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有腳步聲慢慢傳來,伊格爾心思一轉,依舊維持著剛剛的樣子,從外表上看好像仍然沉迷在剛剛難以置信的打擊當中,整個瞳孔都失去了焦點,空洞地望著奧倫德離開的方向。


    輕微的腳步停頓在自己身邊,絲毫沒有遮擋自己存在的意圖。來人看著伊格爾這般模樣,原本伸出想要去觸碰他的手遲疑了一下,停頓在半空中,過了一下還是輕輕搭在了伊格爾的肩膀上。


    在這樣的觸碰下,像是壞掉的洋娃娃一般的伊格爾緩慢地抬起了頭,正對上對方神色複雜的青色眸子。


    “阿魯爾……?”


    麵對著伊格爾那樣茫然卻又顯得幹淨無比的眼神,已經在一旁的樹叢中偷聽了好一陣的阿魯爾莫名的有些羞愧,別過了眼神,像是解釋一般輕聲道。


    “因為有些擔心奧倫德他們的實戰練習……所以我就……跟了過來……然後就看到你們兩個在這裏……其實我也是剛剛才到的!我先前也是不知道你們在說些什麽的……也沒有想到奧倫德會……”


    伊格爾的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隻是安安靜靜地點了點頭,便重新垂下了腦袋,神色漠然,似乎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這樣過於沉重的安靜讓阿魯爾有些不適,老實說,看到剛剛那樣的場景後,內心裏翻滾的怨念、不滿、愕然……使得阿魯爾無論如何都不知道該如何麵對自己那點陰暗的小心思,更不知道自己是該安慰眼前失落的好友,還是應該表示一下自己對這樣結果的幸災樂禍。


    雖說以一個朋友的身份表現出幸災樂禍這樣的情緒,實在是有些超過底線的惡劣。


    但誰又能明白阿魯爾內心的糾結呢?


    阿魯爾不是傻子。所以,他看得出希達萊和伊格爾之前不同於常人的氛圍。若是說不介意,那是不可能的,畢竟,誰會樂意看到自己預定的未婚夫和其他人親密到似乎不可分割?隻是,在阿魯爾心中潛藏著的小秘密讓他覺得,就算這樣取消掉婚約也是好的,畢竟自己也喜歡上了其他的人,那麽,若是希達萊的心不在自己身上,這樣解除婚約豈不是很公平麽?更何況,中間牽扯到的人還是自己的好友,阿魯爾甚至安慰自己完全有理由給他們祝福。


    但隨後,當米哈帶著不為人知的目的告訴自己伊格爾在奧倫德心中占有很大分量時,他一方麵鄙夷對方那想要挑撥自己和伊格爾的陰暗心思,一方麵卻絕望的發現就算是知道米哈的目的,自己依然開始對伊格爾產生不滿:為什麽已經有了希達萊,伊格爾卻還要出現在自己的心上人的視線中?莫非,伊格爾的本性就是一個這般不檢點的人?莫非自己先前認為的善良和純真,都是錯看了對方麽?


    這樣令自己都感到可恥的懷疑在阿魯爾的腦海中一閃而過,卻因此深深地紮下了根,然後在深夜裏一遍又一遍的思索糾結當中,生根發芽,長成了參天大樹,以至於當他躲在樹叢裏聽到剛剛那番言論之後,第一反應竟是為奧倫德絕情的拒絕、伊格爾狼狽的迷茫而感到喜悅。


    “我不會安慰你的。”半晌,阿魯爾終於開了口,瞟都沒有瞟伊格爾一眼,飛快地說道,“雖然我不明白你們之間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但是,就這麽讓我懷疑奧倫德的本性,我做不到,何況,這事到了現在這番境地,也有你自己的原因在吧!”


    伊格爾愣愣地,似乎剛剛反應過來對方到底說了一些什麽,原本還勉強保持著鎮定的內心狠狠地抽搐了一下,臉上依舊掛著茫然的表情。


    阿魯爾有些羞惱地別過了頭,“你自己腳踩了幾條船你自己還不明白麽!”


