家傲六人臉上一片慘淡,神色間壓抑的驚惶和狼狽再也無處掩藏,伴隨著驚雷炸響,整個心髒都忍不住猛地收縮震顫著。


    這幅山雨欲來的壓抑情形也成功引出了林浩心底的不安和焦躁,仿佛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即將發生。他本想等牆角那鬼祟之人自己出來,但顯然對方似乎有些懼怕和猶豫,糾結了十來分鍾還未露麵。


    連日的提心吊膽和休息不足,加上內心的強烈衝動,使得林浩再也無法冷靜而理智的潛伏,靠近。終於,林浩失去了所有耐心,端起手中的弩一機,“哢噠”一聲脆響,扳動機括的聲音清晰,充斥著不言而喻的威脅意味。


    “出來!再不出來我可就動手了!”


    林浩自己都沒發現,他的聲音裏已經帶著幾分色厲內荏的味道,將內心的所有弱點統統攤開,暴露在有心人的眼中。


    “別,別動手。”


    陰影中的人將雙手高舉過頭頂,顫抖著走出藏身之所。瞳孔倒映出狼狽憔悴的瘦弱身影,伴隨著來人的現身,林浩原本就不平靜黝黑的瞳孔中更是泛起層層波瀾,怒極反笑,不由露出一個略顯猙獰的殘酷笑容。


    “果然是你,居然真的還敢出現!”


    傅良平站在樓上,借著高度和位置的優勢將樓下的情形盡收眼底。他顯然沒想到,隨便派出去一個玩膩的棄子竟能有這樣的效果,被林浩臉上已然無法掩飾的焦慮疲憊和盛怒取悅,喉嚨裏發出幾聲低笑,傅良平回轉身,不複先前的暴怒,眼角甚至帶著幾絲笑紋,將手中的望遠鏡一把塞進身邊小弟的懷中。


    “拿好了。”


    “是。”猝不及防被塞了件東西,徐真下意識伸手便抱了個滿懷,剛想抬頭去看老大的表情,卻似乎想到了什麽,將頭垂的更低,把望遠鏡緊緊抱在懷中,一動也不敢動,生怕東西出了什麽閃失為自己招來橫禍。


    傅良平掃視一圈,發現每個人都下意識避開了他的目光,低下頭不敢與他對視。隻有一個染著黃毛賊眉鼠眼的小個子發現他的目光後向前一步,狗腿地上來拍著胸脯表達忠心:“傅爺有什麽需要我做的麽,能為傅老大做事,我譚小亮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滿意於眾人對自己的恭敬與恐懼,傅良平難得的沒有拿人開刀來維持自己的威信,隻是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自告奮勇的黃毛,嘴裏頗有趣味的咀嚼著,“‘赴湯蹈火’麽……”


    原本隻是不經大腦便脫口而出拍馬屁的話,此時被傅良平帶著玩味的語氣複述出來,想起老大的種種手段,黃毛的心中突然有了不詳的預感。


    “我記得前兩天四號‘鬥獸場’新添了一個不錯的家夥?”


    聽見老大提起所謂的‘鬥獸場’,黃毛瞬間下了一身冷汗,腿腳都開始發軟。他後知後覺的開始後悔自己的莽撞,自己一頭撞進了死亡的巢穴。


    蛇類陰冷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逡巡,仿佛正在估量著眼前這身板都在‘鬥獸場’戰上幾個回合,黃毛感覺一陣寒意隨著那目光遊離,宛如冰冷的鱗片,貼著背上順著一節又一節的骨凸蜿蜒而上,緊緊纏繞著脊椎,最終停留在頸間,吐露出猩紅的蛇信,拂得肌膚一片冰涼。黃毛張開嘴想要求情,嗓子裏卻因為極度的恐懼發不出任何聲音。


    傅良平向來喜怒無常,黃毛不敢直視他的臉以窺測老大的想法,隻好將求救的眼神投向身後的其他人,然而大家顯然都對所謂的‘鬥獸場’存在極大的恐懼,一個個恨不得把頭埋進褲襠裏,哪敢為他求情。