    怔怔地看著麵前麵色不愉的阿魯爾,伊格爾了然了什麽一樣地垂下了頭,“請不要擔心,康斯坦丁家族是我的死敵,我和那個家族的人不會有半點多餘的關係的。”


    “哈?!”和預想之中不一樣的話語,沒有辯駁,卻讓阿魯爾不由自主地轉過頭看向伊格爾,“你和希達萊那個家夥明明是一副很好的模樣……”


    突然,叢林深處傳來了一聲有些淒厲的哀鳴,大概是經過較遠的距離,聲音已經頗為低迷,但那樣的哀鳴中所蘊含的驚恐卻依舊清晰可聞,以至於連聽的人都不禁渾身一顫。一時間,伊格爾和阿魯爾兩人都止住了話語,定定地注視向聲音的來處。


    “是實戰班級的方向!”第一時間聯想到了自己掛念著的奧倫德,拋卻了無數剛剛在腦海翻滾著的懷疑和揣測,心中估算了一下位置,阿魯爾再沒有時間去理會伊格爾,一個縱身便朝著那個方向奔去。


    而後方,另一個身影也緊隨其後,見阿魯爾有些不解地看過來,伊格爾隨口解釋道,“我也有不能舍棄的朋友在那裏,安心吧,奧倫德和米哈根本就算不上。”


    “哼,我也沒有問你!”


    當阿魯爾和伊格爾趕到聲音來處的時候,所見隻是一片沾滿著血色的空地,被巨大的衝擊力激起的泥土帶著半新的潮意,淩亂地倒在地上的樹幹,碎裂開來還在不斷流血的殘肢,以及無數隻能空洞地望著天空的眸子昭示著剛剛的慘烈,而沿著血跡可以清晰地看到幸存者的大概轉移方向。


    大概掃了一圈,阿魯爾提著的心微微放下,“沒有奧倫德,大概成功逃走了。”


    “等等,阿魯爾。”剛一到來就蹲在屍體旁查看的伊格爾皺起了眉毛,高聲止住了阿魯爾想要繼續追蹤下去的步伐,麵存猶疑地看向了四周,“這裏好像不太對勁,傷口都是平滑的刀口,周圍也沒有魔獸橫行的痕跡,雖然死傷如此之大,但卻似乎隻是認為的原因……難道說,是有人在這裏狙殺學院外出訓練的學生?”


    “誰知道,這世道有什麽事是不能發生的。”已經將內心的焦慮顯露出來的阿魯爾滿是不耐地扔下一句話,此時的他隻要一想到奧倫德也可能成為這樣的屍體,心髒便仿佛被劇烈的火焰燃燒著一般痛苦。大腦沒有閑暇去思索伊格爾的懷疑,隻是腳下用力,遠遠地便沿著離開的人的方向追了過去。


    而伊格爾先前就已經縈繞在心的不安似乎越發明顯,想到了剛剛看到的路路,同樣提起步伐跟了上去。


    隻是這一次,伊格爾稍稍和阿魯爾錯開了距離,而渾身上下的警戒越發嚴密起來。


    近了,越發近了。


    也許是恐懼將感官無限放大,也許是緊張使得伊格爾產生幻覺,他靈敏的耳朵裏甚至能夠清晰地聽到身體倒地所發出的輕微的響聲,以及利器從身體抽離的摩擦聲。


    然後,他看到了僵硬地站在樹幹後的阿魯爾,以及不遠處地勢凹陷的空地中,被黑色的魔力整個籠罩的正在攻擊其他人的人影——


    奧倫德?!


    雖然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但顯然不會是什麽好事。隻見奧倫德一手握著一個小小的異形物體,一手握著武器近乎癲狂地進攻著周圍的人,大概是和身上籠罩著的黑色魔力有關係,整個人的防禦力和攻擊力都比常人要高出許多,仿佛切菜一般將阻攔的人一個一個砍成了塊狀。


    紅色的液體在地麵上蔓延開來,不多時,整個空地上所剩下的人,隻有躲在角落中的路路以及靠在路路身邊的米哈,大概是中途回來才看到這一幕的關係,兩個人也是臉色蒼白地盡量縮小著自己的存在感,生怕驚動了明顯狀態詭異的奧倫德而被牽扯進去。


    血液在地上肆意地流淌,沿著地勢慢慢匯集在空地間一處低窪的地方,而奧倫德正一搖一擺地朝著那裏走去,然後身體猛然顫抖了一下,隨即將手中握著的小小物體插進了鮮紅的血液,然後,那個小小的異形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生長起來,慢慢拔高成形,開花結果,最後竟然結出了一個小小的鑰匙狀果實,大概是因為母體以人的血為營養的緣故,黑色的外表上泛著猩紅的光斑。


    鑰匙?!


    伊格爾似乎想起了什麽,一直在快速尋找這起事件存在的大腦突然浮現出一片灰蒙蒙的天空,然後那個散發著黑紅色光芒的鑰匙就那樣慢慢升騰起來,卷起一陣狂風,在天空中的中央,打開了一個巨大的洞口!


    風洞的鑰匙啊!