    最後還是薛定梓接到了黃毛的信號,猶豫了一下,依然站了出來,“是,兩天前遊蕩過來的的那一波喪屍,我們都打死了,就那一個穿軍裝的是您讓活捉的,關在了四號……四號倉庫。”薛定梓沒敢說出口的是,為了抓住那隻喪屍,他們犧牲了十幾個人,雖然不都是他們自己從x市帶來的班底,但也都是活生生的人命。


    薛定梓自認不是什麽好人,但也絕不是毫無人性。大難當頭,他沒有辦法看著傅良平這麽折磨昔日的同胞,也沒有辦法如同傅良平般理所當然的談論‘鬥獸場’,更是因為傅良平圈養喪屍的行為在心中對他產生了極大的質疑。


    說起薛定梓,這人當年也是個風雲人物。此人在醫學方麵天賦不凡,尤其在藥物研發方麵有極大造詣,不過28歲,便帶領他的團隊研製出了癌細胞吞噬修複藥劑,使癌症治愈率直接躥升到將近97%,解決了這項困擾人類幾千年的恐怖絕症。


    可惜這人清高猶過,背景不足,不願讓人借他的發明牟利,拒絕人時又毫不留情麵,因此得罪了不少勢力,最終隻能狼狽逃竄。當初受到業內追捧時有多風光無限,離開時就有多聲名狼藉,連女朋友都為歹人所害橫死街頭,自己也險些性命不保,甚至z病毒剛開始傳播的時候,還一度有人宣稱這就是不知躲在何處的薛定梓報複社會之作。


    也正是當初薛定梓在奔走流亡之際,傅良平伸手拉了他一把,借著自己地頭蛇的能力藏下了薛定梓,才讓這人流落到了區區x市。後來薛定梓便隱姓埋名跟著傅良平在道上混,一直是傅良平的“軍師”兼私人醫生,在數次危機都曾用高超的醫術挽救過傅良平的性命,可謂是傅良平身邊最重要的心腹。也是因為這層淵源,傅良平對他總是比他人信任寬和一些,這也正是薛定梓敢在所有人都明哲保身的時候,出來為黃毛解圍的原因。


    可薛定梓的心中終究是不甘的,他最大的興趣天賦依然是藥物研究,醫者救人一命,藥者卻能拯救蒼生。以薛定梓的能力,留在這樣一個地方給人當私人醫生顯然是埋沒了他的才華,這是整個世界的損失。若非傅良平對他有救命之恩,又素來陰狠多疑,薛定梓定不會這麽長時間忍氣吞聲窩居在此處給人看病。


    他的心中埋藏著憤怒和仇恨的種子,還有對夢想永不放棄的堅持。這些東西終有一天會將他引燃,綻放出最璀璨的火光,要麽他沐浴著這火光涅槃重生,要麽拖著所有欺他辱他之人隨著這片火光焚盡,墜入修羅地獄。


    而這場災難的到來,隻是將薛定梓掙脫束縛的時機提前。


    z病毒橫行,幸存者的人數每時每刻都在銳減,而隨著幸存人口減少,這些行屍走肉的數量卻隨著人類的死亡在不斷上升。這些毫無理智的凶獸殘害著他們的同胞,不斷侵占著原屬於人類的城市。這不是zf的戰爭,也不是國家的戰爭,這是人類的戰爭!這場戰爭甚至因為一方的無理智毫無和解的餘地。


    要麽人類贏得這場戰爭,重新奪回自己的土地;要麽人類失敗,從此像老鼠一樣蝸居在黑暗中,不斷流竄躲避,直至整個人類的滅亡。屆時,人類存在的所有痕跡會隨著時間的流逝消失在浩瀚的曆史長河中,激不起半點浪花浪花。


    這絕不是薛定梓想看到的。


    當年薛定梓學醫一是因為自身有這方麵的天賦,又對醫學感興趣,二便是抱著懸壺濟世的心思,後來卻因為一些原因不得不放棄理想生活在黑暗世界。麵臨突如其來的人類危機,他感覺心底充滿了前所未有的使命感和挑戰。


    深咖啡色的眸子被火焰點亮,顯出灼灼的光芒。薛定梓心中有一種強烈的預感——門外這幾人的到來就是他擺脫傅良平的最佳契機。


    對於傅良平這個恩人,薛定梓原本也是尊敬的。雖然心知當初救他時傅良平心中的小九九也不少,但是救命之恩卻是事實,薛定梓絕不是忘恩負義之人,並不排斥竭盡所能給對方提供他的能力。但隨著末世到來,傅良平的目關短淺和剛愎自用暴露無遺。


    他們這個由傅良平統治的小基地裏,每天都有人死在同胞的手上而非那些行屍走肉,基地裏的女人小孩甚至沒有絲毫人權,隻能淪為男人們的玩物。薛定梓開始覺得恐懼,他究竟在為一個什麽樣的人做事?傅良平這般行為,跟那些生食人肉,渴飲人血的行屍走肉有何區別?


    正因為漸漸對傅良平產生了質疑,薛定梓一直籌劃著脫離這個基地。他雖有報恩之心,但是這點恩情絕沒有到蒙蔽他的道德良知的地步。倒是可以試探一下,如果這次的來人真的能力不錯,跟著他們離開這小基地也無不可。


    這般想著,薛定梓便開口試探道,“傅爺的意思……是要把這幾人引去四號倉庫?”


    “對。”


    傅良平一直眯著眼思索著怎樣教訓樓下那個令人厭惡的“條子”,並未注意薛定梓的神情變化,更不會想到電光火石之間,他最信賴的下屬已經存了脫離他的心思。此時的他不知想到了什麽場景,發出幾聲冷笑,眼中閃爍著邪惡的算計光芒。


    “四號‘鬥獸場’那個‘猛虎’好像挺厲害的?”


    這麽一問,薛定梓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把傅良平險惡的想法猜了十成十。微不可見的皺了皺眉,薛定梓恭謹地低頭,老老實實答道,


    “是的,‘猛虎’是我們遇見的這幾波喪屍裏關節最靈活,也是速度最快的。”但肌肉鬆弛劑對於‘猛虎’來說卻有異乎尋常的作用。


    最後的這句被薛定梓咽了下去,並未告知對方。


    自末世到來後,薛定梓借著研究抗z病毒疫苗的借口研究了不少喪屍,雖然研究器材簡陋,但也被他總結出不少可疑之處。但私心作祟,他並未將之告知傅良平,所幸基地裏隻有他一個醫生,隻要報告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也不怕被對此一竅不通的傅良平識破。


    其實比起其他普通喪屍,薛定梓對於那個能對肌肉鬆弛劑產生反應的‘猛虎’更感興趣,這很可能意味這隻喪屍的血液依舊在正常或者部分正常循環。然而比起研究z病毒疫苗,傅良平顯然對觀看‘鬥獸’更感興趣,明令禁止了他解剖‘猛虎’的想法。


    傅良平此時並不知道,他的舉動反而陰差陽錯救了他最憎恨的“條子”一命,還在構思著惡毒的計劃。


    “這些個條子不總是自詡清高麽,我看他們差不多時間到達這裏,多半是一個地方來的,搞不好領頭那條子跟‘猛虎’還是老夥計哩。倒不如把他們關在一起比個高下,我倒是想看看‘猛虎’會不會被他們的戰友情誼感動,放過他們改吃素的。”


    傅良平的話尾甚至帶出了幾分愉悅,卻無端令人生寒,在場的人都有了心理準備,卻依然覺得死死低著頭,手腳一片冰涼。隻有薛定梓因為心中另有打算,上前道:


    “傅爺,由我下去領他們去四號倉庫吧。”


    傅良平本準備點了黃毛下去傳話,見薛定梓自願請命,心中還頗有幾分欣喜。


    “還是小薛懂我,你去吧,小心點。”


    迎著黃毛感激的目光,薛定梓沒有絲毫拖泥帶水,幹脆的轉身下樓,誰都沒有注意到,長袖防護服下,閃過一道金屬的銳光。


    若是傅良平知道,他一句話親自將死亡迎入了大門,怕是會追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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