    是呢,原著中奧倫德在課外戰鬥中被風洞的鑰匙寄生,隱瞞了眾人回到了聖多米斯城,結果導致了大陸抗魔防線心髒的多米斯城成為了敵人的老巢……劇情是沒有錯,可這一切明明要再過上至少半年才會發生,為什麽這一切卻赫然發生在了眼前?!


    劇情,又一次加快了麽?難道說,是因為自己急切地想要脫離這裏?


    而不遠處的阿魯爾好像也意識到了什麽一樣,腳下的步伐驟然一亂,作勢就要衝出樹林,驚得伊格爾連忙一個箭步上前將對方牢牢地囚禁在手中,嘴唇附在對方的耳畔,聲音細微地道:


    “鑰匙一旦寄生在宿主身上就別再想拔出來,現在的奧倫德已經沒救了,你就算出去又能怎麽樣?以奧倫德的性子,恐怕為了保守這個秘密不被別人發現,就算是把你殺掉都有可能!你這麽突兀地跑出去,還想不想活了!”


    看著手中拚命掙紮並搖頭想要辯駁的阿魯爾,伊格爾實在是沒有心情去和對方討論到底奧倫德究竟是個怎麽樣的人,隻是從一旁的樹幹上扯出有柔韌又堅硬的青藤把對方綁了起來,隨後整個藏在了一處不會被地麵上的人發現又能觀察到空地的樹枝下。


    而此時,空地上那株異樣的植物已經完全綻放開來,小小的鑰匙一點一點地吸收著母體中的營養,原本還張牙舞爪著的枝椏環繞著鑰匙狀果實的四周,而後纏繞著似乎已經失去神智的奧倫德,試圖將成熟的果實塞進對方的嘴巴裏。


    一旁一直圍觀著的米哈頓時發出了一聲無比淒厲的尖叫,然後,未等一旁的路路攔住他,整個人麵向著那株妖異的植物衝了過去。


    看著動作利索地抽出武器鋼鞭斬斷襲來的藤蔓,然後將魔力環繞在身體四周成功從藤蔓中拽出奧倫德的米哈,伊格爾一麵感慨對方不愧是主角的命定伴侶,順帶了主角光環的庇佑,一麵驚訝米哈竟然能為了奧倫德付出不惜付出自己的生命。


    有時候,越是明白米哈是一個怎樣表裏不一的虛偽家夥,越是難以置信那麽一個耍心機肚量狹小的存在會把自己的全部都灌注在花心公子奧倫德身上。明明奧倫德當著米哈的麵和無數人*過,和無數人曖昧過,甚至還有奧倫德的相好看米哈不順眼而背地裏派人對其下手,怎麽到了米哈這裏依然能這麽深情不變呢?


    就好像奧倫德身上有著某種咒語吸引著米哈一樣。


    伊格爾仿佛看戲人一樣淡定地看著米哈像是突然爆發的賽亞人一樣拖著奧倫德衝出重圍,然後又哭又笑地抱住對方。


    隻是,下一秒,還淡定地站在一邊看熱鬧外加評論的伊格爾就再也無法淡定了。


    救下奧倫德之後要趕緊跑沒有錯,跑路試圖往來時的方向跑也沒什麽錯,可為什麽這兩個家夥偏偏是衝著自己這邊跑來的?!而路路那個笨蛋一樣的家夥也傻傻地跟著這兩個吸引了那株植物全部注意的家夥跑了過來!


    這是要一起去死的節奏嘛?!


    一時間,伊格爾也顧不上自己偷窺會暴露的風險,轉了身便飛速地朝外圍跑去。


    眼見得到手的獵物就此被奪走,空地中的植物周圍似乎縈繞起了滔天怒氣,張牙舞爪的藤蔓不要命了一般從地下拔起,長長的身軀在半空中劇烈抽動了一下,隨後卷起無盡的氣勢,搖曳起巨大的地下枝幹,猛然朝著正要飛快逃跑的幾人追了過來。


    太快了,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數條黑色的粗壯藤條便急速接近了幾個人,而還費力地托著一個神誌迷糊狀態的米哈明顯有些力不從心,雖然一開始就跑了起來,卻反而被先前落在最後的路路反超了過去。


    身後追趕著的藤條卷成了一個巨大的嘴巴,眼見得就要追上米哈二人將之絞殺,突然,急得滿頭大汗米哈朝前地伸出了一隻手,用力拽住比自己快了半個的路路,閃電般猛然發力將對方向著自己身後拽了過去。


    “你——!!!”因為在急速前進中被拽住,璐璐腳下踉蹌了一下便摔倒在了地上,而這延遲的一瞬間中,米哈已經幾步超了過去,頭也不回地繼續向前奔去。


    毫無疑問,路路被急於逃命的米哈設計成為了墊後的棋子。


    米哈要用路路拖住後麵追來的藤蔓,以此來完成自己的逃生大計。


    隻是,當米哈感受到身後驟然減輕的壓力的時候,突然麵上一道黑影驟然飄過,伴隨著自己手中一輕,剛剛還被自己環抱在懷裏的奧倫德就被淩空丟向了身後不遠處,正被藤蔓纏繞住的路路。


    “你——是你?!”又驚又急的米哈連忙止住自己的步伐,身體下意識地朝著奧倫德的方向趕了兩步,然後在看到奧倫德也已經被藤蔓纏繞住之後,頓時眼睛冒火的瞪向了始作俑者的伊格爾,“我就知道是你!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家夥!”


    “哎呀,米哈,你怎麽發了這麽大的火?我不過是把你為了活命而做的事重新做一遍而已,你又有什麽可憤怒的呢?難道你剛剛在把路路拽到你身後的時候,心底還會覺得很對不起他麽?我們兩個的行為中,唯一的不同不過是,你是為了奧倫德,我是為了我的朋友路路,隻要能活下去,一些都好說不是麽?”


    “奧倫德和那個家夥能一樣麽!”大概是氣憤過了頭,米哈大聲喊道。


    像是突然思緒觸及到了某種米哈對奧倫德抱有如此之大執念的原因,伊格爾驟然轉過頭,死死地盯住米哈,見對方一副死活不會再多說一句的模樣,上下打量了幾眼後,慢慢收回了過於犀利的視線,“兩個眼睛一個鼻子,有什麽不一樣的?”


    “你——!”


    伊格爾旁若無人的攤了攤手,目光冷漠地看著同樣也被卷入了藤蔓之中的奧倫德,“哎呀呀,看來我們雙方都有朋友被卷入其中了呢,這可真是一件不幸的事……快點讓我們暫且摒棄前嫌,一起去救他們吧!”


    至此,伊格爾的意圖再明顯不過了:你不是想逃麽?那我就讓你逃不掉。你想把別人作為墊背的自己逃走,那我就讓你想走也走不了。伊格爾可從來都沒有妄想著單單靠自己一個人的力氣救出路路,放著免費的勞動力不用還放任對方逃脫自己去送死,這不是傻瓜才會做的事麽?而通過將奧倫德置於和路路相同的處境來強迫米哈和自己一起救人,就現在的局麵倆說,著實是再有效不過的方法了。


    同樣將伊格爾擺在明麵上的心思看得清清楚楚的米哈惡狠狠地瞪視了笑眯眯的伊格爾一眼,然後斷然抽出手中的鋼鞭,斬斷了幾根迎麵衝來的藤蔓,慢慢地向著因為收獲了獵物而收斂了追擊行動想要把人拖回去的藤條走去。


    見對方如此配合,伊格爾暗暗舒了一口氣的同時,滿意地勾了勾唇角。原本還擔心同樣從一旁的樹枝上跳了下來,然後疾步趕過還在和藤條奮鬥的米哈,隨後朝著被勒住脖子近乎透不過氣來的路路奔去。


    “路路,路路,醒醒,別暈過去了!”抬高了聲音喚了幾下,見對方還有些反應,伊格爾原本提起的心也算是放了下來。


    還活著就好,沒有因為自己和米哈的對峙而耽誤了營救機會就好。


    這麽想著,伊格爾也拔出手中的佩刀,飛快地斬斷擋在自己麵前的藤蔓,“再忍著點,我這就救你出來!”


    將魔力附著在武器上,形成了一道淺淺的光套。大概是黑暗魔法對於這些溫暖魔法天生具有一定的抵抗性,亦或者是這株植物莫名地似乎更加喜歡將自己給播種出來的奧倫德,割斷路路身上藤蔓的速度比伊格爾想象中的還要快,不一時路路的大半個身體便露了出來。


    脖子上擺脫了藤蔓束縛的路路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你怎麽在這?!”


    “當然是來救你這個笨蛋啦!總不能讓你死在這裏!”


    “你、你才是笨蛋!你、你……”


    見對方還有力氣和自己說笑,伊格爾心情越發輕鬆起來,伸手扯住路路的手,隻要再用些力就能把對方徹底拉出來。


    隻是,突然從背後傳來的仿佛被穿透了的冰冷觸感是怎麽回事?


    而麵前路路的目光,為什麽一下子變得那般驚恐?


    作者有話要說:兩章合一思密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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